他穿着一身浅蓝色的修身素绸直裰,腰间系着乌丝绦,挂着碧玉佩,一头黑发整整齐齐梳成发髻,配上与衣裳同色的头巾,脚下套着素罗袜,蹬着云底靴,骑在马上,腰板挺直,昂首挺胸,越发显得手长腿长,玉树临风。四周围观的人有那么多,还自以为小声地在那里“窃窃私语”,其中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多以花痴的目光看着他,而且不乏容貌丑陋又露出痴笑的,可这位公子哥儿愣是眼皮子都没抖一下,仍旧露出温柔的笑容,仿佛在山间欣赏迷人秋色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青云佩服地暗暗叹息,这位周公子不知除了美貌之外,还有什么真才学,但光是这份淡定的功夫,就足够叫人敬佩了。
高大娘也在旁叹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呀,一瞧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知书达礼的孩子,整个清河也别想找到一个能比得上他的。不,别说比得上他了,连够得上他一半儿的人都没有!”她还特地凑近了青云的耳边小声说:“我瞧着,他把小曹大夫都比下去了。”
青云心下顿时恼了。这种事有什么好比的?曹玦明也长得不差呀?而且他小小年纪就医术出众,人品也好,文武兼备,礼数周到,哪儿找比他更强的人去?!这个周公子也就是脸长得好看些,谁知道是不是个无脑的草包?!
她压低了声音,忿忿地对高大娘说:“您这话可就有些不公平了,他也就是长得漂亮些,光脸漂亮有什么用?他有我曹大哥这么好的医术吗?有我曹大哥这么好的人品吗?!我曹大哥会陪您说话解闷,会给您配泡脚的药,会给您针灸,这个人会啥?!说不定他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高大娘被她这一通话骂醒过来,想起曹玦明对自己确实很照顾,方才那番话好象有些不大厚道,便讪讪的,只是她再看一眼那周公子,还是忍不住多说一句:“虽说不知道县太爷家的公子有什么本事,但他长得确实比小曹大夫好看。”
光好看有什么用?!能顶饭吃?能顶水喝?有本事人品又好的才是真绝色!
青云狠狠地剐了那马上的贵公子一眼,他仿佛察觉到什么似的,转头望了过来,在人群里一扫而过,便将视线定格在青云脸上。
高大娘只当他是在看自己,“哎哟”一声惊呼,不好意思地捂了脸,拉起青云就要回避:“糟了,一定是方才我们说话太大声,叫他听见了!青姐儿,咱们赶紧走呀……”
“这有什么好怕的?”青云回瞪他一眼,又瞥向高大娘,“就算他听见我们说他了,他是能吃了我们?还是杀了我们?!”
那周公子似乎觉得很是意外,又觉得有趣,多看了青云几眼,但也就是几眼而已,他很快就转过头去,弯下腰跟身旁马车里的什么人说话。
高大娘见状松了口气:“阿弥陀佛,他应该没听见吧?”又数落青云,“好青姐儿,你有刘大人撑腰,自然是不怕的,我却只是个小老太婆,万一县太爷怪罪下来,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青云却又是诧异,又是好笑:“大娘也想得太严重了,咱们县太爷的为人,你也听说过吧?他会因为我们多说了他儿子几句闲话怪罪您?况且咱们也没说什么不好的事。”
高大娘却是一脸的羞恼:“姐儿说得轻松,我不怕县太爷怪罪,就怕叫人知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个老寡妇,却看县太爷的儿子看傻了眼,还夸他长得好,一定会叫人笑话死的,那时候我要如何见人?!”
青云哑然失笑。
周家一行人过去了,最后几辆装行李的车慢慢消失在街角,聚集的人群也渐渐散去,但所有人都无法忘记方才看到的一切,各自三三两两地热议着。青云挽起高大娘的手臂:“大娘,咱们回去吧?顺道上集市看看,买两个菜晚上加餐。还有我干爹的纸笔都要买了,咱们就顺便去一趟文房店。”
高大娘还在念叨方才的事:“咱们离得这么远,他不会真的听见吧?还有,我刚才说话太大声了,旁边的人说不定听见了,正在暗地里笑话我呢!真真该死,我怎么就没提防呢?!“
青云忍不住笑着拉她走,却听得身后不远处的茶馆门前传来一把男声:“不必担心,方才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的小娃娃,无论男女老少,人人都看傻了眼,有谁会笑话您呢?”青云转头望去,原来是个熟人。
高大娘满脸不好意思地行了个礼:“赵三爷。”
赵三爷笑着点头向她问好,便转向青云:“姜姑娘今儿也出来看热闹?”
青云有些不好意思,她在赵三爷面前几次呈现出的超越年龄的精明少女形象,方才一定大打折扣了。她微微红着脸向赵三爷行了个礼:“听说有热闹看,我就跑出来了,这也算是咱们清河县少有的胜景。”
赵三爷哈哈大笑,打趣道:“可不是胜景么?比什么春花秋月都要迷人呢。我看这满城的人,只怕宁可多看他几眼,也不愿到城外秋游的。”打趣完了,他又正色道:“周家这位小少爷,单名一个棣字,今年十六岁了,即使在京城,那也是有名的美少年。不过他不仅模样儿长得好,学问也很出色,人品礼仪更是叫人挑不出错来。他外公虞山侯疼他至极,连亲孙子都要往后靠呢。我听京城的读书人议论,他是真有才学,一手文章极有火候,连三四十岁多次下场的老举子也比不上他,据说去岁已中了秀才,几位老翰林都让他下一科试着下场呢。”
青云听得有些不是滋味,悄悄瞥了高大娘一眼,见她一脸的崇敬,心里就更不以为然了,就只是淡淡地说了句:“是吗不跳字。
赵三爷看了看她,微微一笑,转了话题:“那次蒋先生与卢先生寻我借几个工匠,打算修整房子的,不知何故,又说不用了。前些日子周大人又叫了我去,原说还要借工匠的,第二天又说不用了。我实在讷闷得很,不知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县太爷,让他这般折腾我。姜姑娘可知道什么消息么?”
青云倒还真知道些内幕,便笑着告诉他:“没事的,跟您不相干,是周大人跟蒋卢两位师爷生气呢。您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很不必放在心上。”
“哦?”赵三爷笑笑,“这么说,周大人若有事召我去,我只管答应着就是了?无论他吩咐我做什么,我不过是遵命行事,即使惹得两位先生恼火,他们也不会怪到我身上吧?”
青云翘了翘嘴角:“两位先生只是幕僚,在咱们清河,当然是县太爷的命令最大了。”
赵三爷点点头,似乎放下心了,又好象忽然想起了什么事:“前儿我在别人手里收到几件老家具,听说是前头淮王案时的犯官们留下来的,如今都给发卖了。那几件家具做工好精致,用料也极好,其中一个满雕的大衣箱,异香扑鼻,实在稀罕!我打听得这箱子是从前淮王府用的东西,不知何故流落到此处,心想王府用的箱子,肯定不止一件,姑娘可知道县衙里什么人有这个么?说来也巧,我那只箱子,听说就是从县衙里流出来的。”
青云有些惊讶:“如果说是犯官们家里的东西,还有可能是前两个月县衙内部拍卖时叫人买走了,又转手流出去的,但不可能是淮王府用过的吧?大概是卖东西给您的人胡编乱造,想给那箱子加价的。如果您只是想要做工精致有雕花的大箱子,我听说周县令和钟县丞都买了几个,小箱子我也有。您要这些做什么?”
赵三爷笑笑:“家里的女孩儿过几年要出嫁了,正给她备嫁妆呢。这些木箱子用料十足,做工又好,用来装东西,很是有体面。若是找人做,光是木料就值不少银子,更别说如今已经很难找到手艺这么好的木匠了,能有现成的,自然再好不过。姜姑娘,你既然有,不如就让给我,我一定会给你个好价钱。”
青云想了想,道:“这些东西原是别人给我买的,我得问问那人,才能答复您。至于县衙里有哪家也买了这样的箱子,我帮您打听一下好了,不过我不担保人家一定愿意卖。”
赵三爷听了笑容满面,恭敬是作了个揖:“那就拜托姑娘了。”
告别了赵三爷,青云与高大娘去集市,因天色已晚,两人便商议了兵分两路,后者去买菜,青云自去文房店。
她平日喜欢去街角的一家小文房店,而不是市上最大的那家,这家小店卖的笔墨纸砚质量都不错,价钱也比别家便宜些,偶尔还会有些棋谱、字帖卖卖。青云寻思着要给曹玦明淘几本旧棋谱,而自己平日练字用的描红本也快用完了,正需要补货。这件事是不能让刘谢和曹玦明代劳的,免得他们发现她的字现在还仅仅够得上“端正”的边而已。
她赶时间,就匆匆往小文房店里走,到了店门前,差点儿撞上个人,忙忙向旁边让开了,那人戴着个斗笠,低着头疾走而去。青云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愣了愣,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那味道怎么象是钟胜姐前几天拉着自己配的那款香料的味儿?她当时说了是配来给父母熏衣裳的。
青云回头望着那人迅速消失在人群中,觉得那背影有几分象钟县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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