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淮一下就清醒了,翻身起来打量四周,这并不是他的中帐,甚至不是一个房间,只是一个简陋的山洞,一支火把插在洞口处,映得山洞里光影跃动,十分诡异。再看四周,除了身下这张榻,山洞里还摆了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具,桌椅脸盆马桶什么的,还有一个书架,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山洞另一侧搭了一个简易的灶台,有一个大水缸,一旁堆了许多食物。他叫了两声,并没有人回应,他这才掀开身上盖着的棉被查看脚上的东西。
跟他想得差不多,他左脚上铐着一只脚镣,锁链很长,另一端钉在对面的墙壁里,他试着拽了拽锁链,十分结实,像是精钢所制,他又下地量了量,锁链的长度刚好能让他使用到山洞里的所有东西,却又离不开这个山洞。

他站在距离山洞口最近的地方向外看,只看到一团漆黑,寒风夹着小雪粒从洞口打进来,显示着现在外头的天气并不好。他站了一会,四周静谧得可怕,只有火把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许久过后,一个黑影出现在山洞外,见了他也不说话,缩着头小心翼翼地朝山洞里挪。

楚淮一见就想扑过去抓人,却被脚上的锁链限制,反将自己挣了个趔趄。

那黑影溜着墙走,始终处于他要抓还抓不到的位置,到了灶台旁边,把手里拎着的东西放下,楚淮仔细看了看,是一只被猎户夹夹住的瘦兔子。

那人背对着他,一根根地往下拔兔毛,兔子还没死透,拔一下就挣扎一下,那人举起旁边一块石头照着兔子脑袋瞄了瞄,可最终也没砸下去,把兔子扔在一边让它慢慢死,自己则抓了根萝卜切,当当当当当,好像很忙似的。

楚淮压下心头的郁气,努力心平气和地问:“这是做什么?是什么惊喜?”

回答他的只有:当当当当当。

楚淮朝那边走过去,他一动,地上的锁链发出声音,那人哆嗦了一下,手里的刀也不那么利索了。

“今年咱们在这过年?”楚淮的声音还算轻快,“也挺好的,不过弄这链子做什么?还怕我跑了?”

他越走越近,那人拿着菜刀和萝卜越挪越远。

楚淮住了脚步,“你过来。”

那人低头拿刀搓萝卜,假装没听见。

楚淮彻底沉下脸,“余欢!”

余欢手里的刀一下子落了地,只剩下一根萝卜在手里掰,“今天晚上吃兔肉炖萝卜。”

“够了!”楚淮大踏步过去抓她,余欢扔了萝卜就跑,楚淮几步追上她,就在即将摸到她衣角的时候,他又被锁链绊倒在地。

余欢缩在山洞的一个凹角里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楚淮站起来,确信那锁链只能让他到这里,无论他站着趴着跪着,肯定是抓不到余欢的。

这绝对是预谋已久,如果说楚淮原来还抱着一线希望,认为这是余欢想出的新玩法,促进夫妻感情什么的,但见识了这山洞的布置、锁链的长度、凹角的位置后,他不这么想了,还有脚腕上缠着的以防他被镣铐磨伤的软布,怎么看都是个长期安排。

“说吧,你想做什么。”他也不再抓她,就守在凹角前坐下,他抓不到余欢,余欢也别想出来。

余欢站在凹角里垂头丧气的,像个受气包。

“说话!”超出掌控的事情让楚淮有些烦躁,“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要这样?”

余欢撇过脸去不看他的眼睛,打算装死到底。

无论楚淮怎么问,余欢就是不说话,楚淮终是失了耐心,“谁帮的你?”

余欢询问地看过来,楚淮扯了扯脚上的东西,“这山洞是什么时候布置的?谁帮你把我从军营里弄出来的?”

余欢低着头,“就我一个。”

楚淮“哧”地一声,“你把我抬过来的?”

“我是、我跟军营里的人说我有急事要回城,他们没怀疑就放行了,我用马车把你拉到山脚,然后……”她伸手一指山洞口放着的一个木板车,“我新研究出来的,手摇与肩力共同驱动,可折叠,还有升降功能……”她瞄着楚淮渐冷的脸色住了嘴。

“马车呢?”楚淮估算了一下时间,明早袁振等人找不到他定然会怀疑他和余欢一起走了,派人回城打探的时候或许能发现马车的踪影。

余欢老实地说:“马打跑了,车……车让我拆了。”

楚淮捏了捏拳头,“你可真能耐。”连火轮机都能造得出来,拆一辆马车对余欢来说确实不算事。他强压怒火,“有别人知情吗?”

余欢摇摇头。

楚淮又问回原来的问题,“为什么?”

余欢再次闭了嘴。

楚淮又换了个问法,“打算在这里待多久?”

余欢吞吞吐吐地,“三、三五天吧……”

楚淮瞄着水缸旁边足够他们吃上两个月的白菜土豆萝卜……他放缓了声音,“我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吗?你这样……我总得知道为什么,你也不希望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责怪你,对不对?”

余欢紧张地搓着衣角,“你能不入关吗?”

楚淮没听清、或者说他没听明白,什么叫不入关?他造反不就是想入关当皇帝吗?难不成他造反是为了给北狄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接盘侠?

余欢又说:“我不想你入关,但是我觉得你不会同意。”

楚淮无语半晌,“你这样我就能同意了?为什么不想入关?你不想回京城?”

“不想!”余欢下定决心似地问:“你就当为了我,能不能不入关、不做皇帝,只在关外做关北王?”

楚淮沉下脸,许久之后吐出两个字,“不能!”

冰冷的拒绝丢过来,余欢只觉得是预料之中,她退了一步,“那能不能迟些入关?等几年再入关?”

楚淮心里扑腾着一股邪火,“等几年入关我还和什么谈!况且我为什么要等几年入关!”

余欢垂头丧气地,“是啊,你为什么答应和谈呢?打仗多好。”

楚淮觉得余欢可能是疯了。

“你得放我回去,袁振他们找不到我,会以为我被害了,你也不可能一直藏在这里不露面,难道你想让关北再乱起来?”他循循善诱,“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对我说,我答应你一直慎重考虑,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余欢的神情有些松动,不过很快她摇了摇头,“不管我说什么最后都一定会被你说服,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对自己实在没有信心,在这里我们同甘共苦,一起熬苦日子,你自然珍惜我,可回京之后我还有什么?我只能待在后、宫里,慢慢地变得像我爹以前的那些姬妾一样,为了一个男人明争暗斗,我不想那样,我想独占你!我等了那么多年,付出那么多心血,不是让你回去组建后、宫的!”

楚淮气死了,差点被她气乐了,“你就为这个……”是该说她杞人忧天还是未雨绸缪?“那你就打算关我一辈子?等我老了、没人要了、争不动天下了再放我出去?”

余欢垂下眼帘,低低地说:“只有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才会属于我。”

楚淮心中微动,想起三年前被人弃如敝履时的自己,又想着她刚刚说的每一句话,心里的恼意一点点地散了开去。

见他不说话,余欢咬咬唇,“你昨天喝醉了一直在叫燕清芳的名字。”

楚淮有些意外,想了想他说:“我不记得了,不过就算喊了也不代表什么。”他说完见余欢扁着嘴的委屈样子,已经完全冷静下来,说:“我一定说的是‘燕清芳’,而不是‘清芳’。”

余欢一闪神儿,还真是,不过这两者有什么区别?青方比较臭吗?

楚淮给她解释,“如果我不叫你小鱼而叫你余欢,一定是我生气的时候。”

余欢问:“那你现在在生气吗?”

“你说呢?”

余欢低下头去装死,楚淮向她招手,“过来。”

余欢摇摇头,楚淮也不着急,缓下声音说:“我不知道你哪儿来这么多担心,不过你的担心完全没有必要,我楚淮没有吃回头草的习惯。”

“谁说的?”余欢郁闷地开口,“我不就是回头草么?”

楚淮眼睛里有了点笑意,“是啊,吃你一个就够了,我也消化不了太多。”

余欢扭着手指头,“那天燕青玄跟你说了那么多,你、你有什么想法?”

“能有什么想法?”楚淮反问。

“不震惊?”

楚淮顿了顿,“有点。”

“那感动吗?”

楚淮又被她那张怨妇脸气乐了,“她害我成了白痴我感动个屁!”

“但是……”但是至少他没有死、还离开了京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关北王。

楚淮长叹了一声。

“这么说吧,”他彻底没辙了,知道今天不跟她说个明白是别想离开这了,“于她来说,或许她情有可原,可于我来说,不管她有什么理由,她都背叛了我、都害了我!说她留我一命?我的命用得着她留?她要不是利用我的信任给我下毒,我现在早已是大庆的君主!她有苦衷、左右为难?我就活该让她毒让她害?末了还要理解她同情她,我是不是有病?”楚淮是典型的一次不忠百次不容,越亲近的人越是如此,别说燕清芳对他下毒,姬敏还不算完全害他、背着他搞出那些事的结果又如何?这世上也只有眼前这个人能让他一再容忍,底线触了一次又一次,他还能捆着脚镣坐在这心平气和地和她解释,还要替她着想,否则这些话上回他对着燕青玄的时候就说了,忍下没说是怕燕青玄受到刺激把余潭那事抖出来,让余欢跟着瞎担心。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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