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滨是全国有名的旅游城市,深夜十一点,火车站仍人声鼎沸。
“客人”快到了,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云敬丰推开车门,冲旁边商务车喊道:“王昕,下来抽,等会有两位女同志,别把车里搞一股烟味。”

“哦。”

小伙子钻出副驾驶,过来递上根烟,走路姿势不是很利索,云敬丰接过香烟问:“脚怎么样,疼不疼?”

命案没破,如果连抓捕到的小偷都跑了,只会更丢人。

在押解另外两名涉嫌入室盗窃的嫌犯途中,云敬丰多长了个心眼,将二人用木棒固定后紧紧缚住,所以尽管山路崎岖,倒也一路无事。等到上车松绑时,一个嫌犯抽个空子,反身就跑,纵身一跃,跳下了6米多深的山崖。

王昕和另一名追捕组干警毫不犹豫跟着跳下去,由于腿脚没有山民那么灵便,受了伤。如果嫌犯逃入对面的森林中,那么想再次抓获的希望将更加渺茫了。王昕忍着伤痛加快速度,趁嫌犯涉河跌倒之际,紧紧抓住嫌犯。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过去二十几天,小伙子一瘸一拐仍检查工作,云敬丰很心疼,所以有此一问。

“好多了。”

王昕点上香烟,半靠在车上,盯着出站口小心翼翼地问:“云支队,他们到底什么来头,连杨副厅长、曹处长、郭总队和曹处长带来的刑侦专家都等他们。”

曹处长是部刑侦局来的领导,处长只是称呼,级别其实是副巡视员。

一想到曹处长和那几位专家是来观摩的,是把“7.29案”当成江省同行的试验田,云敬丰心里就很不是滋味儿。

“他们江省公安厅积案清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的人,正处级编制,跟市局一样,专门侦破陈年积案。听曹处长说,办公室四十多个干警是在全江省公安系统内抽调的精兵强将。警校毕业的不到10个,其中一半是技术民警。其他全普通高校毕业生。本科很少,基本上硕士,还有博士。”

王昕将信将疑地问:“普通高校毕业的能破案?”

“牛皮不是吹的,火车不是推的。人家在一个月里破获7起积案,其中包括一起28年前的无名尸案,应该有两把刷子。”

“运气好呗,一个月破7 起,我们最多时一个月破过20多起。”

云敬丰猛吸了一口烟。摇头苦笑道:“刚才没说清楚,陈年积案有很多种,有时候串并起来一次破好几起,但他们不破普通刑事案件,只破命案,也就是说一个月里抓获好多杀人犯。”

王昕意识到江省同行的不同之处,一脸惊诧地问:“真的?”

“不信回去翻翻《人民公安报》,筹建成立办公室的一位厅党委成员积劳成疾病逝了,追授二级英模。从成立到现在没几个月,就获立集体二等功两次、集体三等功四次。四十多个干警几乎个个立功受奖,少的一次,多的一个人几次,在那儿干一个月,顶我们干十年。”

只破命案,破那么多起命案,个个立功受奖并不奇怪。

不像基层单位,没那么多重大刑事案件,主要精力耗费在各种杂七杂八的案子上,辖区公安局每天基本就是各种纠纷。偷电瓶车,赌博,严重点的打架斗殴,仙人跳。抢包之类的都比较少。

说出去老百姓不相信,去指挥中心待一天就知道什么千奇百怪的报警都有,比如有人报警说他从楼梯上摔下来,蛋蛋摔碎了,叫警察来救,过去一看就是喝醉了摔了一交。再比如婆婆报警说媳妇正拿菜刀要劈她。过去一看就是婆媳纠纷打嘴炮。还有小屁孩突发奇想坐车去哪玩玩,离家出走之后家长来报警等等。

同样是公安干警,性质完全不一样,他们就像国外的凶杀组,不像基层什么都管什么都干。

王昕对即将到来的江省同行很是好奇,想了想之后又问道:“云支队,这么说他们是来帮我们破案的?”

“说好听点是来协助我们破案,说不好听点是拿我们扬名立万的。曹处长在下午的会上说了,部里刑侦专家全程观摩,只带耳朵和眼睛不带嘴,案子破了回去总结经验,估计将来还要组织各个省去他们那儿学习,要在全国推广他们搞得那个什么积案清查机制。”

警察破案靠什么?

靠摸排、线人、指纹、痕迹和监控。

那么大范围的排查一无所获,发动线人提供的线索搞了一个大乌龙,有用的指纹一个没有,靠痕迹无法锁定嫌疑人,监控条件又不好,在这种情况下怎么破?推理那是小说,就现在这案子,福尔摩斯过来也没辙。

王昕心里同样很不是滋味儿,正准备说点什么,车站广播通知江省同行乘坐的火车到了。

开商务车的小秦跑到出站口,把牌子举高高的,不一会儿,一个三十多岁的女警带着一个比一个年轻的干警走出车站。其中一个女二级警司身材高挑,年轻漂亮,一身警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格外英姿飒爽,王昕一时间竟看走神了。

“云支队吧,江省积案清查领导小组办公室代主任江慧如,认识你很高兴。”

人家是副处级,云敬丰不敢怠慢,举手敬礼道:“海滨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云敬丰,热烈欢迎江主任来我局指导工作。”

“指导谈不上,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江慧如同崔云海一样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并且担任过女子戒毒所副政委,什么场面没见过,表现得非常得体。

举手回了礼,旋即握着他手侧身笑道:“云支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积案复查科副科长姜怡同志。”

“云支队好,认识您很高兴。”姜怡笑盈盈的上前敬礼问好。

这么年轻漂亮的副科长,云敬丰感觉很不可思议。接下来的谭雁冰、罗进宝、邰超、刘化峰、李思进,同样一个比一个年轻,最大的才31岁。

二组三组前天下午就到了,处长和张教授前天夜里到的,有那么多人在暗中调查。江慧如底气十足,一上车就若无其事地笑道:“云支队,我们在火车上吃过晚饭,您就不用客气不用麻烦了。陈厅长和曹处长不是在等吗,直接送我们去向二位领导报到。”

“我的安排好,随便吃点。”

“真不用,真吃过。”

工作效率挺高的,云敬丰不再坚持。直接把一行七人送到专案指挥部所在的共富区左家桥派出所。

等大半夜等到几个年轻人,嘴上无毛办事不牢,公安部刑侦局曹副巡视员真有那么一丝不快。

江省公安厅这事办得太不地道,对这个案子太不重视。不安排一个厅党委成员带队就算了,连传说中很神的领导小组副组长韩均都没来,他不来,这个案子怎么破?

陈副厅长既想破案,又不想被人家当成扬名立万的垫脚石,对这个阵容很满意,紧握着江慧如的手。一脸沉痛地说:“慧如同志,我跟你父亲是老朋友,去BJ开会见过好几次,一起吃过好几次饭,去江省办案时打过好几次交道,没想到他说走就走,很抱歉我没能去参加追悼会,去见他最后一面,去送送他。”

“谢谢,谢谢陈厅长。家父生前也经常提起您,说您是他在东山唯一的朋友。”

陈副厅长拍了拍她手,感慨万千地叹道:“如果没记错,他今年才54。就比我大两岁。哎……不说这些了,托大叫你一声小如,到东山就当到家一样,等工作结束,跟我一起去趟省城,见见你阿姨。”

“有机会一定去。”

他说得是“工作结束”。而不是“案子破了”。

来是看“801”破案的,是来看看“801”到底有多神的,曹副巡视员不想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说:“江主任,下午我跟陈厅长协调过,从现在开始你们就可以加入专案指挥部,全面展开侦破工作。有什么想法,有什么思路,专案组肯定会重视,会组织警力顺着你们的思路,按照你们的方向侦查,直至命案告破。”

来前董副厅长交代过,该高调的时候就高调,况且“801”的座右铭本来就是“只要自信,不要谦虚”。

江慧如装出一副倍感无奈地样子苦笑道:“报告二位领导,我们的办案周期就一个星期,一星期内能破则破,破不了也无能为力,在这么严肃的问题上真不敢立军令状、打保票。”

“一个星期?”

“是的,从‘801’成立到现在,我们一直是这么办案的。”

不是军令状的军令状,曹副巡视员满意地侧身笑道:“陈厅长,既然江主任只打算在海滨呆一个星期,那我们就让她们尽快进入状态,不占用她们时间,不耽误她们工作?”

这个刚认的侄女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案子没破,又闹出一个大笑话,陈副厅长没底气,只能同意道:“行,现在就召集专案组主要成员开会,先介绍认识一下,然后正式开始。”

正科级以上干部二十几个,可见东山省厅对这个案子有多么重视。

在陈副厅长的主持和曹副巡视员的协调下,“7.29”专案指挥部一下子多出两个小组,一个由“801”人员构成的顾问组,以及一个由部聘刑侦专家构成的观摩组。

按照惯例,小组长要说几句。

处长说过,没有专案组的协助“801”很难有所收获,江慧如权衡了一番,不缓不慢地说道:“各位领导,各位同行,实不相瞒,来之前我们在江城就‘7.29案’开过一次案情分析会。发现专案组做了很多很细致的工作,排除了很多可能,为接下来的侦查创造了很多有利条件,也注意到专案指挥部的那次误判。

我想说得是,刑侦是一个相对复杂的行业,因为跟人打交道,没有固定的规律可循,不能用一般生活常识或科学理论来进行简单判断。比如众所周知的公安部一号案嫌犯白宝山,取到嫌犯的41码脚印后判断他身高不高,结果侦查了好久才发现嫌犯天生一副小脚,个子却有一米八。

有失误很正常,命案没破也很正常。命案积案东山有,江省也有,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积案追查科,专门研究那些迄今未破的命案。尽管我们很努力,尽管厅里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支持,但我们必须沮丧地承认,其中有一些很可能会变成悬案……”

这番话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市局陈副局长,林支队长、云副支队长、分局李局长等专案组成员对“801”一下子多了几分好感。(未完待续。)xh118R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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