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姐听了这话,反应异于常人。
“我们家现在是没什么钱了啊。”她脸上神色如常,不觉得这种话说出来拗口,又扭头与何老太太道,“要不,姑婆你出银子给我祖父捐个官?反正他是你亲弟弟,你又不吃亏。”。
这话其中的道理、逻辑、对错,何老太太全部没去想,她愣神看着何小姐,这个外甥孙女想出来的事情她完全跟不上,也闹不明白了。
“疯子!”夏毓卿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了。
她原本以为何小姐就是个傻的,刚到夏家就去天一院里闹了个没脸,又不知好歹得罪桂嬷嬷,今天愈发异想天开,说出来的话简直是要笑死长房的人了,谁知刚才那些还不算,这会儿再看,根本就是个疯的!
夏毓卿脸涨得通红,仿佛廖妈妈口中吐出来的话一字一句都劈头盖脑打在她的面上一样。
周姨娘赶忙过去安抚,附耳与夏毓卿道:“有老祖宗收拾她,小姐不要急。”
夏毓卿深吸了几口气,等回了屏翠园她再和何小姐算账,这会儿就算了……
“你骂我做什么?”何小姐瞪眼叉腰对夏毓卿道,“不过是个妾生的,轮得到你说话吗?”
夏毓卿本来就是费了一番气力想把火气压下去,听了这话哪里还忍得住,扑上去就要与何小姐扭成一片:“一个外人跑来夏家撒野,还敢说我!”
周姨娘一看不好,抱紧了夏毓卿的腰:“小姐,使不得啊小姐。”
何老太太一个头成了两个大,老祖宗的生辰,大好的日子。这席面还未开,两个小姐先打起来了。
这事的起因全在何老太太自己身上,她怪不得旁人,又拦不住何小姐。正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就听“哐当”一声,一个青花茶盏摔在了屋子中央,碎了。
何小姐和夏毓卿都被吓了一跳,看着砸东西的眼神凌厉一脸阴郁的老祖宗。
何老太太心头一紧,在老祖宗开口之前,两眼一闭先晕了过去。
何老太太一晕倒,这架也就不用打了。
老祖宗气得直摆手,捶胸道:“我老婆子还能吃几顿寿面?就这么不想让我好好做寿?”
没有人敢再坐着,除了晕过去的何老太太和站在中间的何小姐。所有人都噗通跪倒在地上,求着老祖宗息怒。
老祖宗一看臻璇也跪下了,急着道:“颐卿,赶紧扶你媳妇起来,双身子的人了。怎么能动不动就跪下。”
夏颐卿起身去扶臻璇,臻璇就着他的手起来,走到老祖宗身边,低声道:“老祖宗,寿面是一定要吃的,我来的时候听院子里的小丫鬟们说,放了不少桂花糖。香着呢。”
桂嬷嬷听见了,也赶紧帮着劝了:“是啊,老祖宗,二奶奶惦记着寿面,早早开了席,别饿坏了二奶奶肚子里的那一个。”
老祖宗听了这话。气消了一些,伸手覆在臻璇的腹部,四个月的肚子还不大,只一点点凸起,她点了点头:“没错。不能饿着我的玄孙儿。”
臻璇和桂嬷嬷都偷偷松了一口气。
叫了人手把何老太太送回屏翠园,又请了查大夫过去;又把大呼小叫的何小姐请了回去,老祖宗让地上跪着的人都起来了。
怡翮去花厅里摆席面,老祖宗站起来,她不肯叫臻璇扶着,叫了夏湖卿与湘翮上前,领头去了花厅。
臻璇与夏颐卿走在后头,只是前后都有人,不适宜说话。
夏毓卿落在了最后头,周姨娘陪着她,抚着她的背,道:“可伤着哪里了?幸亏老祖宗没迁怒小姐,小姐一会敬老祖宗一杯。”
夏毓卿撅着嘴,点了点头。
等几杯酒下肚,夏黎卿与夏景卿又挑着好话说给老祖宗听,这花厅里的气氛才渐渐融洽起来,不见之前的剑拔弩张,似乎何小姐的一番闹腾都没发生过一般。
陈氏剥着花生,章姨娘凑耳与她道:“我们这位老太太也真是的,上一回就是在长生居里厥过去了,这一年都不到,偏要再来厥一回。啧啧,要我说,大老太太说得也没错,何家的女儿不就是‘有意思’的吗?这般异想天开。”
何小姐开口就是平妻,何老太太以为能压住何小姐让老祖宗点头把她许给夏苏卿,一个个都是想象太美的。
“上次那王家之后,怎么说也要消停一点不是?她却跟没王家那桩事一样,又弄出这个一场戏来。”章姨娘喝了酒,话也有些多了。
这些话她们妻妾关起门来说倒是没关系,可这里人多,万一叫哪个听去了乱嚼舌根,岂不是麻烦。陈氏瞥了章姨娘一眼,指腹捻去花生红衣,往口中递去:“少说,多吃。说到唱戏,下午不是请了戏班子吗?定然是一出好戏。”
常姨娘不以为然:“不过就是《麻姑祝寿》,还能唱什么呀。”
“总归有唱得好坏之分。”陈氏道。
戏台子搭在长生居东面不远,请的是甬州附近有名气的戏班子。
《麻姑祝寿》是必点的,唱了小半出,杨氏就先回了一趟屏翠园。
查大夫请了脉,开了药,何老太太屋里没有散去的药味一下子又浓郁了起来。杨氏进去的时候,刘嬷嬷正苦着脸守在床边。
见了杨氏,刘嬷嬷行了礼。
送何老太太回来的是长生居里的人,刘嬷嬷不用问,大约也能猜到是为了何事,等见了杨氏,听她说了经过,刘嬷嬷气得浑身抖成了刷子。
“不知好歹、不知所谓、莫名其妙!”刘嬷嬷握成拳头的双手不停抖着,“她竟然有脸那么说?这回好了,不仅是我们老太太,连我们老祖宗爷的名声都被连累了!子孙不肖啊!”
杨氏叹了口气,道:“我还要去长生居里,一会若是祖母醒了,嬷嬷帮着劝几句吧,为了表小姐气坏了身子,实在是……”
刘嬷嬷颔首答应。
“其实,我一个做孙媳妇的也不该胡乱多嘴,只是这位表小姐,并非……”杨氏欲言又止。
刘嬷嬷知道她想说什么,红着眼睛道:“奴婢也明白,这位表小姐,实在不是什么好人选,要是让她进了门,谁都没有安生日子过了。不过这亲事也成不了了,她眼界儿高,让她自去求圣旨吧。”
两个人正说着呢,就听闭着眼睛的何老太太重重咳嗽了几声。
刘嬷嬷赶紧过去,与杨氏搭把手,把何老太太扶起来,顺着背拍了拍,又叫小丫鬟进来端了痰盂,何老太太吐了一口浓痰,这才睁开了眼。
“祖母,漱漱口吧。”杨氏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盏,伺候何老太太漱了口。
何老太太握住杨氏的手,声音沙哑,道:“黎卿媳妇,我原本与你说过,让你给苏卿挑个媳妇,你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没有?”
杨氏一听这话,面露了几分惊讶:“祖母不是要挑表小姐吗?”
“哼!”何老太太很是不高兴,“她就是来探个病的,她年纪不小了,离家也有一段日子了,你安排安排,早些送回去。”
何老太太下决心要把何小姐送走,省了她们一番口舌,杨氏心里一百个乐意,脸上不敢露一点情绪,只是一本正经地道:“明日一早就送走,祖母意下如何?”
“你就这么去知会她吧。”何老太太说完这些,实在是身心俱疲,躺了下去休息。
杨氏退了出来,先去寻了何小姐,把明日就送她走的消息说了一遍。
何小姐不肯答应,被杨氏叫人守在了屋子里不许出去,她气急败坏,把一屋子能砸的东西都砸了,杨氏听得那叮叮咣咣的声音心疼不已,亏得里头没什么珍品,不然真是瞎了眼了。
杨氏回到戏台边的时候,《麻姑祝寿》刚刚唱完,老祖宗赐了赏银,其他人也没有落下。
等戏台上的人谢了恩,老祖宗便叫送了戏单出来,再选一出听听。
老祖宗与郑老太太看着戏单,杨氏在臻璇身边坐下,悄声把明日要送何小姐走的事情说了。
何老太太被何小姐丢尽了脸面,自然不会再留她了,臻璇不意外何老太太的决断,但一想到那个是何小姐,她就难以心安。
何小姐行事全不按常理出牌,若是这一路回去,又有什么变故……
何小姐不是没有前科的,路上跑了怎么办?等何家来人询问时才知道人没了踪影,天大地大的要到哪里去寻?万一她路上又惹事,也是一桩麻烦。
思及此处,臻璇压着声与杨氏出主意道:“寻两个女镖师押车吧,我实在是怕了她了。”
杨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叫了个婆子过来,让她出府去请女镖师。
妯娌两人说完了这事,老祖宗那里也定下了戏目,等戏班子准备好了,吹拉弹唱开了场,两人也就不说闲话,专心看着戏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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