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臻璇走了之后,挽琴又进来伺候,面上平静,就像没有发生过之前的对话一样,进退有度,没有替自己再多说几句,也没有问她的决定。
这个丫鬟,臻璇当年真是选对了。
李老太太不再看挽琴,与周氏道:“璇儿屋里原来就有三个一等,只是我一直占了一个。这回再添她一个一等,四个二等,二个婆子,剩下的你看着来,不用很多,一时也调教不过来。”
挽琴听了这话,眼里惊讶一闪而过,很快又平静地垂下了头。
只添了一个一等,那就是让她去臻璇身边服侍了。
挽琴心里明白,脸上不露,垂手站着。
周氏记下了,看了挽琴一眼,想着她若是调去了臻璇屋里,李老太太身边的人就越发少了,便提了一提:“我想着要不要叔母屋里也再添几个?能补了挽琴的缺。您身边总要有人伺候才行,不然七丫头去了京城心里都不踏实。还有臻衡屋子里的,就靠卢妈妈和一个小丫鬟,哪里够使唤。这回既然要添,就一次都添上了吧。”
李老太太有自己的考量,道:“你说的有道理,我屋里再添两个吧。璇儿那里的也不用去找牙婆了,就从家生子里挑,你帮着琢磨琢磨。等她嫁人了,能带去几个人?到时候剩下来的二等、三等都是调教好的,我再从中选几个妥当的给臻衡。”
周氏垂着眼帘喝了口水,称了一声事:“叔母放心。我一定仔细挑。”
周氏当家多年,李老太太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她又怎么会听不懂呢。
挑家生子,老子娘都在府里伺候的。打小就在府里大,懂规矩,等将来跟着臻璇去了。做事就会晓得掂量掂量,毕竟老子娘还在裴家留着呢。
而调教好的不能带走的小丫鬟们,最要紧的也就是“妥当”两字,在爷身边服侍的丫鬟,就怕拎不清,不妥当。
周氏给庶子臻径挑丫鬟尚且如此,何况是李老太太给嫡孙选伺候的人。更加是小心加小心,要先放在臻璇身边调教了,看过了秉性再说。
周氏想到这里,又抬头去看李老太太,问了一句:“那两个婆子呢?叔母可有中意的?”
“我多少年不晓得前头的事情了。哪里还知道府里的人事。”李老太太笑眯眯看着周氏,心里念着到底是邵老太太带出来的媳妇,精着呢,“最好是在我们家从丫鬟一路做上来的,又有体面的儿子女儿。”
周氏忙说记下了。
也就是五天的工夫,周氏带了一群丫鬟,六个婆子一起到了庆安堂,在院子里排开,让李老太太相看。
李老太太让挽琴去请了季氏过来。道:“总归是璇儿身边的,你这个当母亲的也帮着看看,好的就留下,不好的让老六媳妇再去换。”说完,看着周氏又道,“你可别嫌老太婆麻烦。年纪大了,越发挑剔了。”
周氏掩着嘴儿笑了,脆声道:“六叔母这话说的,这是大事,就该好好相看。您放心,若选不中,一定给您换到满意为止。”
李老太太点点头,由臻璇扶着,目光在那些丫鬟婆子面上扫过。
所有人都垂手低头,十分规矩。
丫鬟总共十八个,每一排六个,排了三排,婆子六个,站在了最后面。
臻璇看着第一排那六个丫鬟,看起来年纪都在十四五岁左右。
李老太太拍拍臻璇的手,道:“你先来看。”
臻璇应了,选丫鬟婆子是门学问,其中门道她不能说十分清楚,何况每个人性子不一样。
当初她选了挽琴和挽墨,到如今都觉得这两人挺好的,可那时她们却是没有入孙氏和臻瑛的眼,到底还是要有些缘分才行。
臻璇看着最前头的六个,道:“抬起头来我瞧瞧,报了名姓、年纪、原来在哪里当差,老子娘做什么的,一个个说。”
话音落了,抬起六张各头特色的面庞。
李老太太看了臻璇一眼,很是满意臻璇问的话,面上就带了笑容。
问话可以听一听这些人的口齿是否清楚,也能对性格瞧出一二来,这些问题又能把背景摸一摸,确实不错。
连问了三轮丫鬟,臻璇心里也略略有些数了。
最前头的六个约莫十四五岁,第二排的十二岁上下,再后头六个年纪更小,她之前听过李老太太的交代,晓得有一些是做为三等先收到庆安堂里调教起来,瞧着好的以后带臻衡的。
这十八个问完了,臻璇也有些计量。
让她比较满意的,一个是十四岁的巧源,之前在庆荣堂东边花园里做司花,老子从前是回事处的,前年不小心摔断了腿,只能躺着,她娘如今是浣衣院的,月俸少,只一个十二岁的弟弟,五老爷瞧着还机灵,让他跟着回事处的几个老人跑跑腿,将来也能跟他老子一样在回事处站住脚。
另一个是十三岁的梨合,是臻珊回来的时候周氏拨到她身边去的,是个二等,臻珊出嫁的时候想着她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甬州,就没带她去。老子管着府里的车马,她娘是庆和堂小厨房里的厨娘。
还有一个是十岁的萝函,年纪小,老子娘都是刘氏的陪房,管着刘氏名下的一个庄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就想让闺女学点手艺,让她跟着府里做针线的妈妈学女红,等学好了能在主子身边谋个差事,不用在庄子上当个野丫头。
看完了丫鬟,就看婆子。
头两个都是嘴巴甜的,句句奉承,那眼底却都闪着算计的精光。臻璇一瞧就不喜欢。
第三个稳重些,语速平缓,问什么答什么,没有多一句嘴。她夫家姓高名声厚。是他们五房一个族产铺子里的小管事,儿子也在铺子里跑腿,等臻衡长大后娶了媳妇。高声厚一家都要归了她管。大约是因为这层关系,高声厚家的对五房的主子们格外有礼规矩。
后面三个里头,臻璇都没有特别中意的。
李老太太却盯着其中一个想了半天,惊讶道:“你,瞧着是罗福恩的儿媳妇吧?”
那婆子不到四十岁的年纪,闻言眼眶一红,赶紧福了福。道:“老太太万福,奴婢正是罗福恩的儿媳妇陈氏,进门那年给您磕过头。”
李老太太看着她,也红了眼眶点了点头:“那么多年了,我还记得那年给我磕头的小媳妇。这一转眼都成了妈妈了。”
陈氏抹了抹眼泪:“劳您惦记着。”
臻璇不知道罗福恩这个人,自然也不认识他的儿媳妇陈氏。
季氏有些印象,却没有那么清楚。
李老太太向臻璇解释道:“罗福恩是你祖父在任上买的一房家人,一直跟在你祖父身边伺候,后来到了京城,也在府里管过账房,他儿子罗正安伺候着书房笔墨。后来你祖父没了,罗福恩执意守灵,这么多年了。逢年过节都不肯来家里走动走动。”
李老太太说完这些,问陈氏道:“罗福恩身体还硬朗吗?你婆婆呢?”
陈氏答道:“托老太太的福,公爹和婆婆身子很好,奴婢家那口子想着孩子大了,想在府里给他谋个差事,前几天就来府里问了问。”
周氏笑盈盈接了话过去。道:“我想着总归是六叔父身边伺候过的老人,又是识字的,该给一份体面,就给他在门房安了个位子。罗正安家的听说七丫头这里要找两个妈妈,毛遂自荐,要来试一试。”
臻璇看着罗正安家的,很是朴素的一个人,大约是这些年都在山上祖坟那儿伺候,人有些黝黑,显老,不比在家里的婆子富态。
周氏说的都是事实,是看在罗福恩当年伺候过六老太爷,才让他的孙儿去了门房,门房油水多,正好补了他们在山上的贫苦日子。
两个婆子就这么定下了,高声厚家的和罗正安家的留下,其余四个由周氏带回去。
而丫鬟就没有那么好定了,李老太太想听听臻璇和季氏的主意,便回了屋子里,坐下来说话。
臻璇知道李老太太在等她开口,理了理思路,道:“我看就巧源、梨合和萝函不错,其余的也都很好,只是我比不出高下。”
李老太太看了臻璇一眼,微微颔首,那三个出挑些,选出来也不意外。剩下的里头,也有几个她瞧着不错,可要多打磨打磨。
“那这三个留下,巧源年纪大些,就先定了一等,梨合和萝函二等,另外,春泽和兰安也是二等。”见周氏一一应了,李老太太喝了一口茶,道,“习书和菀娘放我屋里来。剩下的,老六媳妇,你帮着选几个三等就好了。”
臻璇把这几个名字和那些脸一对,皱着眉头道:“祖母,习书八岁,菀娘九岁,是不是太小了一些。”
李老太太见臻璇记得清楚,可见是用心了的,她很是高兴,脸上笑容亲切:“小些无妨,我瞧着这两个还算沉稳,让挽琴帮着教几个月也就行了。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能在身边多留几年,也免得我好不容易教好了,又要放出去了。”
周氏见里头说定了,便出去把选中的几个丫鬟叫了进来,给李老太太、季氏和臻璇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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