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元如何肯让这小屁孩抓住自己,一旋身闪了过去,吃惊地笑道:“原来是韶兄,你找我做什么?”
孙元已经出《玉京楼》半天,走了大约三里路了。
眼前这小子显然是跑步过来的,但额头却没有半点汗水,气息也平稳,耐力倒是不错。
“做什么,做什么你还不知道吗。姓孙的,今天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韶伟咬牙切齿,竭力做出一副面目狰狞模样。
这小子昨夜被自己打成猪头,此刻还是一脸青肿,一发起怒来,当真是面如蓝靛,血盆大口,直如那庙里的城隍一样。不但不让人害怕,还添了一丝滑稽。
“不客气,啊,我倒是忘记了,你马上就是杨公公的小舅子。杨公公什么人物,我一芥寒生,自然是惹不起的。”孙元故意用夸张的语气叫道:“韶公子饶命,韶公子饶命啊!”
他们这一闹,就有不少路人驻足围观。
姐姐就要嫁给一个太监为妻这件事,韶伟一直以来都引为奇耻大辱,听到孙元的调笑,大怒,提起拳头就朝孙元头上砸去。
一边打一边声嘶力竭地骂道:“竟如此羞辱于我,今日若不打死你,韶伟誓不为人!”
如果他手中提着刀子,此刻的孙元也只有抱头逃跑的份儿。可赤手空拳单挑,孙元却是经验丰富,要想放倒这个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还是轻松愉快的。
不过,自己马上有事要和韶虞人合作一把,再殴打她的弟弟,情面上也过不去。
他一把架住韶伟的拳头,低笑道:“二丫。”
韶伟顿时如中雷击,拳头软了下来。
孙元一笑,也不再理睬韶伟,背着手悠闲地朝前走去。
韶伟面上有怒气一闪而过,咬了咬牙,迟疑片刻,急忙跟了上去,低声问道:“姓孙的,刚才在姐姐那里你说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哦,原来你不知道啊?既然不知道,那就算了。”
“我知道什么?”韶伟急了,又捏紧了拳头。
孙元回头看了他一眼:“有求于人,是你这个态度吗?”
韶伟忍不住气,跑到孙元面前,一拱手:“孙……孙兄,还请教。”
“恩恩恩,估计我年龄比你大些,你称我一声兄也不亏。”孙元左右看了看,就朝一座酒楼走去,一边走一边喃喃道:“出来得太早,腹中也有些饥饿了,我先吃点东西再说。至于二丫……”
韶伟忙道:“孙大哥,你我一见投缘,就让小弟做东吧。”
“那怎么好意思?”
进了酒楼,寻了张桌子,叫上各色菜肴,孙元也不说话,将筷子舞得飞快,满满地吃了一肚子酒菜,这才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停了下来。
从头到尾,韶伟都是一副敢怒而不敢言,欲言又止的模样。
只一碗接一碗地将酒朝口中倒,不片刻,就有些醉了。
见将他戏耍了个够,苏木这才笑道:“韶伟,你身份尊贵,又为什么一心要娶一个军汉的女儿为妻。成亲是两个家庭之间的事,家有贤妻,对于你的将来也是大有好处的。”
“什么身份尊贵,休要调笑于我!”韶伟额头上有青筋突突跳动,眼见就要爆发,却颓丧地叹息一声:“我知道姐姐一心要让我娶一个官宦人家的女儿,说是我过了年就会得了一个小官职。如果有个好的妻家在背后扶持,将来肯定会有好前途的。姐姐即便不说,我也知道,那是要走杨泽的门子。”
“杨泽,这个阉货,我若是依靠他的势力,还不一辈子在人前抬不起头来?”韶伟一脸屈辱:“大好男儿,立于世上,都靠自己。我从小就由姐姐照应长大,姐姐为了养活我,做的那些……那些事情……我都没脸说……我是韶家唯一的男人,竟然不能保护姐姐……如今还得让姐姐安排前程。为了我,她甚至不惜下嫁一个人见人憎的阉沟……我我我,我还是人吗?”
终于醉了,韶伟的眼泪沁了出来,“这个老狗,这个老狗!”
突然间,孙元对这个韶伟起了好感。这人虽然混帐,可品质却是好的,也懂得做一个男人应该承担的责任。虽然得了个胭脂虎的坏名声,凤阳人都畏惧于他。可他从来没有仗过杨泽的事,做过半点坏事。
当然,强娶二丫这事未免有欺男霸女的嫌疑。
这是一个男人,安慰的话也没必要说。
孙元突然好奇地问:“韶伟,那二丫相貌也很普通啊,这世上有但是美貌女子,你怎么就一心要娶她呢?”
“美貌能当饭吃?”韶伟摇晃着微醉的身子,连连冷笑:“孙大哥,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从小生在青楼里面,什么样美貌的女子没看到过。可这女人越是美貌啊,品行越坏,就连姐姐……就不提了。娶妻娶德,二丫那是真的对我好的。记得那次我孝陵卫的四个军官打架,那四个夯货打我不过,竟然使了下作手段,从地上抓了沙子迷了本少爷的眼。那一架,我被人打得好惨,头都破了。”
“整个人都是蒙了的,跌跌撞撞,不知道怎么的就撞进侉子营中去,正好被二丫看到。”说起二丫,韶伟那张桀骜不驯的脸上突然带着一丝温柔:“别的女子见了我那副头破血流的样子,早就惊得大叫逃跑了。可二丫即不叫又不跑,只拿清水洗了我的脸,又替我裹了伤,一句话也不说,只关切地看着我。如果换成是姐姐,她才不会饶了我的,不将我骂得半死不会甘休。”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我韶伟就发誓要娶这个女子为妻。”
孙元奇问:“既然你喜欢二丫,上门提亲就是了,即便二丫父亲不同意,你也不应该打人啊?”
“怎么就打不得了,依我看,那费洪就该被人打死!”
孙元吃惊地说:“那可是你未来的丈人啊?”
“未来的丈人又如何,一样打!”韶伟眼睛里全都是煞气,冷哼:“还说什么我门第高,他不过是军汉,高攀不上。其实,他背地里同几个军汉所说的话,二丫都哭着同我讲了。说什么,我姐姐是窑姐,二丫嫁给我,那是坏了名声。”
韶伟猛地一拍桌,直将桌上的碗盏都拍得跳起来,凄厉地叫了一声:“姐姐不是妓女,不是,谁辱了她,就得死!”
说到这里,韶伟突然趴在桌子上,无声地哭泣起来。
“真他娘是个二货!”孙元摇了摇头,但还是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韶伟抬起头:“大哥,先前你说提亲一事究竟是什么?”
孙元内心中突然有些同情起韶伟,这孩子身世也是可怜,又处于叛逆期,做事还帐也可以理解。不过他对姐姐的感情,却叫人感动。
算了,我还是安慰安慰他吧,就算骗他,也算是善意的欺骗。
而且,今天若不骗他,若似乎叫韶虞人知道我所说的都是谎言,我这个难关还真没法过了。
孙元:“其实,二丫父亲他们的来历你也是知道的。”
“知道,是大同边军,在河南吃了败仗,流落到凤阳。”韶伟又问:“先前大哥你说他们成了你的家人,究竟怎么回事?”
“我嘛,在如皋也算是小有资产,又读过几年书。因此,县尊才命我做了粮长,押解秋粮来凤阳。这次在管家码头正好看到韶兄你同费洪他们起了冲突,觉得这些军汉也是人物,就出言招揽,准备带回如皋安置。费洪他们在中都没着没落,就答应了。”
“费洪算什么好汉?”韶伟对自己的准丈人是非常地看不起,这事也可以理解,在任何一个年代,女婿和岳父都是天敌:“但费洪手下的犟驴子还算不错。大哥,你接着说,我和二丫的婚事究竟怎么了?”
孙元:“我也知道韶伟你对二丫一片真心,又看到二丫为了你整日以泪洗面,说是非你不嫁。”
“什么,二丫真说过非我不嫁?”韶伟激动得身子都颤将起来,眼泪又沁出来:“二丫真的是整日以泪洗面?”
孙元点了点头:“是这样,二丫是铁了心要嫁给你的,说是,若费洪不答应,她就去投河自尽。”
“投河,不可!”韶伟惊得大叫起来,引来酒楼里其他食客纷纷侧目。
孙元故意叹息一声:“是啊,这事肯定得拦住,难不成眼睁睁看着她为了韶伟你去死?所以,我就劝费洪,易求千金宝,难得有情郎。韶公子对二丫真心实意,品质也纯良,这样的好女婿你不要,那不是犯糊涂吗?”
“是是是,我品质非常纯良。”
孙元:“可是,费洪却叹息一声,说,韶公子人是不错,可人家可是杨公公的人,咱们高攀不上啊,再说,就算我肯,韶公子的姐姐也不会同意啊!”
韶伟开始紧张起来:“那你先前说我将聘礼什么的都送去二丫那里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他喝太多酒,脑子已经被孙元给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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