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心中的那股执念支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孙元被一阵轰隆的响声惊醒。
那声音很是沉闷,就好象有人用一根大木杠子正在使劲敲打着什么,其中还带着一种特有的节奏。

天光已经大亮,身上的力气已经恢复,孙元咬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却看到一间破旧黑暗的小屋。

没错,地方很小,也就十几平方的样子,看其形制,应该是南方那种用竹蔑和黄泥涂墙的小青瓦房。这几年中国的GDP已是世界第二,在江浙地区,民间富庶,即便是普通农民,谁家不是两层的小洋楼?

现在这种房子可不多见啊,很有些古典的味道。

“孙李氏,你儿子被人打伤了脑子,已经昏迷了十日,药石不进,看情形是活不成的。到时候你儿子一走,你一个孤寡妇人,又如何支撑得起这个家。光每年官家派下来的辽饷和赋税你就掏不出来,到时候还不是要卖田卖地。你卖田卖地不要紧,可你手头那三亩上好水田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绝计不可败在你手头,那可是大大的不孝。要不这样,你将水田寄在我名下,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我冒家的人了。朝廷的赋税自有我冒家宗族支应,每年公中给你一千斤黄谷给你养老。将来你死了,一应烧埋,也由祠堂负责。”

正当孙元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屋中的摆设,一个响亮而咄咄逼人的声音在外屋响起。

不知道怎么的,听到这声音,孙元心中突然产生一种深重的厌恶感,有种想冲出去,一把掐住他脖子的冲动。

因为脑子里的记忆混乱不堪,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听外面的情形,说话响亮这人应该是宗族中有一定地位的老辈人,想趁这个机会不花一分钱收回祖产。

不对,不对,土地不是国有吗,怎么能够买卖和授予……还有……辽饷、赋税究竟是什么,这人说话自己古色古香,很是奇怪,一般人都不会有这种口气说话的。难道……这里是古代?

想到这里,他将目光落到自己身上。

触目是一双细如麻秆的胳膊,瘦得仿佛只需要轻轻一折,就能断了。

身上是一件补满补丁的麻布短衫,看模样,好象是古人装束。

外面,那个叫孙李氏的妇人声音很不客气:“他三叔,元儿昨天已经醒过来,最多养上十天半月,就能复原。至于给我养老送终,就不劳你来关心了。”

那个叫三叔的人惊讶地叫了一声:“孙元醒了,哎,真想不到他受这么重的伤居然活过来,真叫人想不到。”声音中带着强烈的失望。

“怎么,元儿醒了,三叔好象很不高兴?”孙李氏冷冰冰地回了他一声:“不就是三亩水田而已,三叔对咱们家这点财产还真是上心啊?”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那个叫什么三叔的人恼羞成怒了,喝道:“就算孙元醒了又如何,他弱得跟鸡子一样,肩不能挑背不能扛,又成天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我看,将来这点祖产只怕要在他手头被人骗了。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家的祖宗的家业着想,又不是白要你的。等到你儿子将来出息了,能够独立门口,就将地还给他就是。孙李氏,你不要给脸不要脸。一个妇道人家,家里没有个能够派上用场的男人,又能做得了什么?这几年,若不是我冒家帮你撑着,光应付衙门的差事,就能叫你破家。”

孙李氏显然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声音也大起来:“你倒是胁迫起咱们孤儿寡母起来了,冒成,咱是尊敬你才叫你一声三叔。其实,我自姓孙,同你们冒家可没有任何关系。咱们家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滚!”

两人说话时,那沉闷的木杠敲击声一直都没有停过。

这个时候,那声音消失了。

冒成冷哼一声,狞笑道:“好好好,孙李氏,你既然已经将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马上就是上秋粮的时候,到时候,没有咱们冒家关照,靠你打的那点草席,不被衙门逼死才怪。你要当志气汉,咱也佩服。到时候可别哭着喊着来求我。”、

孙李氏:“我将话说到这里,我那三亩产水田就算卖了,也不可能给你。”

“告辞!”那个叫冒成的人,恼羞成怒,重重摔上了门,脚步声逐渐远去。

屋中那沉闷的木杠敲击声重新响起,孙元这才明白,这声音原来是织草席的声音。

“现在究竟是什么年代,官府的赋税好象很沉重的样子……辽饷……难道是明朝……”孙元心中一惊,好象明白了什么。

所谓辽饷,出现在明朝末年。

明朝崇祯皇帝继位之后,明帝国所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东北的后金。

后金至万历后期迅速崛起,蚕食辽东,而明朝则节节败退,防线不断收缩。至崇祯皇帝登基之后,明朝在辽东的防线已经退到山海关一带,几乎到了不能再退的地步。因此,崇祯皇帝就把辽东问题看成头等大事。

也因为如此,明朝年年和后金大战。

只可惜,输多胜少。但军费却进一步膨胀,达到国家财政不能负担的地步。所以,朝廷在征收赋税的同时,又加派了辽饷。

如此一来,就给老百姓以巨大的负担。

“这么说来,现在应该是明朝崇祯时代,也不知道是哪一年?”

“看来,我的是穿越到明朝了,灵魂寄生在一个同名同姓的农家子弟身上。”孙元突然无声地苦笑起来。

作为一个军史发烧友,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自己有一天能够穿越到古代,凭借自己对真实历史的先知先觉成就一番伟业。

可真穿越了,却有一种战战兢兢的感觉。

那大概是对未知人生的一种恐惧吧?

不过,在上一世我大概是已经出车祸死了,如今能够再活一次,应该是一件喜事。

那么,我应该庆幸得说一声“你好,明朝”吗?

脑袋还在疼,感觉上面缠了很厚的纱布,刚才这一用脑,心力顿时不济。

没有了力气,孙元又躺了下去,昏昏沉沉睡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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