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在钱家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饺子。那些汉子们虽说酒量都不差,可是第一回来钱家,他们哪能敞开了喝,也不过是和两杯就算了。所以大家伙倒是并没有喝多,不过这一路上也实在是太乏了,所以吃完饭后,大家就说想休息了。
钱明远让儿子把西厢房全都收拾出来,正好南北两个屋子,住这七八个人倒是挺宽裕的。大家这一路上根本就没能好好休息,这下子终于有个热炕睡觉,全都倒头就睡,不多时呼噜就震天响了。

钱明远这才有功夫跟妻子徐氏在一起说话,女儿锦绣住在西屋,儿子们住在东厢房,都各自休息去了。两口子在东屋,低声的说着这些日子的事情。徐氏突然想起来了韩雨,就问道,“当家的,小雨那个孩子,长得倒是真好。可是我怎么看着,太过单薄了,他跟着你们,能干什么啊?”

钱明远和徐氏这么些年的夫妻了,一听这个就明白了,于是就把云雪的来历给妻子讲了。徐氏听了,这才恍然,“唉,可惜了这么个好姑娘,跟你们一群大男人出生入死的。各人有各命,这孩子也是个苦命人啊。”

两口子絮絮叨叨的说这话,钱明远搂着妻子,忍不住有些情动。他是一个很本分的男人,在外面面对那些女人的勾挑,都可以冷面相对。分别了这么久,自然是也想好好地和妻子亲热一番。

这一晚,大家睡得都很香,整个钱家,就听着满是呼噜的声音。第二天直到辰时中,云雪才醒了过来,一看大家伙还睡得挺香呢,云雪悄悄地起来,到了院子里头。

锦绣已经在收拾院子了,看见云雪醒了,赶紧过来。“韩雨哥,你起来了啊,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云雪有些赧然,“已经睡得够多的了,哎呀,真舒服,好长时间没能睡得这么香了呢。”自从离家,云雪就从来没敢踏踏实实的睡觉,晚上睡觉总是很轻,有一点声音都会赶紧醒过来的。

“饭在锅里呢,要不你先去吃饭吧。”锦绣怕云雪饿着了。

云雪看了看西厢房,摇摇头,“等会儿一起吧,我猜他们也都该醒了。”说完,云雪弄了水,洗了洗脸。

果然,不多时,这些人陆陆续续的都起来了,一个个睡得都很好,此刻精神饱满。大家来到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然后各自洗脸,吃了早饭。

众人皆是归心似箭,所以吃过早饭之后,就向钱明远辞行。钱明远也明白大家的心思,不再挽留,只说下回再来,定然要多住几天。

众人从钱家出来,就要出城往家走了。别看他们来的时候走水路才八百多里地,这要是走陆地回家,就得一千七八百里呢。这一路全靠走回去,大概得走将近两个月。云雪一听孙长海这么说,心里暗暗叫苦,等他们回到家,那还不得八月多快九月了么?没等多长时间,还不得又要上山伐木了?再者家里秋收,她还想回去看看的。

“孙大叔,那还有什么办法么?咱们难道真的要一直走回去啊?”云雪记得,往年父亲回来的时候,一般也就是七月末,顶多八月初啊。

“也可以路上搭一段车,这路上来来往往的车倒是也不少,搭个顺路的车,给他们点路费倒是也行的。其实咱们要是沿着大江走,倒是也没有这么远。可是那路难走,有的地方,不是悬崖峭壁,就是羊肠小路的,十分难走。”孙长海说道。

云雪听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走着看了。于是,大家将行李全都背到了背上,然后开始步行往回走。这样步行,一天也走不上多少路的,顶多也就是五六十里,然后人就没力气了,再者脚也受不了的。

大家就这样慢慢的往回走,路上如果遇到了马车什么的,就给人家几个铜板,让人家捎上一段路。有的时候遇不上,那就只能走着走了。他们尽量沿着江边走,遇到不好走的地方,才想办法绕路。

路上,遇到了一些从安东往回走的江驴子,那些人有的身上的衣服都破了,脚上的鞋子也都磨得漏了,就这样慢慢地往回走着。有的江驴子还得往回拖艚子,艚子里头,放得就是他们放排用的一些工具。水平稳的地方,他们还能在艚子上划水往回走,遇上水流急的地方,就只能在岸上拉纤了。有的人肩膀处都被纤绳给磨破了,露出了发红的皮肉。

云雪看了,心中实在是很难受,以前还一直奇怪,都是木把,怎么还叫人家江驴子啊?原来竟然是这样。他们虽然比一般的排伙子挣得多了一点儿,可是真的就像驴一样,在拼命的往前拉着纤绳啊。

一路上,他们用了十多天,终于到了阎王鼻子附近。大家买了好些个供品,来到了江边的坟地,却发现,在他们埋葬二毛子的地方,又添了好些个坟堆。多亏当时还立了块木牌呢,要不然根本就找不着了。

大家将供品摆在了坟前,云雪单独买了供品,来到了父亲的坟前。云雪看着父亲的坟堆,默然无语。经过了这一次放排,她终于明白父亲当时是怎样拼着命挣的钱了,这让她的心里更是难受。“爹爹,这一次女儿也没什么准备,不能将你的尸骨接回去了。明年开春,女儿定然领着云霖和云震,来把父亲的尸骨接回家去,让父亲能够和母亲团聚。”云雪心中默默的说道。

祭奠完了这些人,云雪想起来了宋老汉的那个孙子,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孙大叔,咱们去宋老汉家里看看成么?”

孙长海也听正松说过,宋家就剩下一个孩子了。“行,那咱们就去看看。”于是,众人进村子找了个车,往宋家走去。等着到了夹信子村的宋家,却发现宋家大门紧闭,没人在家。

找到附近的人问了一下,才知道宋家的孩子,被他的一个堂伯,也就是宋老汉的侄子给接走了。那人家也在村里,大家就想过去看看。

按照人家的指点,大家找到了宋老汉侄子的家。刚到大门口,还没等上前敲门呢,就听见里面一个女人在破口大骂,“你这个丧门星,你克死了你爹,克死了你爷爷,这回有跑到俺家来祸害人了。你要懒死啊?就这么点活儿,你要干到明年去不成?我让你懒,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接着,就是一个男孩哭泣的声音,还有棍棒打在肉上的动静。云雪他们一听,啥也顾不得了,上前就推开了大门。院子里,一个女人,正拿着小棍子,在打一个男孩呢。男孩抱着头,狼狈的躲避着,身上的衣服有些破了,露出里面发红的肌肤来。

云雪上前一步,一把擒住了女人的手腕,“你这是干啥?为啥要打小福子?”那个被打的孩子,正是老宋头的孙子,宋天福。

女人瞪了云雪一眼,“我打我家的孩子,关你什么事?你们是干啥的?跑我家来撒什么野呢?”女人用力的往回抽手,却发现抽不动。“放手,你想干啥?再不放手,老娘可就要喊人了。”

云雪气的脸都红了,“你喊啊,有本事你就喊啊。今天我倒是想要看看,谁家当伯母的,就是这么照顾侄儿的么?”云雪看见小福子的样子,就会想到自家的弟妹们。当初若不是自己硬挺着不跟老韩家人走,弄不好,现在他们也跟小福子一样的下场。想到这些,云雪就控制不住心头的火气,“孙大叔,咱们把这个村子的村长找来,我倒是要问问,有这么虐待一个孩子的么?”

孙长海他们也看不过去了,于是大家各自出去找人。不多时,村子里村长还有几个老人就全都被找来了。他们一看见小福子如今的情形,也都很吃惊。“小福子,你这是咋了啊?”

“还能咋了?被他这个堂伯母给打成这个样子了呗。我只问你们,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小福子遭了这样的罪,你们怎么就没人来管管呢?”云雪气的,也不管那些了,上来就直不愣登的喊了一通。

这村子的村长听了,有点不太高兴,但好歹还忍住了。“他们是一家人,宋家老大当初一听说宋老头没有了,就说不能让自己的侄子单独过日子,要把他接过来。我们也是想着,那么点儿的一个孩子,他自己哪里能过得了日子?就同意了。至于小福子在这里的事情,谁还能闲着没事跑来看看不成么?”

“那现在呢?你们既然看到了小福子的处境,这件事怎么处理?”云雪强自压抑这心里的火气,尽力让语气平和了下来。

“这个,让我们商议一下。不过,他们毕竟都是老宋家人,便是当伯母的,教训一下侄子,也是应当的。这个,我们也不能多管。”村长说道。

那女人听了,得意的看着云雪,“怎么样?我都说了吧?这是我们自己家的事情,跟外人没关系。小福子吃我的,喝我的,我就是让他干点活,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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