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珑正在处理家事时听闻邝邰氏到来求见,略感诧异,倒也没有多想,吩咐人把她领进来。
“给侯夫人请安。”邝邰氏行了个礼笑道。
林珑笑了笑,“邝夫人不用多礼,赶紧这边坐下。”
邝邰氏这才平身,斜斜地坐在林珑的下首位置上,虽然林珑年纪比她小得多,但身份摆在那儿,也由不得她轻视了去,更何况她是半点也不敢小看林珑的。
“今儿个什么风把邝夫人给吹来了?”林珑随口调侃一句。
“其实也没有什么事,就是我们家云姐儿那天给宣平侯府的嫡姑娘出殡病倒了,这些日子都缠绵在病榻,着实让我愁坏了……”
林珑诧异地直视邝邰氏,“邝姑娘病了?”
最近她的注意力都在林栋的身上,自然就忽略了邝朝云,不过她与邝朝云仅仅只是相识,她也不可能对她的事情十分上心。
“可不是?前些日子高烧不退,急得我牙火都上升了,现在烧退了,人却还是焉焉的……”邝邰氏提及女儿的病顿时满脸忧愁。
“我这儿有些补身子的药,回头我让人包好你带回去给邝姑娘,估计是最近天气转变不适应才会这样的。”
“不敢劳烦侯夫人,这病来如山倒,慢慢休养自然能养回来。”邝邰氏忙推却,她来的目的不是为了什么补药,抿了抿唇,心里再斟酌一二方才又道,“不瞒侯夫人,我怀疑我家姐儿这得病是不是在墓地惹上什么脏东西?听闻那天状元爷也去了,不知道回来可有什么异样没?”
“怎会是劳烦?我一直相当喜欢邝姑娘,这是我一片心意。”随后林珑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我家栋弟倒是一切正常,不过古姑娘到底是他未婚妻,他伤心在所难免,人自然也就消瘦……”
邝邰氏紧皱眉头,喃道,“那天我家云姐儿也是最后才走的……”
林珑听闻这话,当即表情凝重起来,“邝夫人,你说什么?”
“没,我没说什么。”邝邰氏忙摆手道。
林珑的神色板了起来,她最不喜欢别人欺骗她,遂道,“邝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我也不是那等势利眼的人,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邝邰氏这才长叹一口气,“我本不愿意说这事,既然侯夫人如此说,那我就直言吧。”顿了一会儿,“宣平侯府的嫡姑娘出殡那天,我家云姐儿不是也去了吗?那天她是与状元爷前后脚同时离开的,所以我才会有所疑虑。”
林珑紧蹙眉头,这件事情她还是头一次听说,那天她家小弟回来时没提及半句,她也没有多想,原来那天邝朝云竟然也待到那么晚……
不对,她猛地惊醒,很快说抓住不对劲的地方,邝朝云为什么逗留得这么晚?莫非是为了栋弟?
这想法一出,她再看邝邰氏的目光就变了,原来这女人到来目的是说这事。
邝邰氏被林珑看得略感不自在,不敢与林珑的目光对视,她略偏了偏头看向别处,略感心虚,若非丈夫一力主张,她是不可能到林珑的面前来说这些话。
林珑冷笑一声,倒是她之前小看这邝邰氏了。
气氛有些凝固,半晌,她才道,“邝夫人,鬼魂一说本就是怪力乱神之事,我是不大信的,你若放心不下,添点香油钱做场法事超度便是。”
“那是,是这么个理……”邝邰氏不大自在地接话,心里却是万分懊恼,林珑明显是不想将自家女儿与林栋联系在一起,“可……”
“没有什么可是,邝夫人,我还有些家事没有处理完,改日得闲再过府探探邝姑娘。”林珑没有心思再搭理邝邰氏,遂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如庄,你带人去药房执点温补的药材给邝夫人带回去……”
“不用,侯夫人不用这么客气……”邝邰氏忙一脸窘相地拒绝。
林珑道,“这是我对邝姑娘的一番心意,邝夫人莫要推辞。”
邝邰氏见林珑坚持,遂只好心塞地接受,其实心里万般不是滋味,感觉自己来这一趟来错了。
林珑看到邝邰氏随着映夏出去,脸色这才完全冷下来。
虽然她并未因为邝邰氏这番话看轻邝朝云,不过那日林栋说过不娶邝朝云的话她还是记得的,如今看来邝朝云也是认识古雪菲的,这样一来,她就更不可能促成这一桩婚事。
身为长姐,她自然希望古雪菲不要再影响到林栋未来的生活,所以将来再给林栋议婚,她也会找个不大清楚这件往事的姑娘,这样对谁都有好处,将来谁都不会有心结难解。
就算邝朝云愿意委屈将就,她也不会支持,女人的委屈将就久了是会出问题的,没有一个女人能容忍丈夫的内心被另一个女人所占据,除非她不知情。
邝府,邝朝云轻咳了数声,这才有气无力地问向身旁的大丫鬟,“我娘呢?”
“太太出府了,据说是要到襄阳侯府去。”
她身边的大丫鬟一向嘴多。
邝朝云正要喝药的手就是一顿,抬起苍白瘦削的脸追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大丫鬟不明就里地重复一遍。
邝朝云一向心思敏捷,眼珠子转了转立即就明白母亲的用意,她忙掀被下床,“给我整装,我要到娘的院子去等她回来……”
“姑娘,您的病还没有全好,还是躺回去休养的好……”
“少啰嗦,按我的话去做。”
大丫鬟劝阻无果,只好给邝朝云换上外出的衣服,小心地扶着自家姑娘到太太的院子。
邝朝云只是等了一会儿,邝邰氏就回来了。
“娘,您到襄阳侯府去了?”
邝邰氏看到女儿在坐,略有些诧异,正要让女儿回去院子休养,结果听到女儿急切的问话,她皱眉道,“我有事情要找侯夫人商量……”
“娘,您有什么事要与她商量的?人家可是侯夫人,与我们不一样的,娘,您还要骗我吗?我刚问了青儿,她什么都说了,您……”
邝邰氏的脸色当即板了起来,瞪了一眼女儿的大丫鬟青儿,这回她不再遮遮掩掩的,“娘这不是可怜你吗?既然对林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娘只是想帮你一把……”
“娘,您这样叫帮我一把吗?古姑娘尸骨未寒,状元爷又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议婚?您这叫乱来……咳咳……”
话说到一半,邝朝云突然剧烈地咳起来。
邝邰氏忙上前去给女儿抚背顺气,“云姐儿,我是你娘还能害你不成?这婚姻大事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姑娘家家的能如何处理此事……”
“总之您别管就是。”邝朝云喝了口水顺了气后道。
那天林栋直白的话语早就让她明白,她的心事终成空,既然从未开始,那就无所谓结束,一切都是自己的痴心妄想罢了。
“你是我的女儿,你的事情我焉能不管?”邝邰氏因为女儿的态度略感伤心,“你爹也看好这林栋,你若真嫁他也未尝不是好事……”
邝朝云看母亲这态度转变之快,都快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她亲娘了,她很干脆利落地打断母亲的话,“娘,我那只是一厢情愿,您还要促成这桩婚事吗?”
邝邰氏倒是不知道某些细节,当即追问,“云姐儿,这话怎么说的?”
邝朝云苦笑一声,把那天林栋拒绝她的话重复一遍,“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我还能厚着脸皮贴上去吗?娘,我也是自尊的。”
就算她不是高门嫡女,却也是实实在在的官家女,该受的教育一分也没少,她还没有自贱到那等程度。
邝邰氏倒退几步,顿觉丢脸至极,她居然还去找了林珑说了那样的话,不禁一屁股跌坐在地,“这事都怪娘没弄清楚搞砸了……”
她那天是被丈夫的一席话给绕进去了,早知道她就不与丈夫商量这件事,这京城的繁华果然能迷乱眼,丈夫的心思早就变了。
邝朝云起身蹲在母亲的膝前,把头靠在母亲的膝上,“娘,这事都怪我没有与您说清楚,状元爷,咱们就别想了……”
人病了一场,倒也清醒了许多,她或者也没有那么爱林栋,不过是爱上自己制造出来的假象。
再说古雪菲死了,她这一大活人,是不可能斗得过死人的。
邝邰氏轻抚女儿的秀发,她是过来人,哪会不知道女儿正在独自舔砥着伤口?
另一方面,邝父却自以为是地找上林栋,林栋这才知道邝朝云生病了。
“邝大人,我有几句话要与邝姑娘说,不知道方便与否?”
邝父哪有不应允的道理?他自是希望林栋能与他的女儿产生感情,“林状元客气了,虽说小女不适宜见外男,不过有我们这些个长辈在场倒也无妨。”
林栋轻点了点头,他不是没看出邝父的意思,不过有些话他想面对邝朝云说,至于邝父这样的人,他还不至于放在心上。
林栋的突然到访,正喂女儿喝药的邝邰氏也大吃一惊。
“他来做甚?”她不想女儿再见林栋,女儿既然已经放下了,又何必再拿起?“娘这就去打发他……”
邝朝云伸手拉着亲娘的衣角道,“娘,他提出要来见我,我就见见他又有何妨?娘,您的女儿不是那种自轻自贱之人。”
“云姐儿,你这是又何必呢?”
“娘,我光明正大的,并不怕见他。”
邝朝云朝母亲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父亲的心思太明显了,思及此,她颇感不舒服,也不想让林栋误会了去。
哪怕他们之间没可能,她也希望她能在他心目中留下一个好印象。
邝邰氏见女儿坚持,最终拗不过,只好安排女儿与林栋隔着帘子见上一面。
林栋随着下人的领路到了邝朝云的院子,进了厅,隔着帘子,他看不清邝朝云的样子,行了一礼道,“听闻邝姑娘病了,不知道好些没有?”
帘子后的邝朝云起身福了福,“已是好了许多。”
邝邰氏坐在女儿的身边,现在再看林栋,她自然没有多少好脸色。
林栋也没去搭理邝邰氏,而是径直站在那里,定定地看了几眼邝朝云,不管这年轻姑娘的病与自己是否有关系,他觉得自己还是要把话说清楚,“邝姑娘,其实你是个好姑娘……”
“状元爷,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邝朝云淡淡地打断对方的话,其实林栋也不欠她什么,一切都是自己的单相思。
林栋怔了怔,这才高看了邝朝云一眼,遂做了个揖诚恳道,“古姑娘去后,我的心也没了,邝姑娘你值得更好的男人,是我没有福气。”
他自认不可能带给邝朝云幸福,那就没有必要将人拖进这泥沼当中。
邝朝云再度福了福,“古姑娘是个幸运的人。”
“不,她并不幸运。”林栋苦笑道。
既然把话说开也做了个了结,他就没有必要在人家姑娘的地盘久待,很快就提出了告辞。
邝邰氏巴不得他快走,忙让人领他出去。
待林栋走远,她这才冷声道,“巴巴地来说这些做甚?你爹也真的。”
“娘,这样甚好。”邝朝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人果然放过了自己才能感到幸福。
邝邰氏看到女儿的气色好了许多,这心也就放下了,对林栋也没那么多介怀,不过叮嘱了女儿好好休息之后,她就忙去找丈夫把林栋的话转述了一遍。
“你怎么就被名利冲昏了头脑?再如何也不能把人往家里带啊,这不是有损女儿的闺誉?你当我们云姐儿没人求娶啊。”
她忍不住抱怨丈夫。
邝父却是皱紧眉头,“他真这么说?”
“我还能骗你不成?他都无心于我们云姐儿,你还热衷这婚事做甚?”邝邰氏不满地道。
邝父当即没有话说,就算他再如何满意这婚事,也不能赶鸭子上架啊,再说他也还是要脸面的。
邝邰氏看了眼丈夫的神色,看来应该是打消这念头了,遂松了口气道,“等云姐儿病好后,我就给她相看人家,趁早择定一门婚事我也好放心。”
邝父没吭声,等于是默认了妻子的话。
林珑没有与弟弟提及此事,林栋也不会主动去说,邝朝云这事等于就此了结。
后来林珑接到邝朝云定亲的消息时也没有太过于吃惊,就算邝邰氏不靠谱,邝朝云这姑娘给她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自然值得嫁一个好男人,当然这是后话。
此时的她倒是颇为惦记在宫里的俩大儿子,约上一早说好要与她进宫的叶蔓籽坐上马车,就匆匆地驶向皇宫。
进了皇城,叶蔓籽随着林珑下了马车,看了看这晚秋之景中的皇宫,心里颇为可怜俩大侄儿,这皇宫哪是人呆的地方?
林珑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不过好在这小姑现在也长进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口无遮拦,遂也不再担心。
随着晋嬷嬷到了苏梓瑜的寝宫,早就得到林珑进宫消息的苏梓瑜早早在暖阁等着。
一看到林珑,福安公主朱子宝圆滚滚的身子就滑下罗汉床扑向林珑,“义安姐姐,我可想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
林珑一把抱住这份量不轻的小公主,轻点她可爱的俏鼻梁,“宝公主想姐姐了?”
福安公主抱住林珑的脑袋献上香吻一个。
林珑当即笑不可遏。
福安公主很快就发现了叶蔓籽,歪着头看了半晌,“这位姐姐是哪位?”
叶蔓籽忙给苏梓瑜还有福安公主请安,听到小公主发问,她笑着抬头自我介绍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臣女是您义安姐姐的小姑子。”
苏梓瑜笑看向女儿,“唤声叶姐姐吧。”
福安公主从林珑的怀里下来,踱过去歪着看头打量叶蔓籽半晌。
叶蔓籽任由这小公主看,小公主虽然身形圆滚,但那长相比她见过的年画中的女娃还要好看得多得多,毕竟帝后二人都是人中龙凤,他们所出的子女长相自然不会太差。
“这个姐姐我喜欢。”福安公主抱着叶蔓籽高兴地宣布。
苏梓瑜与林珑被她的举动逗得开怀大笑。
叶蔓籽顺势抱起小公主,“臣女也喜欢公主殿下……”
“你就跟义安姐姐一样唤我宝公主吧。”福安公主大方地道。
叶蔓籽自然是从善如流,这小公主果然有趣。
一大一小俩女生当即建立起友谊来。
福安公主一听这叶姐姐来是为了见叶耀庭和叶耀辉的,遂拉着叶蔓籽起身,凑近她耳边道,“我知道他们在哪,叶姐姐,我带你去。”
叶蔓籽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行动迅速地福安公主拖着走了。
“朱子宝,你要到哪儿去?”苏梓瑜停下与林珑谈话,出声唤住女儿。
“我要与叶姐姐去玩。”福安公主边拉着叶蔓籽离开边道。
叶蔓籽只来得及朝苏皇后福了福算做告别。
苏梓瑜被女儿的行为气笑了,“这丫头真是天不怕地不怕,快要被她父皇宠坏了。”
“我夫君说女儿生来就应该是被宠的。”林珑在一旁凉凉地道,“浑小子生来才是该揍的。”
苏梓瑜当即双眼囧囧有神地看向林珑。
“原来是君臣同道啊。”
这回轮到林珑囧然了。
福安公主拉着叶蔓籽在皇宫里飞奔,经过的宫人都急速闪避,宫里这个小霸王人人皆知。
叶蔓籽见状,都要哭笑不得。
及至到了皇子练箭的练武场,守门的侍卫本来要拦,结果低头一看,立即站得多直有多直。
叶蔓籽果断地给小公主竖了个大拇指,真牛。
福安公主头一抬,也不看看她是谁?她的靠山大着呢。
叶蔓籽看着这小家伙人小鬼大的样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终归是个还没有长大的奶娃子。
福安公主头一歪避开了叶蔓籽的手,噘嘴道,“别把我的头发给揉乱了,今早母后才帮我扎的包包头。”
叶蔓籽看了看那双丫髻,就更有揉的*,果断地伸手再揉了两下,直到小公主再度抗议,她这才收手。
过足了手瘾就是舒服。
心满意足地走进练武场,她们到来的时候日头正晒。
正好看到一年轻男子举弓射箭,那背影很是眼熟,叶蔓籽不禁多看了两眼,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这人?
只见那男子身着简便的衣装,人看着有些劲瘦,但那双臂却是很有力量,边示范边道,“这双腿要站稳,背要挺直,眼睛看向前方瞄准……”
边说边放箭,没有多时,那只箭飞出正中靶心。
在这男子半转身时,叶蔓籽看了他半边俊脸,这才睁大眼睛。
她想起她在哪见过这家伙了。
那天她被那纨绔子弟欺负时,正是这男人救了她,她歪头想了想,这人叫什么来着?
她的目光过于炽热,男子转头正面看过来,当即皱了皱眉。
福安公主朱子宝他自然认识,不过她身边的年轻少女他也不陌生便是,他的记性一向很好,见过的人与事少有忘记的。
看了眼叶家的小辈,这年轻的少女应该是叶家的嫡出姑娘。
福安公主拉了拉叶蔓籽的衣袖,兴奋地献宝道,“叶姐姐,我堂哥厉不厉害?”
“我想起来了,他叫朱子帆。”叶蔓籽突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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