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好一会儿话,林琼才笑着与林琳分手,往自家生母所住的厢房而去。
林琳看着她那身淡红色石榴花的襦裙随着行动飘啊飘的背影好一会儿,嘴角冷冷一笑,想当叶旭尧的妾室,真是想得美,她可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这林琼真的是异想天开,庶女终归是庶女。

林琼在穿过一道月亮门的时候,眼角瞟到那林琳傲慢又清高的背影,暗自“呸”了一声,不就比她占了个好出身又多识几个字罢了,有什么了不起的。

脚下步子加快,到了生母正纺着纱的厢房,她一屁股坐到生母的旁边,“姨娘,你一天到头织这些个布有什么用?又换不到多少钱?也不会去笼络一下爹……”

佘姨娘回头看了看她抱怨不停的嘴,为她挨了林刚的打,又被罚了这么好些日子,可女儿还是老样子,这样浮躁的性子,连她都看不过眼。

收回目光,她淡淡道:“琼儿,姨娘没有本事给你个嫡出的身份,可我们也不能如此行事啊,你看看你为了叶家这婚事做的事,姨娘觉得不妥……”

“有什么不妥的?”林琼掠了掠鬓边的秀发,“姨娘,就是你什么都不争,才会被嫡母踩在脚底下,若你会争取,我又比她林璃差到哪儿去?”

佘姨娘拿着纺线的梭子的手一顿,女儿的想法越来越偏,“你怎么不看看珑姐儿?她那样才像个样子,你……”

“林珑?”林琼嘲讽地念着林珑的名字,“你可知道她那才叫做不会叫的狗会咬人,我们争个头破血流,人家叶公子看都不看一眼,可她倒好,装着不感兴趣的样子,背后却卑鄙的勾引叶公子,这样的人才叫可怕,我比她要高尚得多。”看到佘姨娘的表情一急,她这才语气一缓,“她昨儿开个破店铺,叶公子都去给她捧场了,这事全家人都知道,就姨娘你闭塞,什么也不知……”

佘姨娘表情一愣,这回连梭子都掉到地上,“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甚?”林琳愤怒地道,“上回她家的绿姨娘还拿扫帚来赶我,哼,这口气我还没咽得下,总之,姨娘我跟你说,我不求你帮我,可你不能拖我后腿,我想要挣个好前程没什么丢人的。”

佘姨娘这回也拿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话来阻止女儿的疯狂,只好弯腰捡起那只梭子,表情木然地织着她的布。

林琼也没有道歉,她从不觉得自己有错。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林璃的侍女来找她,说是她那个一直瞧不起她的嫡姐唤她去。

佘姨娘看到女儿一愣后,随即快速跟她说了一句,就匆匆离去,长长地叹息一声,真是做孽啊,一家子骨肉至亲,偏要你斗来我斗去的,反正她微言轻也不会有人听她的。

她低头再度织起了布,还是这样装聋做哑算了。

这头一天开业,夜里林珑关了店铺用了晚膳后,即噼哩啪啦打起算盘来,很快出了今天净赚的银两,笑容越发灿烂。

“姐,你倒是快说说我们今天净赚了多少?”林琦催促道。

“对啊,珑姐儿,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宣布呢。”绿姨娘也吞了口口水道,忙活了这么久,只有这点盼头最是刺激得了人的积极性。

林南两口子一味地笑,看林珑那样子,今天的收获肯定不会少,若是往后天天如此,那他睡着也能笑醒。

“七十两银子。”林珑笑得异常开心地宣布,不再卖关子让他们着急,“这是把本钱都刨出来后净赚的。”

林琦眼睛都瞪大了,她的娘呀,这是不是骗人的?忙朝绿姨娘道:“你掐我一下,看疼不疼?”

绿姨娘一把揽住她,笑着拍拍她背,这傻丫头。

林南夫妻惊讶地半天回不过魂,林南还掏了掏耳朵,“姑娘,这没算错吧?”

“南叔,别的我不担保,可这算钱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出错的。”林珑没好气地笑道,这事关一家子的生计,她哪里敢掉以轻心。

林栋笑了笑,“若往后天天如此,我们家的生活要恢复到爹在世的样子,那是指日可待。”

林珑摇了摇算盘将上面的珠子拨平,“栋哥儿,我可跟你说了,这终归不是正道,士农工商,赚再多的钱这地位也上不去,我们家真要恢复往日的荣光,只能靠你,只要你中了举,有幸成为天子门生,这才是真正翻了身。”

这话将众人心中的喜悦之情冲淡了不少,林珑到底比他们警醒得多,虽然本朝商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但终究在世人眼里还是差了一大截的。

林栋定定地看着长姐严肃的表情,郑重地点点头,“我不会让姐失望的,也不会让大家白辛苦供我上学,等明年我就下场参考……”

林珑上前揉了揉他的头顶,“傻小子,姐可不是在催你,无非是要你知道发愤图强罢了,你的年纪不大,身子也才刚好些,药还没停呢,这下场考试的事情可以迟上一两年,到时候家境好了,你上京赶考也能松动点,姐可不想委屈了你。”

她的心里一直介怀着母亲的改嫁,无论如何要让弟弟成材,妹妹嫁得好,让亲生母亲看看,扔下他们的她到底有多蠢,这是林珑很隐秘的心事。

林栋眼里泛着泪花,对读书一事越发上心,他不知道书中有没有黄金屋,也不知道书中有没有颜如玉,只知道不发愤不图强,他就不能让两个姐姐过着尊荣体面的生活。

林家众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这一天的盘账于他们是幸福时光。

林南更是急忙到店铺那儿住下守夜,就怕有个闪失,还惹得林珑笑话了两句,他也不争辩,这么有盼头的日子是自大老爷林则死后,他才首次感觉到的。

林琦却是跳进屋里打开今天收的礼,待看到一套华丽的青华瓷摆件的时候,不禁咋舌,找到那独特的标记,忙呼,“姐,这可是官窑出品的,一般人弄不到手。”

林珑与绿姨娘等人闻言,都急忙进去。

林珑拿起那箱子里的红色纸片,看到里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恭贺的话,叶旭尧那几个字更是不陌生,居然是他送来的?

就在林珑沉思的时候,另一边的绿姨娘打开高志送来的礼盒,这里面的物品就俗了一点,是一件金银加贵重宝石镶嵌的三脚金蟾摆设,不太高雅,却是好意头的东西,“这高国舅倒也舍得送礼,这么重的金银加宝石,依我看值不少呢。”

林琦鄙夷地看了眼绿姨娘,“亏你还是当年别人嘴里称赞的善于琴棋书画的花魁,别人还说你高雅,这么俗的东西哪及这叶公子送的?”

她是爱钱,骨子里对于曾经的家世那是念念不忘,现在不用愁三餐,自然更能欣赏美好的东西。

林珑看到绿姨娘神情一搭,上前拿起那三脚金蟾,“还别说,这高国舅送的更合我心意,琦儿,等没钱时,还是这俗物最好。”就像她曾经当掉的那块玉佩,这青花瓷不经摔,只有手中这玩意儿怎么摔都不会碎,照样值钱。

林琦撇了撇嘴,暗骂林珑偏心。

绿姨娘感激地看了眼林珑。

林珑拍了拍绿姨娘的肩膀,“我说的可是实话。”

当然这一番话,高国舅是听不到的,可他此时还是认真地研究了林珑出品的胭脂水粉,摆了满满一桌子,脂粉香还飘荡在空气里面。

桂嬷嬷有几分担心,爷怎么就不能务务正业?

柳苏娉婷多姿地走进来给他奉茶,爷有段时间没宠她了,而她的脸上因前些日子长廯后就没好过,吃了大夫开的药见效也慢,终日只能蒙着面纱,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样被高志嫌弃?

“爷,茶。”

高志连头也不抬,看到她要将茶摆在桌子上,遂吼道:“别弄湿了胭脂。”

柳苏顿时委屈地端着茶水站在一边。

桂嬷嬷上前,“爷,这些个脂粉有什么特别的?”

高志从里面挑了一盒递给桂嬷嬷,“嬷嬷拿去试用一下?据说可以淡化皱纹与改善肤色。”

桂嬷嬷狐疑地接过,摸了摸自己的脸,哪怕一把年纪,她也是贪美的。“爷,真的有效?”

“试试不就知道了。”高志随口答道。

之后又挑了一盒递给柳苏,“这个你试试吧。”

“爷,我也有?”柳苏受宠若惊地接过。

高志不搭理她,而是吩咐桂嬷嬷将这府里的女婢都唤来,今儿个人人都有一盒胭脂水粉发放。

柳苏听闻,脸上的喜悦淡了不少,原来不是她独一份啊。

丰盛德二楼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周义转着两只超大的银球看着账房先生,“今天的生意如何?”

那账房先生皱了皱枯瘦的额头,手中的算盘声音一停,报出个数字来,然后对比以往的营业额,这才再度道:“掌柜的,今天我们足足少了五十两的利润,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

周义转着银球的手一顿,起身踱着步子,这玉肤坊才开门第一天,丰盛德就受到了影响,再长久下去还得了?“怎么着也要想个法子才行?”

“掌柜的,他们第一天人多,往后就未必了,依我看,还是以不动应万变最为妥当。”账房先生建议道。玉肤坊今天的盛况他是看在眼里的,可比起丰盛德的底蕴,玉肤坊到底还是太新了,再说今天的利润受到少量的冲击是必须的,长久来说,丰盛德没有必要与玉肤坊这样的新入行者较劲。

周义不置可否,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这劝阻?

账房先生暗自叹息一声,掌柜的就是容不下人。

林珑美美地睡了一觉,再起来的时候觉得神情气爽,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换了身淡紫色的衣裙,她推门出来,看到苏嬷嬷正在备早膳,遂道:“他们呢?”

苏嬷嬷笑道:“绿姨娘还在厨下端早膳上来,栋哥儿与琦姐儿正在梳洗,很快就过来。”

林珑点点头,“对了,你备早膳让南婶送给南叔没?”

“备好了,都按姑娘吩咐的那粥都是熬得稠稠的,还给煎了两只鸡蛋。”苏嬷嬷笑了笑。

林珑这才放心,克扣下人的事情她做不出来,又吩咐苏嬷嬷去带林南那一对儿女过来一道用早膳。

一大早的膳桌上坐得满满当当的,林珑看了看早膳的菜色,一碟儿腌菜,一碟儿酸笋,倒是多加了一碟子的春韭煎鸡蛋,一小碟的豆腐乳儿,怎么看也不丰富,遂道:“嬷嬷,往后买菜的钱再加一倍,如今家里的手头松动了一些,也没有必要在伙食上省,往后中午两餐都要有荤菜……”

“那敢情好,天天吃菜都吃得我嘴淡死了。”林琦最支持林珑这个决定。

“你这只贪吃猫。”林珑笑着开她玩笑。

林琦的嘴撇了撇,“就我想吃吗?你问问大家想不想?”

绿姨娘打圆场道:“能改善自是好的,不过我们也不能大手大脚,不然将来周转不灵那就糟了。”给林栋剥好的水煮鸡蛋放到他的碗里,“你读书最费劲儿,栋哥儿,多吃点。”

林栋腼腆一笑,道了声多谢二娘。

绿姨娘笑着抚了抚他的背,低头喝了几口粥,“对了,珑姐儿,今天你还是不要到店面为好,琦姐儿也不要去了,姑娘家老是抛头露面终非好事……”

林珑挟了口腌菜,“我也没想着老在前面露脸,那个后院也要收拾出来,我打算在那儿弄一个小样间,到时候有那些个上门的千金们,就一律在那儿接待,这样一来照顾了她们的身份,二来也好让她们体验一下,先这样试试运作一段时间,如果效果好,我再考虑买一两个人来帮帮手。”

绿姨娘一听,这十分在理,既然连她都担心林珑抛头露脸这件事,别个家的人也是不在话下的。

匆匆吃过早膳后,林栋到苏州书院上课,林珑就前往店铺而去,绿姨娘与林琦等留在家里整理脂粉,既然卖了不少出去,就要重新再做才能补上,又要等陈伯送鲜花来,一时间,林家各人都有各自忙。

玉肤坊店面的事情基本就由林南夫妻打理了,来了普通客人也是他夫妻二人出面接待,林南家的收掇整齐后看起来倒也光彩,说话又和气,倒是受到不少顾客的喜爱,至于他们夫妻的两个孩子,自然由苏嬷嬷这腿脚不太灵便的带着。

接连两天的生意都不如开业那时候旺,林珑晚上盘算的时候,倒也能有四十两左右的利润,这已是相当理想的数值。

至于丰盛德,晚上算账时,这利润还是比同期下降了不少,周义的脸色一天阴沉过一天。

这日,贝明绯遣人来接林珑去试新衣,那丫鬟道:“我们姑娘说了,林姑娘可不能推脱,不然她可不依的,还说钱都是赚不完的。”

惹得林珑好笑不已,这个阿绯。

吩咐了南叔几句,她这就出了店铺上了贝家的马车。

林南与妻子将客人看过后随处乱放的粉盒收拾妥当,两人忙了一会儿看客人不多正要歇息一下,就看到林家其他几个女儿走进店里。

他忙上前,正要做声。

林璃眯眼看他,“原来是到珑姐儿那攀高枝去了,怪不得看不上我们家。”

“大姐,您别这么说,人家林管家自然是人往高处走。”林琼掩嘴一笑。

林南夫妻的脸色顿时难看,这林家几女是来找茬的吗?

林琳不去看她们奚落林南,反正与一个下人有什么好争论的,吩咐南婶给她拿粉盒脂膏来看,一打开,就闻到一股花香味儿,沾了些许在手抹了抹,眼里顿时有惊喜,这还是茉莉花籽磨的,怪不得这么细滑。

“这加了什么?”林玫率先问道,这味道清新,怪好闻的。

“加了些玫瑰与甘草。”林南家的虽然心里有怒气,但却不得不回答。

林琳又拿了一盒脂膏试了试,比她在丰盛德买的要色泽鲜艳得多,这林珑倒真有两把刷子,怪不得娘与二伯父他们老说她这店铺赚了不少银子。

只要是姑娘家,都能发现手中的脂粉到底好不好?林璃也是喜出望外,这回不等林南夫妻动手,即叫她带来的侍女爬上又爬下,给她把每个品种都拿了一盒。

林琼平日里用的都是走街串巷的廉价玩意儿,她可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丰盛德的胭脂水粉,如今更是双眼发亮的自己动手拿来,从头到脚,姑娘家能用的东西她全拿齐了,更贪心的一样拿了好几份,就怕吃亏。

“琼姑娘,你不能这样啊……”林南家的看她翻的到处都凌乱了,一边收拾一边惊呼。

林琼充耳不闻,照样故我。

林琳侧目一看,眼里微有鄙,这庶女就是上不了台面,不过也罢,没有她的反衬,如何能彰显自己的高贵?动作虽慢,可也一样都不落。

林家几女疯狂扫货的举动,让想进店里来的姑娘妇人们都不禁止步,这实在有失斯文,小声议论了几句就转往了不远处的丰盛德。

正要招呼客人的林南一看这情形,顿时傻眼了,不禁回头暗自恨恨地看着这几只蝗虫。

“这些个我都要了。”林璃率先出声。

“这胭脂水粉比不上丰盛德出品的,可我们好歹是自家姐妹,哪有帮衬别人的道理?”林琳撇撇嘴道,“既然自家有店铺,也就不舍近求远让人笑话,林管家,不,林掌柜,你说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林南道。

林璃打断他的话,“有什么可是的,我能来她这儿也是给她面子,不然请我都不来。”下巴一昂,“得了,我也不与你多废话,我们也要回转了。”朝那捧了不少货的丫鬟挥了挥手,这次总算是满载而归。

林琳表情淡然地吩咐侍女拿好就走。

林玫假惺惺地道:“林管家,这些个我拿回去试试,你们跟珑堂姐说一声即可。”

林琼连话也说,一个劲地抱好怀里的胭脂水粉,这回可是赚了不少。

“哎呀,姑娘们,你们不能走啊,这钱还没结算呢?”林南大声嚷出。

“算什么钱?”林璃怒瞪一眼,“都是自家的店,哪有还赚自家人钱的道理?林南,你是不是傻了?”

“不行,今儿个你们不给钱,就不能走,这不是让你们白拿的。”林南死活不让,据礼力争,她们拿了这么多,这得亏多少钱?

林南家的更是拿起扫帚出来,咬着牙看着林家几女。

林琳皱了皱眉,“什么叫白拿?这是我林家的店铺,别以为让你们当了几天掌柜,就可以蹬皮子上脸的,别不记得你们夫妻的卖身契还捏在我们林家人的手上,以下犯上,依律当也够你们喝一壶的。”

“没错,听到没有。”林琼作势帮腔,为这琳堂姐保驾护航,甚至还狠狠地撞了这林南家的,看她跌倒,趁机踩了一脚她的手指,痛得林南家的直飙泪,她这才松脚,“哎呀,我这都是不小心踩着的。”

林南一脸愤怒地看着这几人,上前去扶起自家婆娘。

林璃等几女趁这个机会带着大把的胭脂水粉扬长而去,留了个长发飘飘的后脑勺与步摇相撞的声音。

“这一群强盗。”林南咬牙切齿地恨恨骂了一句。

林南家的捧着受伤的手指,“这回我们如何向姑娘交代?这事情大条了,我私下里算了算,她们拿走的货都有近五十两了,什么好的挑什么,一个子儿也不给,姑娘待我们那么好,这回我们可如何向姑娘汇报?”

坐在不远处马车里面的叶旭尧将之前那一幕全看在眼底,本来他办事经过这条街道,下意识地掀帘子,就是想看看林珑在不在,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林家那几个女儿贪婪,他是知道的,却不知道他们会贪到这地步?

傅年咋舌出声,“子阳,这太恐怖了,怎么有这样的姑娘家?谁娶谁倒霉?”没有矜持就算了,可这样拿人家的货物真好意思出手?

为了办这盐务的案子,前段时间他离了苏州城,到外地去取证,这也是叶旭尧的主意,实证与名单相符,就没和可赖,他日这苏宥武也不能随意翻案。

这盐务一事一向牵连甚广,并没有多少人敢接手,毕竟苏宥武上头还有人,一层连着一层,哪个不要卖面子?除非是不想在这官场里面混了,或者一心一意当孤臣被人排挤。

皇帝有意整顿,可京里老油条太多了,个个能推就推,最后惟有一咬牙提拨叶旭尧这样的年轻人,只有年轻人才有干劲,才能不怕这些个盘根错节的大老虎。

再说叶旭尧家世了得,也不怕得罪人。

因而他错过了察看林家几女长相的事情,曾经他还打趣地说要帮叶旭尧掌掌眼。

叶旭尧的表情更冷了几分,一想到娶这几人当中的一个,那真的是浑身打冷颤,比起林珑,这才叫贪得无厌。

他的手指重重敲打在车壁上,“走。”

外面的匪鉴扬鞭,马车再度“哒哒”地走在苏州城的街道上。

“真是一出好戏,只是那店家亏死了。”傅年背靠在迎枕上笑道,“对了,子阳,你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出好戏的?看你不声不响的,还以为你性子冷……”

“她们姓林。”叶旭尧冷淡地打断他的话,这些个损失换成他必不在意,林珑必定会气得牙痒痒的,想到她爱财,心底闪过一抹怒火以及不知名的怜惜。

傅年掏了掏耳朵,一脸惊讶,“你说什么?她们姓什么来着?”

叶旭尧淡瞥他一眼,根本就没有兴趣再开口说话。

一旁侍候的匪石低声道:“她们就是爷的未婚妻人选,那位过世的林大学士的孙女们。”

傅年顿时同情地看向叶旭尧,“子阳,你怎么这么倒霉啊?这样的妻子拿不出手啊,我看你还是准备二婚吧。”这样的妻子娶了后赶紧弄死弄残,往后可以再挑高门大户女当继妻。

叶旭尧半点反应也欠奉,可傅年还在那儿咋呼着,尤其批评林家女儿的德行。

叶旭尧听了半晌,随后皱眉道:“也不全是那般的。”

“啥?”傅年一时反应不过来。

叶旭尧却不再说话。

傅年骂了句*的臭石头,立即转向匪石,“你来说吧。”

匪石偷瞄了眼自家爷,看到他不管,遂小声道:“还有位林珑姑娘倒是比这几个强得多得多……”

“林珑?这名儿好生耳熟……”

“就是之前雨夜我们马车差点撞上的那位……”

“原来是她,这缘份还真的不浅。”傅年半晌才想起林珑是谁,这姑娘给他的印象还是深刻的,顿时促狭地看向叶旭尧,“子阳,我看你就从了那位林珑姑娘吧。”

叶旭尧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正儿八经地道:“你一个大男人直呼人家闺名,不害臊吗?”

傅年一愣,随后就是大笑出声,原来早就是襄王有梦,就是不知道那神女有情没有?那位林珑姑娘看样子性子很是倔强,原则性极强,不会这么容易就从了叶旭尧。

叶旭尧精准地一碗茶飞过去,正好倾倒在他的嘴里,顿时止住了傅年的笑声,这才满意地闭上眼睛假寐。

林珑结束了在贝府的事情,回到自家店铺,看到店铺里面有客人,林南夫妻正在招呼。

她看了眼店里的物品,似乎销出去不少,看来今天的账单应该很可观,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转出去先回家看看,绿姨娘与妹妹等人制作出来多少脂粉?

等到晚上的时候,她再度打算盘,算了算销出来的货品数量与净赚的银钱并不搭,顿时柳眉一皱,她当然不会疑心是林南私下贪污了,南叔夫妻不是这种人。

着苏嬷嬷将南叔的儿女带回房,没有孩子在,她道:“到底今天出了什么事?”

林南与妻子对视一眼,这一个下午都心里不安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与林珑说,如今收了铺子,这就容不得他们逃避。

林南一咬牙跪下来,“姑娘,这事是这样的……”

林南家的听到丈夫气愤的说辞,顿时哭泣起来,也跟着跪下来,“都怪我们没用,没能拦下她们,这货都被她们拿走大半。”

绿姨娘倒抽一口凉气,这不是明抢吗?

“真是岂有此理!”林琦气得要挽袖子,这样欺负人真还没见过,“她们凭什么来我们店里拿东西不给钱?我这就去讨她们要去。”说完,就怒冲冲地要往外走。

林珑忙站起来唤住她,“站住,你给我回来。”

“你真要忍她们?”林琦咬着下唇看向长姐,“我可受不了,这都是我辛辛苦苦磨出来的。”摊开双手到长姐的面前,“你看看,我的手都长茧了,我是绝不会让她们占便宜。”说完,小脸皱得更紧。

“都是南叔不好,我这就拿把菜刀到二老爷家,逼他们将钱还回来。”林南起身,越想越气,脚步如飞地向厨房走去。

林珑心头一跳,忙朝亲弟使了个眼色,林栋立即会意地赶过去拦住林南做傻事。

林南家的越发自责,一直不停地捶胸口。

林珑安抚地扶她起来,看到她红肿的手指,心里的火也是蹿得老高,“绿姨娘,你给南婶的手上上药,南婶,这事不怪你们,她们这般做为,是早就想好的,你们要拦也拦不住。”

“那现在如何是好?”林琦负气地道。

“拿了我们的,自然是还回来的。”林珑冷冷地道,“可是你们这样直接上门去讨要,他们是不可能拿出来的,要取回来银钱就得要花脑子。”表情很狠地看向门外,“还要连本带利,一个字儿也不少。”

林琦一听,立即狗腿地道:“姐,你指哪我就打哪。”

“你这丫头真是那四月的天,说变就变。”林珑没好气地道了一句。

“只要不给便宜她们占,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林琦不服输地回嘴。

林珑笑了笑,妹妹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能让人白欺负,不是吗?

翌日,林珑去了一趟那宏门找方辩。

走进这个帮派的老巢,本以为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如今一看与普通的民宅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有个大大的演武堂,显得有点希奇。

林珑被迎进那所谓的正堂,那儿摆着十八张气势万钧的黑背罗圈椅,还有那正面的墙上有个大大的宏字,这字写得极具气势,一看就有扑面而来的威压。

林珑再如何不惧怕,也得汗毛直竖,身为良民,她实在是不适应这个氛围。

方辩进来的时候,看到林珑挺直背站在那儿看着他宏门的标志性大字,看那背影有几分僵直,居然不露怯,这会儿,他对林珑这个敢孤身进帮派的姑娘家更有好感。

“林姑娘。”

听到唤声,林珑立即回头,脸上还有浓浓的戒备,待看清方辩这宏门帮派头目之一,这才稍松了一口气,微微屈膝行礼,“方爷。”

方辩随手一指,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坐在首位上,“林姑娘这回登门有何指教?”看出她的不自在,他也尽量长话短说,这场合确实不适合良家妇女。

“指教不敢。”林珑正色道,思忖了一下,还是将来意道出,“小女子想向方爷借几个人一用。”

她与这宏门并不熟,只是混帮派的人一向极重义气,承诺过她的话应是有效的,所以她也就大胆地前来。

方辩一愣,他没听错吧?借人?

林珑似看出他眼里的疑意,遂咬字清晰地道:“方爷没听错,小女子确是来借人的。”

直到走出了这宏门的大门,林珑这才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这儿真的不想再来。回头看了一眼,她更加快离开的步伐。

离得远了,方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早就等在那儿的林南一看到林珑出来,忙念了声佛,“姑娘,里面的人没为难你吧?”

“还好。”林珑笑了笑,“也没吃人的事情,没有传说中那么吓人。”

林南急忙让她上马车,“你不许我们跟着进去,南叔这心始终忐忑着。”

林珑道:“南叔,你也太容易吓了,这方爷倒也是个人物。”

林南可不敢苟同她的结论,毕竟是流氓头子,又能有礼到哪儿去?“姑娘,我们这是要回铺子里面吗?”

“不,我们去二叔父家讨银子。”林珑冷笑着手一指,一个晚上这气都还没顺呢,像小妹说的,不能让她们占便宜,她也小气着呢。

林南一听,立即来了力气,对于自己昨日的窝囊,他早就自责无数遍。

他们到达林刚的新宅时,刚好是晌午。

林珑一路进去也没人拦着,毕竟她可是林家的姑娘,只是仆人们还是免不了侧目。

她算准了这时间过来,就是正午膳的时候,两位叔父跑不了。

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去,果然看到餐桌上两房人都在,他们看到她明显一愣。

“你来做甚?”林刚板着脸喝斥,“没规没矩。”

“八成是在外面得罪了什么人,或者做错了什么事,回来向叔父们讨救罢了。”林创撇了撇嘴。

林白氏却是脸色一板,“有难处就想到叔父们,珑姐儿,你倒还真够可以的。”

“珑姐儿,别站着,坐下一道用膳吧。”林余氏倒是扮好人地吩咐下人拿多副碗筷来。

林珑也没有拒绝,反正还没用午膳,肚子正饿着呢,看了眼桌上的鸡鸭鱼肉,心里更为不舒服,明明他们就不缺银子花,居然还到店里来搜刮一空。

当即没客气,哪样好的挟哪样?

林刚气得吹胡子瞪眼睛,这死丫头果然让人看不顺眼。

林璃正要挟的鸡肉被林珑抢先一步,瞪眼看她,“你这是要与我对着干吗?”

“怎么?许你吃不许我吃?”林珑立即呛声。

林琳吃不下去,接过侍女手中的巾帕,按了按嘴巴,站起身来正要说声慢用离席。

林珑斜睨她一眼,吃饱后自然是办正事,“琳堂姐走这么快做甚?我们还有账要算呢?”

“我与你有什么账要算的?”林琳瞪大杏眼道。

“我看琳堂姐是贵人多忘事,你昨儿到我的铺子里面拿了不少胭脂水粉,这账不得算算?”林珑一副善良提醒的样子。

“真是笑话了,这是我们林家的铺子,我要什么还得给你钱?”林琳怒道。

“没错,你这是不讲道理。”林璃将筷子一扔,立即开腔。

林玫倒是温和一点,可说出的话还是不中听,“珑堂姐,大家姐妹一场,你何必计较那么多?”

林刚夫妻与林创夫妻俱都一脸怒意,女儿从林珑铺子里面那儿拿胭脂水粉,多大点事情,她就上门来讨要银子,这还有天理了?

“珑姐儿,我告诉你,一笔写不出个林字来,你也给我收敛点。”林刚是老大,立即端出家族一长的架子来,教训林珑。

“没错,珑姐儿,你这性子得改,你开了这么间店铺,我们还没说你抛头露脸的丢了家族的面子,你倒好,上门来讨要银子,你还要脸不?”林余氏一副好长辈的样子,打算循循善诱。

林珑看着这一个个可笑的嘴脸,这些人到底还要不要脸面了?冷声道:“这铺子是我们大房的,与你们二房三房没有关系,总之你们在我铺子里拿的东西,我给你们打了折,一共是八十两银子。”目光看向林刚与林创,“女债父偿,两位叔父,赶紧付银子,一人四十两,公道得很。”

八十两银子?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林珑是不是想银子想疯了?

林白氏一向说话较粗暴,“没钱,不给。”

“对,我们不给。”林余氏这回也不扮好婶母,上回拿了一百两,现在又来要,还四十两银子,当她们是金山银山啊。

“你给我滚。”林刚气得手指大门。

林珑早就知道他们的禀性,这样讨要是拿不到钱的,“你们真不给?”

“不给。”林创咬着牙根回道。

“好,可别后悔。”林珑站起来,少有地放了句狠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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