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晨一贯为人温和,待帮工们也都没什么东家架子,更不会颐指气使,骄横跋扈,对待帮工就像自家人一样亲切热心,甚至对帮工们的家里人也多有贴补关切,所以,刘玉贵提出让二魁给学堂先生做饭的条件时,二魁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本以为不会阻拦的邱晨,却一口拒绝了他回家做饭……若是他不能回家,眼下山子娘当心些,一顿饭还能做,可再过些日子,或者做了月子……可就实在没办法了。
之前孩子娘在家里受累受气那么多年,他顾忌爹娘只能眼睁睁看着勤快孝顺的媳妇受委屈,也不能出头为媳妇说一句话猎艳逍遥。可眼下,自家单独过了,孩子娘还每天辛辛苦苦做针线补贴家用,虽说林家娘子多有宽容,给的工钱也充裕,但孩子娘是个有志气的,做起活计来反而更不想将就,都是细致了再细致,几乎每晚都会在灯下做针线做到三更半夜……
见二魁一脸愕然,发起愣怔来,继而,这个朴实汉子的脸上渐渐涌上浓浓的忧色和愧疚来,邱晨就知道这个实在人只怕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就开口道:“二魁哥,呵呵,你听我说,咱们请先生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林家管先生的一日三餐。虽说,现在是村里建的学堂,不是林家的私塾,这吃饭的事儿,还是不会变的。所以呢,你也不用惦记回去给先生做饭,只早晚打扫打扫,给先生洗洗衣裳啥的就行……这个,就不用特意中午回家了吧?”
二魁心里一悲一喜的,愣怔住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只怔怔地盯着邱晨。
邱晨又笑道:“哦,中午要给先生送饭,二魁哥要是不放心嫂子,我就把送饭的活儿交给你,你给先生送饭,也正好回家看看嫂子。”
这话就有些玩笑的意味了。二魁被邱晨这么一说,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黝黑的脸膛也泛出了一层隐隐的暗红,低着头搓着手道:“嗳,嗳,我给先生送饭……那啥,不是看孩子他娘!”
邱晨笑了:“嫂子这些年不容易,这个,二魁哥比我清楚得多。嫂子如今身子重,二魁哥就该多关心着些,这没啥丢人的。行了,时候不早了,二魁哥快回家吧,帮着嫂子收拾收拾,明儿一早,咱们过去几个人,就帮着你们把家搬过去!”
“嗳,嗳,那我回了!”二魁答应着走了两步,又回过身来匆匆对邱晨鞠了一躬,起身加快脚步走了。
看着这个憨厚汉子匆匆离去的背影,邱晨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子感叹来。
二魁憨厚老实,最难得的是对自家媳妇知道心疼……这份平淡却真实的感情,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相濡以沫’吧!
吃了晚饭,邱晨又去了二魁家一趟。二魁家从刘家出来的时候,本就没多少东西,平日这两口子都是过日子都是节俭的,这些日子也没置办什么。之前在兰英家里借住,还有满仓屋子里的家具物事儿用着,学堂里可是空落落的两间屋子,任啥没有的。之前邱晨去过一次,西厢房里间盘了炕,堂屋也盘了灶,可灶上连口铁锅都没有的。
心里盘算着,邱晨回了家,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林家之前也没多少旧家具,可后来置办的这些新物件,真给二魁家送过去,不说外边有什么闲话,只怕二魁两口子也难为的慌。送礼也要恰到好处,礼轻了不行,礼重了,让别人难为,更不好!
唔,林家的旧物有一口箱子,还有林旭屋里替换下来的一张书桌……少了点儿,先将就着吧。再收拾些盘子碗筷什么的,再送过去。原来前院儿炒药的那口锅还闲着,给二魁家送过去安到灶上,这日子也能将就了。再缺什么,让二魁家两口子自己去添置吧。
木箱桌子之类,明天搬家送过去不晚,倒是那口铁锅要尽快送过去的好。学堂的屋子盖起来毕竟只有几天,潮气还没散尽。其他还罢了,搬进去慢慢晾着也成,只有炕是必须提前烘干的,不然可睡不得人。
招呼过俊文和俊言俊章来,让他们兄弟仨搬了家里那口铁锅,又抬了一筐木柴给二魁家送过去。让二魁今晚就去学堂西厢,把炕烧上。见了火,烧上半夜,再晾上半夜,明早炕上的潮气跟着热气也就散的差不多了,搬过去之后,才好铺炕。
盘算着安排好了二魁家的事儿,邱晨才放下心思,坐下来,和杨树勇交待起回杨家铺子的事儿来。
拿出从二魁家拿回来的那个包袱,邱晨打开,交待给杨树勇:“大哥,这是我给咱爹咱娘做的两套夏衣,和咱爹娘说,别舍不得穿,以后日子好过了,比这好的还有。”
又拿出几匹颜色鲜亮的织花茧绸来,放进包袱里:“这几匹是给两个嫂子的,这两匹是给小俊礼的随身海场空间全文阅读。你和二哥的,我在这边给你们做了,就不用嫂子们受累了。”
把东西交代好,邱晨拿出一百两银子来,单独交给杨树勇。
“这……我不能要!”杨树勇立刻拒绝。
邱晨却按住大哥的手,板着脸道:“大哥,别的不说,回家既然要让两位嫂子收罗布麻,怎么也得有本钱给她们用不是?再说了,你和二哥带着俊文几个都在我这里,家里也该有些银钱备用。有什么急事儿,大嫂二嫂也不用没处抓莫……”
说着,又拿出两个荷包来,笑着解开给杨树勇看,两个荷包里,一个只有几颗碎银子,大概十多两的样子。另一个多一些,大概有小三十两。
杨树勇不解地看着自家妹子:“刚刚那钱我收了,这些就不用了!”
邱晨笑着道:“那一百两银子,是我给帮嫂子们的本钱,这些银子,可不是我给的,这是哥哥们和侄子们的工钱!”
杨树勇脸色一变,有些受伤地盯着邱晨道:“妹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邱晨暗暗叹了口气,她就知道是这么个反应。亲戚帮忙是情分,一提钱好像就没了情分似的。
手里攥着两只荷包,邱晨拉着激动站起来的杨树勇坐下,又给他倒了杯茶,这才慢言缓语地道:“大哥,你且听我说……”
“说啥说,我和你二哥过来,可不是为了挣钱的……”杨树勇仍旧有些激动,开口就呛声。
邱晨干脆敛了笑容,盯着杨树勇道:“大哥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你和二哥要是没娶亲,没生子,给我帮忙干活不提钱也就罢了。你别忘了,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不说咱爹咱娘要指着两位哥哥养老,过个富足安乐的晚年,就说两个嫂子和孩子们,嫂子们这些年进了咱们杨家,吃苦耐劳,孝敬爹娘,哪点儿不好?你就忍心她们跟着你们吃一辈子苦?受一辈子累?还有俊文他们,眼看着俊文就大了,很快就要说媳妇。咱们这么好的孩子,你不想随便找个闺女给他做媳妇吧?不说高门大户的小姐,怎么的也得识文断字,懂礼有节,孝敬他们爷爷奶奶,孝敬你和大嫂,团结妯娌,爱护弟弟……这么好的闺女,咱们家日子不好过,人家凭啥嫁给咱?这些哪样不得指着你和二哥挣?还有,妹子只所以把两个哥哥和侄子们把揽过来,为的就找些亲近人帮着我?你们全心为我,就已经够了。你们和侄子们干活又不比旁人少,怎么能不要工钱?你念着兄妹之情,难道就让我以后没脸见嫂子们了?难道就要我自绝于侄子们?”
一大串话说的又快又重,把个老实巴交的杨树勇说的愣愣的。
邱晨也不等他反应过来,就赌气似的把两个荷包往他的怀里一塞:“这两个荷包,多的这个是你和俊文俊书的。少的那个是二哥的。你和二哥我都按照管事的工钱算的,每个月五两银子,俊文俊书之前是按的一般工钱,一个月二两半。这是一个月的。另外,二哥和俊书出远门,每个月我再补贴十两银子,都在里边了……大哥你听我说完!咱们兄妹的感情归感情,但孩子们像旁人一样干了活,不叫苦不叫累的,你说说,不能就因为我是孩子的姑姑,就白用孩子们吧?”
俊文在炕上带着孩子们写字呢,却分了一只耳朵听着姑姑和爹爹说话。刚刚说到他娶媳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此时听到邱晨说这话,禁不住插嘴道:“姑姑用侄儿干活是应该的……”
“去!写你的字儿,别插话!”邱晨正说得口干舌燥,心火上炎,俊文蒙头蒙脑地插进话来,当即毫不客气地呵斥过去。
俊文红着脸乖乖闭了嘴,俊言俊章却捂着嘴嗤嗤地笑,姑姑严厉起来,他们可从不敢往上凑,也就是大哥,傻乎乎地凑上去,不挨训才怪!
阿福阿满还不太明白大人们说的话,但也不妨碍跟着俊言俊章笑。不过这俩就没有俊言俊章那么矜持了,一个两个的咧着小嘴儿露着小牙儿,笑的那叫一个肆无忌惮超级泡妞系统。
俊文被姑姑训了只能老实听着,转眼看到四个小的也这么猖狂,抬手就给了俊言俊章一人一颗爆栗,之后又去敲阿福阿满,两个小家伙眼皮也活泛着呢,一见俊言俊章吃了爆栗,一骨碌就滚远了,俊文想敲也够不到了!
孩子们这一番笑闹,邱晨的表情也缓了过来。
自顾自地倒了杯水,连喝了两口,觉得口干舌燥好了不少,这才转眼看向杨俊勇道:“大哥,以后我还琢磨着开制皂作坊,制药作坊也要一种种的增加,还想着让两个哥哥和侄子们,哦,他们要先及着读书,读书读不出来的再说帮我做事。我还想着让你们帮我把作坊管起来呢,你要是不收工钱,我怎么用你们?”
见杨树勇张张嘴,却终是没能说出什么来,邱晨就知道这强硬耍够了,就缓了脸色语气,温声道:“大哥,人不都说了,亲兄弟明算账,以后咱们的买卖只会越来越大,总不能我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还让两个哥哥和嫂子侄子们吃苦受累吧?”
“我没多给你们,这就是你们应该得的。以后咱们做大了,你和二哥、侄子们就可能不再只是个管事,而可能是掌管一处一路的大掌柜,到时候,还有份子、红利,该多少就多少,大哥可能糊涂?咱们今儿就说好了,以后,工钱也好,分利也罢,咱们都按照规矩来,不会多了,自然也不能少了,不然,咱们怎么管理越来越多的人事?”
被邱晨一套套话说下来,杨树勇只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了。
他本意是想着帮自家妹子,不能谈钱,可听着听着,这不要钱也是万万不行的。想反驳找不到反驳的理由,觉得妹子说的有理吧,似乎还有那么点情面过不去……
看他这样,邱晨也知道,让这么个淳朴厚道的汉子,一下子接受这么多东西实在是难为他,于是也不再勉强,只拍拍杨树勇的手,笑着招呼俊文几个道:“行了,明儿还要起早回家,你们几个赶紧伺候着去洗洗早点儿睡吧!”
俊文几个小的,刚刚被邱晨所描述的前景正觉得热血沸腾……掌管一处、一路的大掌柜……分红、分利……这是他们来姑姑家之前想都没敢想的。他们兄弟一直以来的最大愿望不过是学好赶车,有一日像父辈们一样赶上车挣钱……可如今,他们也有机会掌管一路生意,这其中差别称之为天壤云泥也不过分啊!
几个小的都是一脸兴奋地应了,簇拥着杨树勇回了西厢。
邱晨也扒拉着阿福阿满洗洗睡了。
远在距离刘家岙四百里的十八里铺子,廖海带着商队一路急赶,这一日破天荒地天未擦黑就投了宿。
出了十八里铺,就要进入险峻连绵的大山、荒滩,少有人烟了。从这里到雁云关三百多里路,就只能靠随身携带的干粮,所以,出关的商队都要在这里补充给养。
十八里铺,因其临近北边的雁云山脉十八里,故而得名。虽然只是个小镇子,但因为是往来行商必经之路,又比怀戎少了些边关刀兵之苦,是以,小小的镇子就成了物资流通交换的所在,各种商铺、客栈云集,还有透着浓重脂粉暗香浮动的花楼暗娼……或许是因为能来此的多是些投机分子,是以就让这边关小镇透出一种不同的浓烈火热的喧嚣和繁华来。
一路辛苦赶路,到了这里,廖海大掌柜和李震北镖头也有意放松了对大家的约束,只将马匹车辆物资安置好,派稳妥人守护着,其他人即可随意去镇子里散逛散逛,喝喝酒消消一路的疲惫。
徐长文从小读书,还没受过这种辛苦,一路急赶过来,早就筋疲力尽,这回能早早地投宿,他进了房间就招呼伙计送上热水,准备洗浴早点儿休息了。
杨树猛年龄大了,对这些新鲜事儿也没多大兴趣,就主动对林旭道:“旭哥儿,你带着俊书、成子去转转,顺便吃饭,也看看这儿与咱们那有啥不一样的,开开眼界,我在客栈守着东西车马,顺带在客栈吃点儿就成了妖孽铁匠。”
不等林旭答话,另一边的李震北安排好了留守的镖师往外走,听到这话不由哈哈笑着,揽住杨树猛的肩膀就往外走,一边道:“我和老廖都留了人看护,杨兄弟还有啥不放心的,这儿可是有些别处见不到的好东西,北边儿的皮货、参茸,南边儿的丝帛,甚至连大北边儿老毛子的洋物件儿也能见到,走,去看看,遇上啥合意的也买上点儿,给家里的老婆孩子带上,也算是不白来一趟边关!”
杨树猛笑着道:“咱们不还回来,返程时再买也不迟不是!”
李震北根本不听他的辩说,回头招呼林旭:“旭哥儿咋还不走,难道是嫌我们跟着无趣?走吧,虽说这里看着热闹喧哗,可毕竟不比咱们那边儿,你们两个小的出去可不成,跟着我们安稳些!”
林旭连忙笑着跟上来:“李大哥哪里话,你走南闯北的眼界广,跟着你又安稳又多长见识,可是别人求之不得的,小子欢喜还来不及,哪会嫌乎!”
好话谁都爱听,即使经多见广心机深沉的李震北也不例外,被林旭一捧高兴地脸上都多了几分光彩,哈哈一笑,抬起巴掌用力地拍在林旭的肩膀上,连连笑道:“瞧瞧这说话的,不愧是读过书的,说出来的话就是比大老粗中听!”
林旭清瘦的身形被他这么大力的一拍,晃了晃才咬着牙站稳,咧咧嘴苦笑着跟上已经往外走的李震北和杨树猛。听得李震北还和杨树猛说呢:“旭哥儿长得好会说话,就是这身板儿还是单薄些,以后还得多磋磨磋磨才成……”
说的林旭脸上的笑容就更苦了几分,一回头,见俊书和成子偷偷地笑呢,不由笑骂道:“甭笑我,你俩小子也强不到哪儿去!”
天色虽然已经落黑,但一走出客栈,扑面而来的喧哗热闹,仍旧热火朝天。路上人来车往,路边上一些卖挑担子摆摊卖吃食的,挂起了灯笼,冒着腾腾的热气,夹杂着一声声或豪爽或悠长的吆喝声,顿时就吸引了两个小子的目光。
李震北在前边笑着招呼:“你们俩快点儿,别在这里磨叽,前边有的是好吃好喝!”
果如李震北所说,不多会儿,林旭、俊书和成子就顾不上注意路边的小吃了,一个个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商铺,琳琅满目的货品,让三个半大的孩子看花了眼。就如许多南方来的人一样,他们对丝帛、茶叶等南来的物品没多大兴趣,而是更多的关注在了北方和外域传过来的物品,比如皮毛、毛毯,还有各种镶嵌了漂亮宝石的精美刀具、皮具、金银器具之类。
不过,杨树猛、林旭都是过惯了穷日子的,一路虽然看的多,但并没有花钱购买。直到,这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皮货铺子。
暮色渐浓,铺子里的掌柜正准备吩咐小伙计上门板关门,一见进来两大两小四个人。掌柜的做了二十多年买卖,见多了各色人等,练就了一副好眼力。
一扫之下,他就把那个身形矫健,目光锐利,总是隐隐站在保护者位置的男人忽略了。就他的眼力一看就大概确定,这位虽然气势不凡,但应该是雇佣来的镖头,另外那个瘦小的,总是落后了半步……嗯,应该是个小厮。其他三个,虽然只是穿着细棉布衣服,但神态轻松自若,才是正主儿。
特别是中间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虽然年龄尚小,但举止仪态端正大方,目光在店中的各色皮货上扫过,也只是淡淡的,没有丝毫异色……这样的人,若不是一点儿见识没有,就是见多了好东西,已经没有什么能够打动了。
掌柜的暗暗猜度着,把林旭划归为后者,于是,很热情地上前亲自接待:“几位客官,看看可有合心的,不是小老儿夸口,咱们这个铺子不说十八里铺,就是到了京城,也不一定有这么全这么好的货色……不知各位客官想要什么样的皮货,做皮袍的灰鼠儿,做斗篷的火狸子、小貂儿……咱们这里都有,而且,前儿刚刚从极北的贝斯湖来了一批好货……请这边看看……”
掌柜的一边招呼着,一边抖着柜台上的皮子介绍着雪中悍刀行最新章节。杨树猛年纪大了,对这些花哨的东西没什么兴趣,倒是一眼看好了柜台角落里铺着的一张青灰色的狼皮。狼皮和狗皮类似,性热,隔潮防寒最好。
之前家里有一张狗皮褥子,冬天出车,大哥杨树勇都会盖在膝头上御寒,但杨老爹摔伤腿之后,杨树勇就把那条狗皮褥子让周氏给老爹做成了皮裤。本想着攒了钱再买上一条狗皮,可一直没遇上合心的,不是皮毛不够顺滑,就是价格太贵,数九严寒的大哥也只能咬牙忍着。时间长了,渐渐地有了老寒腿的趋势,即使穿着厚棉裤双腿也像站在冰窟窿里,没一点儿热乎气儿。冻狠了,每一步都疼的钻心。
上好的狗皮尚难得,今儿看到比狗皮好得没边儿的狼皮,杨树猛自然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心想着买两张回去,给大哥和自己都做上一条狼皮裤,大冬天的,也就不再遭罪了。
林旭本来就比较心细,经过这十多天的锻炼,看事更是周到细致,杨树猛看到那张狼皮的惊喜表情自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听着掌柜介绍着各种皮货,大有滔滔不绝之势,林旭就抬了抬手,示意了一下,那掌柜的止了话头,他才微笑着道:“掌柜的,刚刚那些也就罢了,这种皮子怎么卖?”
林旭手里拎着的是一张珍珠羔羊皮,雪白的毛色整齐地打着小卷儿,如一颗颗小珍珠,故而得名。他上学的时候,曾经在刘家见刘家大儿媳穿着这么一件比甲,据说最是隔寒挡风,也不像狸子皮、灰鼠皮那么扎眼,买回去给大嫂做皮袄最好。
掌柜的眨了眨眼睛,看了看林旭,有些不确定这位怎么会看不上那么多好皮子,单单看上这种一般的羔羊皮。难道是,看着毛卷儿好看,没看出是羊皮来?
不过,掌柜的还算镇定,微微一怔之后,就立刻介绍道:“小客官看好了这珍珠羔羊皮啊?这珍珠羔羊皮的珍珠颗颗完整,毛色雪白鲜亮,皮质柔软如棉,顺滑如绸,一张五两银子!”
掌柜的话音未落,一直没做声的李震北开口道:“掌柜的,你这皮子叫个珍珠的名儿,你就卖珍珠的价儿么?一张小羊皮你也敢要五两银子?”
说着,拉着林旭就要离开。
眼看临关门的一笔买卖就要泡汤,那个掌柜的自然不肯干看着不作为,连忙笑着拦住两人,道:“这位客官莫恼,做买卖从来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嘛!”
李震北斜着眼睛瞪着他,道:“那么我给你出一张皮子一钱银子,卖不卖?”
掌柜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仍旧勉强再次挂上来,道:“客官玩笑了,一钱银子莫说卖了,小店进货都进不来啊!这样吧,我也给客官一个实在价,客官给二两银子拿走!”
李震北还要扯着林旭走人,林旭却已经开口道:“掌柜的,若是价格实在,我可不是买一张,嗯,最起码也要十几张!”
掌柜的眼睛一亮,脸上却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来,沉吟片刻,方才道:“小客官既然如此说,那就给客官一个批货价儿,一两银一张!”
林旭摇摇头,脸色不变,仍旧笑微微道:“掌柜的,我给你三钱银一张,可以的话,就给我拿货出来挑选……不然,我这大哥恼了,这买卖也难成!”
说完,林旭心里也有些忐忑。
他今天之所以如此讨价还价,也是模仿着大嫂买东西时的模样,可出这么低的价格,他还真是觉得心里没底。在清水镇的布店里,他也见过一些不太好的皮子,一张普通的老羊皮还二两银呢,这珍珠皮可比那老羊皮好多了,真如掌柜所说,顺滑如绸,柔软似棉了。
掌柜的这一次沉吟好半晌,终于狠狠心道:“这位小客官说的三钱银子,小号确实卖不着,这样吧,看小客官要的多,一张皮给客官按照五钱银子算逍遥军神。这可真是底价了,再不能低了,若是客官再不满意,那小老儿也没办法了,只好请诸位去其他铺子里转转了。”
林旭其实已经千肯万肯了,可还是佯装盘算了一小会儿,这才有些勉强地点点头应下来:“成,五钱就五钱,掌柜的给拿货出来吧!”
林旭又问了中等身材的大人做一件皮袄需要两张皮子,做比甲一张就够了,他盘算了一下,一口气买了二十张羔羊珍珠皮。之后,又挑选出一张鹿皮和两张雪兔皮,还没忘那狼皮,也买了两张,一共作价十八两一钱银子,店家一句话给他抹了零头,就收了十八两银,买卖双方皆大欢喜。
见林旭买了这么多,李震北禁不住笑道:“这狼皮是好物,羊皮做皮袄皮裤也不错,可这鹿皮和兔皮……你买来作何用?”
林旭笑的特别温和,手摸着雪白的兔皮,道:“鹿皮买回去给侄儿侄女冬天做靴子,穿了踩雪就不怕浸湿鞋子冰脚了。这两张雪兔皮买回去给我那小侄女做件小皮坎肩,剩下的边角还能缀在帽子上……嘿嘿,一定好看!”
他在嫂子买回来的一本书上看到,人家大家闺秀戴什么‘卧兔儿’,他虽然无法凭空想象出是什么样子,但总觉得自家侄女阿满戴上应该非常好看,就一直想着给小侄女做一个戴,这回遇上了这两张雪兔皮,皮色实在漂亮,价格也不算贵,他自然要买下来。
那店铺的掌柜没想到临关铺子又做了一笔买卖,也欢喜的很,就笑着凑趣道:“这位客官别看年纪小,眼力还真不赖,这两张雪兔皮可是极北的贝斯湖那边儿过来的,需要冬季最严寒的大雪封地的时候,这雪兔才能有如此厚实没一根杂色的皮子,只是因为数量少,咱们这边不认这个,这才定的价格低了些,说实话的,真是不比狐狸貂皮差!而且,兔皮柔细软乎,给小孩子用最合适不过了!”
买皮子的时候,李震北几次欲言又止,出了皮货店,李震北才道:“旭哥儿,这些皮子买的不贵。不过,你这两张狼皮却不能带着上路。”
此话一出,别说林旭和成子,就是杨树猛也很是不解。
李震北呵呵一笑道:“明儿起,咱们可就要进山了。山里林木茂密,虫兽可就多了。别的也就罢了,山林中狼多的很,那玩意儿还喜好抱群儿,一群常有几十匹,呼啸来去,连老虎熊瞎子遇到狼群也避着走。而且,那玩意儿鼻子最灵,又最记仇,带了狼皮进山,万一被那狼群嗅到味儿,极有可能招来狼群的围攻……虽说咱们商队人多,不太惧,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即使打退了狼群,也少不得一番恶战,受了伤啥的,可就不值了。”
说到这里,见杨振勇和林旭成子都有些变色,李震北又打了个哈哈道:“你们也不必担心,买了也就买了,暂时寄存在客栈,待咱们回转之时再带上即可。存上十天半个月的,不过给客栈百十个大钱,稳妥的很。”
离了皮货铺子,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卖货的铺子大都上了门板,倒是一些食铺子、酒楼仍旧灯笼火把的,大都坐了不少食客在吃晚饭。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那些花楼妓馆,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妓子站在门口笑着往里边拉着客人,门内也是笙歌阵阵,莺歌燕语,勾人的很。
杨树猛本就老实淳朴,没这些花花心思,李震北带着林旭、俊书、成子三个半大孩子,自然也不会往这些地方去,寻了一个门面不出色,人却坐得很满的小食店走了进去。
进门就看到房间当中一口大锅里,咕嘟嘟煮着一些什么肉食,一股子羊肉的膻味儿直扑鼻子!
李震北显然颇喜欢这一口,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这才想起来询问其他三人:“这是十八里铺子最好的一家羊杂铺子……唔,你们几个没有不吃羊肉的吧?”
杨树猛笑着摇摇头,俊书、成子也摇摇头,表示不碍。
林旭在家里吃过大嫂做的羊肉,炖的、烤的、饺子都吃过,虽然大嫂做的没有这么浓重的膻味儿,却也果断地摇了摇头:“不碍的,在家也常吃的新婚夜的雷人规矩:爷我等你休妻!”
李震北哈哈一笑,豪爽地对锅前忙乎的一个汉子喊道:“五碗大份的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哈!”
“五碗大份的羊杂,五斤锅盔!多放胡椒,多放香菜……好嘞,客官,您找地儿坐,稍等就得!”那汉子一连串儿高声答应着,头都不抬,手下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一刻不停。
听得啪啪啪几声响,锅台旁边的案板上又一字儿排开五只粗瓷大海碗,然后,那汉子也不用家伙事儿,左手一伸,探进滚开的汤锅里,神情淡定地捞出一团团羊杂碎来,右手持刀当当当一阵剁,就已经把一堆羊杂儿剁成各种段儿、块儿,然后羊肠、羊肝、羊肺、羊肚儿……依次盛进大海碗中,最后一回身,林旭几人才看到,在那人身后还有一只炉子,那人仍旧伸左手进了炉膛,随即拿出一只靠的两面金黄的面饼来,又是放在案板上一阵剁,那厚厚的面饼就被剁成了菱形小块儿,同样散花般盛入大海碗中,然后,汉子拿一把长柄汤勺,哗哗哗,在每只碗中添了汤汁,又捏了案桌上的香菜末儿撒在面儿上,一碗碗羊杂汤就算制作完成。
摆碗、抓肉、切肉、装碗、盛汤……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让林旭几人看得一阵眼花缭乱。几碗羊肉汤已经盛好,汉子一声吆喝,立刻麻利跑过来一个十多岁的小伙计,把四五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啪啪啪摆在伸直的胳膊上,如游鱼一般,从人群缝隙中穿过去,给客人送到桌上去。
“哈哈,看得挪不开眼了?走,走,咱去那边儿坐下等着,来这儿吃羊肉汤的人多,咱们的还得等一会儿呢!”李震北一回头,看到林旭几个小的站在大锅前目瞪口呆一脸惊奇,不由哈哈笑着返了回来。不过,他没有半丝儿笑话的意思,这有什么,他第一回见到不也和这几个小子一个样儿!
很快,林旭五人面前就都摆了一只大海碗,此时,再闻起那股子羊膻味儿,似乎也不再刺鼻,反而诱人垂涎了。
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吃下肚,每个人额头鼻尖儿上都沁出了一层细汗,真是浓香未尽,饱腹酣畅。
成子悄没声儿地去付了账,约摸着杨树猛和李震北一碗不够,又要了两碗,还要了一壶土烧,李震北夸了句机灵,却并未在意。本来么,一碗羊杂汤也不过二十个大钱儿,六碗加上一壶酒总共也不到二百个钱,实在不值得虚套!
正当这五人吃饱喝足准备走的时候,门口黑影一晃,又走进一个人来,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容貌,只约摸着个头不高,瘦瘦小小的,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袍子,一直垂到脚面。袍子肥大遮了腿脚,衣袖垂下来掩了双手,连头发脖颈都用布缠了,乍一看,和林旭在街上看到的那些用布巾裹了头脸手脚的西夷人没什么两样,在这各族混杂的十八里铺子,这种怪模怪样的装扮倒不显眼。
其他几人都没在意,李震北喝了一点儿酒豪气更盛,和店主吆喝着告辞。他的话音未落,就听清脆的一个声音叫道:“给来一碗羊杂,半斤锅盔!”
羊杂店店面不大,食客却不少,闹哄哄吵嚷嚷的,其他人各自说笑吃喝的热闹,也没人注意到这边,林旭恰好走到近前,听到这么清脆的嗓音不由回头一看,恰看到一张抹得五横三道的小脸,却仍旧掩饰不住那种从内里透出来的灵动飞扬,特别是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着,黑亮清澈的眼睛就如一对浸在清水中的黑晶石,清澈璀璨的让人挪不开眼,林旭一看之下,不由地有些愣神。
“哼,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喂狗!”那人察觉到了林旭的目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恶言恶语地威胁道。
被人家一通骂,林旭才回过神来,登时红了脸,急忙地转了视线,胡乱地拱拱手,以示歉意,扭头匆匆追着走在前边的杨树猛李震北出了小食店。成子和俊书在旁边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两个坏小子对视一眼笑了,抱着林旭购买的皮子,也随后跟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那羊汤铺子里汉子抬手拎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扔出门外:“去去去,一个小叫花子还来喝羊汤……”
“呸晋王吕布传!你个狗眼看人低的混账东西,不过是二十个大钱儿,小爷改明儿赏你十两银子……”小叫花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捂着肚子哼唧着,一边愤愤地骂着。很可惜,那羊汤铺子的老板忙得很,根本懒得理会他。
倒是有两个好事儿的食客,凑过来笑道:“你既然有十两银子,也别等明儿了,这会儿拿出来,保准儿你想吃多少有多少……”
小叫花儿刚刚大有赖着不走的架势,这会儿看到这两个嬉皮笑脸的食客,却突然转了注意,狠狠地呸了一口,及着鞋踢踢踏踏地飞快跑走了。
走出老远,林旭的脸色才渐渐缓过来,不再火烧火燎的,心中再次想起刚刚那个容貌俊美的人,不由摇摇头,空长了一副好样貌,却是那般蛮横无礼的性情,真是可惜了!
毕竟年龄尚小,也没有想太多,不多时回了客栈,为了好好休息,这一晚没有住大通铺,而是住了小间。客栈外表不显山不露水的,里边却大有天地,一个个黄扑扑的土房子,走进去之后,一个个房间里却布置的很是干净舒适。虽然仍旧是小炕,却比二三十人挤在一起的大通铺强太多了。这会儿,林旭自然早就将羊杂店的小插曲给抛到脑后去了。
林家三人自然住了一间,林旭递了一钱银子过去,客栈伙计很殷勤地送来了澡盆热水,杨树猛林旭四人好好地洗了个热水澡之后,就一起坐在炕上商议起来。
杨树猛道:“明天起,就要进入山路了,路程就没这些日子平稳了……”还有,高山密林最容易有山匪作乱,不过这话到了嘴边儿,杨树猛又咽了下去。孩子们没出过门,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到他们了。他自己多警惕着些,把三个孩子拢在身边照应着,不让他们离了自己的眼,也就无虞了。
顿了顿,杨树猛心思急转了几圈,缓了语气,笑道:“你们也不用太害怕,也就是路没之前好走了。遇上山路狭窄的地儿,还有可能要下车步行……你们几个小子今晚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从明儿起,直到怀戎,估计都没客栈投宿了。”
林旭三个齐声应着,没人露出什么畏惧之色,一张张小脸上,反而隐隐地透出一抹兴奋来。
之前一路坦途,虽说白天赶路赶得急了些,可几日之后,三个小子也渐渐习惯了,倒反而觉得日日重复的景色乏味起来。方才听李震北说及虫兽狼群之类,又听杨树猛交待这些,几个小子非但不害怕,反而隐约地期待起更加精彩的行程来。
俊书第一个笑道:“二叔,前儿我看你弹弓打的极好,若是真的碰见什么野鸡野兔儿,二叔就用弹弓打来,说不定还能打打牙祭呢!”
林旭也笑:“等明儿上了路,咱们几个也学着用用那弹弓,野鸡野兔不敢说,打只鸟儿烤了吃,也好吃的很!”
看三个小子说笑的热闹,没有一丝儿惧色,他也是打这么大过来了,自然知道仨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杨树猛就更不说那些危险之事来扫他们的兴致了。反正,那些事儿也不一定遇上,没必要这会儿就拿话吓唬他们几个。
暗暗打定了主意,杨树猛从自己的包裹里摸出三把一扎长的匕首来。匕首外表并不起眼,但锋刃极利,杨树勇拿了一块布片随手一划,就是很整齐的一道口子。然后,杨树勇将匕首分给成子、俊书和林旭,叮嘱他们明天带好。万一遇上不测,至少有个防身之物。紧急时刻,也可以用来割断马套,弃车骑马逃命。
捡着自己能够想起来的,能够和两个孩子说的,杨树勇都细细地嘱咐了一遍,就招呼两个孩子睡了。进山后的路程虽然不到三百里,却并不比之前的四百多里行程耗时少,走上七八十来天都有可能,而且需要时刻警惕,这会儿睡个好觉养足精神也是重中之重。
经过一路的磋磨,林旭三个小子虽然还不能像那些常年行商的管事,或者镖师们一样,随时随地的可以入睡,但相对于最初因为打呼噜说梦话而难以入眠来,已经好了太多了。
四人躺下不久,就相继睡熟了乾坤至尊。竟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众人一大早就起了身,然后,各司其职地检查车马行礼,筹备饮水干粮。人们见了面,都乐呵呵地高声打着招呼,也有开着玩笑的,一时间院子里笑语喧哗,热闹成一片。
林旭一早起来洗漱过后,就去徐先生屋里问候请安,之后,引着徐长文和老仆一起,与杨杨树猛三人会和,一起来前堂用早饭。
吃过饭,车马整装完毕,廖海才最后一个从房间里走出来的,与他走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正是昨晚和林旭几人外出吃饭逛街的李震北。
看到这二人出来,众人都止了喧哗笑闹,纷纷停下手问候,徐先生和林旭站在一起,杨树猛带着俊书、成子、徐家老仆在整理车辆,看廖海和李震北出来,也拱手问候过。众人纷纷问候完毕,廖海和李震北前后间隔一步,在廊檐前站定,众人也立刻束手静立,听廖海安排。
之前每天早上,廖海也会叮嘱几句,却极少如此肃穆,这些管事伙计镖师们早就知道要进山了,他们可不像林旭三个无知小子这般乐观,个个肃了神色,静听廖海大掌柜的吩咐安排。
廖海目光扫过人群,见众人都到了,就直接开口道:“今儿离了十八里铺子,往北走十八里,咱们就要进山了。进了山什么情况,不用我说,大伙儿心里都应该清楚,山高路险,形势复杂,容不得一点点疏忽和懈怠。我在这里把丑话说在前头,谁觉得没腰子就直接从这里回去,我看在大伙儿的情分上,不追究什么,若是进了山再有人出什么故事,那对不住,我不能拿几十号人的性命来将就你,你就自己留在山里,或者自己往回返……我这会儿说清楚了,到时候别怪我不讲兄弟们的情分!”
说完,廖海目光如剑,缓缓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这些人,除了林家几位,其他都是跟了他许多年的老人,甚至有些还是他一手带出来的,他没有一个不熟悉,也自信这些人不会给他丢脸。让他不放心的还是林家几个人,包括那位文质彬彬的徐先生主仆。杨树猛虽说稳重谨慎,但看得出没见过大世面,没经过大风大浪。徐先生虽说学问高,但这会儿不是读书作诗的时候,野兽也罢山匪也罢,可没谁会因为你学问高、会吟诗作赋而另眼相待。其他三个小的、一个老的就更不用说了,三个十来岁的半大的孩子,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汉,都没有自保之力……那位徐先生还是赴任的官身……若非万不得已,就容不得伤损!
不过,据他旁观,林家人准备的还真是齐全周到。特意备了两匹替换的骡马。那三个半大小子除第一天不适应外,之后很快适应了,就每天都会努力地练习骑马之术,几天时间,已经能够驱使马儿疾驰了。若是真的遇上什么危难之时,林家四人有四匹马,应该不至于拖后腿!
从这筹备来看,绝对是有丰富出行经验的人指点过的,相信,马匹应该是明面上的,暗地里也应该有防备不时之需的后手才对。遇到紧急情况,说不定也能护住自家四人和徐姓主仆。
廖海的目光定在六人身上良久,商队里那些小管事和伙计们都有些担心,又有些不过意。担心林家徐家六人进了山适应不了,遇上事儿拖了后腿。而真让他们就此将这些人丢下,他们又有些过意不去。
这些日子来,没少沾林家人的便宜。不说林家携带的肉干、咸菜等物他们没少吃,还携带了不少好药,有两个人意外受了点儿轻伤,往常也就随便敷点儿药用块破布抱一下完事,好不好的完全听天由命。这一回却托了林家人的福,用上了他们自带的清理伤口的药和特效外伤药……那药他们知道,廖家就是因为这种特效的外伤药才得到了这回的军供药材生意,效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而清理伤口的药酒,既然林家专程来一趟边关,自然也差不了,他们能用上,自然感念万分。另外,还有一位小伙计没来过北边儿,有些水土不服,上吐下泻了两天,几乎脱了力,也是吃了林家给的药,才止住了几天的泻痢。不然,这种情况在路上丢了命都有可能。
林旭看了看杨树猛,又与徐先生交换了一个眼光,起身对着廖海抱拳道:“廖叔,这一路上,先生和二哥带着我们老老小小几人,多承诸位维护,经过这些日子的磋磨,我们几个骑马已经不成问题,徐先生和忠叔也能同骑而行妖精的尾巴之大虚。廖叔放心,出关之后,无论遇上什么,我们都不会给大家伙儿拖后腿。而且,旭也在这里说一句话,若真是遇上什么危机,我们几人落了后的话,也请不必顾虑我们,我们绝对不会有任何怨愤!”
林旭这么一说,不少人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廖海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冷峻之色瞬间逝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抬手拍了拍林旭仍嫌太过瘦弱的肩膀,笑道:“哈哈,旭哥儿这话实诚、大义,我也给旭哥儿透个底儿,万一遇上什么事儿,你们只要不慌,随着大伙儿一起动作,齐心合力,就是马贼来了,咱们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的!”
这回,徐长文和杨树猛也站了出来,带着林旭和俊书、成子一起躬身给廖海施礼,又作了个团揖,道:“徐某(杨二)在此谢过诸位!”
一切安排吩咐妥当,各人赶了车辆,拉了马匹,商队顺序着离了十八里铺子。
昨晚到达十八里铺子时,天色已近黄昏,没有看清楚,今儿一出了镇子,入眼就是连绵不尽的山脉,奇峰林立,巍峨入云,还没有进山,黑压压的山峰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林旭与徐长文仍旧在车厢里坐了,却把车门帘和窗帘子都打了起来,任由四月清晨的微风穿过车厢,带来丝丝微凉。
抬头看着渐行渐近,仿佛从头顶上压下来的巍峨青山,林旭不由感叹:“之前,总觉得云连山就够高了,比起这个来,云连山竟算不得山了!”
徐长文听着林旭自言自语地感慨,温和地笑笑,道:“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当如是了!”
林旭怔了怔,随即回身朝着徐先生拱手行礼,郑重道:“多谢先生教诲,旭明白了,今后为人处事,必将恭谨自检,万不敢做了那一叶障目之人!”
徐长文欣然一笑,抬手托起林旭道:“谦逊恭谨不错,但也不能一味谦逊忍让,遇到那种……”
做在车辕上赶车的俊书,听得徐先生又状似闲谈一样,开始教导林旭,不由敛了心神,专心旁听起来。反正,那山看着近,其实真正进山怎么也还得七八里路。这会儿路况还算平坦,两旁也只是些稀疏的小树灌木,想来没什么需要他注意的!
咚!
“啊哟……”
一声闷响,紧接着一声尖声痛呼接连传来。
坐在车厢里的林旭和徐长文都毫无防备,车子猛地一晃之后停住,两人不受控制地就由着惯性朝前甩出去,又因车厢门帘高挂,毫无遮拦,这师生二人,就眼瞅着要摔出车厢,摔下车辕去……
幸好,紧急之下,林旭伸手扳住了车厢门框,另一只手还没忘伸手扯住徐先生的胳膊,两人这才避免了跌落车下的危险。但两个人也因为装在车厢门框上,都疼的半天喘不上气来。
俊书就没那么好运了,他本就做在毫无遮挡的车辕之上,又因为听得专注扭着身子,就只有半边屁股坐实了,这车子猛地一晃,他立时就被晃下了车去。就这样,俊书还没忘手里的缰绳,半身被拖在地上,仍紧紧地用双手拽住了缰绳,马儿希律律一声嘶鸣,停了下来。俊书这才扯着缰绳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然后……双腿和两侧肋下的火辣辣的疼也随之传来……
而,这小子却连这火辣辣的疼也顾不得,挣扎着爬起来,手脚并用地就往马蹄前爬过去--那里,一团灰扑扑、沾满了土屑、看不出身形的东西,伏趴着蜷缩在马蹄前半步之处,动静皆无,不知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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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加四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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