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怀真双足落地,便稍稍后退一步。
小唐不免又叮嘱:“别乱动,从这里滑下去只怕摔得更厉害些。”

应怀真便停了脚,一手撑在门侧,微微抬头看一眼小唐。

小唐见她雪肤里透着娇嫩的粉红,眸光流转,含羞带恼似的,便笑道:“放心罢了,你既不乐意,以后再不如此就是了。”

应怀真握着衣角,微微低头,小声道:“我倒没有不乐意,何况唐叔叔是一片好心,只不过,叫人看见了未免不大好……”

小唐见她如此守礼,本要打趣两句,然而又想到先前郭建仪的举止,便也点了点头,若有所思说道:“说的也是,你毕竟……”末了一声轻叹,也不知是何情绪。

应怀真听他语气中似有几分寥落之意,便抬头看过去,正见小唐抬头望着眼前飞雪茫茫,应怀真就也随着看过去。

只见乱雪纷纷扬扬地自天际飘洒而下,真如“战退玉龙三百万,残鳞败甲满天飞”,将眼前亭台楼阁,冬青松柏等尽数覆盖,那些大松萝,假山石跟石墩子上都覆满了白雪,在庭院之中,看来如一朵朵云飘在地面,场景如画,静美绝伦。

两人站在门洞里,一时谁也不曾言语,只双双看着眼前飞雪乱舞,耳旁听着雪落无声,周遭阒无一人,天地间静谧寂然。

顷刻,小唐才回过神来,转头看应怀真,见她也正痴痴看雪,便微笑着说:“只顾站在这里做什么?快些回屋里去罢,我就不过去了……改日有空再来。”

四目相对,应怀真只觉心里仍有话,然而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半晌,只得答应了一句,低头转身,进了门里。

小唐只站在门外望着她,见应怀真小心翼翼地下了台阶,走了两步,忽地停了脚。

小唐见她立在雪里,因方才抱她的缘故,那遮雪的披风帽子便滑了下来,雪纷纷地落在她的头上肩上,小唐才要让她快走,应怀真却回过身来。

小唐一怔,却见应怀真双目盈盈,望着他说道:“唐叔叔,你能安然回来,实在是再好不过……”说到这里,似有些不好意思,便莞尔一笑,又转回身去。

小唐未及答话,见应怀真已经一路小跑着到了屋前,撩起帘子低头进了里面儿。

小唐见她已经进了屋,才也笑笑转身,踏雪而去。

应怀真跑回屋里,吉祥闻声便迎过来,见她头上落了雪,有些已经化了,忙叫小丫头拿了丝帕来擦,又道:“姑娘怎么没有戴帽子?给奶奶看见,又要骂我们没跟着了。”

应怀真只是笑,却不答话,把披风去了,才问道:“起先是不是有人送东西来了,在哪里呢?”

吉祥道:“在里屋呢,给姑娘放在桌子上了。说是一位唐大人从南边带回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呢?”

应怀真仍是乐着,来不及跟吉祥啰嗦,就跑进自己屋里去,果然看到桌子上放着个包袱,忙打开来,见里头是个极普通的红漆描纹木匣子。

应怀真轻轻一板打开,扑鼻一阵清香,沁人心脾,却又惊见这匣子里原来有许多格子,每个格子里放着不同的小物件,有的是色彩夺目的小玩偶,有的是些小首饰似的,还有一些格子里放着的是一团锦绣之物……总之有十多个格子,其琳琅满目,不一而足,正是小女孩儿们最喜见到的。

应怀真又惊又叹,果然也是心花怒放,又忙拿出些玩偶来观赏,见有木制的,有泥塑的,还有斑斓的小瓷娃,或笑或出神,许多表情,无不惟妙惟肖,各有可观之处。

应怀真将它们一一排列在桌上,又把那些头花,钗环之类的拿出来瞧,却见无非都是些别具风情之物,跟京内时下流行的不同,想必是南边儿各部族之类的女孩子们常用的。

渐渐地摆了小半个桌面儿,应怀真又拿了那锦绣的袋子出来看,见上面绣着一束唤不出是何名字的花草,用的针法也不是她学过的刺绣手法,还未打开,就嗅到一阵香气浓郁,令人心旷神怡,原来是个香袋儿。

除了这些,还有两块儿女孩用的绣花手帕。

应怀真看了这个,又看那个,爱不释手。

虽然这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一件值钱珍贵之物,然而难得的是,这并不是一夕一地所能收集全了的东西,可见应兰风一片拳拳爱心,他虽在外,可心里未尝不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他的小女儿,想必见了这些玩意儿,就记起应怀真来,便特意给她收藏了。

应怀真坐拥这许多物件,一会儿笑,一会儿却又湿了眼眶,最后竟含着泪笑了起来,这一瞬间,只觉着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儿了。

顷刻间李贤淑也来到了,才一进门,就被应怀真拉着去看应兰风给她所带的“宝物们”。

李贤淑又惊又喜,也端量着瞧了许久,便叹说:“可见你爹是最疼你的。”忽然想到应兰风也不知什么时候才回来,就又有些难受。

应怀真见李贤淑呆坐不语,便明白她的心情,忙安慰了几句,见丫鬟不在跟前儿,就偷偷地把郭建仪先前跟她透露的消息说了,李贤淑惊问:“可是当真?明年你爹就可能回来?”

应怀真道:“小表舅说只极有可能,所以娘不用太伤心了,且安心等着罢了,没什么比爹能安然无恙回来更好的了。”

李贤淑才转忧为喜,道:“倘若真个儿回来了,说什么也不叫他再往外跑了,他自个儿吃苦不说,咱们也提心吊胆的……纵然是给再大的官儿也不要。”

应怀真笑问:“就算是给娘一品诰命也不要么?”

李贤淑转了转眼珠,道:“那个容我还得再思量思量……”母女两个便笑了起来。

应怀真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匣子里,李贤淑在旁看着,忽然想起一事,便道:“这是谁给你送来的?是不是……那位刚出使什么……什么‘傻了国’才回京的唐大人?”

应怀真微微诧异,听李贤淑说的如此可乐,便忍不住笑起来,道:“是沙罗国,不是‘傻了国’,娘怎么知道是唐叔叔给送来的?莫非也见着他了?”

李贤淑坐正了些,看着应怀真道:“真的是他送来的?他怎么会跟你爹见着了?”

应怀真就把小唐同她说的略转述了一遍,李贤淑听得点头,末了又思忖了会儿,道:“真真儿看不出,这人原来是这样有心……这一次到府里来,却没惊动别人,想来是专程单独来见你的,啧,对你倒是极好的。”

应怀真听到后面一句,微微一怔,便道:“唐叔叔虽然对我好,不过也是看在爹的面儿上罢了。”

李贤淑又出了会儿神,才又说:“我倒是不曾遇见这个人,只是方才我在前头办事,听二门上那些小厮唧唧喳喳,说家里来了个了不得的人物,是刚从那傻了……沙罗国回来的唐大人……”

应怀真这才明白,李贤淑却又道:“他是一个人来的?”

应怀真道:“是一个人。”

李贤淑有些疑惑,又道:“我怎么依稀听那些小厮们说外头还有一辆马车,难道是别的客人?”

应怀真自不知道那另一辆马车又是如何,只说小唐别过应怀真后便出府而去,原来他来之时,恰好应老爷在书房里,听了门上报,急忙迎了出来。

小唐只略寒暄几句,便说应兰风有东西托他送给应怀真。

应老爷十分知机,心想小唐这样的身份,若是要转交什么东西,不管随便派个什么小厮送来就是了,如今竟亲自登门,必然是要亲手转交了,当下也不多说什么,即刻叫人领了他去相见了。

小唐出府之时,只叫了个小厮向应老爷转告一声,免得再惊动相送,自己便径直出了应府。

不料才出应府大门,就见有个黑衣之人,撑着伞站在雪里,缓缓迈步,竟是冲他而来。

小唐一怔,便住了脚,才要问询,那人伞下抬头,虽是一身黑衣,脸却白的如同一团儿雪,向着他微微一笑,道:“唐大人可还认得小人么?”

四目相对,小唐心中大喜,走上前去,二话不说,轻轻一拳打在那人右胸肩头,道:“凌景深,你搞什么鬼!”

凌景深被“打”了一拳,顺势便往后一仰身子,一手揉着肩膀,笑了几声,道:“我怎么敢在唐大人跟前搞鬼?何况我特意来寻你,这就是你的见面礼么?”

小唐仔细打量他的脸,见他比先前仿佛清瘦了些,却仍是那副懒懒笑笑地神情未改,就仿佛昨日才分别似的。

小唐心中百感交集,又走上一步,将他抱了一抱又放开,问道:“是特意来找我的?为什么不在我家里等着,却跑到这里来风吹雪打的?”

凌景深道:“我倒是想安安稳稳地喝着酒等你呢,只是有人等不及了。”

小唐疑惑,微微挑了挑眉。

凌景深把身子一让,小唐抬眼,看到墙角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此即,正有个人开了车门跳下地来,黑色麂皮厚底官靴,朱红色的衣袍,两肩绣金龙纹,黑金相间的宽革带束腰,大袖飘扬,委实龙章凤彩,迥然不群。

小唐一见,又惊又喜,急急上前几步迎了过去,那人也往这边走来。

小唐满面惊喜,将走到那人跟前,却蓦地单膝一屈,将要下跪的样子,那人却一步上前,及时将他的胳膊握住,硬生生拉了起来。

小唐才站住了,抬头看向那人,却见那人眼中带笑,道:“这么些年不见了,还跟我行些虚套?当不当我是兄弟了?”

小唐看着对方双眸,却只见一片热诚恳切笑意,经年未改,一如昨日。

雪纷纷扬扬,落了两人满头,看起来仿佛各生华发一样。

彼此凝视片刻,小唐才笑起来,手上一动,反握住那人的手,左手往前,抱住那人肩头,在他背心上轻轻地捶了两下,道:“永慕!”

原来这亲自来到应府,于车上等候小唐的,竟然是熙王赵永慕。

听了小唐唤他的名字,熙王才也笑了起来,同样抱住小唐的肩,也在他背上捶了两下,轻声唤道:“三郎。”

身后凌景深扛着伞,缓步走了过来,见状道:“你们两个要在这里站多久?我可不比两位,已是饿得前心贴后胸了。”

小唐跟熙王听了,才各自松手。

小唐回头,索性一把把凌景深抱了过来,道:“咱们许久不见了,的确该好好地喝一场才是,说,你要吃什么?”

凌景深仿佛在思索,一时未答,小唐又看向熙王,道:“今儿总算不用我掏银子了,已经有了个大大地金主在此,有那些平日里馋却吃不起的,趁早儿快说出来。”

熙王仰头大笑,凌景深道:“有你这句话我可要放胆说了……熙王殿下,如果要讨账可要找对人,记得不干我事,是他怂恿的。”

熙王笑道:“使得!这一会子,纵然你说要吃御膳,我自也要飞天遁地想尽法子给你们弄来!”

小唐听了,跟凌景深面面相觑,顷刻,两人也都大笑起来。

三个人勾肩搭背,竟然也不乘车了,只是随性踏雪而行,边走边谈天说地。

凌景深起初还举着伞,走了会儿,小唐兴起夺过来,自己撑着挡雪,过了片刻又嫌手冷,那伞便东倒西歪,熙王见状便接了过来,却只是往中间撑着,替小唐挡着雪。

三人吵吵嚷嚷,不多时已经便到了一座酒楼,当下也不挑拣,便进了门,到了楼上,小二见三人身上带雪,特意弄了两个火炉放在身边烤湿衣裳。

很快布置了一桌的酒席,三人边吃边说,小唐因见了旧友,又因刚回来,意兴飞扬,一时忘情,吃了几杯酒,渐渐地犯了酒意,更加上他已经疲倦到极致,起初还撑着说话,慢慢地便趴在桌上,闭了眼睛,一时竟睡了过去。

凌景深从旁推了他一把,见他不动,便笑道:“这么不顶用,即刻就醉了?”

熙王探头也看了看,道:“也没吃几杯,莫不是太累了?毕竟他早上才回来,昨晚必然是没睡好,更加上长途跋涉……今儿也没好生歇息,唉,都是我们太性急了,倒该等他歇好了再闹他。”

凌景深道:“早知道就在唐府等他就是了。只怕他不知在应公府耽搁多久呢。”

熙王听了,也道:“说的是,谁耐烦等……只是三郎忽然跑去应公府做什么?又不像是紧急公事。”

凌景深想了会儿,笑说:“大概是为了他那个小朋友罢了。”

熙王越发好奇,便问:“什么小朋友,我竟一点儿不知?”

凌景深喝了一杯酒,才说道:“就是调去南边治水的应兰风应大人的二小/姐,叫……应怀真的,小唐对她很是不同。”

熙王想了想,抚掌笑道:“原来是那个孩子,我是见过的,哈……原来他们竟这样好。怪不得……”

凌景深问道:“怪不得什么?殿下又是在哪里见过那孩子的?”

熙王也又倒了一杯酒,才道:“上回我去香积寺还愿,正好撞见了唐夫人跟敏丽妹妹也去,那位……二小/姐也随行,我瞧了几眼,倒觉着她那一身儿的气质,有些跟三郎类似。”

凌景深噗地笑了出来,道:“这话有理,他临行那日,那孩子过去送他,说了几句话……我旁边瞧着,也觉着……”说到这里,便笑着摇了摇头。

熙王追问道:“觉着什么?可知我生平最恨人话留一半?”

凌景深笑道:“也没什么,只觉着那孩子有些与众不同罢了……是了,我们是不是先送他回府去?睡在这里也不像话。”

熙王转头看看小唐,见他脸上发红,便点点头道:“也罢,改日再叫他出来,补上我们这一顿罢了。”

两个当下又吃了两杯酒,便结了账,熙王把自己的大氅拿了替小唐裹住,又特意盖了头脸,免得风扑了害病,凌景深扶着小唐,便下了楼。

熙王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便扶着小唐上了车,凌景深便道:“我不去唐府了,还要回去办差,就劳烦殿下送他回去罢了,改日再会。”

熙王便应承了,当下两面儿分道扬镳,熙王自送了小唐回府。

如此三日后,皇帝论功行赏,小唐便被擢升为正三品的礼部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又赏赐金珠百颗,金花十朵,羊脂玉如意一柄……并沙罗国进贡的美姬一名。

小唐听着许多赏赐,倒也平静淡然,只听到最后才有些受惊。

那宣旨太监瞧得明白,便收起圣旨,笑哈哈道:“皇上是念三公子为国效忠这些年,未免耽搁了许多青春,虽然至今未曾婚配,不过既然回来了,想必好事将近,皇上才特意先送美人儿一名,也是三公子办差办的好,才得皇上如此的体恤奖赏,别人想求也求不来呢。”

小唐听这样说,就不便再另言语,只谢主隆恩而已。

这消息很快便在京内传了开去,应怀真自然也是听说了,心里不免好奇,不知这沙罗国的美人儿究竟是什么样的,又想到林**可会因此吃醋?只是近来一直下雪,天冷却也懒得出门,因此一直不得见。

这一日雪停了,应怀真便出门透气,不料才出院子,就见春晖同一个人自廊下踱步而来,应怀真看着那人的脸,微微一怔,便先站在门首不动。

却听他们两个且走且说,春晖道:“我若不叫你出来,你是不是就不来找我了?叫我说,还是不要一味地看书,横竖你肚子里的学问已经够用了……这两日尚武堂里正是考核的时候,听人说是极精彩的,今儿我们就去看看热闹,顺便长长见识。”

却听凌绝淡淡地说:“我不喜欢那些舞刀弄枪之人。”

春晖道:“我倒是羡慕他们一身功夫,‘男儿本该重横行’,我是最爱这一句的……”

凌绝便笑道:“你这样儿也横行不起来,只能徒增羡慕罢了。”

两人边说边去的远了,应怀真见他们都走了,才松了口气,便拾级而下。

回头时候,见春晖跟那一道洁白的影子正出了院门,应怀真看着那抹曾熟悉之极的纯白,心里只是淡淡地凉凉地,半晌轻轻一笑,自转回身来。

正要去花园闲逛,却见应玉迎面而来,见了她,便走过来挽住手臂说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快跟我去老太君那边,郭家的白露姐姐过来了,几日不见我怪想她的,你也跟我一块儿去看看她。”

应怀真听是郭建仪的妹子来了,便也道:“那小表舅不曾来么?”

应玉道:“今儿算来是小表舅休沐的日子,多半会来,横竖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两个人便手挽着手,往老太君房里去。

两个人刚走到老太君的屋门口,就听到里头老太君道:“虽然说得这样好……倒也不能只是全信,须得叫人打听打听才是,咱们家的女孩儿,金珠宝贝似的养着,自然不能就听了些好话,就随便许了出去……”

应怀真跟应玉面面相觑,都看出彼此眼中的疑惑之意,应玉不由小声问说:“怎么听着像是说亲事呢……这又是在说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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