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如意更怕下有点古怪。他歪头看厉天行,琢磨了好一会儿,神神秘秘对厉天行说:“找个说话的地方。”
虽然随相不在了,可厉天行毕竟也是家道一度中落过,并没有看不起随如意,见他不闹了要好好说话,还是请他请到小厅去,摒退了下人问随如意“不知道随公子有什么事要与在下相商?”

没有旁人,随如意冲上去给他胸口一拳挤眉弄眼“挨呀,客气什么,是我啊!”

厉天行瞪着眼睛看了他半天,犹豫踌躇“谁?”

“我啊!”随如意大叉腿在上座坐下“你忘了咱们一起去找刘小花,还睡一个炕呢。”

厉天行张口结舌看着他“你?”

“我啊!”随如意得意极了。

“你是七皇……你是陛下?”

随如意这下有点为难“说是吧,我也是,说不是,我也不是,总之情况很复杂。”

周青走到刘小花旁边,用意非常看了她一眼。两个人不能说话,刘小花也不知道他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里头两个人正说着,就有个下仆迟迟疑疑进来禀报“那位说有要紧的事,请先生先过去。”

厉天行站起身想想说“请客人稍等等。”

到了随如意摆手:“没事没事,你先去。回来再说。”

厉天行犹豫了一下嘱咐:“你别乱跑。”随如意再三应承,他才出去。

随如意出门问小仆:“什么人叫你家小先生?”

小仆见家主待他客气,也不避他:“有人来订好些丹药,公子之前正在记方子呢。”

“大主顾呀?”

小仆点头,想了想说:“下头丹房的人拿了方子看了,说保心丹凝神散备得多,又有各种速效的药水儿什么的,一定是去要命的地方。”

随如意觉得有意思,调头就住厉天行去的地方去。走近了趴到窗棂上辈子听壁角,回头瞧见三只狗蹲那儿齐齐望着自己,对它们挥手。

刘小花不理他蹬蹬跑到门口,伸狗头瞧瞧,里头厉天行正跟一个中年妇人说话。那个妇人刘小花却认得。竟然是方白。

厉天行说“您要这么些,我这儿一时也拿不出来。要能等,便要等等个三五日,要不能等,您也只能另寻别家。”

方白对他到也客客气气:“天下谁人不知道圣丹厉家,我们家里虽然有供养的丹师,到底是不如小先生的,若是寻别家,也必然比不得小先生这里的药。小先生让我们等,我们到也等得。”到也不提刘小花的事。

厉天行听她这么说,忍不住问:“不知道贵主人要这些东西是做什么?”

方白一笑说:“我家主上要去个地方。在黑市放榜好些日子,召了好些人手。只等备好东西便上路。”又对厉天行说“本来想着厉老先生在,能有老先生随行是再好不过。厉家自来识得天下奇物,有厉家的人来我们总心安些。可如今厉老先生不在了,厉家又只得小先生一个,恐怕小先生不愿历险,主家便不叫我开口了。”

刘小花忍不住哼了一声。差点使得方白回头看,周青伸爪按住她的头,让她住后面些。刘小花虽然不情愿,可没有周青力气大。可见他总按住自己,便刨了他两下,周青咧咧嘴才收回爪子。

现在两个人不能说人话,没办法交流,狗脸上表情也分辨不清楚。但刘小花总觉得周青咧着嘴是在笑,又给了他一爪子,让他知道尊师重道,才回头去看厅里。

方白这么一说,厉天行果然意动。他一直希望能做出点成就让家祖脸上有光,当然希望自己能像列祖列宗一样踏足四海多长长见识,否则在自己手里变得封闭落没他有什么脸去见地下先人。便问:“不知道贵家主是召了人去哪里?”

方白犹豫片刻,才说:“这次不同往常。去哪里只有去了才会知道。”见厉天行踌躇又说:“老实说,我仓田家别人不知道,厉小先生应该是知道的。我们家从来没有召外人一同出行过。几年前先少帝请七十七位仙尊做法,想召回圣后林阿娇英灵重塑为人的事,除了国宗,主要倚重的还是我们仓田家。可见得我仓田一族实力如何。单要以我们仓田以前的实力,拿下此处不足一谈。可我家公子继承先圣之珠不成的事,小先生也应该知道,那保命的焕新丹,还是小厉先生做的。家里为了这件事忙得不可开交,腾不出人手顾不到外头。否则也不会让外人知道那个地方。此次一行,我们仓田家也什么都不独要,得的东西全与同去者平分。小厉先生若是想去,也只得这一次机会。再没有下次了。”

厉天行一听更是心动。

方白说着又笑“就是厉老先生当年,也是想去没有去成的。”

厉天行皱眉道:“这到没有听说。”

方白拂拂衣袖,淡淡说:“小厉先生那时候还不理事呢。老先生跟您恐怕也说不着。”见厉天行不说话,也并不催促,只轻轻打打自己的脸颊:“是我多嘴这事,原不当告诉小先生的。”又说“小先生好声准备好东西,三五日内得成,我会来取。”就起身走了。出门皱眉看了一眼路边上的刘小花,只觉得她脏,并没有用心试探,也没察觉什么。

刘小花到是明白了些,自己这模样若是被人用灵气试探,必然是个人形的。要是就她一个与人荒郊野外相遇,对方能察觉有人在附近,却只看到一只狗,难免就会露馅。可在人多的地方,一来人没有那么警觉,二来在人群中容易混淆,不会往动物身上想。

不过方白走过随如意身边,见他还没来得及从窗棂上下来,免不得狠狠有瞪他。随如意也不悚,瞪回来不说还大声得意道:“我爹随左相!”

方白嗤之以鼻,但也没有再多驻足,匆匆忙忙就走了。

厉天行见随如意进来,先问他:“你觉得这桩事几成真?”刘小花心中,方白的话,肯定是半真半假的。要去一个地方是真,仓田家腾不出手是真,但原因是不是她说的那样就不一定。但有没有恶意,也不一定。厉家毕竟有她们用得上的地方。害了厉家对她们也没有好处。

随如意大咧咧回答说:“五五开。不是真就是假的了。”

刘小花默默扶额。这果然是程正治没错了。

厉天行也知道自己问错了人。便不再跟他说这个,只问他“你怎么不回宫里去?”

“我不想回去。”随如意抖腿。

厉天行说:“可也没听说新帝有异。”

“我又没说新帝死了。”随如意瞪眼“你不信我?”

厉天行也不回答,只问:“你那身躯现在如何?”

随如意不耐烦地说:“还那样呗。事那么长,我要跟你说都不知道从哪儿说。反正就一句话,我老实跟你讲吧,那里头,不是七皇子。”

厉天行到是觉出味来,他说的不是七皇子,而不是说‘不是我’。追问:“你又是谁?”

“能不问了吗?我还着急去找刘小花呢。可我现在没车。你搭把手。你那药铺不是各地都有吗,你给我打个条子,让我各处可以借车。”

厉天行是耍赖的祖宗。见他这样,干脆自己也往椅子上一躺,一副你爱怎样怎么样,反正我不管的样子。

“嘿!”随如意跳起来“你来劲了是吧?!你说,你当时死皮赖脸要跟着我去找刘小花,哭着喊着说她是你媳妇,我是不是帮了你一把?你现在,翻脸不认人!”

厉天行无奈“你提这个做什么?”

两个人一顿扯皮。连睡一个炕上谁穿了谁的袜子都扯出来掰个清白。

最后随如意败,把自己来历一五一十分说了。说完指着厉天行道“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别人把我当妖邪弄死了,我拉你垫背。”

厉天行不由得看了一眼门边上三只狗。刘小花避开他的视线盯着地上的蚂蚁,周青默默扭头望着外头。黑皮一无所觉,追着尾巴玩。

厉天行点头,见自己面前的随如意能把两个人在一起时发生的事都说得这么清楚,终于相信了他这些奇闻异谈,承认他是程正治。“那你怎么变成这样子?”

“那天我卡在洞里呢,随家老头就来了,死活不走。在我旁边一蹲就一天。后来他儿子来接他,没走几步,他就被人杀了。那血,滋滋的一地啊。全喷在他儿子脸上。死就死,头都掉了,硬是不倒,站在那儿半天,抓着他儿子不放手”程正治啧啧嫌弃“他是被杀了,他儿子活活被吓得魂都飞了。正逢刘二跟我掐起来了,前头怕姬六弄死他,他装着要死了,得了空就要害我,我哪争得过他,被他给撞出来了。好死不死扑在随如意身上。我怕刘小花惦记我,就打算去找她才知道她叛出师门跑了。”

厉天行哼了一声,不言语。

程正治踢他一脚“写条啊。”

“那婚是你赐的?”厉天行没好气问。

“不是。”程正治立刻摆头“是姬六那个龟孙子!我不写,他不给我饭吃!人不能不吃饭呀。再说,成个亲嘛,有什么不好的。我想着,你对我小师叔祖一片丹心照汗青……”

“那后面那道旨意是你下的?”

程正治眼珠儿一转,头摆得跟波浪鼓一样“我也不愿意呀,可那老小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说家里就要死绝了,非刘小花帮忙不可。姬六那龟孙子又不知道怎么的,不拦我了。再说,强扭的瓜不甜。我不下那旨不是对不起师门吗?我琢磨着,前头是不是太鲁莽了,不能光为你着想呀,也得想想我小师叔祖乐意不乐意,你说是吧……”

厉天行骂他“八王犊子。”又说:“别想了,我不会写的。”

刘小花瞧着他们吵得唾沫横飞,悄悄退出去,如今程正治也算得上平安,她也无意跟他相认。本来也是打算,把程正治弄出来之后就走的。毕竟程正治跟周青不同,周青来,是因为跟她一样,对修道之途的的终点是什么感到好奇,志同道合。而程正治,就算是要跟着,也只出于仗义。

何况她的处境,少一个人知道她在哪里,就少一份危险。

至于厉天行。

仓田家到底是要做什么,结果是好是坏,还真说不准。何况人要活一辈子,都只能靠自己。就像姬安说的,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吧。他要振兴厉家这也是个机缘,如果哪天相遇,能帮得到就帮一把,就算全是情谊了。

周青用爪子搭搭她,示意她走了。两个人往行馆去。

行馆有去四面八方的货郎行商。三只狗听了一会儿,便找到往陈镇方向去的人。那老头有些年纪,姓宁,走四方有四五十年了。跟别的行商一样,一条扁担,两个人高的货筐。

这种货筐刘小花在家的时候就见过,看上去只有一人高,可就算是别人要买大柜子,也能从里头拿得出来。

有些行商一出去就是一两年不得回转。赚的是辛苦钱。但因为长期走南闯北,九死一生遇着的事情多了,比普通人到警醒老道得多。一条线走得久了,先头几年能活下来,后头只要不是太倒霉,都不会有大事。所以跟着行商应该还是比较安全的。

宁老头备好的货,拿着烟袋坐在扁担上头抽烟。

见到三只狗在脚边上,从怀里掏出点肉粒来丢给它们吃。那肉饼包了四五层,还有体温,想必对他来说也是挺珍贵的东西,刘小花见周青不吃,便把丢给它的也吃了。宁老头笑咪咪望着,俯身摸摸她的头,不嫌她脏。好大一股烟味。里头还合着药香。

刘小花带着黑皮在他脚边上躺了一会儿,头枕着他的脚。见他又撕肉条,就不再吃了,把肉条叼了,放到他脚上望着他甩尾巴。黑皮不知道,还要来抢了吃,被她一眦牙赶走了,眼巴巴在一边蹲着十分委屈。

宁老头对她说“吃吧吃吧让它吃,好孩子,爷爷不吃。”

她这才让开,让黑皮吃了。吃完刘小花怕老头还要把不多的口粮给它们,带着黑皮跑到远远的,站在对面街沿下头。

周青远远跟着,心不在焉。

黑皮在她脑海里嘀咕“好吃。要吃。”

“他年纪大了,路又远。不能吃他的东西。”刘小花教训它。

黑皮哼了一声。怏怏坐到她旁边。一会儿发现路边上有蚯蚓,就欢天喜地刨蚯蚓吃去了。

宁老头在外头坐了一会儿,就有个年轻后生背着大包出来,嗓门洪亮说“师父走了。”跑去把他的担子背起来。想必是他带的徒弟。

行商有时候一辈子成不到亲戚,没有孩子。跑商跑到六十多,就要开始带徒弟。等徒弟能接手了,给他颐养天年。一辈一辈行商都是这么过来的。

刘小花见他们上路了,才远远地跟上去。

不过左看右看,都觉得小徒弟有些眼熟。宁老头叫了一声□□子,刘小花才醒悟过来。这个不就是村子里一起出来的麻子吗?

她颠颠地跑到年轻后生前头看,真的是他。

不过他长得更黑了,人也更壮了。五官看上去,没有像以前那般凶悍,到是柔和了不少。不过脸上有几道大伤疤,有一道应该是当年在族庙里留的,其它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看来他一直留在田城,只是不知道怎么跟行商做了学徒的。

刘小花走得离他近一点,他也不会再像以前追鸡逗狗那样踢她。不过跟宁老头说“师父这狗怎么老跟着我们。”

宁老头笑呵呵“做个伴嘛。”

麻子咧嘴说“这到也好。等走头无路还可以杀来吃。”

黑皮一听,就冲它眦牙。

宁老头哈哈笑,说:“你不要吓唬他们。”

麻子奇怪盯着黑皮看“你听得懂啊?”

宁老头说:“天下万物都是有灵的。怎么能听不懂。”见黑皮还眦牙,安抚它“好孩子别怕,他逗你呢。”

两个人三只狗一路到也和谐。不过一路上每露过一个村子,行商都要停一停。有些村子比较远,在山里头的,也要绕路进去。

麻子有时候不耐烦,说“这里也赚不了多少钱。深山里头的村子太穷了。”

宁老头也不教训他只看钱,只说“这深山里头说不定就有宝贝。村子里有人不识货,会拿出来换东西。那可赚得多。以后我跑不动了你出来跑,也千万不要漏了哪个地方跑了财神。”

麻子就来了精神。步子都有劲了。

宁老头就看着他的背影笑。还对刘小花挤眼睛。蔫坏蔫坏。

不过他们也只在白天才走,到了晚上,不论月光多好,都会找个地方扎营。这扎营的地方也有讲究,第一不能离大路太远,也不能太近。第二,不能扎在树下头,也不能扎在赤土上头。第三,营地四个方向要垒随身携带的黑色石头。第四,晚上听到声音不能多事。

这样慢慢地不到几个月,竟然也平平安安走到离陈镇不远的地方了。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异事,只是有一次扎营的时候,刘小花隐约听到帐篷外头有人说话。还有人的倒影落在帐篷上。似乎是两个走夜路的女子迷了路,正犹豫不决要不要问问住在帐篷里的旅人。

宁老头充耳不闻。睡得直打呼噜。

麻子辗转反侧,好几次都欲言又止。想问问外头要不要帮忙。其实帐篷还是带了两个的,既然有多的,借给别人也没什么。可黑皮一直对着外头眦牙,刘小花和周青也半点不懒散一直瞪着外面,他便打消了主意。到有点害怕那两个人突然掀开帐篷门自己走进来。

可一直到第二天天夜露白,那两个人也没有进来。反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走了。

宁老头醒来,见到麻子一夜没睡面有倦容,但并没有不听话,还是十分欣慰“那个东西土话叫皮影子。大名叫什么我不知道,只知道它会诱人跟它说话,你一跟它说话,它就想办法让你出去,你一出去它就将你包个严实。活活闷死了你,就能穿着你这副身子做一回人了。等等你烂了,再找下一个。要找不着,它就得枯死。”

麻子打个激灵。又松口气,庆幸还好自己没出去。

不过宁老头到不因为他一夜没睡就照顾他。仍让他挑东西。

麻子也没有怨言。

宁老头和麻子只走到陈镇,就要回头。再从另一条路慢慢往田城去。现在路走了一半,身上的担子到是轻了不少。眼看陈镇就在面前,转了一个大弯刘小花冲到前头,便发现去路被河拦住了。

河上不见来路,下不见终点。连桥啊,摆渡的船啊都没有。

麻子诧异“这里怎么有条河了?上次都没有呀。”宁老头也感到意外。叼着烟斗看了半天,刘小花跟着他跑来跑去,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回头看,周青啥也没干,站在山包上头,仰首四望,它要不是狗,别人还以为它要指点江山呢。

最后,宁老头像是有了主意,感叹说:“没想着能遇到这个。”像是高兴,又像是担忧。把烟斗磕了说“扎营吧。得有几天呢。”

麻子好奇,边拿帐篷边问“什么呀?”

刘小花边帮忙叼黑石头去摆,边喝斥黑皮不要捣乱,边竖着耳朵听。宁老头说“是大买卖。”

临到傍晚,宁老头就开始清点东西。大大小小零零碎碎,总还有一百来样。胭脂花粉时兴的布料什么的也多得很。再就是一些野兽皮子,吃的零嘴什么的。行商从来克已,货物是用来换钱的,自己绝对不会用不会吃。不然自己穿好吃好喝好,就赚不了钱了。

黑皮也懂事了些,不再要吃的。还帮忙在旁边把掉在地上的东西叼上来。到了天快黑却还没有黑的时候,宁老就让大家到帐篷里去。嘱咐麻子不要出声。

刘小花也紧张起来。让黑皮乖乖的,不要调皮。

两人三狗严阵已待。周青到是很不以为然,在一边打瞌睡。

天一黑,刘小花就看到外头有光亮。把帐篷都应得明晃晃的。这光一会强一会儿弱。等等它稳定下来,不再起伏,宁老头才从帐篷缝里向外头看看,刘小花将狗头凑过去,便看到河旁边有个两层楼的小店,还有个渡口。

河面上全是船,大的小的,从上游到下游去。稀奇古怪的样子。也偶尔会有船靠岸,从上面下来人进店去。

宁老头这才开了帐篷,让麻子把货背上,嘱咐他“进去不要说话。”又特别对三只狗说“不要乱跑。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东西。”并不怕它们听不懂。刘小花也对黑皮再三严令。她最怕黑皮会乱来。

都嘱咐好了,宁老头才拿着烟袋一晃一晃带着大家伙向小楼去。

他刚走到门口,就有从船上下来的人问他:“老伯这里哪处?”

宁老头说“这不就是河边上?”也不等别人再问,就进楼去。刘小花落在后头,回头看了好几眼。那些人的打扮得很朴素,船十分简陋,身上穿的布料也很粗糙。口音很重,但她见识有限听不出来是哪里的。

楼里已经有了很多客人,小二忙个不休。

老板是个大胖子,笑咪咪拢袖跟宁老头说话“老人家不是从河来的。”

宁老头又是弓腰又是作揖“老头子我是做行商的。什么规矩都懂。”

大胖子真显出有兴趣的样子“那可好。”问他“你都有什么?”

宁老头报了一长串,特别说明“这都是最时兴的东西。卖得可俏了。”

大胖子拍手说“好。我们都要了。就照你的价。”十分大方。说完就对后面叫“大头大头。给他点点货把钱付了。”

不一会儿,就出来一个头好大的瘦子。一脸凶相,瞧瞧宁老头,让他跟自己到后头去。

麻子老实抬东西跟着,刘小花三人也亦步亦趋。大胖子瞧着刘小花,又瞧瞧周青,瞧黑皮的时候到多瞧了几眼。问“这几位客人要吃点什么?”

宁老头连忙说“我们是一道的。这都是我的徒弟。我年纪大了,多收几个徒弟晚年好享享清福。到叫您见笑了。”

大胖子笑笑“哦。”也就不再理会他们。只问后头进店来的人“客官要点什么?”

有人问“一碗素面多少钱。”

大胖子笑笑指身后那一墙的菜牌。

那个惊道“十金?你疯了呀!”又说“酱肉怎么才一百个大钱?”

大胖说:“客官嫌便宜,也可以贵点卖。”

那客人自然不肯吃他的,拉宁老头“老头,你有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全要了。”

大胖子还是笑笑不说话。宁老头连忙摆手“可不敢,我东西全被老板买了。再没有能卖给你们的。”

那人还要理论,宁老头连忙催麻子“快走,交了货好走了。”

刘小花跟着进了后厨。迎面一股臭味,冲得她脑袋发蒙,一踩进去脚下打滑,直接摔了出去。周青连忙跑进来衔着她脖子后头的皮,让她站起来。

她站稳了才发现,地上全是血。

台子上头好多肉。被砍成一块块,也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

砍肉声还不绝于耳,一个瘦得像麻杆一样的厨子砍着砍着,停下来,不知道撕了一块什么往嘴里丢,刘小花迎光看见他一口密密麻麻的尖牙。三两下肉就没了。

她退了几步,站到门口分神打量外头。

外头不断有客人进来,跑堂的都带到楼上去了。也不知道楼上是有多大的空间。楼下坐的客虽然一开始并不相识,什么打扮的都有,可坐一会儿就开始吃着东西相互攀谈。

刘小花原以为这些人恐怕是中了什么魔障,可并没有。他们就是正常的船客,讨论着各个宗门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只是时不时会争执起来。一个说这个不算得新鲜,一个说,你说的根本是没影的事胡说八道。有人要找人凭理,可又各有说法。最后不欢而散。还有一些人,跟本不关心,进来就是吃吃喝喝,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理。

门里的大头边把从麻子手里接过来的东西往台子上丢,边记帐,问宁老头“有没有面?面粉也使得。我们这里用得快。都要见底了。”

宁老头唯唯诺诺“可不巧,这些东西不怎么多。已经只剩一袋了。”

大头很不高兴,哼了一声。接过那一袋,到也没说什么。

等等清点完,大头给了宁老头五十七金八十多个大钱。麻子算算,觉得按价算的话是算少了。见宁老头不计较也就没有开口。毕竟货郎报出去的价起码是真正卖价的十倍。人家没有还价,就已经赚了不少。反正是赚,少两个也就算了。

大头见宁老头识相。露出个扭曲的笑容,让他们快走。

宁老头收了钱,连忙带着人往外去。

大胖子目送他们出去,还问“明日可还有货?我们这里少些面粉。”

宁老头笑说:“有的有的。明日带些面粉来。我不会忘了。”

刘小花落在最后面,走出去了还回头望。只看到灯影之下,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可走得太远,一晃就看不着了。觉得不过是看错了人罢了。

回去了宁老头立刻带着他们进了帐篷。

拍着胸口一副老命差点吓掉的样子。麻子立刻让他把金子拿出来,一个一个咬看是不是真的。问他:“这店家叔怎么这么大方?”

宁老头只觉得他愣头青,问他“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麻子不解:“什么?”

刘小花也想知道,竖起耳朵。宁老头摇头好笑“傻孩子。”嘱咐他早点睡,歪头就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才刚刚亮。宁老头就起身了。跑去看看,见河水还在,调头就往最近的村子去。

这些村子里头好东西没有,吃的面皮面粉麦子果子什么的是多。他有多少要多少全收了,备着。等等到晚上,仍然带着麻了与三只狗往楼里去。

大胖子很高兴,还给他涨了价。

刘小花陪着进去,到发现这店里真有些不对劲来。

大堂里坐着的几个人,昨天她见过的。他们昨天一起吃过东西,喝过酒,可今天却好像并不认识。进了门各坐各的,抱怨这水路难行,才在船上呆了一天,脚都软了。有两个相互攀谈起来,也完全是不相识的样子。

宁老头交货的时候,她就跑到大堂里去看。大胖子看了她几眼,也不赶她,还叫人拿碟子装水给她喝。她过去闻了闻,没什么异味,就是水而已。

这时候昨天有个来过的客人,吃完了要结帐的时候才发现没有钱。只说是自己钱丢了。明明是有多少的。刘小花也记得,昨天他给钱给得挺爽快,不像是吃霸王餐的人。他找掌柜的说情。大胖子仍是笑呵呵“两位仙家就没有值钱的东西?抵一抵也是好的。”

可那两个人左搜右搜,半点也没有。只莫明“不会呀。怎么会呢。”似乎想抵赖,可放了几个架势竟然没招出灵,大胖子只冷笑,说“仙家以为我们这里是好欺负的?”最后他没办法,拿了个认了主的灵器出来。百般不情愿结了契,转给店家去了。店家好好的收下了,才让他走。

再有连灵器都拿不出一样的,大头就会过去,叫后厨过来请这几个去别处说话。不要耽搁了生意。

宁老头收了钱,看到刘小花站在水碟前头吓了一跳。立刻叫她“花花,回去了。”小心回头看了大胖子一眼。

胖子也不理他,只是低头打算盘。

宁老头跑去抱起刘小花就走。人虽然老了,手劲可大。长年挑东西力气也有。虽然觉得这狗怎么重得吓人,还是毫不费劲就把她拎走了。大胖子望着他的背影笑笑。

刘小花出去的时候,回头又看到一个人从船上下来。这才肯定昨天自己没有看错。

她汪汪叫了几声,走在人群里的程正治向这边看了一眼,可宁老头抓着她转身就走了,程正治并没有看到什么,只以为是野狗,笑嘻嘻跟方白说着什么,随着厉天行一起点楼里去了。

刘小花又叫了好几声。宁老头飞快跑回营地,进了帐篷严声正气“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的。是不是遇见了认识的人?”

刘小花拱爪。

宁老头这下眉头皱起来“这可难办。”让麻子抓住刘小花不让她动,生怕她不知道轻重冲出去要救人,对刘小花说“好孩子,这个东西你知道是什么吗?这个东西,我们货郎巴不得遇上。可那些仙家,是断断不愿意遇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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