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午饭,将奶娘带着拴儿下午午睡之后,陶君兰便是让人都退了出去,自己服侍李邺午睡。
因一时半会儿的没有睡意,陶君兰便是坐在床边做针线,一面做针线一面和李邺说话。

今儿太后给了明珠两回赏赐的事情也同李邺说了:“明珠真的像贵妃?”

李邺笑了笑:“要说十分像也不见得,不过眼睛的确是很像。太后给赏赐,倒也不真是只因为长得像。只不过是在变相的给明珠脸面,给咱们脸面罢了。”

有或者,还有勾起父皇对母妃的回忆?这个念头在李邺心里转悠了一圈,到底是没说出口来。

陶君兰点了点头:“端王府如今暂住在宫里,到底不如在家方便,咱们还拖家带口的。少不得有人说闲话。太后这样做,是在帮咱们,再杜绝闲话。”

“嗯。”李邺应了一声,又道:“倒是那个长命锁是十分珍贵的。没想到竟是给了明珠。”当然,他也不觉得自家明珠就配不上这样珍贵的东西,只是有些诧异罢了。他以为,太后总也会给康王的孩子留下些东西的。却没想到……

一时李邺又注意到了陶君兰手里的针线,抬了脖子看了一眼,见绣的是只碧绿的大螳螂,倒是一下子猜出了是给谁做的:“可是给拴儿做的?”

“嗯,夏天热,他总撩被子。做个肚兜给他护着胸口。免得着凉。”陶君兰一面笑着回答一面给李邺看了一看:“怕他不肯穿,就做好看些。”

“以前我母妃也给我做过这些。”回想起以前,李邺微微眯了眯眼睛;“那时候母妃还常哄着我午睡,只是我那会儿是个皮实的,却是怎么也不肯睡。”

到了后头,他想午睡也没人哄了。他忍不住在心头叹了一口气。

李邺还是第一次同她说起自己的母妃,倒是叫陶君兰微微有些诧异,不过她随后一笑,柔声道:“做母亲的都是如此,恨不得给孩子最好的。”

“嗯。”李邺应了一声,声音略略低沉下去:“母妃当年身子其实是十分康健的。后头我出了事儿,母妃忧心不已,又为了照顾我熬坏了身子。这才以至于后头早逝。”

这个陶君兰不知该怎么说,所以干脆选择了缄默。她想,或许李邺更想要一个沉默的听众?

果不其然李邺又继续说下去:“其实也不尽然,身子不好固然是一个原因,可那会子父皇毕竟是太子,祖母又是皇后,什么调养身子的好药没有?与其说是病了,倒不如说是被皇后给逼的。皇后心知肚明,凭着父皇对母妃的宠爱,即便是没了我,只要母妃再生一个儿子,一样能轻松胜过他儿子。所以……”

所以皇后便是处处逼迫算计,最后用这种法子将他母妃生生熬死。最后人人都道他母妃是个红颜薄命的,却没人说一句真相。

“从我母妃去世那一刻起,我便是恨透了皇后。”李邺声音陡然肃杀起来,带着无尽凌厉之意:“我会让她尝尝我母妃当年的滋味!”

他没说的是,当年他母妃其实一直故意瞒着这些,就怕他心生怨恨。可是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只是怕他母妃担忧,才故作天真罢了。至于他母妃去世后,为了韬光养晦,他更是做出懵然不知的样子。

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皇上知道吗?”陶君兰忽然忍不住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李邺怔了怔,忽然讥讽一笑:“谁知道呢?反正最后他还是相信了母妃是病入膏肓。最后仍旧立了那女人做皇后。”

只从李邺的这个语气来听,陶君兰便是知道李邺心里其实是十分埋怨皇帝的。她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替皇帝说了一句好话:“兴许他是不知道的。”

李邺面上立时便是浮起嘲讽之色:“可我被谁毒哑了,他却是心知肚明的。只因那时候他还要仰仗衡国公,这才默不作声罢了。若不是他为了自己的地位不愿意得罪了衡国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母妃又如何会被逼到了那个份上?”

只可恨那个时候顾家为了保全自身,早已经交出去了实权,根本比不上衡国公府,他母妃又如何会至于落到那个地步?

陶君兰看着李邺面上的戾气和愤然,除了轻叹一声之外,什么都做不到。那些过往她根本就不了解,自然不能随意下定论,更不好劝解李邺。

她能做的,只是伸出手去,握住李邺的手,轻声道:“不管如何,我总站在你身后,与你一起。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如今你有我,有拴儿,还有明珠。我什么都不奢求,只求咱们一家人能一直平安喜乐。”

李邺沉默下来,良久重重点头。末了又近乎发誓般道:“我此生,绝不如他一般。你不会叫人欺负你,更不会委屈你。”

在李邺看来,一个男人若是连自己妻儿都护不住,还能做什么?既要追求利益娶了正妻,那就不该再让自己心爱女子做妾侍。更不该为了利益,牺牲自己心爱的女子。

在李邺看来,皇帝到底是太过自私了。以至于他不屑的同时,更觉得鄙夷和憎恨。皇后固然可恶,可是他的痛苦,却也有一半儿的根由要算在皇帝身上!

见李邺越说情绪便是越低沉愤慨,陶君兰便是不舍得让他再想起这些了,忙道:“我也有些困了,眼睛发涩,不若一起眯一会儿罢。”

李邺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却是又要求:“我抱着你睡。”

陶君兰本想拒绝,一则是天热,挤在一起着实难受,二则是因为怕压了他的伤。不过看了一眼李邺的神情,到底还是心下一软答应了。

小心翼翼的上了床,又挨着他躺下,尽量避开了他的伤处,她这才闭上眼睛,轻声道:“睡罢,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这些情绪,也藏起来吧。”横竖,这些情绪是半点不能在皇帝跟前露出分毫的。

李邺自然也明白,纵然心中憋屈,到底还是轻轻的应了一声:“嗯,睡罢。”

明珠得了太后赏赐的事情,在宫中传了开来。皇后听闻了,倒是冷笑了一声,“这个老太婆,真当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将那贱人的首饰给了一个乳娃娃是什么意思?不就是想借机让皇上想起那个贱人罢了。”

末了皇后面上浮出一丝冷厉来:“人都死了,还拿什么和我争?她儿子就算能说话又如何?我也有法子叫他重新闭嘴!”

一旁的宫女听见了,吓得身上一个哆嗦,死死的抿紧了唇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唯恐皇后注意到了自己。

皇后面色阴沉的兀自沉思良久,最后冷冷一笑,眼底全是狠戾:“让康王进宫一趟罢。”

宫女忙应了一声。

这个时候,外头进来一个宫女小声回禀:“宜妃娘娘说是热的慌,直犯恶心,想多要些冰。好雕了冰盆子搁在屋里。”

皇后的手指都攥紧了几分,抿了抿唇,恶狠狠道:“这样的小事儿还来烦本宫?!她要就给她!且让她作去罢,什么时候孩子掉了,也是她自己折腾的!”

宫人不敢再说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这个时节,冰库都还没开呢。上哪里去弄冰?之所以特特来回禀,就是要请示皇后,是不是开了冰库?而且,孕妇用冰太多于身子也不好。到时候出了事儿,只怕皇上怪罪。

可是皇后这般,宫人哪里还敢细说?只得作罢,想着等皇后心情好些了再做回禀。

皇后却是已经心烦气躁,脱下手腕上的佛珠念了几句经文,只是却是丝毫不能起到静心的作用,反而越发烦躁。当下便是禁不住狠狠的将手里的佛珠往地上一摔,“都给我滚出去!”

佛珠被这样大的力气一摔,登时就跌得四散开来。

皇后低头看着四散的佛珠,只觉得做什么都不顺心,甚至于连头都疼了起来,于是忍不住伸手使劲揉捏眉心。

末了皇后又苦笑一声,喃喃自语:“端王命真好啊!生了皇长孙不说,如今生了个女儿都像那个死去的贱人!”可康王却是始终没有一个男丁!

皇后不禁觉得上天不公,连连冷笑:“凭什么?凭什么?”却也不知道是在质问谁。

这些情况,陶君兰自然是不知道的。面对明珠受宠于太后的这些话,她除了置之一笑之外,再无反应。

就算宠爱又如何?本就是太后的曾孙女不是?

不过,这些话却是传入了皇帝耳朵里,听了宝船太监当趣事儿般说的这事儿之后,皇帝便是陷入了一种其妙的沉思里。

宝船太监在旁边看着,心里微微有些忐忑,却又隐隐带了几分期待。

皇帝最后醒过身来,微微的笑了笑:“朕下午得空过去瞧瞧。顺带去给太后也请个安。”

宝船太监忙应了,又道:“太后今日有些咳嗽,太医院秘制了枇杷膏,不如皇上给太后送过去?太后必然高兴!”

皇帝听闻太后咳嗽,少不得又关切的问了几句,听说没大碍之后,这才放了心。

宝船太监便是在心里琢磨,什么时候提醒皇帝去才合适。正思量着,便是听见大殿外头有说话的声音。看一眼不耐的皇帝,他忙小跑着去门口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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