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倒是这么多年一直没忘了她,笑着上来招呼:“二嫂。”
七皇子身边还跟着一个约莫二十七八的美貌女子,陶君兰虽然没见过,却也猜到了身份,笑着点点头,又和对方打招呼:“宜妃娘娘。”
几年没见,七皇子倒是长大了许多。倒是有点儿少年人飞扬自信的架势。再加上这么些年来的养尊处优培养出的气质,一看就是个贵公子。不得不说,七皇子长得还是和皇上很像的。大约七皇子算是皇帝所有儿子里头长得最像他的儿子了。
七皇子似乎很得皇帝的宠爱,皇帝招了招手,将七皇子叫过去问话了。
宜妃却是没动,笑着和陶君兰说话:“皇上疼小七,总喜欢问他功课,小七为了这个,也不敢偷懒。”
陶君兰听出来了,宜妃说这话,是有些炫耀的架势。更是无形之中在给她灌输一个意思:皇帝还是很看重七皇子的。
她便是有些明白了宜妃的心思——只怕随着七皇子年岁渐大,宜妃的心也大了。也是,目前除了一个康王之外,其他的皇子们也没见皇帝特别偏爱的。
陶君兰也就没跟着附和什么,只是腼腆笑了笑,并不搭话。虽说看着有些失礼了,却也不算太过失礼。
宜妃有些微恼,便是在心头嘀咕:听说之前是伺候端王的宫人,如今瞧着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宫人就是宫人,麻雀变凤凰了,也没凤凰那气度。
宜妃便是转身就走了,态度也傲气了许多。
陶君兰瞧着,不由得哂笑。这宜妃,未免也太有眼高手低了一些。这样喜怒形色,在宫里真的好么?
不过不管好与不好,都是不关她的事儿的。所以,她根本不必在意这些事情。她在意的,还是关于一会儿要寻机会和皇帝说的话。
皇帝显然更偏爱小儿子一些,对于几个成年儿子,除了长子康王给了几分体面说了几句话之外,至于庄王和武王却是都没理会。因了这个,陶君兰觉得庄王和武王都是有点儿不大痛快的。盯着七皇子的目光更是有点儿不大亲近。
陶君兰想,若是她是皇帝,瞧见了这幅神色,也不会觉得欢喜。更不会容忍。
皇帝的右边坐着太后,左边坐着皇后。栓儿挨着太后,几乎就靠在太后怀里。虽说栓儿还小,可却也是懂规矩的,并没有扭来扭去,更没有要这要那的闹腾。奶娘给了一小块的点心,他也就捧着点心坐在那儿乖乖的吃。
陶君兰既觉得骄傲,又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小的孩子,就要守这么多的规矩,着实是让人觉得心疼。
宴席开始后,先是大家一起喝了几杯酒,便是开始表演歌舞了。这个栓儿是十分喜欢的——毕竟不只是跳舞,还有些杂耍什么的。小孩子哪里有不爱的?
栓儿看得目不转睛,皇帝瞧见了,便是笑着冲奶娘招了招手。奶娘看了一眼太后,太后笑道:“抱过去罢。”
于是栓儿便是抱到了皇帝跟前安置了,皇帝也不怕弄脏了衣裳,干脆就将栓儿抱在了怀里,又从桌上捡了半个月饼给栓儿。栓儿咬了一口不大爱吃,却是自己伸手从果盘里抓了一个桃子。
皇帝便是笑起来,想起了以前的事情,转头跟太后道:“他倒是和他爹一样,朕记得老二也是不喜欢吃豆沙馅儿的月饼。”
被皇帝这么一提,太后也是想起来,笑了一阵子又有几分感慨:“难为你倒是记得。”
皇帝闻言,微微一怔后垂下头去,轻声道:“怎么不记得?”那是他的儿子,曾经捧在手心里的疼的儿子,有些事情,是绝对忘不了的。
“也不知道端王今年吃的上吃不上月饼。”太后的语气既带着担忧又带着难过。
边关苦寒,只怕即便是有月饼,也是比不上现在他们吃的这些。更不可能是这个味道。
皇帝忙安慰太后:“月饼是吃得上的,朕让人做了一些送过去,好歹也让军士们尝尝味道,过过节。”中秋团圆,只怕将士们想起来心里想念亲人觉得难过,低落了士气,便是有人提出了这个法子。虽说也不见得就让人全然没了思乡之情,可好歹也要好些。
太后点点头,颇有些欣慰:“做得好。正该如此。”军士们保家卫国付出血汗,朝廷自也该给予更多的关注和抚恤。这才是国之根本。没了这些军士,朝廷也就不可能繁荣仓盛!
皇帝心情也就好了几分,笑道:“如今战场情势大好,只怕冬天来临之前便是能结束战争了。”到时候,李邺自然也就能回京了。
陶君兰闻言,心中自是欢喜,面上也不禁带出笑来。
而太后则是更加直接,连连叫好:“好,好,好!这才是我李家的子孙!这才是我们李家有血性的男儿!”
这话说得有些过了,捎带上了不少人。比如,康王庄王武王,以及其他适龄的宗室男儿。虽说皇帝这一辈的男丁不多,可再往上也是留下了不少男丁血脉的。虽说如今都是隔了几代了,可好歹还占着宗亲的名头呢。可关键时候,却还是没有一个主动站出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话,李氏一族的男儿,血性的确都是被磨灭得剩下不多了。至少是没了先祖策马沙场打下江山的豪情血性了。
陶君兰不禁想,果然是安逸的日子过多了?
皇帝的面色也有点儿不好看。不过却是也没说什么,反倒是看了一眼康王和武王。面上虽然不显,可失望之色也是有的。
康王大约觉得没了脸面,脸色不大好看。至于其他人,自然是更不敢在这个时候说话了:谁敢说话?说话不是得罪人么?所以说,倒不如干脆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得好。
陶君兰也随大流,低头吃菜,一言不发,眼睛也不往别处看一眼。
倒是皇后笑着开了口:“太后这话说得极是,咱们李家的男儿,可没有孬种。不过,端王也的确是给咱们李家争了光。皇上,带到凯旋那日,可是要好好奖赏端王才是。”
不得不说,这话皇后说得恰到好处。一下将尴尬都遮掩过去不说,顺带还将李家的男丁都夸奖了一番。试问,谁会不高兴?自然是谁都觉得瞬间松了一口气的。
皇后还朝着康王使了个眼色。
康王到底不算太过木讷,一下子就明白了皇后的意思,起身主动道:“父皇,儿臣觉得这一次的确是该好好奖赏二弟。二弟此等胸怀胆色,可不是旁人能比的。”
“哦?”皇帝看了一眼自己的大儿子,面上神色不显,“你弟弟打了胜仗,你觉得该如何奖赏才好?”
“不若封二弟为亲王。”康王犹豫一番之后,便是说出了这么一个建议来。
亲王,并不是什么王爷都能更进一步的被冠以亲王的名号。若是没有对朝廷做出什么贡献,或立下什么功勋,又或者是特别的被皇帝喜爱,否则是绝不会有此殊荣的。
至今朝里的一共也只有三个亲王罢了,其中两个是先皇的亲弟弟,一个是皇帝的堂兄弟。都是在先皇时期册封的。皇帝至今也没册封过自己的兄弟为亲王。
所以,康王的这个提议,显然是让人惊讶又诧异的。
陶君兰心里很清楚,即便是李邺打了胜仗,可说白了也是没那个资格能获封亲王名头的。即便是得了,也会让人议论纷纷,甚至诟病。当然,要是皇帝特别宠爱这个儿子,那又不一样了。至少从那之后,李邺的地位那绝对都是水涨船高。
其他三位亲王都是垂垂老矣,其中一个更是卧床多年也不知哪一天就要驾鹤西游。换句话说,就是这些亲王手里,其实都是没有实权的。更在朝里说不上什么管用的话。若是李邺成了亲王,那就是朝里第一个拥有实权,能说得上话的亲王。
那影响力,自是不言而喻。
陶君兰猜想,皇后打的主意是,即便是李邺真被皇帝封为了亲王,那正好就让李邺公开支持康王坐上太子之位。到时候,皇帝就是乐意,也的考虑考虑了。
她只想说,皇后的算盘的确是打得精明又响亮。
不过真要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她觉得还是愿意的。至少,这件事情虽说有坏处,可也有莫大的好处。李邺成了亲王,再讲能说话的消息公之于众,那么……李邺的身份会一下子压过康王,获得更多人支持。
就是皇帝,也是会更考虑李邺,而不是康王。
所以,一时之间陶君兰也是忍不住多了抬头看向了太后——之所以看太后,是她明白李邺资历不够,皇帝多半都不会应下。而太后若是愿意支持的话,那就又不同了。哪怕是为了讨太后的高兴,皇帝也极有可能应了这事儿。
太后显然也是有些明显的意动了。
不过,有心动的,自然也有反对的。庄王明显就是不乐意的,在庄王看来,打仗的是将军和兵士,关李邺什么事儿?所以,他便是起身言道:“儿臣却是认为不妥,这次打了胜仗,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将士,更应该重重赏赐他们才是。至于二哥——到底年轻了些,只怕不能服众。”
太后扫了一眼庄王,语气有些阴阳怪气:“服众?亲王是皇帝封的,谁不服?”言下之意,也就差没问庄王是不是他觉得不服气了。
庄王不敢和太后争辩,只一直看着皇帝。殊不知这般却是更加惹恼了太后:“庄王,怎么我这个做祖母的,竟是还不能问你几句话了?”
皇帝也有些不痛快——庄王这不是故意惹了太后不高兴么?便是瞪了庄王一眼。只是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还是使了个眼色,示意庄王赶紧赔不是。
太后这话有些严重,庄王立刻便是忙跪下了,大声认错赔罪:“孙儿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孙儿知错!还请太后消消气!”
太后的心思其实也不在这个事情上,当下也没太计较。而且毕竟今儿是中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庄王到底是还是要给他几分脸面的。
太后更在意封李邺为亲王的意思。可也不好直接要求皇帝,便是夸赞了一番康王:“你心疼你弟弟,知道你弟弟辛苦,这是好的。颇有长兄风范,日后也要保持才是。尤其是你做大哥的,日后更要给弟弟们做个榜样。”
康王一听太后这话,顿时就明白自己是作对了。当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便是大声的笑着应了。
不过皇帝始终没再说什么,这个话题也就被含糊了过去。大家继续看歌舞喝酒,倒是重新将气氛给活络了起来。这一场中秋宴,到底是没以清冷收场。
陶君兰自也是没寻到机会和皇帝提起皇后之前说的事儿——事实上,即便是有机会,如今她也不好再提了。毕竟,皇帝怕是这会子不愿意再听见李邺这个名字?
至于亲王一事,她更是觉得只怕是没戏。皇帝的态度已是很分明了。
皇后那头也没追究此事,约莫也是明白这个时候是不适合再提这事儿的。
带到散了宴席,陶君兰便是出宫回府。因今儿是中秋,所以街上也是特别冷清的。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大约都是回去过节了。马车走在宽阔的石板街道上,声音便是格外的清晰。加上马蹄的哒哒声,莫名就让人心情也清冷清冷起来。
陶君兰撩开帘子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今儿的月亮也虽然圆,却也不算特别亮,许是天气的缘故,天上甚至是有几片厚厚的云。
看到月亮的时候,几乎是立刻她就想到了李邺。不知此时李邺在做什么?约莫也是吃了月饼赏了月,准备睡觉了罢?或许,他还想家了。想她,想栓儿?
摸了摸肚子,陶君兰忽然又有些委屈,忍不住低声呢喃:“今年中秋,到底还是只有我和你两个一起过了。”李邺不在,栓儿也不在,一家四口就只剩下她和肚子里这一个还能时刻在一处了。
想到孩子,她至少不觉得那么难受了。短暂的伤感之后,到底是重新振作了起来,笑着拍了拍肚子:“等你爹回来,肯定会大吃一惊。到时候,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表情?”
中秋一过,天气便是飞快的转凉了。再下了几场秋雨后,秋衣便是都挡不住袭人的寒气了。待到过了九月九重阳节,更是只能拿出薄袄子才行了。
陶君兰忍不住有些担忧:“边关冷的早,也不知王爷如今可有御寒的衣服。要不要差人送过去。”
红螺一面替陶君兰梳头,一面笑着宽慰:“这话说得。难道去了边关,王爷就不是王爷了?再说了,那边也有人家,也有商铺,能买到这些东西的。即便是现在咱们送,只怕也来不及了——”
陶君兰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瞧我,倒是越来越糊涂了。”说完摸了摸肚子,又笑:“这段时间肚子倒是长得快,胃口也好了。人都胖了一圈儿了。”
想了想又问红螺:“肚子长得快,肚子上我瞧着似乎都有点儿花了?回头让人配点当初怀栓儿时候的药油,擦一擦。”虽说怀孕难免身材走样,可是能保持的话,自然也是该尽力的。她可不想日后让李邺瞧见了。虽说是老夫老妻了,可是毕竟她也是想要永远在李邺跟前都是尽量完美的。
红螺听了这话也是紧张,便是想掀开衣服瞧瞧:“我瞧瞧?前几日都还没瞧见有呢,这才几天功夫……”
“晚上洗澡的时候你帮我看看。”陶君兰好笑的瞪了红螺一眼:“这会子冷着呢,凉了肚子可不少什么好事儿。”
红螺这才作罢了。不过却也放在了心上,回头就让人去配药油了。
刚用过早饭,林嬷嬷就带着陶芯兰过来了。是跟陶君兰说买炭的事儿。
林嬷嬷面带忧色:“今年的炭没买够,天气不好,烧出的银霜炭太少了,根本就不够卖的。”
陶君兰一听这话顿时也有点儿着急了。这冬日里冷得呵气成冰的时候,没有足够的炭取暖,那谁受得了?下人们且不说了,关键是几个主子那儿——主子有那么多,炭却不够,这谁多用点谁少用点儿?不管是谁多了还是谁少了,只怕都是不乐意的。
不过,她觉得有些蹊跷:“就算天气不好,他们也可以多烧几窑出来,怎么的还是不够了?”这东西可不是粮食,只要还有木头,那就能源源不断的造出来,没有断货的道理。
“不知谁传出的今年冷得异常,所以抢炭的多得很。别说银霜炭,就是别的炭,也是不够的。”林嬷嬷有些担忧;“炭价也是一路疯涨,朝廷都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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