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娘之所以敢来闹,一个是因心里嫉恨,见不得碧青家比她家过得好,另一个也是知道大郎一家子都是厚道人,碧青就算有本事,可见了自己,不还是上赶着打招呼吗,所以才敢这么闹。
不想,碧青却叫人把她丢到一边儿,又是气又是恼,又是下不来台,坐在地上大哭起来,嚷嚷着,大郎家仗势欺人云云……
这儿正闹着就见王富贵跑了过来,王富贵家的地多,今年第二茬儿庄稼,种的都是番薯,衙门都收了,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有了这些钱,小三娶媳妇儿的新房也就不用发愁了。
正琢摸着跟碧青问问怎么种麦子番薯,怎她家的收成就多呢,虽说如今跟大郎家生疏了,可毕竟以往的情份还摆在哪儿,大郎家的孩子见了自己,还是一口一口富贵叔的叫着。
如今可不是前两年,人家还能叫自己一声富贵叔,就说明人家有心,再说,自己那个婆娘还做了那么多不厚道的事儿,人家也没记恨,这份大度让自己还能说啥。
可自己的婆娘不知中了什么邪,就死活要跟大郎家过不去,本来好好的两家,因为她生疏了,生疏就生疏吧,大郎家如今的体面,也不是自家能攀上的,可再生疏,好歹是一个村的乡亲,大郎家发达了,自己家也不吃亏,弄不好还能跟着沾点儿光。
王富贵还想跟碧青说说,看看能不能给小三儿找个事由儿,当一辈子猪倌有什么出息,如今大郎媳妇儿的买卖大,哪儿哪儿不用人,小三儿心灵儿,又跟王家二郎是从小玩起来的,怎么不比王兴近啊。
王兴也就给大郎家卖了一年力气,如今已经成了王家的大管事,手里管着二百多号人,上回自己去冀州府,正好瞧见他从柳泉居出来,旁边儿可都是穿绸裹缎的有钱人,一个个上赶着跟他说话儿,哪还是过去吃不上饭的穷小子。
王富贵见了王兴之后,才动了给小三找个事由的心思,这儿正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去大郎家说说这事儿呢,他家小三倒先跑过来了:“爹,您快去瞅瞅,娘一听说衙门里的人先去收大郎嫂子家的番薯,就不干了,跑去人家低头上闹了。”
王小三跟着他娘嫂子妹子在大郎家旁边地里干活,他娘要过去闹,自己知道拦不住,忙跑来找他爹。
王富贵一听心都凉了,自己这儿正想着给小三找条出路呢,这婆娘就上赶着来坏事,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生怕这婆娘闹起来要惹大祸,忙不迭的跑了来,心里头急,也不看路,一只鞋跑丢了都不知道,满头大汗,狼狈非常。
桃花娘一见自己男人来了,更来了神儿,哭的更响亮了:“你可来了,再不来,俺就叫大郎媳妇儿欺负死了……”一眼瞧见自己的三个儿子跟在后头,顿时有了底气,指着刚那两个小子道:“就是他们,跟娘动的手,愣着干啥,还把这俩小子打一顿,给你娘出气,你们的亲娘可是让人欺负了啊……”
桃花娘话音未落,王富贵冲过来啪啪就是两巴掌:“你给我闭嘴,还嫌丢人丢的不够是不是,你不想做人,俺还得做呢。”
桃花娘给男人打懵了,愣怔一瞬,看了看周围的乡亲,觉着脸上下不来,又要大哭,王富贵也没客气,接着又是两巴掌:“俺还没死呢,用不着你在这儿号丧,你要不想好好过日子,趁早滚回你娘家去,没得祸害的一家子都跟着你倒霉。”
跟两个儿子道:“还愣着干啥,还不把你娘弄家去,省的在这儿丢人现眼。”
王家老大老二的媳妇儿互相看了一眼,忙过去扶着婆婆家去了,心里也着实有些埋怨婆婆,如今村里跟王大郎家好的,都跟着沾了光,那日子过得,一天比着一天好,就自己家,这日子越过越回去了。
地多有啥用啊,指望着收成也就混个肚儿圆罢了,就看人王青山家就知道,地最少,可瞧人现在,新房盖起来了,老大老二也娶了媳妇儿,老三是没娶,那是人家挑,十里八乡多少人家,找了媒人过来,王青山家的门槛都快踩破了,可王兴娘就是不吐口,说儿子的主意大,爹娘管不了,一早就说了,得他自己瞧上的才成。
再瞅自己家,当初嫁过来的时候,还是王家村最好过的人家,如今呢,连王青山家都比不上了,不是婆婆三天两头的跟王大郎家过不去,哪至于如此,就凭两家过去的情份,怎么也比王青山家近吧。心里头有怨言,两个媳妇儿一路也不跟婆婆说话,只当没听见婆婆一边儿哭一边儿絮叨的话。
桃花娘给两个儿媳妇儿扶走,这场闹剧也算收场了,王富贵自觉丢了大人,都没好意思跟碧青说话,跟杜子峰道:“俺家的番薯最后一个收。”丢下这句就要走。
碧青忙跟小海陆超使了个眼色,两人多机灵,立马过来,一边儿一个扶着王富贵坐到板凳上:“富贵叔累了一天,您老先坐这儿歇会儿。”冬月端了碗荷叶茶过来,碧青接过亲手捧给王富贵:“富贵叔,您消消气,都是碧青的错儿。”
王富贵更是无地自容:“大郎媳妇儿,叔知道你是厚道人,不跟俺那混账婆娘计较,可叔不糊涂,你婶子做下的那些事儿,叔都没脸提,你没错,都是你婶子混账,你就看在叔的面儿上,别往心里去了。”
碧青道:“富贵叔这话就远了,长辈儿说点儿什么,我们当晚辈儿的,就该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今儿是碧青不对,您喝了这碗茶,就当碧青给您老赔罪了,您要是不喝,就是心里还怪罪碧青呢。”
王富贵忙接过喝了,站起来要走,碧青开口道:“富贵叔,桃花女婿的事儿,碧青帮不上忙,倒是小三儿,要是想找个事由,却不难,小三机灵,又会算账,等忙过这阵儿,让他去我家冀州府的铺子里吧,如今小五媳妇儿死了,哪儿正缺人手呢,有个自己人看着,我也能放心。”
王富贵愣了一下,老泪都快下来了,愧的不行:“大郎媳妇儿……叔啊,都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碧青道:“您啥都不用说,我记着您当初待我的好呢。”
王富贵点点头:“嗯,那叔就啥都不说了,你放心,往后你婶子再不会找你闹了。”撂下话走了。
王小三兴奋的不行,给碧青鞠了躬:“大郎嫂子放心,俺一定好好干。”转身跑了。
冬月道:“姑娘的心太善了,他家这么闹,姑娘不计较还罢了,怎么还帮着他家的小子找事由。”
碧青戳了她一下:“刚是听桃花娘说碧兰,我一时在气头上,才叫人把桃花娘丢到了一边儿,可后来想想,她再不对毕竟是长辈儿,当年也帮过我,虽如今不讲理,也不该跟她计较的,更何况,就凭小三跟二郎的情份,这也不算什么事儿,外人在咱家找个事儿还不难呢,更何况小三儿,行了,别说这些了,快把东西收拾了,等番薯秤完就该家去了,时候可不早了。”
冬月应一声,忙去收拾,定富早就把零碎的拉回去了,等着衙门里把番薯称好算了账就回武陵源。
今年间河县的番薯多,衙门收的价儿比去年低一些,即便如此,也比种别的强太多了,自己家如今不指望着这个,碧青琢磨着,明年自家的地里种点儿别的,例如芝麻,花生,棉花,这些家里都用的着,自己收的总比外头买的好,至于番薯,就在菜园子里种一些,够自家吃就成了,估摸今年过去番薯就该泛滥成灾了。等深州也都种上番薯,自己就可以考虑建做粉条的作坊了。
爹娘跟婆婆,早跟着第一辆车回去了,不然,刚才桃花娘一闹,不定几位老人也要跟着生气,碧青琢磨,自己是不是心眼太小了,人都说自己气量大心善,只有碧青知道,自己是个最小心眼儿的。
当初桃花娘哪几句看不起二郎的话,自己一直记着呢,所以对富贵叔一家也疏远了,其实就桃花娘糊涂,富贵叔还是明白的,小三跟他两个哥哥也不糊涂,就算杏果儿有点儿个性,也是受了她娘的影响,自己实在不该太记仇,这人啊,树敌容易,多个朋友却难,若是周围都是恨自己的,有什么好处啊,所谓以德服人,其实颇有道理。
碧青抬起头,日头缓缓从天际落下,红彤彤余晖的映着云层,不知不知觉已是彩霞满天,阔野里无遮无挡,绚烂的晚霞仿佛一直铺到了天际,美得惊心动魄。
碧青几乎沉浸其中,忽听旁边杜子峰的声音传来:“不知深州可有这般美丽的景色?”
碧青侧过头,不知何时杜子峰走了过来,就站在自己旁边不远,颀长的身影侵染在淡淡的余晖里,有种说不出的苍凉。
他实在不该苍凉,他该得意才是,七品知县能直升知府,这种三级跳的升迁速度,难道还不满意吗。
大概知道碧青想什么,杜子峰苦笑一声:“我只是有些困惑,朝升暮落人生苦短,一时不知道自己走的路对不对罢了。”
碧青点点头,只要是人都有这种困惑,哪怕意志再坚定,也不可能无时无刻保持清醒,自己何尝不是,就在去年,自己还发愁怎么跟大郎过一辈子呢,可今年就迫不及待的盼着跟蛮牛相守,哪怕不说话只靠在蛮牛怀里也好,所以自己对未来的夫妻生活充满期待。
至于杜子峰,他自己的困惑,应该自己去解决,至于他自己以后的路怎么走,跟自己有什么干系,故此,碧青选择沉默。
杜子峰等了一会儿,不见碧青说话,不免有些失望,过了会儿又道:“你是深州人,比我清楚深州的境况,种活了番薯就能救深州百姓于水火吗?”
碧青本不想答言,可他这么直接问自己,也不好不理会,而且,深州毕竟是自己的家乡,她爹如今还心心念念着沈家的祖坟呢,正跟娘商量着,明年清明带着小海回去扫墓祭祖,顺便也瞧瞧家里的老房子怎么着了。
落叶归根,故土难离,这些情感刻在中国人的骨子里,永远不可能磨灭,自己之所以没这么深的感情,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沈碧青,相比之下,对冀州的感情要比深州深厚的多。
碧青摇摇头:“番薯也需要水才能活,所以,认真说起来能救深州百姓的只有老天爷。”
无论水灾,旱灾,地震,瘟疫……在任何朝代都是大麻烦,哪怕科技已经相当发达的现代,也一样,更何况,这里是落后蔽塞的古代。
杜子峰叹了口气:“深州长年干旱少雨,若是真得老天爷眷顾,深州又怎会赤地千里,照你这么说,不是没救了吗,番薯种在地里,不能灌溉,也只是浪费了种苗而已,种不活庄稼,颗粒无收,深州的百姓用什么填饱肚子,若我能下雨就好了,一定在深州好好下几场雨。”
这想法太荒唐,碧青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想又觉有些不厚道,杜子峰之所以如此说,实在也是无奈之语,自己笑他却有些不妥。
为了补救,碧青决定把自己知道可能有用的告诉他,想到此,开口道:“下雨不可能,可以打井啊。”
杜子峰道:“这个我也想过,可深州大旱了好几年,若有水脉可寻,也不至于如此了。”
碧青挑眉:“你怎么知道没有水脉?”
碧青记得现代有个研究说,即使沙漠地带,深层地表下也有足够充沛的水源,更何况,深州虽旱却也有河,有树,不是老百姓饿极了,把树叶树皮都啃光了,也不会变得赤地千里,树能活就证明有水,这是常识。
杜子峰愣了一下:“难道真有水脉?”
碧青:“这个你要问专业人士,你不是认识看水脉的人吗,这件事交给他,应该容易的多,如果有水,多打几眼深水井,即便老天不下雨,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想起什么道:“别的地方我是不知道的,深州我家的院子里倒是有一眼井,直到我来冀州之前,那井里的水还没枯呢,不是那口井,我们一家子早没命了,那口井并不算深,由此可见,底下并非没有水脉,只看你找不找得到了。”
杜子峰眼睛一亮:“若果真如此就简单多了。”|
碧青:“你也别高兴的太早,打深水井可不容易,造价也高,即便打了井,若是一直不下雨,也解不了深州的旱情。”
杜子峰道:“这个我倒是看过一些书,书上记载多种树木,开辟河道引水,一可以灌溉,二可以增雨,以深州的地势,正可引白河之水,只要开了河道,引入白河之水,深州旱情应该可以缓解。”
碧青还真是有些佩服杜子峰了,作为一个古代人,解决大旱,没想到用和尚道士求雨,就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更何况,他还能想到开辟河道引水,虽说是一项相当浩大的工程,但只要有这种想法,早晚都能实现。
碧青不得不承认,杜子峰虽功利,却也是个实干家,深州在他手里没准儿就能治理好,或许自己可以适当投资,买些地在手里屯着,如今深州的地,简直就是白给,这事儿回头跟崔九好好商量商量,不管干什么拉上崔九准没错。
崔九是皇子,有强大的皇家背景,又是太子殿下一母同胞的兄弟,更妙的还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没有夺嫡之心,这样的合伙人安全而强大,做什么买卖都不怕。
越想碧青越觉得这个主意好,心里琢磨,崔九这厮不知跑哪儿去了,这事儿可得尽早干,干的越早,利润越大,如今买深州的地,就跟白捡一样啊。
这么想着,也没工夫理会杜子峰,把这儿交给定富盯着,自己跟杜子峰告辞。跳上车回武陵源了,想把旺儿叫过来问问,崔九到底跑哪儿去了,旺儿这个随从在武陵源,崔九想必不会跑太远。
杜子峰望着晃晃悠悠走远的牛车,不禁有些出神儿,半晌儿方转身,琢磨着,自己若真能升任深州知府,就把冀州府看水脉的好友拉过去。
不提这边儿杜子峰的打算,再说崔九,这些日子哪儿也没去,就在冀州城花天酒地呢,冀州没有含波楼,却有个噙香馆,是南边儿人开的,里头的姑娘也都是江南女子,吹拉弹唱无所不精,倒真是个消磨无聊时光的所在。
崔九在噙香馆泡了这些日子,其实早有些烦腻了,正巧旺儿派人送信儿说太子哥到了,就忙着回了武陵源。
慕容湛一见他浑身掩不住的脂粉味儿,就知道刚从女人堆里头来,不禁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崔九倒聪明,先一步道:“太子哥就别数落我了,往后再不去了,没意思的紧。”
慕容湛不禁仔细打量他片刻道:“你的亲事父皇已经下旨,已是无法更改了,若有可心的女子,可纳进府来,侧妃的名份还是不难的。”
侧妃?崔九不禁苦笑:“太子哥快别提这事儿了,还侧妃呢,就是正妃,人家也瞧不上呢,算了,不提了,以后再说吧,反正我想好了,要是赫连如玉不找我的麻烦,那就凑合着过,要是她不识趣,往后我就在冀州住着不回去了,让她自己一人在府里头折腾,我来一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破罐子破摔的样儿,倒把慕容湛气乐了:“这人没娶进来呢,你怎么就知道不可心,没准你一见了就喜欢呢,再说,躲着也不是夫妻相处之道。”
崔九道:“太子哥您倒是会劝我,那弟弟问您,您可喜欢太子妃?”
太子道:“夫妻相处在于相互敬重,并非一时情爱。”
崔九撇撇嘴:“太子哥,您这说了不等于没说吗,我倒是觉得,夫妻相处就应该相亲相爱,俗话说至亲至近莫过夫妻,得过一辈子呢,要天天互相敬重着过日子,早晚得累死。”
正说着,忽听有歌声传来,仔细听了一会儿,慕容湛道:“调子虽有些古怪,曲词倒颇有韵味。”
崔九也听了一会儿道:“那丫头就认识银子,哪会唱什么曲儿啊。”说着叫旺儿搬梯子,直接上了房。
慕容湛也好奇的跟了上去,房顶不跟别人家一样竟是平的,且异常平整,没起二楼却盖了一个遮阳棚,周围砌了一圈护栏,靠边儿放着把长椅,坐在上面整个武陵源的景色尽收眼底。
硕果累累的桃林,以及不远村落里袅袅的炊烟,还有道上晃晃悠悠过来的牛车,牛车上坐着好几个人,歌声就是从车上传过来的。
碧青本来不想唱,可架不住碧兰跟小海撺掇,可唱什么呢,唱打靶归来倒是挺应景,碧青又怕还得给仨小的,解释什么叫打靶,再说,那个歌也太过雄壮,不大适合这会儿的氛围,就想起了,荷塘月色,于是就唱了起来:“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
唱了一遍,几个小的拍手叫好,非让她又唱一遍,碧青只又唱了一遍,眼瞅快到家了才道:“不能唱了,这里离着莲花山近,回头把狼招来可麻烦。”车上人哄的笑了起来。
牛车从坑边儿上过,没停下,小海跟陆超两个就蹦了下去,碧青忙道:“一身的汗,不赶紧家去洗澡,往哪儿疯跑去。”
小海拽着陆超喊了一句:“家里洗澡憋屈,我跟陆超找个大澡盆。”话音刚落,两人已经把衣裳脱了,一猛子扎坑里去了。
碧兰跟几个丫头忙捂着眼,碧兰呸一声:“不要脸,多大的小子了还光屁股洗澡。”嘴里这么说着,蒙着眼的手指却张的大大,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一个劲儿往坑里瞄。
碧青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一笑,碧兰脸都红了,车一停,也蹦下去跑了,碧青眨着眼看着冬月:“她害臊个什么劲儿啊。”车上的丫头笑了起来。
碧青洗了澡收拾妥当出来,就发现院里的大桌子边儿上,赫然坐着慕容湛跟崔九。
碧青喜欢在院子里吃饭,冬天自然不成,但是这时候却正好,立了秋天,也凉快了,尤其快近十五,一轮圆圆的明月挂在天上,落下的清辉比灯都亮,边赏月边吃饭甭提多美了,所以自从搬过来都是在院子里吃饭。
今儿回来的晚,爹娘跟婆婆都已吃过了,就没过来凑热闹,不过,这俩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也够烦人的,尤其太子殿下还在,这顿饭怎么吃。
崔九一见碧青的表情,就知道她想的什么,嘿嘿笑了两声道:“你以为在门上加了锁,我就过不来了啊,我有手有脚,难道不能爬墙头。”
碧青白了他一眼,心说,难道太子殿下也是爬墙头过来的,一想到这位一本正经的太子爷趴在墙头的情景,碧青就忍不住想乐。
崔九道:“不用想了,我大哥是走大门过来的。”
崔九这声大哥,碧青当没听见,反正太子殿下也不想自己当他是太子,要不然,也不会坐在这儿蹭饭了。
既然跑自己家来蹭饭,就得照自己的规矩来,招呼碧兰小海陆超坐下,叫冬月上饭,今儿熬鱼。
王家村坑里的鱼一条比一条肥,碧青叫人捞了好些,放到这边儿的坑里养着,吃的时候,直接抓了成。
大鲢鱼肉厚,不好进味儿,碧青就叫厨娘用毛酱慢慢煨,说是熬,应该算酱闷,满满一大盆酱闷鱼,炒一大碗藕,切一大碗酱肉,拉秧的小黄瓜,炝半盆,再烙一大摞荷叶饼,就着黍米粥,就是一顿简单丰盛的晚饭。
可惜,平常最喜欢吃鱼的碧兰却有些食不下咽,因为崔九一直想跟她说话,说一句还看看碧青。
碧青真想翻白眼,这种表现实在幼稚之极,大概也觉得弟弟的表现幼稚,太子殿下咳嗽了好几声,弄的旁边站着的苏全很是紧张。
碧青却发现了一件耐人寻味的事儿,就是每次崔九找碧兰说话的时候,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都会被陆超岔开,而且,陆超今天也没坐在小海旁边儿,而是坐在了崔九跟碧兰中间儿。
碧兰没吃几口,就小声说了句:“我吃好了。”忙不迭的走了。
碧兰一说吃饱了,陆超跟小海也把手里的饼塞进嘴里,说了句:“吃饱。”跟在碧兰后头跑了。
自从碧青家搬到武陵源,陆超索性直接住了过来,上回陆超娘还说,这小子就是给碧青家养的。
碧青倒很喜欢陆超,人聪明,性子还稳,跟他比起来,小海就有些跳脱,二郎又太早慧,今儿之前,碧青从没把他跟碧兰搁在一块儿想过,今儿之后却不一样了。
年纪上说,陆超是比碧兰小,可也不过才小三岁罢了,俗话不是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只要两个小人儿乐意,碧青举双手双脚赞同。
陆超别看小,可比崔九靠谱多了,又知根知底儿,自己眼前看着长起来的孩子,最要紧,因为陆明钧的事儿,陆超这辈子都不可能考科举当官。
碧青可不想让妹妹嫁个当官的,当官的三年一任,不知在哪儿呢,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子,哪舍得好几年见不着啊,回头叫人欺负了怎么办?再说,如今自己也有些离不开碧青,有她管着账,可省大事了,要是嫁给别人,自然就不能再管娘家的买卖了,可嫁给陆超就不一样了。
以陆超的性子,将来就是个手艺人,也只能留在武陵源,如此,碧兰嫁给他,跟留在娘家有什么区别,还有,陆家老太太跟陆超的娘,都是性子和善的妇人,没那么多事儿,这么好的婆婆跟太婆婆往哪儿找去。
越想越觉得这桩婚事可心,而且,瞧着陆超这小子也大有意思,就是不知道碧兰怎么想的,要不寻个机会问问她的意思,只碧兰点了头,陆家那边儿根本不用问,陆超娘每次来都满嘴里夸碧兰能干,言语里已经透出了些意思,只不过,自己之前没往这上想,才忽略了,想必那婆媳俩早相中了碧兰,这才由着陆超住在这儿,意思是近水楼台呢。
碧青琢摸着,要是把陆超跟碧兰的婚事定了,崔九就是再有歪心,也得收起来,堂堂皇子横是不能干出夺人之妻的事儿吧,过两天就把他支到深州去买地,等他回来,碧兰跟陆超的亲事都定了,他就是想使坏也来不及。这么想着嘴角都翘了起来。
崔九撂下碗,摸了摸肚子,噙香院那个厨子还说是什么扬州的名厨,做的菜没滋没味儿的,什么玩意啊,还敢要五两银子一桌席,简直徒有其名,就哄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土财主吧。
忽瞥见碧青嘴角的笑,不禁道:“你笑什么?”
碧青咳嗽一声道:“我是想到了一个赚钱的买卖。”
一听买卖,崔九眼睛都亮了,如今他可是尝到了甜头,之前白当了皇子,手头一直有些拮据,瞧中什么玩意,想买了,还得琢磨怎么跟母后开口,要不,就得找太子哥借钱,可从今年开始,自己手里就没断了银子,相中了什么,想都不用想,直接掏钱就买,这种感觉忒他娘爽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都想当有钱人呢,这有钱人的日子,可比皇子滋润多了,狗屁的士农工商,依着自己,商应该排在第一位。
有了这种想法,自然是钱越多越好,所以,一听碧青这儿想起了买卖,就忙不迭问:“什么买卖?这回咱俩可得合伙,你甭想把爷甩了。”
慕容湛一口粥刚喝进嘴,差点儿就喷出来,急忙咽了下去,目光落在碧青身上,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买卖。
碧青看了慕容湛一眼,自己就算再没眼色,也知道深州的事儿不能当着这位太子爷说,如今朝廷正头疼深州大旱的事儿呢,太子殿下来间河县微服出访,说白了,也是为了深州,自己在这档口说要囤地发财,不是找倒霉吗。
想着咳嗽了一声道:“那个,这事儿回头细说,冬月,把桌子撤了上茶。”
冬月跟冬时俩人利落的撤了桌子,不一会儿捧了三个盖碗过来,崔九抿了一口,跟慕容湛道:“大哥,今儿我可是占了您的光,之前来可没这待遇,连口水都得自己倒去。”
碧青没说话,冬月却细声细气的道:“九爷上回来,可也是奴婢给您奉的茶。”意思是你说瞎话。
崔九翻了个白眼:“上次不算,你家姑娘有事儿求爷,对了,皇祖母的寿日可快到了,你那个桃子到底怎么着了,平常摘的那些就比往年的贡桃好了,爷不信你还能折腾出花来。”
碧青心说,就是要折腾出花来,问冬月:“今儿那些带字桃子可送过来了吗?”
冬月点头:“送了,姑娘吩咐天天送过来几个,让您瞧瞧的,刚奴婢出去的时候,沈管家还问奴婢,姑娘什么时候要瞧,就送过来。”
碧青点点头:“你去拿过来。”
冬月应一声,出去不一会儿提着一个小挎篮进来,上头盖着一层青翠的桃叶,碧青叫冬时点了明烛,放在桌上,拨开上头的桃叶,拿出来放到桌子上一字排开。
崔九嗤一声道:“有啥区别啊,还不……”话没说完就住了声儿,拿过桃子在烛火仔细端详半晌:“这,这上头的字是怎么弄上去的?莫非是描上去的不成。”说着用力搓了搓:“竟真是长上去的,这个是恭,这个是祝,这几个又不一样了,不对,这些字凑起来竟然正好是恭祝太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太子也拿起来看,喃喃的道:“果真是,莫非真是天降祥瑞。”
崔九直接蹦了起来指着碧青道:“你,你快说是怎么弄出来的?我可不信什么天降祥瑞的鬼话。”
碧青道:“这有什么难的。”说着,从挎篮底下拽出几个桃袋扔给崔九,没好气的道:“自己看吧。”
崔九把桃袋对着烛火一看,不禁愕然,桃袋的正面正好是一个镂空的字,就是桃子上的字。
崔九愕然道:“就这么简单,把这个套上去,桃子上就能长出字来?”|
碧青:“套着袋的地方颜色较浅,晒的地方就深,只要把桃袋套上几天,自然就会有字出来,就是你想让桃子长出一篇桃花源记来都成。”
崔九愣了半晌儿道:“爷服了,真服了,这种法子你都能想出来。”
不用想也知道,自己把这样的桃子献给皇祖母当寿礼,肯定会震惊整个京城,然后,这些桃子可就不是一钱银子能买的了,可惜啊,这么赚钱买卖没自己的份,不过,她刚说的那个买卖是啥,回头得好好问问,这个机会可不能再放过了。
崔九如今算是知道了,只要跟着这丫头,根本就不用愁银子,这丫头随便转个念头,就能日进斗金。
慕容湛仍低声道:“这竟然不是祥瑞。”
崔九道:“什么祥瑞啊,大哥听这丫头说嘛,就是她为了赚钱想出来招儿罢了。”
慕容湛沉吟良久,忽正色看着碧青道:“若是把你那些种地的法子让司农司记录下来,推广给我大齐百姓,你可愿意?”
碧青心里叹了口气,这就是太子了,不能装糊涂了,碧青站起来跪在地上:“若能解我大齐百姓饥馁之苦,是民妇的造化,更是我王家一家的福气。”
太子站起来看着她,目光分外欣慰:“若我大齐多几个你这般深明大义之人,何愁盛世不至……”说着顿了顿,目光和缓温柔:“你可有什么要求?无论是你丈夫的官职还是奖银都可。”
碧青心说,就算蛮牛想当官,也是用他的军功名正言顺换来,这么着要来的官,算什么?至于银子,自己根本就不缺银子好伐。
想到此,便道:“利国利民之事,本就是民妇应该做的,哪敢要什么赏赐,若太子爷下爱,能不能赐民妇家一块匾,也好教导后世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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