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清却没动,扫了李文山一眼道:“我只当你李家的门槛高不可攀了呢。”
李文山呵呵笑了两声:“侄女儿说笑了,说笑了。”说着瞪了李福一眼,李福身子躬低了八度,抬手抹了把汗道:“姑娘,请。”
怀清回身道:“常听人提起周员外,说周员外轻财好施,乃汝州府第一善人,今日得见,实乃幸事,年后哥哥即南阳上任,到时还望周员外多多帮忙。”
这顶高帽戴的周半城舒坦之极,暗道,怪不得叶府的老太君都如此看重这张家的丫头,不说一身医术,就这说话的水准也高啊。
想他周半城家资丰厚,莫说商场的人见了他要点头哈腰,就是当官的一样要高看一眼,奉承话儿听得耳朵都起糨子了,可张怀清这几句,周半城自己都觉得,这个汝州府第一善人的名头跟自己实在相衬,明明知道这丫头是替她哥拉拢自己,可这话就能扎进他的心里去,比起不大通世情的张怀济,这个丫头,着实厉害。
其实不用她说,就凭张怀济靠上叶府这棵大树,往后自己也得跟张怀济多亲近,俗话说官商,官商,他们做买卖的只有跟当官的打好关系,才能赚着银子,这是一条铁律。
更何况,不看张怀济的本事,就看他这个聪明的妹子,也能预想张怀济的仕途,必然一路顺畅,自己如今送个人情,将来必然不亏。
想到此,周半城笑道:“不敢当姑娘谬赞,身为汝州府的人,又在汝州府发的家,当知饮水思源,回报百姓也是应当应份,说起来,我周家的祖坟正在南阳县,我可是地道的南阳人,只要怀济老弟招呼一声,我周半城就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怀清这里先替哥哥谢过周员外了,周员外不亏汝州第一善人。”说着蹲身一福,这才转身进去。
李文山都看呆了,张怀济这个妹子,他以前自是见过,不说如今这一身好医术,就是这说话办事,这通身的气韵,说换了个人,一点儿都不夸张,这两三年间,怎就成了这般,刚那几句话说的,着实老辣,既把自己的意思表明了,还不露痕迹,更把周半城捧的高高,让周半城心甘情愿的帮张怀济,这份本事,是一个十三四的小丫头能有的吗,莫非张家祖坟上冒了青烟,竟出了这么个本事丫头。
自己要是早知如此,把曼娘嫁给张怀济多好,有叶家靠着,周半城这样的人帮着,张怀济就是想不升官都难啊,真要是有天当了大官,自己这个老丈人能不跟着沾光吗,总好过嫁给周半城那个不知还能活几天的儿子。
李文山越想越后悔,悔的肠子都快青了,可这事儿还不能让周半城知道,李文山此时的情况跟吞了二斤黄连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苦水,还得拼命往下咽,心里真苦的没边了。
周半城不知这里的事儿,想到怀清竟跟李曼娘交好,倒高看了李文山一眼,想到刚才看到的情形,脸色又有些沉,李文山是个势利之人,指不定因张怀济官卑职小,就瞧不上人家,不想与之来往,故此张怀清上门,才要刁难,真是守着现成的门路,不知道走动,简直一个蠢货。
想到今后李曼娘就是自家儿媳妇儿,不禁提醒李文山一句道:“张家小姐见识多,该多走动才是。”
李文山自是明白周半城话里的意思,是想让曼娘拉住张怀清,可两家这关系,着实尴尬,却不好说什么,只能应着道:“回头就嘱咐小女,亲家里头请。”
不说周半城进府赴宴,只说怀清,跟着管家直进了后宅来见李曼娘,怀清之所以来见曼娘,一个是不忍见自己哥哥相思难酬,二来也想看看这李曼娘究竟是什么人,可知道他哥的一番心意,若李曼娘也跟哥哥一般,自己或许可以求求老太君,这婚事也不难成,只不过前提是必须李曼娘想跟着哥哥,若有一丝犹豫也不成。
怀清很清楚他哥的志向,他哥以后的路不会一马平川,自己也不可能真帮哥哥一辈子,故此一个贤内助非常必要,虽说李文山这个老丈人会是个大麻烦,若李曼娘坚贞贤良,自己也愿意帮她一把,誰让自己的哥哥放不下呢。
丫头跑进来报信的时候,李曼娘正在灯下做嫁衣呢,这嫁衣绣了有一年了,就快绣好了,每天绣这嫁衣的时候,李曼娘都再想,周家的公子是什么样的人?性子如何?房里可有侍候得宠的人?公婆会不会刁难自己?
刚她娘才来跟她说,周家的亲事成了,明儿过定,年后就要娶过门,想周家家大业大,曼娘心里不由忐忑不安,却又想,自己明媒正娶过去,且谨守为妻为媳之份,也就是了。
正想着,小丫头荷儿跑进来道:“小姐,小姐,张怀清来了。”
李曼娘一愣:“你说谁?”
丫头道:“张怀清啊,张怀济的妹子,李管家引着过来了,让个婆子先来报信知会小姐呢。”
李曼娘皱了皱眉道:“她来做什么,避嫌还来不及呢,我怎好见她。”
丫头道:“您不见也不成,人都来了。”说着就听外头婆子道:“小姐,怀清姑娘来了。”说话帘子打了起来。
怀清一进来先看到里曼娘膝上的大红嫁衣,不禁皱了皱眉,琢磨自己哥哥的心思恐要落空了,若心里惦记着哥哥,如何有心思做嫁衣,这一副恨嫁的样子,真有些刺眼呢。
这一晃有几年不见了,真有些认不得了,以至于怀清进来半天,李曼娘方反应过来,叫了声,怀清妹妹,目光却陌生而疏离。
李曼娘暗暗打量眼前的怀清,记忆中怀济的妹子是个黑瘦的丫头,性子闷,也不爱说话,常常寻个地儿一坐就是大半天,而眼前这位却相当漂亮,皮肤白皙,皓齿明眸,且穿的也算体面,举手投足大方得体,挑不出丝毫不妥。
曼娘养在深闺后宅,李文山一心想拿这个闺女攀附高枝,生怕她心里还惦记着张怀济,坏了自己的事儿,故此外头的事儿,一概不许人传到后宅来,当初退亲,也是让她娘过来说的。
她娘道:“张怀济父母早亡,家无恒产,即便得中,当了那么个芝麻绿豆的小官,俸禄微薄,还有个性格古怪的妹子,我儿嫁过去,可有苦日子过了,你爹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别想着娘家周济,只你嫁过去,便是饿死,你爹也不会伸伸手,我儿如今不小了,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才是,这嫁人可是一辈子的事儿,咱家是半道上发的家,穷日子你是知道的,你自己想想,还能不能过那样的穷日子,若能,娘也不拦着,由得你嫁那张怀济,以后好歹都是你自己的命,若想通了,依着娘,倒不如把亲事退了,让你爹另选个妥帖的人家。”
李曼娘先开头还惦记着跟张怀济的情分,却听她娘一说,自己琢磨了几日,想起小时的苦日子,再看看如今使奴差婢的生活,终是应了退亲之事。
这些内情怀清虽不知,可一进来见李曼娘的神色,也大略猜出来了,自己哥哥便不是单相思,这李曼娘也没把哥哥当成非嫁之人不可,郎有情,妾无意,这婚事一拍两散正恰好,只不过,她既然来了,却还要探一探方好。
想到此,怀清道:“闻听曼娘姐姐大喜,怀清特来给曼娘姐姐道喜,姐姐莫嫌妹妹莽撞才是。”
几句话说的曼娘心里越发疑惑,虽说两家有交情,可自大张怀济爹娘死了,便不大走动了,到后来退亲之后,更该避嫌才是,张怀清这时候来道喜,已是不妥,爹爹还让自己见她,便更古怪。
却忽想起旧年间,自己让丫头给张怀济送去的那块帕子,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莫非张怀济让他妹妹前来,是想用那块帕子要挟,这事儿若传出去,自己的名声毁了不说,若传到周家耳朵里,更不得了。
想到此,李曼娘真是悔不当初,那时只当自己一定会嫁给张怀济了,一时冲动,让丫头给他送去了一方帕子,却不想成了把柄,越想心里越忐忑,挥手让丫头下去,才开口道:“咱们女子自然要紧守着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是本份,当初两家定亲是遵父之言,后来退婚亦是,由不得我做主,如今父亲把我许了汝州府周家,从此后,曼娘生是周家人,死是周家鬼,前尘旧事,曼娘也应尽数忘却才是,妹妹可知姐姐的意思吗?”
怀清脸色微沉,暗道,自己今儿真是不该来,这李曼娘是一心要嫁周家,恐怕心里还会以为自己来是要挟她的也未可知,这样的女子配不上她哥,也不配当她的嫂子。
想到此,怀清蹭一下站起来道:“曼娘姐姐的意思,怀清明白了,这就回去跟哥哥说清楚。”说着迈步要走,李曼娘却站起来道:“妹妹且慢行一步,曼娘还有一事,……”
怀清转身看着她,李曼娘咬了咬唇道:“当年曼娘遗失了一方帕子,想咱们两家常来常往,曼娘疑惑落在你家了也未可知。”
怀清暗道真是够绝的啊,这是一点儿念想都不留了,如此无情无义的女子,真不愧是李文山的亲闺女。
想到此,怀清冷笑一声道:“姐姐只管放心,妹妹家去仔细寻来,若寻见了,自会使人给姐姐送来,一方没人要的旧帕子,留着也没用,告辞。”一甩帘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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