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王还不知背后可能有那避走京城,一去连先皇驾崩也未回的言王的事,承武皇又没罚他,一头雾水地走了。
承武皇当晚回了永安宫,半夜醒来就着宫角的宫灯看她的脸,无声地嗤笑了一声。

在西北王府时,她把言王打发回京城,她还甚是愧疚,言王要走,送了他无数东西,便是连她珍爱的一些物什,也给了言王不少。

她若是知道言王就是那起风的人,不知作何感想?

想来,少不了又得嘘唏一番了。

她其实一生都心软得很,所以就是他把她推到水里,再厌恶他不过,还是会因伸出小手来牵他,对他笑,他曾想过,如若把她放到一个完全无害的地方,她或许一生连一只蚂蚁都不会踩死。

她的心硬与心狠,不过是清楚明白人善被人欺,不想拖累身边人,强自撑起来的罢。

就是这么一个人,他那七皇弟认为她可以死得,却不知他这个皇嫂,为了他心软了再心软,对他的一点不好,事后都要不安好一会。

走到这一步,有些事也明朗了起来。

她在西北王府中毒之事,想来也没少言王在其中的推波助澜,哪怕解药最终是他献出来的,可是那个时候,他在言王身边的人也差不多要把解药拿到手了,他不过是先走了一步。

他那时要是不拿,怎么跟他表忠心?

想起过往的事,一连贯起来,承武皇睡意全无。

那是他一手带大的弟弟,他一直视言王重过他的同胞大哥大皇子。

而他这个一护再护的弟弟,看来算计他的不比他的大皇兄算计他的少。

到现在,他成了皇上他这个皇弟还不罢手,到底是有多恨他,抑或者她?

身边的人似是感觉到他没睡,不一会,就醒了过来。

柳贞吉抬起头,看着他根本没睡的脸,轻讶,“怎地了?”

这三更半夜的不睡觉,出什么事了?

周容浚垂首看着她这几日总算脸色好了些的脸,摸摸她细腻柔软的嘴唇,淡道,“你知道你母亲过逝那天,你回宫看我的那天挡你路的人家是谁吗?”

怎么提起这事?

柳贞吉纳闷,“谁?”

很重要?

“是进京中的江南富商。”

“进京申皇商的嘛,我知道。”

“姓秦。”

“哦。”好像有点印象,那天叶苏好像说了来着,柳贞吉重窝回他怀里,打起了哈欠。

“司家之后。”

皇后哈欠打到一半,戛然而止,抬眼看他,满脸愣然。

“不是已经处决了吗?”

“外室子,没杀干净。”

柳贞吉沉默了下来,想想又不对,“他们进京干什么?”

找死来吗?

“那秦家家主的案比造假了,秦家以前是司家的家奴。”

“所以这是王大人查出来了?”柳贞吉回过了神,觉得那王大人还真是有本事,比先皇在时的户部尚书要能干多了去了。

“嗯。”周容浚见她又打了个哈欠,等她打完哈欠才道,“应是老七帮的忙。”

本来想窝回原位继续睡的皇后又傻了,这次她明显怔住了好一会,才抬头,“言王?”

“嗯。”

“查清楚了?”

“在查。”

“也可能不是真的?”言王离京时,她因感恩言王救她的命,帮他的忙,可是给了言王三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宝,因此她的小金库直接少了大半的库存。

见她根本不想承认,周容浚摇摇头,从善如流,“也可能。”

但他的脸完全不是这样说的。

看着他无动于衷的脸,柳贞吉就知道这事怕是会往最坏的情况去。

她把手放在他的胸前手指勾着他的肩膀沉默了半晌,涩然道,“他是给我送过解药的。”

他救过她,这肯定是真的。

周容浚吻了下她的嘴唇,淡笑不语。

她从不傻。

甚至比许多人都要聪明得多。

不用他多说,她多想几下,也能想明白个中内情。

当年京中的局势,她当时不明白,事后这一两年也是应该知道了的。

他们在他那七皇弟身边有人的事,她更是知道不过,老七离开京的那天,还是她下的令,从言王身边召回了他们的人马,说是要放言王一个彻底的清静。

她种种好心,放他清静,就落了言王一个杀回马枪。

“这事应是真的吗?”救她的事,总不会假吧?

柳贞吉这时虚弱极了,她可怜兮兮地看着周容浚,莫名有些难过。

言王毕竟不是一般无关紧要的人,跟皇帝皇后是她丈夫的父母一样,他是她丈夫看重的弟弟,所以,他临走前她那些过重的赏赐,何尝不是因着把他当亲人才替他那般打算。

她对帝后的用心,也不过如此。

“到时候再问他。”周容浚用手遮了她的眼睛。

柳贞吉闭上眼,鼻子酸了。

到时候再问?看来这事八*九不离十了。

如果真是真的,她都不知道,说自己傻,还是说自己蠢才好。

当年言王觉得她的命没司菲菲的重要,她可以死,司菲菲却不能受辱那时,她还想他自幼与司菲菲长大,情份自然不一样,当然不可能喜欢她这半路当上他嫂子的人胜过司菲菲,是个人都有私心,她可以理解,所以她对他还是没变过态度,也没讨厌过他,后来他一再针对她,连个好脸都不给她了,又不服她,还给她添麻烦,她再不喜他,不过也就是送他回京城……

她对这个弟弟,已经算是尽心了。

看来,这世上的有些真心,不是真心就能换得回的。

“就算是真的吧,”她揉揉鼻子,控制了下情绪,尽量冷静地说,“他们这么大胆来京,就没想过会被查出来?”

言王应该知道他这皇兄,眼睛从来不瞎。

“嗯,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打算的,”周容浚淡道,“可能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吧。”

“呃?”

“天灾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父皇刚死不到一年就旱至如今,他在位时周朝风调雨顺十来年,天下人要是想说我,这是个再好不过的名目……”周容浚说到这把她的头按到自己的胸前,不想让她看到他眼里的杀意,“趋我皇位不稳的时候拉我下来,是再好不过的时机。”

他这七皇弟,看来脑子比在西北的时候要强上了一些了。

先皇在位时,就是不喜他的王妃,但也是完全偏向于他,当时言王身边一半是他的人,他在京中根本不好动手,还不如明哲保身全身而退……

现在逮到好时机,他就慢慢露出尾巴来了。

“那什么秦家……”

“是来京中打点来了,”说到这,承武皇凉薄地笑了,“秦家最近在京四处当散财童子送银子探路。且看他们接着想怎么办吧。”

老七要找死,他何不成全他。

这些年来,他已经够对他宽和的了。

**

王淦奉承武皇之命,带了皇上的人去他那故人处,查当年让他故人造假的那个人的底细。

往下一查,绕过其中众多纠葛,还是查到了当年的言王身边去了。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周容浚也没什么反应,查到了确凿的证据,不过是肯定了他的猜测——他的这个猜测来得已经有点晚了,言王已把他骗了过去。

想起他离开京城那时,说害怕他们兄弟最后还是会反目成仇,他还曾想过,当初是不是手段太狠,明知他对司飞有心,还是逼他引了司飞出来中计重辱她……

他这个对做过的事从不后悔的人,还是为这个兄弟犹疑过自己的决定,哪怕司飞要的是他的王妃的命,他还是为他这个兄弟犹疑过他的报复。

现在想来,可笑至极。

他这个七皇弟,看来是从没忘记过司飞的仇。

还真是个痴情种。

以前为她对付他的皇嫂,现在连皇兄都不放过了——还真是长进了不少。

屈奴那边的探报也来了,确定给秦家稀木打招呼的人是言王的旧部。

自王淦来报,周容浚就甩出了不少探子出去。

给言王的封地,早前就没了人,说言王早前游山玩水去了没回过王府,这次送回来的探报也是说言王自那一别,其中一次也没回过王府,沓信全无……

出去的探子,也没送回查到言王行踪的事。

江南那边,镇灾的开王收到承武皇的信后,也是心惊肉跳,万万没想到,那江南放谣言诋毁皇上的,竟是皇上以前一手带出来,就是离开京城后也还是维护其名声的言王。

开王及其带过来的宗族人马,全力肃查言王人马。

因承武皇的信送抵江南,南方五州,暗潮汹涌。

贾文彪甚至来不及送岳母出殡,提前回了江南五之一的南州,捉拿反贼。

此打草惊蛇的结果就是被暗中的言王知道了京中的秦安平,怕是已经暴露了。

这时,江南香湖内湖,水边百年大宅内水榭楼台上,石桌旁坐了身着一白一黑的两个人,桌上一盘下了大半的棋……

白衣人白子一下,黑衣人道,“王爷,京中那位,这是逼你回京啊……”

说着,把往前伸的棋往后退了一步,守住了命门。

白衣人执子,淡笑道,“假亦真时真亦假……”

说着下了一子明显会下一步被吃掉的棋,接道,“但愿这次能套住了他。”

要不然,他还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跟他那个威风了一生的皇兄一争长短,让他认个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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