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次县试他非常看重,科举乃是他面临的危机的唯一的破局出路,不能够不小心。即便知道这篇文章一抄,县试笃定过关。
当下就一笔一字,也不讲究书法艺术,只工整的馆阁体写将下去。
所谓的馆阁体那是清朝时候的称谓,实际上这种书法自北宋时有之,到明至清,一脉相承,在宋明时正式的名字叫三馆体。
用这种字写文章速度自然上不去,一篇五百来字的文章高文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期间,陆续有考生交卷。大约是文章写得实在太臭,上头刁知县低低的咆哮声和咒骂声不住传来,又是愤怒,又是失望,又是痛心,不一而足,全然不顾一县之尊的体统。
好不容易等到将这篇文章写完,高文将笔搁下。然后对着墨汁淋漓的稿子吹了一口气。定睛看去,都是蚕豆大小的,一笔一划极其整洁,如同书坊里的刚印出来一般。
算了算,距离第二次放牌,县试结束也没有多少时间。
高文也不在耽搁,立即站起身来,将卷子呈到刁知县面前。县试可以当堂判卷,他对于这次考试非常看重,自然等不及三天之后放榜,急欲知道最后的结果。
将卷子送到刁知县手头时,高文的心脏不争气地跳起来,脚肚子也有些软。
他心中好笑:高文啊高文,前世你从小学开始,到大学毕业,大大小小的考试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怎么今日却紧张起来?哎,事到关心每怕真啊!
必须要中,必须要中呀!
其实,刁化龙早就等着高文的考卷。县试已经临近结束,考场中除了几个孩童,其他考生都已经交了卷。就他所看的卷子而言,几乎没有一张入得了他的眼。内心中的气恼和不甘已经达临界点,眼见着就要爆发。
高文是这考场中惟一看起来像是读书种子之人,也是唯一值得期待之人。
接过卷子,刁知县立即低头看去。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目光十行,渐渐地就慢下来,到最后,更是一个字一个字掰碎了仔细品味。
那一双绿豆小眼睛,更是光芒大盛,如同实质。
庶吉士的文章的好坏,刁化龙如何看不出来。
就这篇文章的原作者汪份来说,此人虽然在历史上没有任何名气,可他在清朝康熙年八股文坛是个风头人物,曾经还和人联手选编了从明朝以来汤显祖等人的八股名作为《明文必选集》,风行一时。
其文有婉约华丽,曾从桐城派宗师方苞和一代文宗戴名世,并与其结为莫逆之教。其人有深厚的经学和古文基础,对唐宋古文揣摩得很精很透。作起文来,篇幅变化多端,笔意古隽,议论纵横,有雄奇之气。
只可以他生错了年代,生于清朝早期,那可是一个人才辈出的时期,顾炎武、黄宗羲、顾亭林、吴伟业……群星闪烁,在他们的光芒之下,汪份的才学自然被彻底掩盖,黯然失色了。
可这种人物的作品,如果放在如今这个时代,自然是一等一个杰士。
而且,这个汪份是苏州府长洲人。而庄浪知县刁化龙也是江南人氏。学问、经义、作文的气韵手法这种东西其实都是一脉相承,有来路的。
都是南方士子,高文这篇作文使的也是江南书生最擅长的手法,一字一句,简直就是写到刁化龙心里去了。
今天的考试题目是刁知县拟的,在私底下,他也试着自己做了一篇。现在看到高文的卷子,竟和自己的思路暗自契合。当即就有寻到知音的感觉,而且,人家好象比自己作得更胜一筹。这一点,就连一向自大的刁化龙也不得不承认。
更胜一筹……突然间,刁知县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概念,自己已经是进士及第,当年参加会试的时候乃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如此看来,这个姓高的书生如果去参加会试考试,起码是二甲同进士。说不定,庶吉士也可以争取一下。
人才啊,我大明朝什么最珍贵——人才!
这么一个人物,不说名动天下,至少也能名动关中,缘何到现在还籍籍无名?
这不正常。
是的,能够调教出这样的弟子,必然是师出名门,被师门和家族当成宝贝细心培养。看他年纪有二十了吧,怎么说也应该有个秀才功名,甚至举人才对,怎么现在才能参加童子试?
……
一想到这里,刁知县满腹疑窦,又大感惊奇。
没错,这情形就好象后世网络游戏在新手村看到一个浑身极品装备的人正在打怪练级。
不过,心中奇怪归奇怪,刁化龙还是兴奋得直打哆嗦,暗想:合着是本官的运气,就算本县其他的考生都是垃圾,只要有此人在,本官这个面子就算是挣回来了。试想,在本官治下出了这么一个大才子,一路考上去,院试、乡试,秀才、举人,皆是本县教化之功啊!
这场县试,别人的文章写得再烂都不要紧。只有有这么一个人才,就够了。
……
放在卷子,刁化龙又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跟前,不卑不亢的高文,就好象是在看一件尚未开发的璞玉。
看了半天,在高文心中发毛的时候,刁知县突然提起笔在高文的卷子上猛地画了一个圈儿,然后又点了点。
高文顿时吓了一跳:你在卷子上乱画什么,难道我这一关没过?
旁边,礼房主吏苏师爷忙道:“高文,还不赶紧谢过县尊,你已经被取了。”这才考试的考生实在不成器,引得刁老爷大发雷霆。苏师爷在旁边看得冷汗直冒,新任的县大老爷性子急,脾气怪,不是个好侍侯的主,下来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要被他如何责罚。如今,考场中总算出了个看得过眼的人,禁不住叫人有如释重负之感。
高文这才欢喜起来,忙拜下去,谢过知县的知遇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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