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国公夫人都已经准备好了牌局,结果前来回话的丫鬟,把薛彦所说的那番推辞说完之后,就见她长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十足的落寞表情。
“有了媳妇就忘了娘,这道理自古不变。我的花妹儿也要跟着媳妇儿跑了,就剩我一个孤寡老人了啊,嘤嘤嘤——”她拿着锦帕抹眼泪,哭得跟真的似的。

周围几个儿媳妇都轻咳了一声,纯当没听见。不是她们不孝顺,是她们不敢搭理啊,就连刚嫁进薛国公府小半年的李媛都明白这个道理。谁若是多问一句,那薛国公夫人这话真的是说得没完没了,保管不够烦的。

当然最后这牌局也没凑起来,唯有国公夫人稍有不满,其他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每次打牌都要看身为长辈的婆母,摇身变成了婴孩一般,又是哭闹又是撒娇,若不是地上脏,她估计能直接撒泼打滚了。

*

夏姣姣回门之后的第二日,今上的圣旨就已经到了夏侯府,命令所有人从里面搬出去。并且宣读了削去夏侯爷的爵位,这个消息简直像是一道闷雷一般劈头盖脸地砸在了脸上。

夏侯夫人想要进宫去找贵妃求助,但是贵妃连见他们面的机会都没有,完全被皇上制止了。他们几乎是被赶出了夏侯府,幸好夏侯府的房产还是有的,望京里也有一处大宅子,虽说比不上侯府那样宽阔,但是也还勉强够挤的。

“二弟妹,当初侯爷这个位置没有落到老二的头上,你们一家三口都把整个夏家的人怨恨上了。虽说这侯爷最后是给了我们大房,不过今上究竟为何要收回爵位,想必你比我清楚,你们虽然没拿到爵位,但最后这爵位也是有你们二房一说摧毁的。也不算吃亏了,这宅子是老夫人和我们大房的,你们二房能耐那么大,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大夫人收到圣旨那日,就想带人去找二房拼命的。反正二老爷不在家,就剩下二夫人和夏静,大夫人恨不得直接将她们娘儿俩给带人乱棍打死了算。但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这种事情已经发生了,夏侯府在今上那里挂下的债实在太多了,今上已经不想再保着他们了,所以才会要将他们放弃。

大夫人不可能去杀人犯罪,她还有儿子没回来,还有女儿嫁在张府,想必二夫人来说,她的日子更有盼头。

二夫人并没有跟着他们走,在大房和老夫人收拾离开之后,这个侯府也彻底地散了,有部分奴仆都被解散了,特别是五房的人,几乎一个没留。

在侯府被封的最后一日,有个管家模样的人过来,告诉她们是二爷派来的,要带她们去找房子住。

大夫人搬到新家之后,本想歇一口气的,但是她还没有从爵位被收走的打击之中恢复过来,夏心就已经带着人提着包裹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她在见到夏心的那一刻,心里就有一阵不祥的预感,恨不得立刻就晕过去一般。

“我和表哥和离了。”夏心脸上的神色倒是显得十分平静。

当心底的不安得到证实,大夫人整个人都快晕过去了,她浑身冒冷汗,一把抓住了夏心的手臂,厉声问道;“现在家里什么样子,你不知道吗?怎么能和离?以后你可怎么办,再想找张家那样的人家根本不可能啊,要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骨啊。”

夏心的眉头紧蹙,她抬头仔细地打量着周围新家的模样,过了片刻才低声道:“正因为家里这个样子,我才要和离。要不是我答应表哥把身边他看中的丫鬟留给他,他就是要给我休书的,我如果拿着休书回来,是不是要找个石头直接一头撞死?”

她脸上的笑意充满了嘲讽的意味,说出来的话也显得僵硬。

大夫人视线一扫,果然瞧见跟着回来的陪嫁丫鬟中少了两个。

“有一个是早就被他收用了,还有一个心思高,就想爬床。我偏偏不让,所以就扣着她的卖身契,让他俩当对苦命鸳鸯。结果府中势败,我也只有用个丫头换和离书,至少比休书要好听。哪怕以后嫁不出去也不怕,反正陪着你们,爹娘不会让我受辱,不像张家……”

夏心没有说下去,张家毕竟是大夫人的娘家,她实在说不下去。

大夫人立刻抱住她,嚎啕大哭,那猛烈哭嚎的架势,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

夏姣姣当日就收到了消息,夏侯府当真是败了,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也与她无关了。

看着嬷嬷写来的信纸上,一字一句都在描绘着夏侯府此刻窘迫的处境,夏姣姣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兴,只是颇有些五味杂陈。

不知道母亲在世的话,会不会觉得高兴。

在同一日,嬷嬷的信笺又再次送到了,几个丫鬟都知道肯定是有要事,否则嬷嬷不可能在一日连续送两封信来,就证明这第二封信上的内容等不到明天,必须今日就让夏姣姣知晓。

她翻开信笺,上面只有短短两行字,但是夏姣姣看完之后却觉得心头舒畅。

夏增死了,死在青楼楚馆里。

死的时候全身□□,还躺在床上。听说是早晨要走的时候,与卖笑女子为了银子起了争执,他直接对着那女子拳打脚踢,女子后来反抗的时候失手将他杀死了。

真是徒留骂名和笑话,夏增在好色上面还要加一条,斤斤计较。与卖笑女子都要为了银子争执,彻底丢了文人的风骨,也丢了颜面。

“这种死法,真够新鲜的。”她冷笑了一声。

夏增的死才让夏姣姣像是彻底得到了解脱一般,玉荣长公主的死,当年夏侯府众多的人都有责任,不少落井下石的,趁机会才上一脚的。但是实际上真正罪责最重的三个人,老夫人、夏增、兰姨娘。

在夏姣姣的眼里,这三人之中,最该报复的就是夏增。他是玉荣长公主的丈夫,哪怕他对她有一点点的维护,都不会出现那种局面。更不会让兰姨娘胆大包天,敢对当家主母存着杀害的心思,老夫人那边就更不会了。

老夫人是被兰姨娘折腾疯了,兰姨娘是死在了夏增的手中,夏增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夏倾派人弄死的。

一切皆有因果,夏姣姣只是操纵棋局之人。

“你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瞧见你不高兴的样子,还有谁敢给你气受?”薛彦手里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调侃的笑意,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

夏姣姣一看见药就有些愁眉苦脸的,将手中的信笺递给他,面带恳求地道:“一定要喝这个药吗?我怎么觉得不会好喝,而且还很苦的感觉。是不是你骗我,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

她瞪大了眼睛瞧着薛彦,似乎想从他脸上的表情之中找到一些端倪。

薛彦看了一眼信笺就随手丢到一边,并不是在意上面的内容,但是对于这碗药的态度倒是十分坚决。硬是将药碗塞进了她的手中。

“喝完它,你的身体总归要调养。太虚弱了生孩子困难,我可不想到时候变成孤儿寡父。”他坐在一旁亲自监督。

夏姣姣听他这话,忍不住狠狠地冲着他啐了一口,不过还是十分配合地将药碗端起来,几乎是屏住呼吸一般硬是将药灌进了嘴里,当然那股子苦味如何都规避不了。狠狠地嚼了几个蜜饯才算是去除掉那股苦味。

“呸,你就咒我吧,我要不行的话,也得先让你走在前头。”夏姣姣毫不客气地白了他一眼。

“我走在前头,你也得喝药。”薛彦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夏姣姣都被他这种厚颜无耻给震住了,不过他们两人的对话总是这副模样。薛彦总是一日比一日厚脸皮,无论夏姣姣说什么,他都能承受并且快速地反击回去。

周围的丫鬟们也都是习以为常的样子,一开始四夫人说出这种你比我先死的话时,都稍微有些不适,甚至一个个瞪大了眼睛,心想着四爷如果发火了,他们该怎么规劝。

但是薛彦的脾气那叫真的好,没有一次发火过,好在夏姣姣也不会再纠缠。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习惯了,如果有人认为他们两位不恩爱的话,那真是大错特错,他们只是恩爱的方式有些与众不同,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用知冬那丫头误打误撞说出的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生死相随,时时刻刻把对方的生死挂在嘴边,可见对方有多么重要。

当然如果这话被他们两人听到了,肯定又是一阵否认,并且嫌弃对方,表明对方在自己的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夏侯府都倒了,夏增的丧事也没怎么办理,更何况这还是天大的丑闻。但是大夫人碍于情面,让人悄悄过去把尸体收回来,并没有让多少人来吊唁,毕竟夏府处于多事之秋,如果操办起来,让今上又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来,再来与夏府的人清算一笔。那么好容易保住的这么些家业,就彻底没了。

夏姣姣只是下葬当日去了一趟,夏倾直接说她怀有身孕不能来。

她没有看到夏增衣衫不整的样子,只不过远远地瞧了一眼棺木,她只是替玉荣长公主看一眼这个男人死的时候的样子,夏家的仇人,她总算是清算完了,若是这时候去地底下见娘亲,她也算是有了个交代了。

夏府倒台之后的日子里,夏姣姣很是清闲了一阵,之前那些积压在心底的怨恨全部散去,她的心态调整好了,身体也跟着变得健康起来,就连薛彦都说她是无事一身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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