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又荷柔和的笑道:“大姐姐说哪里话来,一家子骨肉,我好了,自然指望姐妹们都好的,说什么沾光呢。”
韩又菊道:“其实这事儿说起来真是个麻烦事儿,虽是我婆母再三跟我说了要帮着国夫人把这事儿办好,只是我思前想后,还是要与妹妹说实话,妹妹斟酌一下要不要办,怎么办才好。”
原来这位衍圣公家的大公子,出生的时候难产了,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刚出生还瞧不出什么来,只是一日日大起来,才发觉他有些不对劲,十五六岁的少年了,模样儿清秀漂亮,却如同七八岁般长不大,不懂事。
平日里就这么坐着站着看不大出来,相处时间长了就能明白,虽然这位大公子平日里并不怎么见人,可山东地界上差不多儿的人家也没傻子,多少都知道,自然不愿意把姑娘嫁给他,差些儿的人家,这位国夫人又看不上。
韩元蝶道:“刚才这位国夫人不是说只要姑娘好,不问家世门第嫡庶吗?难道不是?”
韩又菊笑道:“那什么要叫好呢?也要国夫人看得上才叫好,山东自然也有人家愿意把如花似玉的大闺女送来嫁给大公子的,到底是衍圣公的嫡长子,今后就是不能承爵,那也是正经姻亲,可这样的人家,国夫人又不愿意。”
她对韩又荷道:“国夫人的意思,帝都知道大公子异样的人家不多,在这里找一个家世过得去,配得上的姑娘,也是可能的,回头只要姑娘嫁过去了,还怕什么呢?也就嫁了,那差些儿的人家,也不至于为了一个姑娘得罪衍圣公家,到时候多给他们家些好处,自然也就罢了。”
“这盘算的也太精致了!”韩元蝶脱口而出:“咱们才不要帮她!”
成亲可是一个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关系着今后几十年的悲欢喜怒,这位衍圣公夫人,自己生个傻子儿子,悄悄的藏起来,如今还想骗一个姑娘嫁给他!
差些儿的人家她还看不上!
有她看不上的吗?人家家世就算差点儿,姑娘可是好的!
韩元蝶顿觉愤愤不平。
韩又荷轻轻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对韩又菊道:“这个意思,国夫人只怕没有示意你告诉我吧?”
韩又菊叹口气:“这便是这位国夫人厉害的地方了,她特意示意我留下来,自然是知道我们姐妹一场,我总不好叫你蒙在鼓里,真的实心眼的去给她帮忙,只是……”
韩又荷点点头:“我明白,若是我不理会,自然就是你的不是了,不止在她跟前,就是在你们家,你婆母那里,也难说话,你小姑可是要嫁到他们家去的。”
衍圣公夫人若是把自己儿子的情况瞒着齐王妃说成了亲事,今后人家埋怨起来,齐王妃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原是看在姐姐的面上帮个忙,没承想好事帮成了坏事,自然会恼怒。是以她留下韩又菊,就是知道韩又菊会告诉韩又荷。
韩又菊本来就是亲姐姐,又把话说的清楚明白,韩又荷便是不愿意,也不能眼看着姐姐难过日子,这位国夫人这样一句吩咐也没有,只利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能让韩又荷不得不帮忙,真是手段高明。
也就是说,这位国夫人,既不肯冒得罪齐王妃,今后的太子妃的风险,又要事情办成,这算盘果真精致,实在是好计谋。
何况按照衍圣公夫人的盘算,如今韩又荷既然知道了此事,便是选人也定然选家世略差,不太怕得罪的,且有这位未来太子妃顶在前头,今后事情掀开来,也不至于怎么样,这些就是韩元蝶没有想到的了。
而韩又荷坐在这个位子上,遇到的算计多了,自然就想的更透彻些。
韩又荷面上也并不露出什么来,只是笑道:“这事我明白了,这位国夫人真是天生伶俐,手段高明的很啊。”
韩又菊又蹙起眉来,轻声说:“这样得罪人的事儿,实在不好办就不办也罢,我们家老太太就算恼,也不过那么些日子,多过些日子也就罢了。”
韩又荷笑道:“姐姐且别忧心,这事儿也不是不能办,只是要略微筹划一番,姐姐且先忙你的去,回头有信儿了我就打发人来跟你说。”
韩又菊自然不知道韩又荷是个什么意思,也不好久留,又说了些家常,才走了。
韩又荷捏捏韩元蝶的脸:“笨蛋!”
“嗯?”
“既然帝都没有人知道底细,那衍圣公嫡长子配公主府姑娘,那不是刚刚好吗?”韩又荷微笑着说。
且这位衍圣公夫人想要自己去替她得罪人,那么就且看一看自己得罪的起的人,她能不能得罪的起吧?
过了几日,便是衍圣公夫人娘家母亲阳乡侯太夫人六十寿辰的好日子,阳乡侯也算京城数得上的人家了,差不多儿的人家都上门贺寿,韩又荷虽贵为王妃,却是晚辈,也亲来贺寿,坐到了上头。
时值盛夏,各人衣衫轻薄,却是颜色鲜亮,姹紫嫣红,一片花团锦簇,衍圣公夫人是女儿,又有国夫人的身份,满面笑容,各处招呼说话,自然人人都笑脸相迎,又是外头回来的,自然有的是话题,不会冷场。
她这会儿正跟韩家的许老夫人说话,因着韩又菊嫁在他们族里,正正经经的姻亲关系,自然显得亲近,她又是个十分会说话的人,把韩又菊夸的花儿一般,又是持重懂礼,又是贤淑大方,待人温柔和气,一家子,整个家族都没有人不喜欢她。
许老夫人当然明白这种场面话,略微客气一下,便只一味的笑着也夸着国夫人,夸着这场面,说到这里,韩元蝶笑嘻嘻的过来,叫了一声祖母,就笑道:“国夫人在这里呢,叫我好找。”
“我前儿就说伯夫人年纪虽小,这通身的气派难得,今儿一见,竟比前儿更强呢!”衍圣公夫人笑道。
韩元蝶抿嘴笑:“国夫人是没见着我们帝都的姑娘,回头见了几位好的,自然就不会觉得我好了。”
说着她就往那边小幅度的一指:“您瞧瞧那边那位穿杏色莲花遍地锦窄袖衫儿的姑娘,好不好?”
衍圣公夫人看过去,那位姑娘便是在这样到处花团锦簇的大厅里,也显得有几分鹤立鸡群,模样儿秀美就罢了,且到处都是穿红着绿鲜亮的姑娘里头,独她一个人穿着那样的杏色衫儿,头上并没有带金器,只点点绿色翡翠,独鬓边一只并蒂莲半掩半映,娇嫩动人,十分的清新别致。
她唇间含笑,神色宁静,眉目氤氲,那一种从容大方的模样,确实叫人眼前一亮。
便是衍圣公夫人这样的人看着也不由的赞一声好。
韩元蝶轻声笑道:“果然好吧?这位是安泰长公主的长女任大姑娘,知书识礼,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又最是个柔和大方安静的姑娘,我听大姑母说大公子允文允武,十分出息,第一个便想到她了,别的人家,略差些儿的姑娘只怕也配不上大公子呢。”
衍圣公夫人听了一怔,这样的人家,会不会太高贵了些……公主府,只怕得罪不起吧?
韩元蝶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安泰长公主虽是当今皇上的妹妹,只是生母去的早,并没兄弟扶持,就是驸马也不大去公主府的。”
她心中冷笑,这衍圣公夫人拿捏住了大姑母,就当可以无往而不利了,如今倒要看看她有多大本事。
安泰长公主这名头说起来好听,宗室公主,其实早已边缘化,否则五皇子妃的位置,何用任大姑娘自己去争呢?
衍圣公夫人还是踌躇,到底是公主呢。
韩元蝶却是一径笑嘻嘻的,这位衍圣公夫人敢捏着韩又菊来胁迫齐王妃帮忙,除了本身衍圣公地位超然,知道便是太子爷也不敢十分得罪他们家之外,自然也意味着这是个胆子不小的人。
而她的儿子明明是傻子,她还不肯将就低等的人家,想方设法也要给儿子寻个贵重人家的姑娘,便可见她是个极其看重脸面的人,是以韩元蝶笑嘻嘻的又丢下一个诱饵:“我姑母说,若是与公主府联姻,为了给公主体面,还可以请皇后娘娘懿旨赐婚呢!”
齐王妃说可以赐婚,那只怕就八九不离十了吧?衍圣公夫人不由的掂量起来。
赐婚那可是极大的体面,而且便是自己儿子的底细掀开来,那也不怕了,甚至也怪不到自己头上来,衍圣公夫人怦然心动。
这给她因为生了个傻儿子而总觉得别人在嘲笑她的痛苦心态点燃了一点儿仿若曙光般的火苗:我儿子虽然傻,那也是懿旨赐婚的体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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