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安王殿下的书房里,安王殿下也愤而砸了一只镇纸,恼的喘着气道:“舅舅这是怎么的!这样都……”
虽然是在自己的书房里,面对的又是他素来信重且知根知底的几位幕僚,安王殿下这句话还是没有说完,只是几人都知道这话后头跟着的是什么。

方鸿与既有这样好的机会,已经让海匪把齐王殿下抓了去,还要什么赎金!一刀下去,岂不是就十全十美了呢!

便是千万白银又如何?

安王殿下想到这个,直是气的牙根痒痒。

幕僚黄密道:“殿下息怒,据微臣看来,以方大人的谋虑,想必也如殿下所想,只是那些海匪并不是方大人下属,且盗匪之流,背信弃义,唯利是图,并不鲜见,想必方大人也是十分无奈的。倒是事已至此,要尽快善后,才是要紧的。”

“黄大人说的是。”另一个幕僚卢岳也道:“当务之急,殿下最好指派信得过的人前往江南才是要紧,江南密奏虽说能先递在殿下跟前,但难保有别的渠道,就如齐王获救这一条,便是直入了御书房,若是有些咱们不知道的密折……”

卢岳意有所指,安王不由便是一凛,江南事务,他心中当然是有分数的,方鸿与在江南的经营,多与当地世家来往为主,但背后通过世家与海盗有些牵连,他也是知道的,可是,到底牵连多深,即便是安王自己,也不确切。

可是,方鸿与和江南几处世家,每年往安王府送的银子有多少,安王却是很清楚的,而这些银子来路如何,安王知道,就算有些是能见人的,但至少大部分是不能见光的,更别提送到御前去。

这些事情,若是因此次海匪之事被揭了出来,就有些不妙了,必须要确保江南此事不再起波澜才是,安王殿下垂目想了想,轻声道:“海匪胆大妄为,居然敢劫掠王爷,正该就地处决才是。”

“殿下英明。”几个幕僚都说,卢岳又道:“还有一事,殿下该与贤妃娘娘商议了,上一次殿下提议招程安澜为四公主驸马,原是极好的一件事,只偏……”

那黄密连忙截断道:“如今还有一个极好的人选,这一回,殿下可要好生与娘娘并公主分说才是。”

卢岳心中虽是觉得惋惜,可又不能指责方贤妃和安王如何,只是如今想来,若是当初此事安王殿下重视了,当个要紧事办成了,今日的格局只怕就大是不同了。

当然,这会儿他就是没把这话说出来,安王殿下心中也明镜也似,前阵子此事没办成,他还没当个要紧事,也同样无非觉得只是惋惜罢了,可这一回江南之局,因着程安澜一人之力搅成了这样,消息一日一递传到安王殿下这书房里,安王殿下才真是跌脚叹息不迭。

一日一个消息,回回都有程安澜,不由的让安王殿下想到,若是当初母亲妹妹肯使使力……若是妹妹愿意亲自去跟父皇说……如今只怕早不是这样了!

他们当初,都太小瞧了程安澜啊,虽然其实已经重视的愿意用妹妹去招揽他了,却没想到这样的重视竟然都还不够!

也亏的安王殿下不知道韩元蝶在这里头的作用,不然大约连吐血的心都有了。

还有一家子更有吐血的心了,当然就是如今已经沦为整个京城笑柄的程家。

自那一日御书房接了江南飞马报信后,消息当然会传出去,程家隐隐听到些齐王殿下平安,只还没很清楚。接着,到了第三天头上,江南总督正儿八经的奏折已经递到了御前,那一日正是大朝会,不仅是朝廷命官要上朝,五品以上的勋贵有爵之人也都要排班列队听一听朝廷大事,也算是一项制度。

皇上知道儿子无恙,这一日自然喜气的很,各臣工也觉得今儿的皇上好伺候的多,当然,私底下皇上还接了什么密折,得了什么好消息没有,就只有几位大员近臣才得知了。

皇上命人念了江南总督梁越的折子,折子里说的信息不多,无非就是江南诸衙门在钦差大人的领导下,如何查获海匪的痕迹,又如何获得准确情报,直捣海匪老巢,赖诸将士英勇,齐王殿下安然无恙。

梁越的折子里,除了仰皇上的洪福,钦差大人的指挥,江南诸官员的努力,还大大的赞扬了原齐王殿下的侍卫首领程安澜的英勇,如何奋不顾身,亲身护住齐王殿下,身中数刀,还是把齐王殿下安然送出。

折子里头越是赞扬程安澜在这次营救中的英勇表现,寿安伯程若清脸色就越青白,身子也就越佝偻。

折子念完了,皇帝道:“齐王涉险,朕心多日难安,幸而如今化险为夷,朕心甚慰。”

众臣齐声恭贺圣上洪福齐天。

皇帝笑道:“也是赖诸臣工用心,东安郡王不必说了,朕自是知道他的,江南诸官员也是兢兢业业,礼部且议一议如何封赏。还有程安澜,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忠心,实在难得,朕记得,他是寿安伯程若清的孙子吧?想当年其先祖便曾随着武皇帝征战,还救过驾,立过大功,程安澜真是颇有其先祖之风啊!”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的就都去看这位寿安伯了,平日里这位寿安伯还真不是个多有存在感的人,大朝会出来站一站,也是活菩萨般不说话的,与其他朝臣说话,也没有多大的交往,其实还不如他孙子程安澜般在帝都名气大呢。

可这会儿不同,十个人只怕有九个都知道程安澜被除族的事,前几天大家伙不过当个八卦聊聊,或者当个笑话看,可这会儿,在程安澜立了大功,皇上点名赞扬程安澜的时候,就是个真笑话了,

这种时候,按例,程若清当然要出来逊谢,没得说皇上赞扬,你就真全盘收下的,可是如今程安澜已经被程家开了祠堂,正儿八经的除族了,算不得程家人了,寿安伯若是还拿着祖父身份出来说话,那就是欺君,可是这会儿,皇上名都点了,他又不能装聋作哑,不出来说话,顿时慌的了不得,冷汗都出来了,简直巴不得自己索性死过去的好。

程若清还没想到怎么办,皇帝见没有动静,已经疑惑起来:“程卿?没有来朝会吗?”

唰的一声,众人就看得更明显一点了,皇帝顺着众人的眼光看过去,那里老态龙钟,抖抖索索,脸色苍白的老家伙,不就是寿安伯程若清吗?

这样的状况下,程若清那真是刀架在脖子上了,再怎么也没法子不出列,只得跪启道:“陛下记得不错,程安澜原、原是微臣孙子,只是……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日,抖抖索索含含糊糊,最终还是道:“只是已经将他除族了。”

“除族?”便是天纵圣明如皇上,也没料到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他赞扬了半日程安澜,没承想会有这样一件事,到底皇上这些日子忧心齐王殿下去了,也就没人敢拿程家的破事来打扰皇上。

“这是从何说起呢?”不过皇上今儿心情确实好,还有心情问上一句。

程若清的舌头都不利索了,嘟哝了两句谁也听不清的话,才终于听到他说:“原是微臣族中听说程、程安澜擅离职守,致齐王殿下身陷危险,实在是胆大妄为,不忠不孝,族中商议,程氏家族向来、向来忠君爱国,容不下这样对朝廷不忠的子孙,才、才、才议定将他除族的。”

好容易这段话结结巴巴的说完了,程若清已经是汗流浃背,哪里还敢抬一下头。

皇帝颇觉得匪夷所思,都不由的停了一下才道:“听说?朝堂没有旨意,没有邸报,卿家这是在哪里去‘听说’的?倒也奇了。卿家真是有点意思,单凭听说,就把孙子除族了?这到底是你们家这除族是个玩笑呢,还是这个‘听说’就真这样深信不疑?”

皇帝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连朕没有经审都不好给人定罪呢,卿家单凭听说就能将子孙除族,这样笃定,莫非这其实不是听说,是你们家也接了江南军情奏报?竟比朕还清楚些!”

那程若清早就悔的肠子都青了,在众朝臣的目光下,在皇上的逼问下,早已不堪重负,这会儿皇上语气虽轻松,可话里那诛心之论却是明明白白的,什么程家也接了江南军情奏报这种话,听在程若清耳朵里,哪里受得了,两眼一翻,当庭就吓晕了过去。

皇帝觉得这程家真是扫兴,好端端的一个喜信儿,本要与群臣共享的,没承想出了个这样扫兴的事儿来,有点厌恶的道:“朕有那么吓人么?动不动就晕过去!抬出去吧。”

皇帝觉得有一点不舒服了,很容易就想要别人更不舒服,这会儿皇上真是特别厌恶这家子,便晓谕大理寺卿:“单凭道听途说就认定子孙不忠而将孙子除族,别说朕,只怕天下人都是闻所未闻,其中难说有何内情,或涉军情奏报泄密?才得如此笃定,须得仔细的查一查。”

大理寺卿左梅生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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