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难道不该是我来问你的吗?”点翠反问,目光不经意的瞥见她拿在手里的大氅,眼中突如其来就闪过一丝的戾气。
她上前一步,突然劈手将那大氅夺了过去,一边满面怒容的盯着霍倾儿道:“无事献殷勤?三更半夜跑到世子的院子里来,你还真是不知廉耻,就凭你,你也配?”
霍倾儿半夜摸到这里来,本来就分外紧张,再被她这样口无遮拦的一通骂,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个透彻。
她先是羞窘了一瞬,但是看着点翠脸上嫉恨交加的狠厉神色,忽而觉得怪异。
只女人对她的羞辱和奚落,掺杂了太重的私人情绪。
按理说,南河王府的人就算忌讳她之前和褚浔阳的关系近些,要防备她,也不该是这样的。
傍晚褚易民入寺的时候,她是和点翠打过照面的,知道这女人是褚易民的妾室。
可是现在她说话的神情语气——
霍倾儿心下一惊,首先只觉得不可思议,随后却又勉强飞快的镇定了下去,又反手将那大氅抢了回来,抱在怀里,也是横眉怒目,针锋相对的反唇相讥道:“我配与不配,还不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你又是什么身份?不过南河王府里面一个下贱的奴才罢了,就算得了王爷垂青抬了姨娘,说到底也还是个奴才,却不知道南河王是怎么管教的,居然让你连尊卑贵贱也分不清了?”
她说着,就是高傲的一抬下巴,大步就要从点翠身边错过去。
点翠出身风尘,在那种地方摸滚打爬出来的,对这些挑衅侮辱的话早就习以为常。
她心中虽然愤怒,却还不至于完全失控,只在霍倾儿将要和她错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拽住了她。
“你要做什么?”霍倾儿怒道,试着想要甩开她的手,竟然没有成功。
点翠目光阴冷的瞪着她,那目光里面,杀气腾腾的,咬牙质问道:“你三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来,到底有何目的?难道是受了浔阳公主和罗思禹她们谁的指使?”
霍倾儿又试着挣脱了一下。
她本身是练过一点拳脚,有些力气的,却不曾想在这一个看着娇滴滴柔弱无比的翠姨娘手下,竟然被钳制的死死的,完全摆脱不了。
霍倾儿心中诧异之余,突然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南河王的这个妾室居然深藏不露?
她心里慌乱了一瞬,随后就对上了点翠的视线,挑眉冷笑道:“别说还轮不到你来质问我,就算我不请自来,过来跟世子说两句话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别忘了,我和南河王世子之间是有婚约的。世子他人在病中,我过来探望,难道不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点翠脱口道,语气拔高,突兀的尖锐。
隔壁的院子里,褚琪炎的侍卫脚步匆匆的要出来把守。
点翠唯恐被人瞧见,目光四下一扫,干脆很拽了霍倾儿一把,将她拉着闪进了身后的空院子里。
霍倾儿被她拽了个踉跄,站稳了步子才要说话,点翠已经掏出一把匕首,压在了她的颈边,凶狠的威胁道:“你敢嚷?我就马上杀了你!”
近身搏击的技巧霍倾儿是通晓一些的,下意识的反应是要去夺她的兵刃,但是突然想到点翠种种不合时宜的举动,心思一动,便所性束手就擒。
“进去那边的厢房里。”点翠沉声说道,以匕首胁迫,逼着霍倾儿退进了里面的一间厢房里。
霍倾儿状似想要反抗被她推攮着,一步一步的挪进去。
反手刚一合上门,点翠就将她往旁边的墙根底下一推,匕首再次迫近她的喉咙,逼问道:“我再给你一个机会,说!你来找世子,到底是有何目的?浔阳公主绝对是没安好心,她要对世子不利?她的计划是什么?”
霍倾儿抿着唇角,黑暗中并不很能看清楚这女人面上表情,但那抵在喉咙处匕首却冷光幽幽,叫人胆寒。
她咬了牙,倔强说道:“刚才你应该一直都在院子外面偷听的吧?我和世子之间都说了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多此一问?”
解除婚约么?
这女人虽然配不上褚琪炎,但是这样不识好歹的作为却是更可恶的。
点翠的心里五味陈杂,但不管是哪一种情绪的烘托下,都是对霍倾儿这个女人深恶痛绝的。
这女人,不过一个一无是处的破落户罢了,先是平白占据了褚琪炎未婚妻的身份,已经够招人恨的了,现在却居然为了别的男子又跑过来苦苦的哀求解除婚约?
对褚琪炎——
她本来就是配不上的。
“贱人!”因为从之前她和褚琪炎的对话当中的确是分辨不出什么端倪,点翠也没时间再仔细的逼问,干脆的一撤匕首,就势用刀柄往霍倾儿腹部捣了一下。
霍倾儿吃痛,闷哼一声,赶忙弯腰捂住了肚子。
点翠的动作利落,转身就过去扯了半边帐子下来,随手扯成布条,过去强行将霍倾儿捆了个严实。
“你做什么?放开我!”霍倾儿一边慌乱挣扎,一边怒斥。
“放开你?”点翠冷笑,手下动作不停,一面咬牙切齿道:“放了你,我就得要直接杀了你才能放心,你真的确定要我放了你吗?”
这个时候她会这么说,那就绝对不是在开玩笑的。
霍倾儿的身体一阵僵硬,随后又只是闷声挣扎,最终却没能拗得过点翠。
待到点翠将她按到一张椅子上坐下,蹲下去困她腿脚的时候,霍倾儿才又愤恨说道:“你到底是要做什么?你以为把我困在这里就没事了吗?如果一直不见回去,我的婢女就会带人搜索我的下落了,你真觉得把我关在这里有用吗?”
点翠根本就不管她说了什么,直接将她牢牢的捆了,站起来之后就讽刺笑了道:“浔阳公主居心叵测,这一次上山,本来就是冲着世子来的,恐怕她是无论如何也等不到明天去了吧?今晚之内,所有的一切必将尘埃落定,等你的婢女发现并且找过来的时候,一切——只怕是早就没有任何干系了吧?”
东宫的暗桩探子,都是经曾奇的手严格选拔出来,每一个都非等闲,点翠这般头脑更是相当灵活。
若不是看透了这一点,她也不会在得到褚琪炎重伤的消息之后就马上撺掇褚易民上山探望了。
谁也想不到的是——
在策动褚易民对这件事上,她和李林居然是异曲同工的心思——
褚易民的死活他们都是不管的,宁肯将他推出去做挡箭牌,也一定要保证褚琪炎平安无事。
点翠说罢,也不等霍倾儿反应过来就团了一团碎布将她的嘴巴也一并堵了。
最后,严词警告道:“你要不想见不到明天的太阳,那就老实在这里呆着,别给我耍花样。”
说完就捡起扔在旁边的匕首收好,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霍倾儿一动不动,黑暗中神色不明,像是被被她的警告恐吓住了,许久都一动不动。
点翠的脚步声越走越远,这屋子里一片寂静,一片黑暗,黑暗中似乎都能够听到自己血管里的血液缓缓流动的声音。
霍倾儿呆坐在那里,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未动,脑中思绪烦乱的思索,却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发现而震惊不已。
点翠——
是对褚琪炎芳心暗许了吧?
一个女人,只有在面对情敌的时候才会露出那样疯狂又嫉妒的神情来。
因为她和褚琪炎之间由一纸婚约的束缚,因为她漏夜前来,和褚琪炎私底下见面,那女人才会有那么激烈的反应。
无可否认,无论是从样貌还是智慧上来说,褚琪炎都是人中龙凤,无可挑剔的,且不说一个出身低微的烟花女子,就是京中出身名门的闺秀千金会对他芳心暗许的也大有人在。
但是现在这一刻,最叫霍倾儿觉得难以置信的是——
那女人可是褚易民的妾室啊。
就算她的心里再有什么想法,不说出来就什么事也没有,可只冲着这女人今晚的作为,她八成是不准备在雪藏这种叫人匪夷所思的感情了。
点翠钟情褚琪炎?
点翠和褚琪炎?
因为太过意外,霍倾儿的脑中不断的有一朵又一朵的烟花炸开,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思路理顺。
长出一口气的同时,她也顺便抖了抖肩膀,散开捆在身上的布条,又弯身用手里握着的小刀将腿上的布条也一起松了。
*
点翠绑了霍倾儿之后,从那院子拐出去,这一次直接就没避讳,往褚琪炎的院子走去。
“站住!”守门的侍卫连忙上前阻拦,面容冷肃道:“翠姨娘走错院子了吧?”
“不是!”点翠道,抿抿唇角,压下心里忐忑不安的情绪,正色道:“我有要事求见世子,是和浔阳公主有关,事不宜迟,你给我通报一声。”
眼下正处在千钧一发的紧急关头,但凡是和褚浔阳有关的信息都不容忽视。
虽然在感觉上点翠和褚浔阳之间不该有任何的牵扯,那侍卫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敢自作主张,进去禀报了褚琪炎知道。
“那个女人么?”褚琪炎听了,玩味的一勾唇角。
这个点翠,果然是有问题的,不出所料,这就主动找上门来了?
“带她进来见我!”想了一想,褚琪炎道。
“是!”那侍卫应声,转身出去带了点翠进来。
点翠跟在他身后,微垂了眼睛,虽然极力压制,也还是难以指控的心跳加速——
这么久以来,她和褚琪炎之间并不是第一次近距离的接触,但这却是第一次也是喂一次的一次她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心,这样堂堂正正的占到那男子的面前去了。
当初在锦上花,褚浔阳给了她一条明路之后,她栖身王府,就只想着往上爬,来谋取一世的荣华富贵也就足够了。
以她的手段,郑氏那女人都根本不是她的对手,褚易民也被她控于股掌之间,而那整个南河王府之内,她唯一惧怕戒备的人就是这个年纪轻轻却手段了得的冷面世子,那个时候,因为自己在后宅中兴风作浪的那些手段,每每遇到褚琪炎的时候她都下意识的心虚,胆战心惊。
对于这个卓绝又高高在上的男子,她原来是只敢匍匐在他脚下的。
但是一次次的变故之下,有人昏聩无能,又有人处变不惊,一次次的于危机关头力挽狂澜,这种差别,有如天地。
但那时候,她虽是钦佩惧怕褚琪炎的,因着自己的身份,却不敢存非分之想的。
知道那一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怒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当着她的面赐死了一个自作主张想要到他面前献美的下属。
起初她是被他这样毫不容情的杀人手段给震慑住了,但也在同时,无法抑制的迷恋上了这个心狠手辣的冷面少年。
在她心目中真正顶天立地的男儿就应该是这样。
从那一天开始,她便像是着了魔,再不能将褚易民看在眼里,就连以前一直上下求索的荣华富贵也都变得不值一提,整个心里能存着就只是他,满眼能看到的也就只是他。
但是褚琪炎的脾气她的知道,纵使再如何的仰慕倾心,她也不敢提。
原以为这心事是要掩藏一辈子的了,却没想到阴错阳差,居然还得来了这样的机会。
“奴婢见过世子。”点翠垂首走过去,直接屈膝跪在了褚琪炎脚下,语气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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