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褚浔阳,眼中笑意慢慢敛去,款步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道:“说实话,你这一趟千里迢迢跟着荣烈来南华,道是有什么目的?如果只是为了出信任的话,你实在是没有必要特意来走这一遭的。”
以荣显扬在朝中的地位,哪怕是六皇子和孙淑妃也轻易动不得他们父子分毫。
褚浔阳就是和褚昕芮有过节,想要对付她,也不差这几个月,大可以等到老日方长,她光明正大的嫁到荣家之后。
可是眼下——
西越朝中的局势都还没有大定,她却急着来了南华。
她此行的目的,绝对不会单纯。
风连晟这个人的警惕性很高,褚浔阳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只就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角。
“果然!”风连晟的心头微微一动,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又再笑道:“你是冲着老六来?既然我们的目标一致,是不是——”
“不必了!”褚浔阳却是没等他说完就已经决绝的竖手打断他的话。
风连晟不解其意,递过去一个狐疑的眼神。
褚浔阳的视线越过他去,刚好后面繁昌公主从后院出来,这带着婢女款步往这边走。
褚浔阳的唇角勾了一下,脸上表情喜怒莫辨,只对风连晟说道:“咱们之间还是划清界限的好,我的事,不劳太子殿下您来插手,省的日后真要有个什么——彼此不好清算!”
说话间,后面繁昌公主已经走了过来。
褚浔阳于是也不多言,只就礼节周到对风连晟屈膝一礼,然后便转身和映紫几个一起离开。
风连晟面容沉静的目送她的背影,抿了抿唇角,一时未动。
繁昌公主从后面走上来,温婉娴静的对他福了一礼,“太子哥哥!”
“嗯!”风连晟收回目光,看了她一眼,“去拜别姑母了?”
“是!”繁昌公主低眉顺眼的应了。
“那就走吧!”风连晟于是也就不再多留,一撩袍角,大步往前院的方向行去。
繁昌公主快步跟上,却还是忍不住扭头盯着褚浔阳几人离开的那条小径看了几眼。
她的性格温顺,平时话也不多。
风连晟走的很快,她几乎差不多要一路小跑着才能追上对方的步伐,途中却有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犹豫着还是欲言又止。
风连晟平时对她的关注不多,不经意的侧目,自是瞧见了她神色间的异常。
只是她不开口,他一就只当做不知。
风煦带着气,先行一步出府,已经带着他自己的侍卫随从离开了。
彼时那大门口两队仪仗,一队是风连晟的太子仪仗,另外一队侍卫乔装过后护卫着的一辆马车则是繁昌公主的。
上车之前,繁昌公主犹豫再三,终还是忍不住的上前一步,叫住了风连晟道:“太子哥哥,我——我有件事情——”
风连晟幼年的经历曲折,再加上身份高贵,在兄弟姐妹之间并不十分的平易见人。
繁昌公主和他的接触不多,此时开口便多有局促。
风连晟正要翻身上马的动作一顿,倒是好脾气的回头看向她道:“你想问什么?”
繁昌公主微垂了眼睛,用力的咬着下唇,却没有思虑的太久,只片刻功夫便是一咬牙,抬头对上他的视线道:“南华的那位浔阳公主——她——”
她人在后宫,虽然知道皇帝想要将自己嫁入荣家,是因为南华国中呈送进京的一封国书,也知道延陵君和褚浔阳之间似是有些情愫,但是和其他所有人的看法一样,只当是些寻常一见倾心的小儿女心思,所以就没有追究的太多。
可是今日所见——
“你说方才在花园里遇到的那个婢子,她是浔阳公主的人?她现在跟着荣家表哥回来,那是——”繁昌公主道。
延陵君和褚浔阳之间的关系绝对不一般,否则就绝对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风连晟笑了笑,心里多了几分兴趣,便是对她多看了两眼。
繁昌公主被他看的略有几分不再在,面色微红的往旁边移开了视线。
风连晟倒是没有刻意与她为难,笑了一笑,点头道:“是啊!那个丫头的性子刁钻,是不会容易容人的,她叫了人跟着荣烈回来,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吧!”
繁昌公主愣了一愣,很有些瞠目结舌。
她长在皇室,加重姊妹刁钻跋扈的也不少,却还从不曾见过这样的。
褚浔阳和延陵君的正式婚约都还没定下来,这就明目张胆的派了身边婢女跟在延陵君身边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这女人的性子,这得是要刁钻暴虐到何种程度?
风连晟见她发愣,就又仰天突出一口气,叹息道:“你还没见过荣烈本人吧?”
繁昌公主此时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褚浔阳的事,提起延陵君,倒也神色如常,并没有多少旖旎和遐思,只下意识的应了一声,“嗯!”
“人如其名,荣显扬可没给他取错了名字,他那脾气和荣显扬当真是如出一辙。”风连晟道,语气轻曼,略带调侃。
说完,又对繁昌公主笑了一下道:“上车吧,我们先回宫。”
繁昌公主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若有所思的被她的婢女扶着上了车。
马车上,她的婢女红素倒了杯水给她,一面忧心忡忡道:“公主,您当时就说孙淑妃给您提了这门亲事是没安好心,现在看来,她那用心是何其歹毒。您贵为天家公主,却要您去与人共侍一夫?这本来就是欺负着您呢,现在那位浔阳公主居然霸道至此,肯定是个不好相与的,日后真要进了同一道门,这可怎么办啊?”
繁昌公主的面色微微发白,用力的捧着手中杯盏,神色游离在外。
红素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回答,不由的更为焦急,愤愤不平道:“六殿下明明是见过那浔阳公主的,明知道她的为人,还要怂恿淑妃娘娘给您下推手,这明摆着是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呢!”
“岂止!”繁昌公主回过神来,这才抬眸对上她的视线道:“如果只是那褚浔阳的性子霸道也还罢了,方才太子哥哥的话你还不会其意吗?”
红素愣了一愣,神色茫然。
繁昌公主放下手中杯子,愁眉深锁的苦笑了一声,“荣家大公子如若真是同荣世子一样的脾气——就算是那浔阳公主霸道,你觉得——若不是得他默许,那婢女真能跟着他进了镇国公府?”
褚浔阳的性子再怎么不好相处都不重要,可怕的是风连晟的话里透露出来的玄机——
如果那个婢女的身份是真的,那就是延陵君肆意的纵容了褚浔阳对他的窥测和监视?
这说明了什么?有什么能叫一个本身强势的那人对一个女人这样不可理喻的种种作为都尽数的忍让和包容?
红素听了这话,也是不由的白了脸。
繁昌公主也移开了视线,不多言语,半晌才勉力挤出一个笑容道:“给皇兄送去的信他应该收到了,先别急,再等等!”
“嗯!二殿下一定不会丢下公主不管的。”红素道,语气坚定。
话虽这样说,繁昌公主的心里却终究还是忐忑。
她出身皇家,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婚姻只能被拿来作为皇帝均衡朝中势力的筹码,如果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政治联姻也还罢了,现在延陵君和褚浔阳之间却分明是容不下她的位置的,这样横插一脚下去的下场?
她想都不敢想。
*
镇国公府。
褚浔阳几人慢吞吞的往延陵君的院里方向走。
繁昌公主的事情虽然还未对外公开,但皇帝提前和荣家人通过气,荣显扬是早就告诉给延陵君知道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不能只在西越等着南华皇帝赐婚他与褚浔阳的圣旨过去,而必须赶在这之前回来先把这件事解决了。
原先他是不准备带着褚浔阳一起的,但是想着这一趟路途遥远,需要花费的时间不短,思虑再三,也就没有刻意的阻止她同行,只是倒也还是没好意思把这事情的始末先道予她知道。
映紫是唯恐褚浔阳会为此震怒,虽然褚浔阳没说什么,可这一路上却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看她的反应。
可偏偏褚浔阳的面色如常,半点额外的情绪也瞧不出来。
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着是素来行事沉稳的映紫也有些受不住了。
褚浔阳侧目瞥见她神色不宁的反应,就率先开口道:“一直看我做什么?有什么话想说直说就是!”
映紫本来正在走神,闻言一个激灵,连忙收摄心神,心中略一权衡道:“方才的繁昌公主排行第四,和郡主同岁,只小了两个月。繁昌公主和二皇子殿下是一母所出,生母是惠嫔,不过惠嫔的出身不高,早己见已经过世了。”
南华皇帝的儿子里,比较有名的除了太子风连晟,再就是四皇子和六皇子了。
至于这位二皇子——
褚浔阳只有耳闻,说是他资质平庸,似乎自小就不很受到皇帝重视。
母族不够强大,生母又已经亡故,也就难怪这繁昌公主会被推出来做了垫脚石了。
褚浔阳只是听着,显然是对这些事情都不是很感兴趣,又往前走了一段,见到映紫犹豫着还没有给出后话,就只能主动开口道:“这主意是谁出的?”
说完也不等映紫的回答,紧跟着又是一声冷笑,笃定道:“是风煦那两母子吧?”
映紫深知此事很挑战她的底线,只能硬着头皮答了,“是!”说着又赶忙补充道:“之前世子爷就曾上书婉拒了这门婚事,可是皇上因为听信六殿下的谗言,那时候还在为了太子屡次求娶殿下的事情不痛快,直接就给驳了回来。不得已,主子他只能亲自赶回来处理了。”
风煦这背后阴人的功夫也是够狠的。
先是把风连晟求娶她褚浔阳的事情大肆渲染夸大,不用想也知道,在南华皇帝的眼里她褚浔阳早就被打上了祸国妖姬的标签。
既然都祸害到他儿子的身上去了,且不说他本来就要想方设法的限制荣家父子做大——
哪怕只冲着给她褚浔阳,这一个下马威也是少不得的。
被人这么算计了一把,任凭是谁的心里都要怄气的,尤其还是在这件事上。
映紫和青萝俱都局促不安的看着,不想最后却只听褚浔阳冷笑了一声道:“要不就说他没眼色呢,在这一点上,风连晟可比他聪明的多,也识时务的多,知道绕着我走!”
两个丫头俱都愣了一愣,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
褚浔阳却明显不想就此多言。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却又不敢贸然问她,也就只能闭口不谈。
*
主院里。
送走了繁昌公主,荣怀萱有些闷闷不乐的重新回了正屋。
那屋子里,宣城公主正面无表情的坐在炕上诵经,脸上表情虽然不怎的严肃,但荣怀萱却是深知她的脾气,只敛了神色,唯唯诺诺的走过去,蹭在她身边坐了,讨好的去扯她的袖子道:“祖母——”
宣城公主对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儿还是比较纵容和宠爱的,听了她软糯的声音,就抬眸看过去一眼,不冷不热道:“今天是你把繁昌找来的?”
“嗯!”荣怀萱有些心虚的应道,低头去摆弄自己的手指头,“我听我母亲说了,荣烈若是真的娶了西越的那个公主,这对我三哥此时的处境极为不利。四公主的性子不是连祖母您都夸赞的吗?我叫了她来,本来也是想要帮衬着你们一把!”
四公主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是绝佳的,如果能叫荣烈先把她看在了眼里——
日后就有的繁昌公主和褚浔阳这两人内斗的了。
届时后院起火,那两个女人又都是那样的身份,矛盾完全无法协调,那时候荣显扬父子就会知道只是多大的灾祸了。
稍有不慎——
他们后院里的女人内讧就有可能影响到两国邦交,这样的罪名随便压下来一条,就足够那两父子受的了。
不得不说,荣怀萱的这个打算还是相当不错的。
“胡闹!”不想宣城公主闻言却是勃然大怒,猛地一拍桌子。
她的为人端庄,极少有失态发火的时候。
荣怀萱吓了一跳,立刻就起身跪了下去,满眼圈跑泪的看向了她,嗫嚅道:“祖母,我也是一番好意的,我知道我这样自作主张是不对,可是那荣烈这一次回来明显就是来者不善,您看他这几天的态度,哪有将年和祖父看在眼里的?如果我们不能抢占先机,后头被他压制住,可就难办了。”
她从来都生了一张巧嘴,又仗着宣城公主宠她,故而说话的时候其实也不见的就有多少畏惧之心。
宣城公主只冷冷的看着她。
“现在还怕什么打草惊蛇!”荣怀萱索性也就一不做二不休了,咬牙道:“祖母您还不知道吧,荣烈这次回来,居然还带了西越那浔阳公主身边的丫头寸步不离的跟着,这说明了什么?怕是他将那女人哄的服服帖帖了,到时候他要仗着有西越人给他撑腰,您就更挟制不住他了,自然还是要早想对策的。”
宣城公主始料未及,倒是一愣。
王嬷嬷冷不丁打了个寒战,急切道:“真有这回事?”
“可不?方才在花园里,是太子殿下亲口说的”荣怀萱道。
宣城公主的脸色变了一变,瞬间转为凝重,刚想要说什么,外面另一个心腹的妈妈就快步跑了进来,惊慌道:“公主不好了,繁昌公主在回宫的途中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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