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中,还没等所有的客人入席,整个场面就跟着突如其来的乱箭飞射而陷入了暴乱和恐慌当中。
惨叫声,哀嚎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杯盘落地碎裂的声响,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整个场面瞬间失控。

这些弓箭手明显是事先安排好的,占据着最有利的位置,虽然没有刻意的避开前来敷衍的文武百官,但是最终的目标却很明确——

就只是冲着皇帝一个人去的!

箭雨如飞,无数闪着幽光的冷箭,从右侧不远处一座宫殿的屋顶上罩了下来。

皇帝最近的身体每况愈下,本就精神不振,病恹恹的靠在座椅一侧的扶手上闭目养神。

还没等他反应古来,李瑞祥和一众侍卫已经围拢了过去,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保护网,将他紧紧地护卫在了最中间。

冷箭的破空声凄厉。

皇帝猛地自御座上弹跳而起,浑浊的目光瞬间转为清明,冷声道:“由刺客闯入?”

“应该不是外来者!”李瑞祥一边冷静的打着手势,指挥侍卫们抵挡乱箭,一面神情之间已经笼罩了一层寒霜。

只从这些弓箭手的阵仗上来看,就绝对不可能只是潜入宫中的刺客。

如果真是刺客的话,怎么可能在皇宫这么严密的守卫之下不用声色的潜进来这么一大批人?

很显然——

最靠谱的解释就是宫中有部分御林军被人收买利用了。

“可恶!”皇帝咬紧了牙关,从齿缝了挤出两个字来,一面跟着侍卫往后撤,一面咬牙切齿,整个腮边的肌肉都在不住的抽搐抖动。

他身边的护卫,人手从来都很足,这会儿数十人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壁垒,将他护在中间。

射过来的乱箭,部分被侍卫扫落,部分也只是伤了外围的侍卫。

是以一时半刻,皇帝并没有事。

可是相对而言,那些入宫赴宴的朝臣们的情况就不太好,虽然褚易安紧急命令了就近当值的御林军帮着疏散人群,可那些文臣和女眷们却早就是方寸大乱,根本就控制不住,四下奔逃之间,被流箭射伤的不计其数。

有人受伤,有人见血,场面就越发的混乱难当。

褚易安夺了一个侍卫的佩刀,一面挡开一轮冷箭,一面推到皇帝身边,戒备着询问道:“父皇如何了?没有受伤吧!”

“皇上还好!”皇帝正在气急败坏的时候,根本就说不出话来,却是李瑞祥代为回道:“殿下,这里情况不对,应该是御林军里头出了问题的——”

“本宫方才四下里看了眼,没有找见杨云清!”褚易安沉声道,亦是神情凝重。

杨云清是御林军指挥使,这样大的场合,他本来就该在这宴会附近听命,以备不时之需的,现在他的人不在这里,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有人怕他坏事,已经暗中将他结果了。

而另外一种——

不言而喻,是他借由职务之便,监守自盗了。

不管是哪一种,这个人都是指挥部上了。

飞快的镇定了心神,褚易安道:“这里先别管了,你们护着父皇先走,这里的事,本宫会处理!”

话音未落,他就已经从皇帝周围的保护圈里又闯了出去。

“陛下,这些人来者不善,还是先避一避吧!”李瑞祥道,说着就要扶皇帝的手。

不想皇帝却是怒不可遏的一把将他推开,力气知道,让李瑞祥直接一个踉跄。

然后就见他面容扭曲,嘶声吼叫了出来,“朕就在这里看着,哪里也不去!”

如果只是刺客闯入宫门行刺都还好说,可是现在,却是有人公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策动了宫中侍卫,展开了一场这样血腥的屠戮。

这样的事情,前所未见。

有人当着他的面,在皇宫之中大肆屠戮文武百官,传出去——

简直就是莫大的耻辱和笑话。

皇帝满面的怒气,整个人都已经濒临于爆发的边缘,那神情阴鸷冷酷的仿佛就是一头随时可能吃人的野兽一样。

哪怕是李瑞祥,也是头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来,一时反应不及,却是愣了一瞬。

然则也就只是他这一瞬间的犹豫,突然便叫人找到了可乘之机——

皇帝身边的侍卫里面,有一个半张脸恰是掩在皇帝身后的中等个子的侍卫,突然眼波一动。

并不是十分明显的杀气外露,可李瑞祥是得等警醒的一个人,立时就觉出了什么,下意识的低呼一声,“陛下小心!”

说着就朝皇帝扑了过去。

他一把拽了皇帝的手,要将皇帝一把扯开的同时,皇帝腰后的地方已经是寒光一闪,一把匕首猛力刺出。

千钧一发之际,虽然皇帝被李瑞祥拽了一把,也还是觉得腰侧尖锐的一疼,龙袍伴随腰带都被人整个儿挑开,布料碎裂,伴随着一道亮丽的血线飞溅而出。

皇帝闷哼一声,脚下也是一个踉跄。

那人一击未遂,紧跟着就又再补了一刀。

这会儿李瑞祥再想要把皇帝拉开都没了余地,无计可施之下,直接就抢过去一步,挡在了皇帝身后。

那人就是存了必杀之心的,下手半分的容情也无。

这一刀眼看着就要刺入李瑞祥肋下,险象环生之下又是变故突然,头顶的光线突然一暗,众人都还不及仰头去看,却见一件重物兜头砸落了下来,位置不偏不倚,就在李瑞祥面前。

却是——

一具血肉模糊的侍卫的尸首。

那尸体落下,就将刺客的视线挡了一瞬,同时未免被砸到,那人也是下意识的后撤半步。

就在这个当口,凌空又是一道人影飘落。

这一次来人的身形十分的轻巧灵活,一脚踩踏在刚落地的尸首上的同时,手中弯刀已经一收一驰,寒光挥洒间有血线飞射,已然是在那刺客胸前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今天的适容,是以苏逸未来夫人的身份入宫,穿的是一身藕荷色做工精致的华服。

那刺客胸前的伤口里血光溅起,立时就将她身上衣物弄脏,狼狈不堪。

温热的让人作呕的血水泼洒在她脸上,这女子却是面不改色,并且没有半分迟疑的已经一个转身。

她的目光冰冷,没有在任何无关人等的身上停留,和李瑞祥错身而过,然后一把扶住了受了轻伤也摇摇欲坠的皇帝。

皇帝出了满头的大汗,也很有些意外,并且神色防备的盯着她。

适容紧抿着唇角,面无表情,开口的语气却还是谦卑而恭敬的说道:“适容从来都无心背叛皇上!”

只此一句,她便是牢牢的搀扶住皇帝的一只胳膊,冷静的指挥侍卫拼杀出一条血路,带着皇帝往安全的地方转移。

这女人杀伐决断,毫不手软,身上仿佛是有一种天然的感染力,能够激起人们浴血奋战的血气来。

侍卫们的精神振奋,紧随着一路拼杀,为皇帝开路。

却是李瑞祥,大约是被之前九死一生的场面震撼,站在原地迟疑了一瞬,然后才是快步转身跟了上去。

后面慌乱尖叫的人群里,苏逸不断的别人冲撞却都忘了避让,只是眸色深深深深的注视着那女子被重兵护卫,只能偶尔显露一角衣袖的身影。

她和皇帝之间,本来就全无恩义。

所以从一开始苏逸就没想过她会去为皇帝出手,并且全无防备。

直至她突然挣脱他的手飞扑过去的时候,他甚至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而在这一刻,却是万事明了——

她要保的不是皇帝,而是那个人!

灯影交错,血光迷乱。

哪怕是这整个天地崩裂,混乱到了即将毁灭的边缘——

她的眼里,也始终都只存放着那一个人吧!

她在他身边,本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不想弃开那人远走,而一旦那人会有损伤,她必定不遗余力,第一个站出来,挡在他面前。

一如——

往昔!

这一瞬间,苏逸突然就心乱如麻。

他想要跟过去,却又觉得这样的想法滑稽,只就略一失神的间隙,就已经被慌乱奔走的人群冲撞到了后面的花圃边上。

眼前人声纷扰,眼前灯火阑珊,他却一转身,退进了人潮当中。

褚昕芮带着两个婢女混迹人群,却是选择了人群外围最安全的方位,纵观全局动态。

眼见着皇帝虎口脱险,她眼中瞬时漫上一层恼意。

“唉!”身边的欢歌忍不住的已经是痛心疾首的一声叹息,怒声道:“那女人是哪里杀出来?真是可恶!”

褚浔阳的面色冷凝,并没有接她的话茬,却只就冷声问道:“五哥呢?他去哪里?我怎么好像没有见到他!”

“不知道呢!”欢歌闻言,这才后知后觉的四下里扫视一圈,“该不会是被人群冲散了吧?”

不过这会儿她去是没过多的精力去关心褚易简的行踪,只道:“郡主,我们的人手有限,好不容易安排到皇上身边的人也失手了,今天想要成事——怕是就难了,一旦让皇上缓过劲来追查,恐怕——”

欢歌说着,就忍不住的露出惊慌的神情来,扯了褚昕芮的袖子道:“要不郡主还是先出宫避一避吧,一旦事败,也不至于被困在此脱不了身。”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就想着避开有什么用?”褚昕芮却是没动,不能苟同的冷笑了一声。

欢歌看着她突然转为冷酷的侧面轮廓,不由暗暗心惊,匆忙的垂下了眼睛。

褚昕芮紧跟着却是眸光一闪,侧目对她吩咐道:“马上安排下去,做好两手准备吧!”

欢歌一惊,愕然道:“郡主的意思是——”

“能成事最好,实在不行——杀人灭口的道理还不懂吗?”褚昕芮道,语气却是甚为冷静,半分也没有被眼前血流成河的场面影响道:“现在是没有人真的抓住了我和五哥的手腕,做的干净点,这把火就怎么也不能烧到咱们的头上来。”

哪怕褚浔阳和褚琪枫那些人都知道他睿亲王府和此事有关,只要是没有当场拿住手腕,谁还能平白栽一个罪名给他们?

只是可惜——

方才明明是可以成事的,偏要被苏逸身边那可恶的女人给坏了事。

褚昕芮面上的表情鲜有变动,心里到底也带了几分脾气,目光阴冷的再度往人群中去搜寻皇帝那一行人的身影。

适容在应对这样的狙杀场面的时候明显是经验老道,逆风而上,带着一众侍卫拼杀,硬是在轮翻冷箭的攻击下开辟出了一条路来,将皇帝护卫着躲到了那一处屋檐底下。

弓箭手就埋伏在房梁上,就再拿他们完全没辙。

那女人却也没闲着,回身已经翻身跃上屋顶,手段狠辣的收割埋伏在那里的弓箭手的人头。

李瑞祥已经发了暗号,随后皇帝的暗卫也赶了来。

百余名弓箭手又如何是这些杀人机器的对手,一败涂地根本就毫无悬念,鲜血顺着瓦砾上面的凹槽滚落,一时间竟像是下了漫天的血雨。

着实再如何的泰定,褚昕芮到底也是养在深闺的贵女,头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忍不住就胃里翻腾,连连干呕。

“郡主,您还好吗?”轻歌慌忙过去给她拍着脊背顺气。

褚昕芮强压下心里的不适感,抹了把嘴角抬头,远远的看着屋顶上那个飞纵不止的人影,突然就生出一种莫名的熟悉,总觉得——

那身影似曾相识。

轻歌见她失神,就试着唤了她一声,“郡主?您怎么了?如果受不住,我们就先去别处,小王爷会处理这边的事情的。”

说着就要强行把褚昕芮扶走。

“等等!”褚昕芮直起腰身,却是拂开她的手,目光一瞬不瞬盯着远处适容的身影,一字一顿缓缓的念道:“你有没有觉得那女人的侧影很像一个人?”

“啊?”轻歌一愣,下意识的循声望去。

因为两人的侧影实在是太过相像,所以几乎根本就没费什么精神,随后轻歌就是猛地捂住嘴巴惊呼一声,不可思议道:“那人——那人——”

若不是褚昕芮就在她身边,她也恍然就要觉得那人就是自家主子的了!

虽然不过只是个侧影,却也足可以乱真了。

“郡主——”轻歌惶惑不安,局促的又再唤了一声。

褚昕芮看着远处适容的身影,唇角却是跟着泛起一抹更加冰凉的笑意来——

在她面前摆着的出路,可是还有很多条的。

“走吧,去看看五哥到底在那里。”飞快的重新调整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褚昕芮就带了丫鬟若无其事的快步离开。

这个节骨眼上,褚易简到底去了哪里?

莫名的,她的心里就会为此而觉得不安。

*

就在宴会上一片混乱的时候,另一边的湖畔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德妃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当场就被射杀了两个,虽然有李林、蒋六和桔红这一大票身手了得的帮手在,勉强将在场的几人都拉开了,流血受伤的情况也的在所难免。

那些弓箭手是存了心的要下杀手,眼见着远攻不成,立刻就拔刀冲击,直接扑了过来。

德妃和罗国公夫人等人都受了不成都的伤,被安置在方便隐蔽的地方。

劲敌当前,蒋六等人也都顾不上她们,纷纷提剑出来迎敌,两拨人瞬间纠缠在了一起,惨烈的厮杀起来。

褚琪枫走的早,这会儿早就没了踪影,可褚浔阳等人藏身的地方却没有退路,不得已,就都只能全力以赴的迎敌。

“上峰有令,全部格杀!”一见褚浔阳等人露,那些刺客立刻就振奋了起来,一窝蜂一样的扑了过来。

他们的确是存了必杀之心,全不顾及几人的身份,拼尽全力,下的全是杀手。

不仅仅对褚浔阳和褚琪炎是如此,就连南华太子风连晟也没放过。

褚浔阳本来还只当这是褚易简孤注一掷的手段,到了这一刻,却是不免心中一凉,又起了更深的戒备之意——

“有问题!”徒手夺下一个刺客手中刚刀,褚浔阳回首对身后与她互补迎敌的褚琪炎道:“他们没打算破釜沉舟,如果此时不成,这会儿该是要湮灭证据,杀人灭口去了!”

对方既然已经出手,就绝对不能叫他们全身而退,必须阻止!

------题外话------

之前很多宝贝儿都已经猜到适容背后的人是李总管了,于是就不卖关子了,想不通的去年龄上推,很明显的,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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