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浔阳的目光微微一凝,迟疑着已经随手收住缰绳。
朱远山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不由戒备着控马上前半步,想要将她挡在身后。
那人自二楼的窗口处俯视下来,神色平静的和褚浔阳对望一眼,随后就转身从那里挪开了。
褚浔阳微微仰头看过去,眼睛眯了眯,唇角牵起一个讽刺的弧度,翻身跃下马背。
“郡主——”朱远山低呼一声,想要劝住。
褚浔阳却是没听,直接把缰绳甩给他,自己大步走了进去,“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是!”朱远山只能应承了下来。
“这位小姐——”褚浔阳进了茶楼,里面马上就有伙计迎上来招待。
褚浔阳直接抬手用马鞭将人隔开,凉凉道:“我来寻人!”
言罢,已经快步上了楼。
那伙计看着她的穿着气势也不敢轻易得罪,狐疑的看了一眼也就退开了。
褚浔阳快步上楼,拐过楼梯的拐角处,找到之前在外面看到的房间,直接抬手一推门。
房门洞开。
侧身堆着门口,正在欣赏一幅苏绣风景屏风的褚易简回眸看过来一眼,唇角牵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道:“许久不见你了,进来一起喝杯茶!”
“喝茶就算了。”褚浔阳一步跨进门来,神色冷凝而没什么表情,径自走过去,在桌旁坐下,一边道:“你特意在这里等我,有话就直说吧,我还有事!”
“”褚易简回头看着她面目冷凝的侧脸,苦涩一笑,然后举步缓慢的走过去。
他抖了一下袍角,原是想要弯身坐下的,但是犹豫之下,最终却还是走到旁边窗口的位置一直的站着了。
“虽说一切的事情都已成定局,可是浔阳,你难道不觉得今时今日我们这样的见面完全的面目全非也是生平一件憾事吗?”绵浅的吐出一口气,褚易简叹息着开口。
“立场不一样了,这些都在情理之中。”褚浔阳道,却是全然不为所动,“我一会儿还有事,你有话大可以直说。”
褚易简负手站在窗前,褚浔阳的目光亦是落在别处,并不愿意再费心去探寻他的表情。
“算了!”沉默了片刻,褚易简突然就是一声叹息,紧跟着就是语气一肃,道:“南华方面的事情想必你是已经有所耳闻了,城池遗失,皇子被掳,这些对南华皇帝而言都是完全无法掩饰的侮辱和挑衅,这一次南华人来朝,作为这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你觉得他们会叫你全身而退?”
南华皇帝素来都被人传为昏聩软弱,但是作为一国之君,他即使是再如何的软弱,在有些事情上也必定是要有些脾气的。
这样事关他颜面和在举国臣民心中声望的事,他是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坦然接受的。
这一点也早在褚浔阳的意料之中。
褚浔阳也不在意,只就面无表情道:“那又怎么样?即使矛盾冲突再深,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劳你来费心。”
“呵——”褚易简闻言,却是不甚赞同的摇头笑道:“你真当事情会是这样简单吗?想来是南华国中诸事的细节还没有人告诉你的。”
褚浔阳的心神不由一敛,这才重视了几分,抬头朝他的背影看去。
“因为楚州战败,这半月之内南华朝中连番动荡,不仅仅是南华储君和被你掳劫而来的六皇子遭到弹劾,连带着又揪出来许多的人来,可谓是在南华朝中掀起了一场轩然大波。”褚易简道,语气微冷又带了几分嘲讽,“有人说是南华朝中有人和外人串通才导致了战事失利,就连年前在军中动乱里头被杀的程南恩和已经比罢免赋闲在家的镇国公世子荣显扬都不可幸免遭到了猜忌和弹劾。说是他举国上下风声鹤唳都不为过,而作为这一连串事情的导火索,你又觉得南华皇帝会把这笔账算在谁的头上?”
“两军对垒,胜败乃士兵家常事,他既然输不起,我倒是觉得——这个皇帝的位子他大可以不必一直的占着,可以考虑退位让贤了!”褚浔阳取了个杯子在手里把玩,唇边笑意冷淡。
褚易简回头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微微蹙眉道:“现在可不是你逞口舌之快的时候,这件事情你很清楚,就算你父亲兄长都一力护着你,也就算是鞭长莫及,南华皇帝一时半刻的奈何不了你,他想要报复,也总归是会有他的法子。所谓议和——最常用的手段是什么你也十分清楚,还需要我来多说了?在这里是没人能够动你,可是换一个地方和身份,你又要拿什么去和他们抗衡!”
所谓议和,不过就是两国皇帝互惠互利的各退一步,然后息事宁人罢了!
而此中最为立竿见影的法子无外乎就是用和亲的方式做筛子,双方永结秦晋之好来挽回彼此的面子,冤家变亲家而已。
如今南华皇帝痛恨她是一定,想要用这种方式将她带过去打压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褚浔阳闻言,却也不过冷涩一笑。
她站起身来,朝褚易简走去,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并肩而立,看着外面的街景片刻,方才清晰而缓慢的开口道:“我就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会特意在这里等着见我做什么,原来是来探我的口风的。”
褚易简的面色微微一变,不过这种变化也是实在太快,并没有留下太多的迹象。
褚浔阳也不管他,只就冷讽的继续说道:“说起来也是我们这些人疏忽大意,否则也不会让你戏耍了这么久,居然有人会觉得你睿亲王府一门忠君爱国,其实其从到位,这都不过只是一重表象罢了。陛下那里也该是捶胸顿足的检讨一下他自己的识人之能了,其实你睿亲王府的反意存在可不只是三五年了,之前我就只是觉得常宁郡主看起来有些奇怪,你们从小就将她教养的太好,就连金枝玉叶的皇室公主在气质仪态上都难望其项背。其实是从那个时候起你和睿亲王之间就已经在着手筹备此事了吧?把常宁郡主教养的那般出色,为的——就是用她去博一个好的盟友,以便于在这件大事上面助你一臂之力。”
褚昕芮的样貌虽然并不如何出众,但要论及礼仪气质,那绝对是拔尖儿的,不说是褚浔阳自己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只怕是整个京城的贵女圈子里都再难找出一个可以和她匹敌的。
之前很早的时候褚浔阳就隐隐觉得怪异,这么一个堪称完美的女人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件让人瞩目又困惑的事情。
是直到了这一次的事发,褚浔阳也才茅塞顿开,这其中到底的怪在何处!
褚易简不可置否。
既然对方已经看穿了,这件事他也无从否而,何况否认也没用。
只是这种被人当面掀出底牌的事情,也的确是让他觉得很难受用就是了。
褚浔阳却不管他,讥诮的继续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初漠北拓跋淮安进京的时候你就已经准备开始采取行动了吧?只是那个时候褚灵韵和苏皖双双搅局,坏了你的计划,让你根本就还完全不及施展,拓跋淮安就先被打压了下去,丧事了原本的利用价值。于是你立刻改变策略,直接就没有掺合进来。否则的话——今时今日你睿亲王府早就和漠北王庭连成一气,开始了你野心勃勃的夺权之路了吧!”
当初拓跋淮安来京的时候,无论是褚灵韵还是她褚浔阳,其实都不是最合适的和亲人选,而皇帝膝下更没有适龄的女儿堪当此任,其实如果当时就细想出来便就不难发现——
在所有人当中,褚昕芮才是漠北五皇子妃的最佳人选。
如果不是因为皇帝觊觎漠北王庭的权力,想要将其收入囊中而直接和拓跋淮安生出了嫌隙,那么最后睿亲王府就一定会找机会把褚昕芮推出去以解了皇帝的燃眉之急。
只是后来变故突生,一看拓跋淮安的利用价值大打折扣,他们便顺水推舟没有掺合,又再继续掩藏了下来。
这些事,当初的时候是所有人都被褚信这些年温顺的外表给骗了,根本就不曾多想,现在明白过来了还都有些忍不住的后怕。
褚易简紧绷着唇角,一直都没有否认,是直到了这时候才冷然开口道:“我不与你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你愿意怎么揣测就怎么揣测,不过有件事我相信你清楚,你自认为捏了我的把柄,而同时我也握了你的命脉。延陵君他人呢?最近你这样高调的不断出入陈府,你又当褚沛他是因何纵容?在他看来,你也不过一枚可以一用的棋子罢了!”
“何必和我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鬼话?”褚浔阳言辞犀利的反驳,“不过就是因为拓跋淮安那里的机会错失,而今你们兄妹又怕我会挡了你们的路。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好了,诚如你方才所言,明知道南华皇帝恨我入骨,我是不会自寻死路去往他跟前凑的,你们兄妹有多少手段尽管施展就好,不过咱们之间既然嫌隙已生,你也别指望我会袖手旁观的看着,搅局却是一定,只看最后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化解了!”
这种挑衅,已经相当于是双方终于当面撕破了脸。
褚易简皱眉,侧目看着身边少女清冷的面目,有些扼腕的长叹一口气道:“浔阳,你当是知道,你和你父亲都不是我想要针对的对象!”
“是么?”褚浔阳莞尔,不愠不火的微微一笑,“可我们都你的拦路石不是吗?不是针对也险些在你手里殒命,你现在还来和我说这些,觉得还有意思吗?”
“呵——”褚易简笑了一声,随后就是飞快的神色一敛,冷冷道:“你说的对,咱们之间也早就没了回旋的余地,做了就是做了,你也别指望我会觉得心虚或是愧疚。换而言之,现在我也是拦在了褚易安上位的路上,将来狭路相逢,他若有机会,也一定不会对我手下留情,我不过就是早他几分出手罢了!”
褚浔阳冷嗤一声,语气鄙夷,“犯上作乱都能说的这样理直气壮面不改色,简小王爷你还真是叫我刮目相看!”
“说什么忠君爱国的鬼话?你扪心自问,难道你父亲所谋里头就没有私心?”褚易简丝毫不为所动,闻言同样也是冷嗤一声,“大家都是各怀鬼胎,不过尔尔,最后看谁更技高一筹罢了。所以现在谁也不必在谁的面前装清高,谁也不必在谁的面前装忠良,大家彼此彼此,各凭本事而已。”
“很好!”褚浔阳赞同的点头。
虽然褚易简早年对她和褚琪枫有过恩惠,但是这一次他也同样险些要了两人的命,彼此之间,可以算是两清了。
褚浔阳于是也不多言,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朱远山见她出来才松一口气,赶紧迎上来,“郡主!”
褚浔阳翻身上马,虽然能够感觉到褚易简一直站在那窗口的位置没动,却也再就一眼都没有回头看过去。
“简小王爷找您是做什么的?”往前走了一段,朱远山终于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褚浔阳沉吟了一声,脑中突然有什么年头过了一下,忽而正色问道:“南华国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你说可能是南华太子要作为来使到访?因为楚州军中的事,他不是才刚遭到弹劾?南华皇帝对他真就这样放心?”
“具体还不是很清楚,但是郡王爷说是十有八九会是他来。”朱远山道:“这段时间郡主对朝中之事关注不多,南华方面的确是闹出了不少的事情,先是满朝文武联合起来弹劾了南华太子和六皇子,说两人为了夺军权才导致了这一次的战事上的失利。眼见着最受重视的三为皇子一下子就有两个被推到了风尖浪口上,随时可能陨落,后宫里的那些女人也跟着不安分了起来,连着出了几次事。最小的九皇子在六天之前失足落水夭亡,皇帝大恸,事情还没查清楚呢,镇国公又上书为了年前南华军中的事情替世子荣显扬请罪,要求重立世子。南华皇帝本来已经意动了,可是紧跟着又传出荣显扬和阳羡公主的独子被人投毒,镇国公府里头又乱了。荣显扬盛怒之下直接绑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上殿,请南华皇帝裁决,又是鸡飞狗跳的闹了一场。偏偏四皇子还在这个当口上想要趁火打劫,策动了自己一派的官员联名上书,想要求皇帝改立太子,可是事情不知道被谁捅到了皇帝那里,皇帝知道他笼络朝臣,更是勃然大怒,直接掳了他的职位,罚了他闭门思过。这样一来呼声最高的皇子又再失势,南华太子又就势崛起了。”
南华国中混乱一片,这是早在褚浔阳的意料之中的,不过她却没想到会乱成这样。
如此一来,还真是如褚易简所言,只怕不止是南华皇帝,就连他的整个后宫朝堂都要不成成都把事情寄在她这个始作俑者的头上来了。
褚浔阳抿着唇角许久没有应声。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唇角弯起一抹浅淡的笑容来,喃喃道:“是——他要回来了吧!”
如果不是这样,褚琪枫也犯不着自请去领这个差事。
前后不过二十多天,那感觉却是恍若隔世。
这京城之地依旧锦绣繁华,可是少了一人在侧,就好像这所有的一切就都跟着失色不少。
朱远山不好随便接她的话茬,只看着她唇角浅淡又柔软的一点笑意,不似平日里那般爽朗明艳,却美好的近乎能灼伤人的眼睛。
诚然褚浔阳也没指望他的回答,随后就是飞快的重新整肃了神情,盈盈一笑道:“走吧!我们要早点赶过去接他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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