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让哥哥去好了!”罗予琯道,别有深意的微微一笑。
罗二夫人和罗翔略有所察的互相对望一眼。
罗翔问道:“妹妹你的意思是——”
罗予琯微微牵动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我不是还缺一个嫂子么?”
罗翔一愣,脑子里搜肠刮肚的想了想。
其实他对褚浔阳并没有什么太过深刻的印象,这些年所有皇室女的风头都被褚灵韵一个人占了,再加上个皇家出身的女儿都金贵,一般勋贵人家的嫡长子都是不会考虑联姻的,娶了郡主还好,若是娶了公主,那么一辈子的仕途也就断了。
这会儿罗予琯一提,罗翔仔细的回想了一下才依稀记得那浔阳郡主的姿色确乎也是不差的。
这边罗翔自顾失神了一瞬,罗二夫人却是紧皱了眉头沉吟道:“你的意思是——”
“如果哥哥能娶了浔阳郡主的话,那就等于拉拢了整个东宫做后盾了。太子殿下宠她众人皆知,而且她在皇上那里也颇得眷顾,届时哥哥能拿到手里的筹码就又多了一重了。”罗予琯道,唇角翘起,颇带了几分得意。
罗翔的目光闪了闪,玩味的笑了笑,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罗二夫人却是还有顾虑,道:“可是——皇后娘娘不喜欢她——”
“皇后娘娘忌讳的其实只是方侧妃,再怎么娘娘和太子殿下都是亲母子,纵使不喜,难道还会真的跟自己的亲孙女儿过不去吗?”罗予琯道,却是不甚赞同,她起身走过去,握住罗二夫人的手,目光灼灼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母亲,经过这一次的事大房他们就更是把皇后娘娘给得罪的狠了,皇后娘娘的个性您还不了解?大房那些人一再的忤逆她,她就更要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哥哥身上,她现在的年纪大了,您多哄着她点儿,还愁她不替哥哥打算?”
罗皇后独断专行,本来就因为拿捏不住罗炜而恼火,这一次郑爽的事又是个契机,只怕彼此间的关系会更恶劣一些。
一方面有罗皇后的全面支持,另一方面如果真能拉拢到东宫做后盾的话——
罗二夫人自是心动不已,转而看向罗翔道:“你的意思呢?”
“我?”罗翔回过神来,心不在焉有一下没一下的拢着杯中浮茶,忧虑道:“浔阳郡主的性子怕是不容易拿捏的吧!”
“我看着她倒是孩子脾气更重些——”罗二夫人思忖说道,“了不得就哄着她来吧,一个乳臭未干的丫头,你的才学样貌也都不差的。”
罗翔笑了笑,心里又仔细的权衡一遍也就一咬牙点了头,“好!那便试试吧!”
说实话,只就目前来讲他本身对褚浔阳的兴趣不大,不过既然有利可图,横竖不过一块垫脚石罢了,也无所谓了。
在这件事上,母子三人很快达成共识。
“好了,那我这就命人准备礼物,马上就去东宫!”罗二夫人一拍大腿站起来。
罗予琯上前一步将她拦下,道:“母亲,你人去了就好,暂时——还是别让他们瞧出心思来。”
“嗯?”罗二夫人心中狐疑,递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省的节外生枝啊!”罗予琯道,微微一笑,“婚姻大事从来都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您想要成全此事,回头求了皇后娘娘直接赐婚就是,其实也不需要去看东宫那些人的脸色的。”
她和褚浔阳的接触虽然不多,可是那个丫头刁钻狂妄却是不容小觑的,何况两人又有嫌隙,不用想就知道褚浔阳是一定不会答应嫁到自己家的。
罗二夫人反而迷惑了,“那你还要我去走动?”
罗翔的目光闪了闪,已经飞快的明白了罗予琯的打算,抖了抖袍子起身道:“妹妹的意思是——作势?”
“是!”罗予琯微微一笑,细看之下那眉目之间的神色却带了几分冷凝。
现在先频繁的来往一段时间,哪怕只是萍水之交,可是在外人知道什么?看在眼里的也是褚浔阳和他们罗家二房交好,届时等到时机成熟再请罗皇后赐婚,到时候就算褚浔阳想不答应——
有前面双方来往的把柄在,也就由不得她了。
跟那个死丫头过招,本来就不能走寻常路,一定要出其不意才行。
罗翔对这门婚事没多大用心,这样一来也是给他省事,自是乐见其成的。
罗二夫人心里飞快的计较了一番,也露出赞许的神色,笑道:“这主意是好!翔儿你也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亲自送我去东宫吧。”
既然是做戏,那也要做全套,罗翔多出入东宫几次,回头真要等到事情抖开了,她们手上抓着的筹码也会更多一些。
“嗯!”罗翔点头。
母子两个片刻片刻也没耽搁的先行回去准备。
罗予琯坐回椅子上喝了口茶,脸上表情却又寸寸演变的狰狞——
褚浔阳不是自认为捏住了她的把柄了吗?想威胁她?如果能叫哥哥把她娶进门,到时候大家通在一条船上,这些所谓的把柄也就一文不值了。
这样想着,她便是得意的冷冷笑了出来。
门房的下人来报罗国公府的二夫人而三公子到访时,着实是把青藤那几个丫鬟惊了一下,面面相觑。
褚浔阳抬眸看过去一眼,却是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请罗二夫人过来吧!”
罗翔是外男,肯定是不能进这后院的。
当然,她也没心思理会无关紧要的人。
“是,郡主!”
待到来人退下,青藤才撇撇嘴,警觉的皱着眉头道:“郡主,罗家才刚出了事,罗二夫人还有心思往咱们这里跑?奴婢怎么觉得这风向有点儿不对啊?”
桔红和浅绿也是互相对望一眼,神色忧虑。
“管她呢,随便她出什么招,本宫照单全收就是。”褚浔阳无所谓的呼出一口气,把花绷子往被子底下一塞,起身舒活了一下筋骨,“来,找身衣服给我换了,待客的礼数不能废弃啊!”
连几个丫头都看出来了这罗家母子过来是另有目的,想来也是有趣,不过她倒是好奇那一家子人到底能变出什么样的花招来。
罗二夫人头次登东宫的门,心里还是很有几分忐忑的,跟着门房的下人目不斜视的往里走,直到见着褚浔阳,见到对方待她态度依旧亲和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
褚浔阳和她其实没什么话题好说,再因为提前得了罗予琯的嘱咐,罗二夫人也不敢一次做的太过,所以寒暄了两句话也就起身告辞了,只留了价值不菲的礼物下来,说是给褚浔阳的谢礼。
褚浔阳吩咐了青藤亲自送她出门。
待她走后随手打开最上面的一个盒子看了眼,却是现下样式最为流行的一对儿翡翠簪花。
下面的盒子里也是布匹首饰,足见也是下了血本的。
“郡主,这罗家到底是要干什么?”桔红看着这些东西,终还是忍不住的问道。
“随便他们!”褚浔阳撇撇嘴,又把盒子扔回去,随手一推,“拿去分给二姐姐和四妹妹吧,这些东西我用不着。”
自幼养成的习惯使然,她本就不喜欢身上带这些负累的玩意儿,自从延陵君送了那一对儿簪子之后,这段时间只要不是出席正式的场合,发间就只是那支小的血玉簪子再无其他。
桔红应了,和浅绿一起把东西捧了出去。
褚浔阳看着外面阳光明媚的院子勾了勾唇角——
罗二夫人到访正中下怀,虽然事情做的周到,她也担心有人借题发挥,是她和罗家大房的人里应外合替霍倾儿消了灾的,这会儿罗家二房主动送上门来给她做挡箭牌?她何乐不为?
罗二夫人从后院出来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神清气爽,接了在前厅喝茶的罗翔一起,刚到大门口却迎着褚琪枫的车驾从巷子外面进来。
“见过郡王爷!”母子两个连忙侧身让路,行了礼。
褚琪枫的眉头不易察觉的微微一蹙,面上表情却看不出任何的破绽,翻身下马之后也只是漫不经心的点了下头就径自进了门。
罗二夫人的脸上还挂着笑容,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说辞要套近乎的,就这么被晾在了大门口,母子两个都忍不住的黑了脸,尤其是罗翔,整张脸几乎都青了。
青藤察言观色,笑眯眯的解释了一句道:“听说最近楚州和北疆的战事都正吃紧,我家郡王爷事忙,二位慢走!”
“那是自然,郡王爷少年英才,又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罗二夫人笑道,那笑容之间怎么都能见出几分勉强,“有劳姑娘了,回头代我再谢过郡主的款待吧!”
“是!”青藤客客气气的应了,“奴婢一定代为转达。”
罗家母子于是也就不再多说什么,罗翔亲自扶着罗二夫人上了车,自己也翻身上马亲自护卫着马车离开。
青藤转身进了门。
罗翔回头看了眼东宫巍峨耸立的大门,眼底神色便是不觉的阴了阴。
这样的冷遇,真是叫人难以受用。
这样想来罗予琯的意见反而是对的,如果从明面上要和东宫交好,指不定要横生多少的枝节出来,还是现在这样最稳妥。
回头等大家拴在了一条绳上,这些人的态度也就应该会变了吧。
他本来对联姻东宫没多少热情,今天走了这一趟反而是定了心了,至于褚易安和褚琪枫目前是什么态度都无关紧要,日后只要彼此的利益链真的扣在了一起,就没有人能够不就范的。
罗翔定了定心,带队刚拐过两条巷子就见对面有他留在罗家的亲信满头大汗的迎了过来,远远的就已经大声道:“三少爷,二夫人!”
“什么事?”罗翔拉住缰绳,居高临下道。
“头前儿宫里皇后娘娘传了口谕,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都一并宣进宫去了。”那人回道。
车内罗二夫人已经听闻动静探头出来,“什么时候的事了?”
“走了有大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已经到宫里了。”那人回道。
罗爽的事情罗家对外的解释十分含糊,罗皇后这个时候传召罗炜夫妻进宫肯定是为了深入查问此事的。
这个时候,如何能够不落井下石?
罗二夫人咬咬牙,转而对罗翔道:“先不回去了,你直接送我进宫。”
罗翔和她的想法自然是一样的,当即点头,母子两个马上调转了方向直奔皇宫去。
寿康宫。
罗二夫人赶到时正听得里面罗皇后歇斯底里的大发脾气,“你们说,今天不管怎样也要给哀家说一个清楚明白,之前你弟弟的事你说是事关楚州军务,为了避嫌不能插手干预,这会儿自己的亲儿子被人害了,你——你——”
她说着便有些气急,喘不过气来一样。
梁嬷嬷连忙过去给她抚着胸口顺气。
罗炜的脸色铁青,直挺挺的跪在那里,冷然的开口道:“事情京兆府已经查清楚了,爽儿没了微臣和夫人自然也是心痛,可事实摆在那里,也是无可奈何。是那孩子醉酒之后和霍家丫头之间惹了误会,京兆府的萧大人昨儿个亲自登门将此事交代给了微臣知道,已经是给了我们罗家台阶了。这个时候再死咬着不放,只会招人话柄。娘娘您在宫里也不容易,微臣实在不敢再给您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罗皇后的心思从来就不在他们这一房身上,说是为了罗爽的死动怒,实际上还是为了他没有借题发挥铲除霍罡给罗毅报仇雪恨。
罗炜这话听似客气,却处处都藏着软钉子。
罗皇后听着,眼神就更显阴鸷,仿佛刀子一样死死的盯着两人。
“好端端的他跑出去鬼混还喝道乱醉如泥的丢了性命?就这样的说辞你也信?”罗皇后怒道,气恼之余面色通红。
罗炜夫妻都是死咬着牙关不肯在多言。
罗二夫人看着两人吃瘪,顿时就是心情大好,只面上还维持着遗憾的神色从彩月手里接过定惊走过去递给罗皇后,道:“娘娘,您喝杯茶压压惊吧!”
罗皇后正在气头上,也没看人,只就着她的手先喝了一口茶顺气。
罗炜和罗大夫人见她来了,都是心里咯噔一下,尤其是罗大夫人,几乎马上就是冷冷的横过去一眼。
罗二夫人还记恨着她那一巴掌的仇,此时便不甘示弱的瞪回去,随后就完全无视她神色间警告的意味,叹息着对罗皇后道:“娘娘,这件事——说起来只是家丑,真怪不得大哥大嫂!”
罗炜虽然是一家之主,可是到了罗皇后面前也不能公然开口喝止她。
“怎么说的?”罗皇后有所警觉,皱眉看向她。
“这——”罗二夫人吞吞吐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
“有话就说,你也要学他们一样,到本宫的面前来阳奉阴违吗?”罗皇后怒道。
“侄媳不敢!”罗二夫人连忙跪下,四目警惕的四下扫视了一圈。
罗皇后的目光一深,不耐烦的摆摆手,“彩月,你带着丫头们先下去!”
“是,娘娘!”彩月恭恭敬敬的应了,带着屋内侍立的一众女官嬷嬷退下,就只留了梁嬷嬷一个人在。
“说吧!”罗皇后冷冷说道。
“昨儿个萧大人亲自登门,其实仵作查验的结果——爽儿那孩子他——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醉酒,而是——而是用了五食散了!”罗二夫人的声音十分虚弱小心。
罗皇后闻言一愣,随后就是勃然大怒,一把抓过桌上的茶盏用力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是微臣教子无方!”罗炜黑着脸,赶忙叩首告罪。
“你——你——你们——”罗皇后指着他们夫妻两个,几乎整个人都在颤抖。
怪不得罗炜会火速上了折子澄清此事,合着——
这是为了息事宁人来遮丑的。
如果罗爽真有那样的嗜好,服用了那东西之后会神志不清而对霍倾儿做出什么事来就完全解释的通了,再要闹起来——
他们非但不占理,反而极有可能被皇帝降罪!
昨天莫姨娘闹的时候正赶上京兆府尹登门,说了此事,罗炜本来是不信的,结果叫人去搜,还真就当场从罗爽的屋子里搜出了证据来。
莫姨娘要死要活的说儿子是被人陷害,可是铁证如山,又有京兆府的验尸结果在,谁也否忍不了。
罗炜恼羞成怒,直接命人将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喂了毒。
不过有二房的人在,其实他一早也就没打算能完全瞒得住罗皇后去。
不过好在此事重大,事关整个罗国公府的前程,罗皇后就是知道了也只能暗地里生闷气罢了。
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罗大夫人说道:“娘娘,爽儿那孩子不知轻重做下这样的事情来是侄媳管束不周,不过国公爷已经查明白了,那东西是莫氏撺掇他用的,说了为了做出好文章,家门不幸,国公爷也已经把那搅家精给处置了,让您也跟着操心动气是我们的不是,侄媳跟您保证,这样的事以后再不会发生了。”
事到如今,还能说什么?
不管怎么样这个哑巴亏他们都得要咽下去了。
“滚!你们全都给本宫滚出去!”罗皇后上气不接下气的怒声道。
“请娘娘保重身子,微臣告退!”罗炜夫妻行了礼,也不再试图解释什么,起身告退。
罗皇后单手撑在桌子上,缓了好一会儿也没能顺过气来。
她本就看不上罗家的大房,没想到一个才名在外的公子居然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越想就越是恼火。
“娘娘,事情都已经发生了,您也别为此伤了身子了。”罗二夫人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
罗皇后拿眼角的余光瞥了她一眼,冷着声音道:“听说你去东宫了?”
罗二夫人的心跳一滞,随后赶紧调整了心态道:“昨儿个借了浔阳郡主的马车回府,今天特意登门道谢的,也算是全了礼数。”
罗皇后只是看着她,明显是有怀疑的。
罗二夫人只是笑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昨儿个说了两句话,倒也觉得和郡主颇有几分投缘。”
罗皇后闻言,脸色就又更加难看几分的一挥手,“你也去吧,本宫累了!”
“是,那侄媳就先行告退了。”罗二夫人赶忙行礼退下。
带她走后罗皇后就冷着脸递给梁嬷嬷一个询问的眼神。
“娘娘,都查过了。”梁嬷嬷道,语气谨慎,“浔阳郡主昨儿个去国公府就只见过二夫人和三小姐,和大房那边没有来往,五少爷的事——八成是真的!”
“真是不成气候!”罗皇后一怒,又愤然的一派桌子。
如果能叫她拿到是大房的人和外人勾结构陷自家子嗣,那么她就有理由以德行有失为名请皇帝更换罗家的继承人了,偏偏还就是没有!
梁嬷嬷叹一口气,也是不无遗憾的垂下头去。
罗家的事就这么风声大雨点小的过去了,遗憾的除了罗家二房的人,还有全程参与这一局的郑嫣。
只是从头到尾没有在明面上扯出来,倒是没人注意到她。
这场官司一定,次日她就以还愿为名再次出城去了广莲寺。
广莲寺离着京城略嫌有些远,郑嫣这样娇滴滴的小姐出门又只能乘马车,所以当天一早出城也是直到傍晚时分才进了寺里。
广莲寺的地处稍微有些偏,但据说寺里的菩萨灵验,是以规模不大但香火却还是不错的。
郑家提前有家人过来安排了,郑嫣一到马上就有人先引着她去安排好的厢房斋戒沐浴,备着次日一早早起酬神。
郑嫣却是什么也顾不得,待到引路的僧侣一走马上就带着贴身丫鬟出了院子,去了褚灵韵的住处。
褚浔阳是奉皇命到此带发修行的,但她毕竟是皇女,也没人会以佛门规矩限制她,只是唯恐有负面消息传回京城,她并不敢做的太过,只能老实在院子里呆着。
广莲寺的主持特意给她安排了单独的一个院子,位置在寺院的紧边儿上,周围连着的院子也都常年空置,不叫人打扰她。
这里郑嫣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也无需别人直言,轻车熟路就找到了准确的地方。
因为打了打发修行的旗号,褚灵韵这时穿的是一套宽大的僧服,短短一个月不到的功夫,虽无明显的改变,但身上还是清减了不少,尤其是眼神,更是阴鸷。
“表姐!”郑嫣吩咐了丫头在外面守着,自己推门进来。
彼时褚灵韵正无所事事的坐在佛堂里发呆,闻言才不冷不热的扭头看了她一眼,“这才几天,你怎么又来了?”
郑嫣扁扁嘴,走过去捡了张椅子坐下,不悦道:“上回你交代给我的事,办砸了!”
褚灵韵垂眸盯着旁边看着的一本佛经,神色变也未变,像是根本不在意的模样,只就随口问道:“怎么回事?”
郑嫣把事情的经过大致的说了,最后便有些愤愤,“罗家的人真是废物,居然也不提前查清了那罗爽的底,弄的最后白忙活一场。”
“哼!”褚灵韵不以为然的冷哼一声,“事情哪有那么巧的,若不是有人暗中作祟,你以为事情能这么了结?”
“怎么会?”郑嫣猛地提了口气,走过去弯身坐在旁边的蒲团上握了她的手,急切道;“就算罗家的人能栽赃,可是京兆府尹才刚上任,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被买通的?”
“如果是有人在罗爽的尸首上做了手脚呢?”褚灵韵弯了弯唇角,反问道。
因为皇帝的手段强悍,他既然下了禁令,五食散这种东西在京城之地就基本绝迹了,罗爽就是想要也未必有渠道弄到手,想也不用想——
必定又是出自那人之手!
为了褚浔阳那贱丫头,他当真是什么都敢做的!
给她配置禁药,又在罗爽的尸体上做手脚,干扰仵作的判断!
其实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可越是这样亦正亦邪的做派就越像是魔咒一样的吸引她的目光。毕竟这么多年,循规蹈矩的大家公子她见的太多太多,生了一副仙人之姿行事却这样别具一格的却只有他一个,那一言一笑之间风流天成,每见他一次心中都有种莫名的情绪涌动沸腾。
难道他们不是最般配的一对儿么?
可偏偏——
自始至终他的眼里就只有褚浔阳一个。
他的好他的坏,他的温柔,他的冷酷,他的一言一行,他的所有的一切一似乎都在全程围着那个丫头转。
他对她不屑一顾,甚至于为了讨好那个丫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她出手!
凭什么!
越想心里就越是愤恨,褚灵韵的目光幽深而带了几分狠厉的狰狞,看的郑嫣心里一抖,弱声道:“表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褚灵韵回过神来,她的情绪转变极快,这一刻就让郑嫣觉得她之前看到的仿佛就只是错觉。
“失手了就失手了吧,横竖你也没什么损失。”褚灵韵笑道。
“可我就是不甘心。”郑嫣的神色一冷,愤怒道:“我又去求我父亲了,可他就是不肯松口接我母亲回来,祖母那里更是,我去了几次了,她都见也不肯见我。”
郑老夫人的脾气褚灵韵是知道的,只要是她认定的事,那就谁也改变不了,而郑铎又是出了名的孝顺,所以——
郑嫣想要接林氏回来的想法根本就是异想天开。
可是,她仍然撺掇郑嫣去做,因为只有让她被拒绝一次,她心里对东宫对褚浔阳的恨意就会更深一层,也只有这样,这个傻瓜一样的表妹才能更好的为她所用。
“这才过了多久,外祖母和舅舅他们也都是在气头上,你多哄哄他们,总有他们松口的时候。”褚灵韵笑道,柔声安抚,顿了一下又似是不经意的问道:“你大嫂呢?人还好吗?”
“她的腿废了!”郑嫣道,本来十分娇俏的面孔上也呈现几分狰狞的冷色,咬牙切齿道:“这样也是便宜她了,要不是她,我母亲又怎会受这样的连累,她倒是好了,有娘家撑腰,祖母还叫好吃好喝的供着她养着她,哼!”
“其实——”褚灵韵的手指压在梵文的经书上,语气迟缓的慢慢道:“她和太子的父女关系也并不亲厚!”
郑嫣本就只是随便一听,片刻之后才反应火来,皱了眉头道:“表姐你的意思——”
“我没什么特别的意思。”褚灵韵笑笑,整理了一下身上宽大的袍子起身。
天色晚了,这屋子里的气氛有些暗淡,她取了供桌上的火折子点了灯,然后才继续心平气和的开口道:“一个废人而已,没了也就没了,现在雷侧妃和皇长孙都没了,谁还会跟你计较?而且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么——谁能没个三灾五难的?”
“可万一让祖母知道了——”郑嫣紧抿着唇角,迟疑道。
她是恨死了褚月瑶,可留下褚月瑶却是郑老夫人的意思。
褚灵韵踱步回去,抬手替她整理了一下衣领,含笑道:“傻妹妹,你这都多大年纪了,还想着一辈子住在娘家呢?”
郑嫣闻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立刻便是面色一红,娇嗔着往旁边别过头去,没好气的小声道:“表姐还说呢,最近也就是姑姑回去走动的多了些,也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头,说——说是——”
她说着,就是满面羞红的再说不下去。
褚琪炎的人品样貌样样拔尖儿,又是自己的表哥,彼此之间也算是青梅竹马的情谊了。
以前郑氏和家里的来往少,她也倒是还有自知之明没有往那方面想,现在眼见着两家走动的多了起来,她和褚灵韵的关系又日益亲密了起来,再加上外面不知道谁起的头这么一传,郑嫣自然也就不免起了心思。
而且——
南河王府也没有人明确的站出来辟谣的。
褚灵韵的心里冷冷一笑,面上表情却是温柔,只就故意道:“说什么?”
“说——”郑嫣咬着嘴唇正要开口,抬头瞧见她的表情才是急的赶忙起身避了开去,跺着脚道:“表姐你又拿我取笑!”
“好了好了,就当我是玩笑好了。”褚灵韵也不说的太多,起身跟过去,正色道:“那件事既然不成也就算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来日方长,总有给你报仇的机会的!”
郑嫣想了想,就跟着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说完又四下里看了眼这间屋子,有些同情的看向褚灵韵道:“表姐你在这里受委屈了,再忍忍,事情总有过去的一天的。”
“嗯!”褚灵韵含糊的应了一句。
郑嫣看着天色已晚,又说了两句话也就先离开了。
褚灵韵给足了面子亲自送她出门,看着她的背影唇角泛起丝丝冷笑——
郑家想脚踩两只船?作为他们南河王府的姻亲却还想要兼顾着送东宫人情?这世上哪有这样两全其美的事。
冷冷的扯了下嘴角,褚灵韵转身,刚要关门,却赫然发现自己拉了一下那门板却是被什么给卡住了一样分毫未动。
下意识的回头,却是正对上一张意料之外的脸。
“张云翼?”褚灵韵的声音不觉拔高,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你以为这么躲开了就完了?”张云翼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只流于表面,怎么看都叫人觉得阴森可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现在和你们张家没有关系了,你马上走,否则——”褚灵韵冷冷道,说着就又要用力合门。
张云翼却是挡在那里未动,一个箭步上前,手掐着她的脖子闯进了屋内。
他的力气绝对不小,褚灵韵被他掐的险些背过气去,瞬间就面色涨的通红。
这段时间之内张云翼看上去已经有些潦倒之态,虽然还是衣物整洁修饰一新,但人却是明显瘦下去了一圈,脸颊深陷,颧骨突出,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纪,此时看着却像是快四十岁的市井无赖了。
褚灵韵对他本来就瞧不上,再见他如今这般模样更是反胃的很,几欲作呕。
“现在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那天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张云翼道,眼睛赤红,死死的盯着她。
褚灵韵用力去掰他的手,却是完全无法撼动,只就死命的挣扎。
外面紫絮和紫维听了动静冲进来,从左右扑上来又抓又挠,“快放开我家郡主!”
如今的张云翼已经不是当初秉承文人气息的定北候世子了,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也无,直接将两人甩开。
紫絮被推了个踉跄,紫维则是直接被掀翻在地,爬起来就一咬牙要往外面去喊人——
这里离着正殿是远,可褚灵韵来这里的时候郑氏是给她留了几名侍卫傍身的,只是褚灵韵平时嫌他们碍眼,不让他们在这院子里出没。
张家的事发生的时候紫维刚好不在,紫絮却什么都知道的,唯恐把事情闹大了,连忙奔过去将她拦下,慌忙摇头道:“别去,不能声张!”
说完就先扑过去关了房门。
张云翼见到他们主仆有所顾忌这才迟疑着松了手。
两个丫头扑过去扶住褚灵韵,褚灵韵捂着脖子拼命的咳嗽,目光却是啐了毒一样死死的盯着张云翼。
“我们张家的事从头到尾都是你设计的?我们全都是你的垫脚石是不是?”张云翼问的直接,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就在头两天的夜里,他半夜回家在自家的后巷里被人打了一闷棍,然后塞了一封信到他的衣物里,那信上却是将他们张家那件事的始末详尽的叙述了一遍。
当然,是和他们经历之中完全不相符的版本。
这一切都是褚灵韵这个可恶的女人,她从一嫁进张家开始就没安好心,最后为了摆脱张家,利用他,还害了他满门,害他的父亲被斩首,害他们张家的爵位被掳,这根本就是一招釜底抽薪——
灭了张家,只为了她一个人的自由身!
皇帝废了他们张家全都是为了替自己孙女遮丑,他们这一家根本就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最可恨——
他心里一直背负的愧疚也这是这女人做的障眼法。
他根本——
连她的边儿都没到过?
一种被人愚弄的耻辱感由心而发,张云翼愤然掏出怀里的信纸摔在了褚灵韵脸上,怒声道:“你说,这上面说的是不是真的?”
紫维弯身想要去捡那纸,却被褚灵韵冷冷的一脚踩住,直接用鞋底碾碎。
她冷冷的看着张云翼,半分惧色也无的勾了下嘴角道:“民不与官斗,你张家算个很么东西?当初都犹且不值一提,现在你还敢跑到本宫的面前来质问什么?”
张云翼咬着牙,额角青筋跳动不止,被她奚落的几乎完全控制不住脾气,只就怒声吼道:“我问你,这上面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你戏耍了我们张家?是你拖累了我们张家是不是?”
“是又怎么样?”褚灵韵冷嗤一声,坐回椅子上喝了口水润喉,看笑话一样的漠然看着他,眼尾一挑,斜睨了一眼旁边的紫絮道:“你若是觉得亏,这个丫头本宫送你做个补偿好了。”
这样一来,她便算是承认了。
张云翼失魂落魄的后退一步。
紫絮更是吓得脸色刷白,连忙跪了下去,哀求道:“郡主——”
“你闭嘴!”褚灵韵冷冷的横过去一眼,随后又再看向张云翼,语气闲适道:“这个丫头可是跟了本宫多年的,别人要我都未必舍得呢!”
她的神色高傲,一如当初。
相形之下,张云翼就更觉得自己像是个小丑一样。
“哈——”他忍不住仰天大笑了两声,突然再次扑了过去。
褚灵韵是自以为他现在坠入尘埃,肯定是没胆子和自己抗衡的,冷不防已经被他从椅子上提了起来。
嗤的一声,张云翼的手臂一甩她就先是手上一亮,外面僧袍的袖子就被他拽下来一截。
张云翼笑的近乎狰狞,抬手就要继续去抓她的领口,愤愤道:“现在我们整个张家都败在你的手上了,你说还?一个丫头的分量怎么够?横竖这件事在被人眼里就已经存在了了,今天虽然是迟了点,也干脆就坐实好了。”
褚灵韵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真的慌了,拼命的护着自己试图闪躲,一年尖声道:“你敢动我?你这是大不敬!张云翼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能叫你横尸当场!”
“我怕什么?你有胆子倒是杀我灭口试试看!”张云翼却是无所畏惧,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也不顾两个丫头撕扯,死死的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神色狠厉之余甚至是带了几分疯狂的。
褚灵韵哪里会把他看在眼里,忍无可忍当即就要喊人。
紧跟着却听他话锋一转,冷笑道:“你真当我身边无人可用吗?”
褚灵韵已经逼到嗓子眼的声音猛地刹住。
张云翼的眼底冒着蓝光,面上冷凝的笑容近乎扭曲,死死的卡着她的身子不肯退让,一边急切的去扯她的衣物,恶狠狠道,“今天就算是我死在这里,不出两个时辰,你我合谋谋害老二的事情就会传的尽人皆知。横竖我如今这个样子也不过是要命一条,只是你安乐郡主通奸大伯又谋害亲夫的事情一旦被捅出来,你觉得你还能有命在?”
只是单纯的设计害死张云简,又没有被拿住手腕,谁也不能说她什么。
但是和自己的大伯有了苟且而谋害亲夫,这就非同小可的。
上一回她能逃过一劫全都是凭着运气,如果这事儿再被抖出来一次——
不用想也知道,皇帝势必会要她的命!
这张云翼也是发了狠,完全的不管不顾了,是定要拉着她来陪葬的。
两个丫头在旁边也是听的胆战心惊,一时止住动作不知道是改进还是该退。
褚灵韵心神不定,下一刻就觉得胸前一凉,几层衣物都被人扯了远远的甩开。
她慌忙抬臂抱住只着肚兜的身体,冷的打颤。
张云翼本来也只是为了泄愤,此时目光定格在她身上,眼底就窜上一抹炽烈的火光,抬手一拉就往旁边的椅子上压去。
褚灵韵下意思的挣扎,可是面对一个疯子,她终究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险的,挣扎的再厉害,也始终是死咬着牙关不肯出声呼救。
两个丫头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最后也只是逃也似的带上门出去守在了院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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