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和罗皇后的决定都和张家人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
为了皇室的颜面和他们各自的私心,她都必须死!

郑氏想要扑过去却被乐水带人死死的拽住,完全的无能为力。

一切看似已成定局,外面突然又有一名内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神色惶恐的扑倒在地,凄声道,“皇上,娘娘,不——不好了!长孙——长孙殿下出事了!”

褚琪晖被流放,是这天一大早就被刑部派人亲自护送离京的。

那内侍脸上表情带了十二分的惊惧和惶恐,明显不是小事。

在场众人俱是一愣。

郑氏瞅准了时机,趁乐水等人分神,干净扑过去将梁嬷嬷手里的毒酒撞翻在地,褚灵韵也一并被她扑倒在地,捂着喉咙拼命的咳嗽。

“韵儿——韵儿——”郑氏惊慌失措,却又不敢大声叫嚷,只是将褚灵韵揽到怀里用力的抱住。

“母亲!母亲!”褚灵韵泪流满面,瘫软在她怀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一般用力抓着郑氏的手臂,指甲掐的郑氏也跟着疼出了一身的冷感。

方才梁嬷嬷手里的酒已经倒进她嘴里了,她当时只顾着死命的挣扎,酒水洒了一些出来,她觉得自己似是吞下去了一些,又似乎是没有,但是这会儿惧怕的厉害,总觉得喉咙里灼烧的厉害。

“母亲,我——我怕!”褚灵韵的神色惶惶,声音打颤,身上和心里都抖成了一团。

这是第一次,她那么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这种站在死亡线上无力挣扎的感觉——

实在是太可怕了!

只要想着她是不是马上就会毒发身亡,就会头皮发麻,整个人机会要疯掉了一样。

皇帝是目光嫌恶的扫了她一眼,此刻却顾不上她,只就冷着脸对那内侍问道,“什么事?”

“长孙殿下在被护送流放的途中遇刺——”那内侍道,身子使劲伏地趴在地上,停顿了好半天,最后才终于一咬牙,冷汗涔涔道:“被刺客杀了!”

皇帝的身子震了一震。

其他人的脸上都跟着闪过讶异的神色。

褚易民的反应最大,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往前一步将那内侍揪起来,逼视他的眼睛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琪晖他怎么了?”

褚琪晖是太子长子,本来已经被贬为庶人,就等于是完全废了。

可是现在他死了!

褚易民几乎是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情绪,眼神灼灼而热烈。

“长孙殿下薨了!”那内侍道,惧怕之余几乎都要哭出来。

他的目光错过褚易民,朝后面的皇帝看去,满脸凄苦之色道,“就在离京二十里外的客栈附近,负责押解长孙殿下出京的一队衙差也全部被杀,当地官府已经把殿下的遗体送回来了,这会儿——”

他说着,就不觉的扭头朝殿外的方向看去。

尸体都带回来了,那就说明人是真的死了。

虽然是对褚琪晖没有多少感情,但那到底也是自己的长孙,皇帝和罗皇后都被震在当场,脸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褚易民的目光一闪,闪身奔了出去,不多时回转,脸上表情就是一片肃然。

罗皇后看着他,眼里说不上是不是还带了几分期盼的神色。

褚易民只是对她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道:“父皇母后节哀吧,那孩子——已经去了!”

一直静立不动的皇帝突然狠狠的闭了下眼,片刻之后重新再睁开眼的时候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就摆摆手道,“都下去吧!”

他不再提及褚灵韵的事,郑氏母女都如蒙大赦,赶紧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褚易民的心里却是跃跃欲试很有几分不甘心——

褚琪晖被刺杀,此事蹊跷,绝对是有内幕的。

他如今一个被逐出皇族的废人,谁会对他痛下杀手一定要将他置之死地不看?不言而喻——

唯一有动机和理由这样防范他的,就——

只是褚琪枫而已!

皇帝看重褚琪枫,这么多年来都无法撼动,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如今撞到了眼前了,他忍不住的就想要旁敲侧击两句。

如果能叫皇帝起了疑心,褚琪枫就此失宠于御前——

东宫后继无人,一切也就完了。

“父——”褚易民心里斟酌了一下用词,刚要开口,就见门口的灯影下有人影一晃,却是褚其炎站在那里。

没得皇帝的传召他不好随便进来,只在远处冲褚易民以眼神示意,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这样的机会要放弃褚易民心里怎么都觉得难受,不过他只是略一分神,皇帝已经心不在焉的错过他去,径自往殿外走去。

“皇祖父!”褚琪炎躬身一礼,往后退了一步。

皇帝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就叹了口气,扶着李瑞祥的手径自离开——

褚灵韵出了事,褚琪炎会进宫来看情况这并不奇怪。

随后罗皇后也被梁嬷嬷扶着从殿内出来。

郑氏揽着褚灵韵等在旁边,因为方才要对褚灵韵下手的人就是罗皇后,这会儿她再见了这老太婆也是心里发冷,只就勉强维持镇定道,“母后——”

经过这一次的事,罗皇后对褚灵韵也起了戒备之心,只就面色阴冷的看了那母女两人一眼道,“就照皇上之前的吩咐,连夜送她走吧!”

刚才在气头上她的确是起了杀心,只是褚灵韵倒也是也她看着长大的,再加上到底是亲祖孙,如果她非要坚持下了杀手,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母后——”郑氏没有想到她还是不肯松口,急切唤道。

“照本宫的吩咐去做!”罗皇后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再就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转身就走。

“母——”郑氏是怎么都舍不得女儿的,连忙就要追上去求情,却被褚易民一把拽住,冷冷的警告道,“还嫌不够丢人吗?走!”

说着就连拖带拽的将她甩到一边,自己愤然甩袖离去。

郑氏满面急色的回头,忧心忡忡赶紧回去扶了褚灵韵。

褚灵韵惊魂未定,一直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站在那里。

她的发髻乱了,身上也洒了酒水,半边脸颊肿起来,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褚琪炎只就看了她一眼,就淡淡说道,“先走吧!”

言罢,就先行一步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

畅鸣轩里。

褚琪枫一个人靠坐在宽大的桌案后头,目光清明,一动不动的看着敞开的大门外面的夜色。

这个时辰,几位内阁大臣都已经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离开了,他借口有几分公文要看暂时留了下来。

夜深人静,这屋子里少了人员往来就显得更为空旷了些,从大门往里看去,他坐在案后的身影就越发显的不起眼。

蒋六从外面进来:“郡王爷——”

“嗯!”褚琪枫靠在那座椅上没动,缓缓从远处收回视线,问道,“拦下来了吗?”

“是!”蒋六回道,“南河王一家已经出宫了,安乐郡主被人扶着出来,应该只是受了惊吓,暂时不至于丧命!”

“知道了!”褚琪枫淡淡说道,坐直了身子,又兀自坐了片刻方才弹了弹袍子起身道,“走吧,回府!”

“是!”蒋六垂首答应着,关了门跟着他往外走,但是这一天他的情绪却是十分反常,总是不住的观察着褚琪枫的一举一动,显得小心翼翼。

*

褚易民先行一步出宫,为了不想再见褚灵韵那个不肖女,出宫之后也没等郑氏母子三人,急匆匆的就先一个人回了南河王府。

褚琪炎出来的时候已经没能瞧见他的影子。

“世子!”李林带着一名相貌平平极其不起眼的小个子侍卫等在宫外。

褚琪炎迎着两人走过去,目光从那人脸上一掠而过,眼神莫名一深。

那人开口想要说什么,他却已经抬手制止,沉声道,“回府再说。”

“是!”两人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马上就闭了嘴,跟着他往咱家马车的方向走去。

褚琪炎刚要翻身上马,后面的宫门之内郑氏已经神色慌乱的追出来。

“炎儿!”郑氏大声道,众目睽睽之下她这个南河王妃显然是有些失态,不过此时她一心记挂着女儿,也顾不得许多。

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母亲,褚琪炎就是心里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发作,不得已,只能强压着脾气止了步子。

“母妃,儿子护送您回府吧!”褚琪炎道,暗暗提了口气,扶住郑氏的手。

郑氏的眼圈红红的,脸上泪痕未干,一把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道,“炎儿你想想办法,不能叫他们把你大姐送走!母妃只有你们姐弟两个,少个哪个我也不能活啊!”

这一次褚灵韵的事情惹的这么大,要不是罗皇后出面求情,皇帝一定会当众一杯毒酒赐死了她干净,现在能保住一条命已属不易。

褚琪炎的心里烦躁,却不能对她发作。

抬头,就见褚灵韵手脚虚软的被丫鬟婆子搀扶着从宫门内缓慢的挪出来。

她是真的一步一步挪出来,神色恍惚,面无血色,往来凌厉而容光焕发的面孔上,是一片颓败的死灰色。

这种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在她的脸上。

哪怕是前两个月被当中捉奸在床的时候她眼中所有——

也不过愤恨罢了!

可是这一次,却是真的颓败不堪,整个人都失去了生气一般。

对于自己的这个大姐,褚琪炎不能说是没有感情的,可这个时候看到她只是无奈的一声叹息罢了。

他握了郑氏的手,并没有松口,反而劝慰道,“暂时把大姐送去庵堂清净一点时间也好,现在父亲也正在气头上,母妃却是强行将她留在府上——也未必是件好事。”

褚灵韵独断专行,几次三番的让褚易民脸面尽失,如今又是彻底触怒龙颜,以褚易民的脾气,皇帝虽然没有下旨赐死,他要气的狠了就此除了褚灵韵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也不无可能。

郑氏原也只是不忍女儿受苦,闻言心里一抖,顿时就慌乱了起来。

后面褚灵韵已经被人搀扶着走了过来。

从御书房出来,她的整个人就没了魂儿一样,这么漠然走了一路,这时见到褚琪炎,才是稍稍回过神来,一寸一寸的抬起眼睛朝他看过去。

姐弟两个四目相对。

褚灵韵抿抿唇角,眼底突然有有了一线光亮,神色阴晴不定的看着褚琪炎。

郑氏的眼泪簌簌的掉,扑过去抱住她忍不住的嚎啕大哭:“我的女儿,我苦命的女儿——”

褚灵韵木然被她抱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同时却更是动也未动。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但是细看之下又不全然是这样,最起码落在褚琪炎脸上的时候是分外清明的。

褚琪炎与她默然对视片刻,然后就上前扶了郑氏的肩膀将她拉开一边交给顾妈妈道,“母妃累了,先扶她上车吧,我和大姐交代两句话。”

郑氏哭的虚软,拉着褚灵韵的手不肯放——

褚灵韵这一走,只怕有生之年都绝难再回来了,自己如花似玉娇养着长大的女儿,要伴随青灯古佛一生,她如何能不心疼?

“王妃,先上车吧!”顾妈妈也是眼眶发红,强行拉开郑氏的手道,“皇上这会儿只是在气头上,等过段时间皇上的气消了,王妃再进宫去求求皇后娘娘,娘娘她那么疼郡主,一切都会好的。”

郑氏也知道自己无计可施,流着泪被顾妈妈扶着上了车。

褚琪炎抬手挥退身边的其他随从。

褚灵韵的身体单薄,孤身站在凄冷的夜风中,仿佛随时都会被吹倒了一样。

她看着褚琪炎,眼中慢慢浮现一丝嘲讽的笑意,然后目光一转回头看了眼什么皇宫的方向道,“是你叫人做的吧?”

话不用说的太明白,褚琪炎懂就行了。

褚琪炎的面色沉寂,并不否认。

褚灵韵也只是看着她,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良久之后眼睛里突然有泪水凝聚,她赶紧仰了头,笑一声,用袖子将泪水擦净,“我一直觉得你对我是和对别人不一样的,琪炎,我们是亲姐弟,这世上唯一血脉相连的亲姐弟,这一次事也全都在你的计算之中是不是?你明知道我会栽进去,你却选择冷眼旁观?你——”

褚灵韵说着,就有些气愤的难以自持。

她收回目光,再次看向眼前面色孤冷的她的兄弟,神色悲戚而复杂:“就连我你也拿来利用?琪炎——除了那个位子,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会拿心去换的吗?”

她身陷囹圄,几乎被人逼死。

如果不是后面那么巧出了褚琪晖的事,她也许也只会一辈子将这些都归咎于自己时运不济,可就是在她面临生死存亡这样给危急关头的时候,她的亲弟弟却还能冷静的布局,在最合适的时机之内命人杀了褚琪晖,激起皇帝对褚琪枫的疑心。

他在背后运筹帷幄操纵着一切,却对她的生死漠然以对?

褚灵韵满腔怨恨的大声质问。

褚琪炎只是看着她,脸上表情平静并无半点心虚,一直待她发泄完了才淡淡的开口,反问道,“如果我劝你,你会听吗?”

语调不高,平静中隐约的带了一声叹息。

褚灵韵被他问住,脸上泪痕也瞬间静止。

褚琪炎的脸上还是那副表情,无喜无悲,只就继续不愠不火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从小到大,但凡是你认定的事,就绝对不会更改,既然明知道多说无益,我又何必多费唇舌?你我姐弟之间,还需要用那些红口白牙的空话来伪装成所谓的姐弟情深吗?”

如果他会提前以规劝为由和褚灵韵大吵一架,那么现在褚灵韵就连质问他的契机都没有了,只是——

眼下这件事的结果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相较于那样虚伪的做戏,现在他们姐弟之间反而多了几分真实。

褚灵韵的嘴唇动了动,终也是无话可说。

褚琪炎也不急,只就沉默不语的陪她站在那里。

褚灵韵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自己稍稍镇定了下来,目光清明些许的重新抬头对上褚琪炎的视线道,“今天的事,到底是谁害我?”

“你送信去陈府的事是延陵君有意散出去的,至于后面的事——”褚琪炎道,深吸一口气,“是褚琪枫的手笔!”

先是延陵君用那份内容不明的所谓私信掀起轩然大波,激怒了张家人将事情闹的一发不可收拾,随后褚琪枫又趁火打劫,明知道褚易民被张家人闹的丢了脸又正在气头上,适时的就把张鼎贪墨修渠银两的罪证不着痕迹的辗转交到他手上,褚易民会打击报复是一定的。

这样一来将把张家人逼到了绝路上,张云翼狗急跳墙,褚灵韵陪葬不说,他们南河王府的名声也要一起跟着臭了。

好一出不动声色的借刀杀人!

褚琪炎的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是丝毫不显的对褚灵韵道,“你就当是先出去避避风头吧,广莲寺那里我随后会安排人过去打点,这个时候,你留在京城也是自取其辱,躲出去反而好些!”

褚灵韵死咬着牙关不吭声。

褚琪炎相信她能分清形势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决定,于是也就不再和她浪费时间,只道,“我那里还有些事情需要赶着回去处理,马车和侍卫我给你留下,你连夜出城,路上小心些!”

说完就转身攀上马背,带了两个人先行打马离开。

褚灵韵站在原地没动。

就让她这么灰溜溜的被遣送出城,她的心里无论如何也不能甘心,可如果不走的话——

诚如褚琪炎所说的那样,她现在的处境,留在这里只是自取其辱罢了!

褚灵韵这边正在犹豫不觉的时候,身后突然就响起一个女人张牙舞爪的咒骂声:“你这个贱人!你害的我张家好惨,我跟你拼了!”

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张夫人和张云翼那一行人。

这会儿不是在御书房,大家都有顾忌,张夫人说着就已经是像是一头发了狂的母兽一样叫嚣着扑了过来。

褚琪炎留下的侍卫连忙向前将她拦下。

这会儿张家的爵位没了,张夫人也就是个普通的市井妇人,这些侍卫哪里会把她看在眼里,不由分说就将她掀翻在地。

张夫人摔在地上,哎哟一声。

“母亲!”张云翼和钱氏两人赶紧过去将张夫人给扶了起来。

张夫人也知道对方人多势众她占不到便宜,却还是嚎啕着跳脚大骂。

张云翼则是一声不吭,目光阴鸷的死死盯着她,那目光仿佛是要吃人一般的冷厉。

褚灵韵刚才受了惊吓,这会儿被他盯的就是头皮发紧,一声不吭的转身上了马车离开。

*

南河王府。

褚琪炎带人刚刚下了马,管家就从里面迎出来,道:“世子,王爷请您去书房。”

“嗯!”褚琪炎的脚下不停,随口应了,大步往里走去。

褚易民的脸上很差,带着随时可能喷薄而出的怒火坐在桌案后头,见他推门进来,就冷声问道,“那个贱人你送她走了?”

“嗯!”褚琪炎面无表情的应了声,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留,他不在乎褚易民对褚灵韵是个什么态度,因为褚灵韵出身南河王府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事实,没必要为了这样的事情去伤脑筋。

褚易民是提到褚灵韵就气喘不顺,勉强移开了话题道,“那会儿在御书房外头你有话要说?”

“是!”褚琪炎道,“父王您的打算我知道,可是眼下东宫的事却并不适合我们去插手,陛下是和何等精明的一个人,你我能想到的事,他又如何没有猜测?这个时候,我们说的多了反而容易适得其反,引起没有必要的猜忌。与其这样,不如以不变应万变,看着东宫那边的动作就是!”

皇帝多疑,现在年纪大了那性情也是越发左了。

褚易民心中权衡片刻,心里虽然焦躁,但也是觉得他所言有理,就点了点头道,“嗯,这事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顿了一下,他又重新抬头看向自己的儿子,思忖着开口道,“褚琪晖的事——”

“我也不知道。”褚琪炎道,“现在又是非常时期,我还是那句话,以不变应万变,为了不被此事牵连,这件事我们只看着就好,不管是谁做的,只要对我们来说是有利可图,其它的也不同深究。”

褚易民皱眉,明显是不十分相信:“真的不是你——”

“不是!”褚琪炎答的肯定。

“那就好!”褚易民见他的神色平静并不像是敷衍的意思这才如释重负的出一口气,揉了揉太阳穴道,“他这辈子最见不得的就是这种事,只要是和你无关就好。”

所谓的“他”自然是指的褚易安。

做了几十年的亲兄弟,对自己这位嫡亲兄长的秉性褚易民也是把握的十分精准,褚易安对褚琪晖这些子女也许不如他对褚浔阳那样诸多的宠爱纵容,但那毕竟是他的血脉。

“儿子明白!”褚琪炎道,见他面上显露几分倦色就道,“父王你也累了半宿,先别想的太多,歇了吧!”

“好!”褚易民点点头,起身父子俩一前一后出了厨房。

褚易民去了点翠房里,褚琪炎则是回了自己院子的书房。

彼时李林已经带着那个小个子的侍卫等在了那里。

“世子!”两人见他回来,连忙起身行礼。

“怎么?我交代给你的事出了问题?”褚琪炎道,随便选了张椅子坐下,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方才在褚易民那里他并没有说实话——

他的确是派了人去伺机截杀褚琪晖,争取将这个人最大限度的再利用一把,而至于褚易民口中对褚易安的那些顾虑——

已经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了。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从他们决定和东宫抗衡去夺那个位子的时候,这些所有的顾虑就应该全部放弃了,既然已经是敌人了,那么在出手的时候就不能有丝毫的手软和犹豫。这世道成王败寇,今天如果他不做,来日败下阵来,对方可是不会对他们心慈手软的。

不过褚易民既然是有顾虑,他做的很多事也就顺理成章对他隐瞒了罢了。

“是出了问题。”那小个子侍卫董良义回道,“我们去的晚了一步,皇长孙——不是我们杀的!”

褚琪炎的视线微微一凝,手下端着茶碗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是你?那是谁?”

“不知道!”董良义道,“属下带人连夜赶到的时候人都已经死了,一个活口没留,也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属下们本来是先探查现场看有没有线索留下,可是后来衙门来人,为了不招惹麻烦就只能先行回来复命了!”

褚琪炎手里捧着那茶盏,手指轻轻的摩挲着茶盏外壁,良久没有再说一句话。

好半天,他方下茶盏,拿帕子擦了擦手道,“你先下去吧!”

“是!”董良义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待到书房的大门再度合上,李林就面色凝重的开口道,“世子,你说——这事儿难道真的是康郡王做的吗?”

褚琪炎勾了勾唇角,眼中神色玩味,却是重复着也问了一遍:“是啊,难道——真的是褚琪枫做的吗?”

褚易安的脾气,他都知道,褚琪枫会不了解?

就算褚琪晖不成大器,但怎么说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如果真是褚琪枫做的——

那他是不是太冒险了些?

虽然他的确是有理由除掉褚琪晖的,可一旦为此而激起他和褚易安父子之间的猜忌,岂不是得不偿失?

但如果不是褚琪枫——

除了自己以外,又有谁会需要走这样的一步棋来往他褚琪枫的身上泼脏水呢?

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情太多,李林也有些失去往常的冷静,心急如焚的在屋子里踱了两步,道:“世子,最后关头买通侍卫抢着把皇长孙报上去人的确是康郡王,前面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要将郡主置之死地,最后却又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他会不会另有图谋还有后招?”

提及此事,褚琪炎就是面色一冷,道:“这有什么难理解的?事到如今,大姐多活着一日,对我们南河王府而言都是负累,她得了陛下的憎恶,又失宠于皇祖母面前,她存在的本身就已经成了一根刺,日后不管是谁,只要想到南河王府就难免会想起她来,说起来褚琪枫这一招才是最狠的,他这是要彻底将我南河王府打入泥沼,成为世人的笑柄!”

从褚琪枫做事的种种迹象上来看,他初始时候的用意似乎的确是不遗余力想要褚灵韵的命的,可是最后关头却突然神来一笔又改变了策略。

为什么?是他一早就计划好的?

还是临时起意?

褚琪炎的脑中灵光一闪,不由的压制住呼吸——

褚琪晖被杀,他便马上利用了这个消息去搅局,抢下了褚灵韵的一条命,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褚琪晖的死真的全在他的计划算计之内,所以他精准的把握住了报丧的时间来实施了这场计划;而另外一种可能——

是褚琪晖意外身死的消息刺激了他,让他突然改了主意,要用褚灵韵来死死的拖住南河王府的名声。

换而言之,他是把这笔账记在了自己南河王府的头上?

褚琪枫的作为,真的是叫人费解啊!

褚琪炎想着,就忍不住勾唇笑了笑。

李林并没有注意到他古怪的神色,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试着开口道,“世子,郡主那里,真的送她去广莲寺吗?”

褚琪炎收回思绪,略略抬眸看了他一眼。

李林连忙垂下头去。

“由她去吧!”褚琪炎道,微微吐出一口气。

李林见他主意已定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施了一礼躬身退了出去。

褚琪炎侧目去看那创制之外他朦胧不清的影子,自嘲的苦笑出声——

褚灵韵的存在对南河王府而言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了,活着还不如死了干脆,如果他真想要保她,那么之前根本无需等到褚琪枫改变主意他就会出面,其实那个时候他也是顺手推舟,在等着褚灵韵的事一了百了的。

他对褚灵韵的姐弟感情是有的,但这感情还是不及他精心筹谋的天下大业,于是那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方才李林的暗示很明显,可是——

他能对褚灵韵的生死选择冷眼旁观,却还是不能亲自对她下手的。

所以,既然她命不该绝,那便就由她去吧!

褚琪炎如是告诉自己。

*

东宫。

褚琪晖的遗体被府衙差人运送回京,当天夜里就送回了东宫。

褚浔阳本来已经更衣妥当准备睡了,闻言很是吃了一惊,有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倒抽一口凉气,褚浔阳皱眉看向带了消息进来的青萝,“你说谁死了?”

“长孙殿下没了!”青萝道,脸上神色也略显了几分焦躁之意,“永州府的人送了尸首回来,这会儿已经进府了,说是在永州府附近遭遇刺客劫杀,连同护送他南下的衙差一起,一个活口不留!”

褚浔阳很是反应了一会儿,这时候脑子里才彻底清醒了过来,赶忙道,“快,替我更衣!”

青藤去捧了衣物过来,两个丫头手脚利落的服侍她穿戴。

褚浔阳的心里砰砰直跳——

褚琪晖突遭意外,就算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所有的矛头指向也必定是他们东宫,是褚琪枫!

她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以为褚琪晖如今已成废人就再没放在心上!

“父亲呢?已经知道消息了吗?”一边快速的穿衣,褚浔阳一边问道,“还有哥哥回来了吗?”

“曾管家已经去请太子殿下了。”青萝道:“郡王爷这会儿还没回,不过这么大的事,府衙肯定要先向宫里报丧,得了皇上的首肯才能把长孙殿下的遗体送回来,这会儿郡王爷应该已经知情了。”

褚浔阳的心里略带了几分烦乱,穿戴妥当了就赶紧奔去了前院,和褚易安刚好是前后脚过去。

远远看向前面院子里停着的以掩盖黄绫的尸首,褚浔阳在面对褚易安的时候心里突然就生出几分莫名紧张局促的情绪来,轻轻的唤了他一声。

褚易安没说什么,只看了她一眼就径自往前走去。

曾管家满头大汗忧心忡忡的跟着。

他的步子很稳,看上去情绪也很稳,似乎没有因为这噩耗传来而受到多大的震动。

褚浔阳从后面看着他宽阔的脊背,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隐隐觉得她这背影几乎是透露出几分苍凉的味道来。

褚易安走过去,在那片黄绫前面默然站了许久。

“请太子殿下节哀!”送褚琪晖遗体回来的官差齐齐跪在他面前,大气不敢喘,只一个领头的压抑满是沉痛的主动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褚易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那衙差住口之后良久,他缓缓的蹲下身去,抬手掀开那黄绫一角。

下面褚琪晖一动不动的躺着,面上血痕凝固,应该是地方官府为了怕事情拖得久了要担待责任赶着就把尸首给送了回来,他的仪容无人打理,彼时一双眼睛还惊恐无比的圆瞪着,瞳仁里光影涣散,还是清楚可辨他临死前那一刻的恐惧和绝望。

对于褚琪晖,褚浔阳是没什么感情的,可到底也是在同一个宅子里一同生活了十几年一起长大的,这一刻骤然见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被横着抬进门来,心里也是莫名一堵,隐隐的一声叹息。

褚易安蹲在那褚琪晖的身边又是许久的沉默。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尤其是那一行官差,每个人都紧张的满头大汗——

若是褚易安为此迁怒,完全有可能直接将他们都推出去斩了。

大夫人等人也都闻讯从后院赶了来,这院子里满满当当挤满了人,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直至这死寂般的沉默局面之下,褚琪枫从人群里稳步走出,弯身下去轻轻的扶住了褚易安的肩膀。

“父亲!”他回来的急,虽然试图压抑,声音里也还带了一丝急促的喘息。

褚易安的肩膀猛地一震,那幅度有些大,就连站在后面的褚浔阳也有所察觉。

然后下一刻,他终于缓缓抬手出去,以宽厚的手掌合上了长子死不瞑目的双眼。

之后起身的动作,褚易安再没有迟疑过一瞬,一边转身往内院他书房的方向走,一边有条不紊的吩咐道,“曾奇,准备发丧吧!琪枫你去拟折子,明日一早呈送进宫,请旨将你大哥以皇室礼仪下葬。丧礼吊唁的事,姚氏你去安排!”

说话间他都再不曾回头,也没看任何人一眼。

曾管家命人将褚琪晖的遗体带下去打理,又让人送了那几个衙役离开,大夫人也各自散了分头下去准备。

褚浔阳一直站在原地没动。

褚琪枫朝她走过来,在即将错肩而过的时候他止了步子,抬手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道,“天晚了,回去吧!”

“哥哥!”褚浔阳抿抿唇,神色复杂的扭头看向他。

“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褚琪枫笑笑,那一笑依旧温暖如初,看的褚浔阳心里一阵酸涩。

她知道自己不该怀疑他,而且她也的确没有怀疑过他,可是这件事——

除了她以外,只怕是连父亲也都要忍不住怀疑是褚琪枫做的了吧!

她看着他,心里突然起了无限委屈的情绪,转过身来,把脸藏在他肩头用力的抱住他,字字肯定道:“哥哥,我相信你!”

说话间,两行眼泪坠落,氤氲了他肩头一片湿气。

------题外话------

呜呜,陛下您为了臣妾一掷千金,都刷成贡士了,臣妾心虚无以为报,我决定了,要给你那俩分身加戏哈哈哈,云姬榕瑶,等着被拖出来死命的被虐吧!

ps:嗯,安乐没死成,于是我换了个人死╮(╯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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