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王妃哪怕历经世事,却有些不明白。
齐凉沉默了片刻,挺拔地托着怀里缩成一团的轻飘飘的女孩儿,微微皱眉。
怎么这么轻?
“阿凉不知路,我送他过去。”世子妃看着单薄得可怜的明珠,心里越发有些心软,况她知道昌林郡主回娘家并不是只有明珠的婚事这一件,还有顾远的爵位要与宋王求助。
她恐自己在宋王妃面前倒叫昌林郡主不自在,急忙按住了与自己十分感激的昌林郡主的手,自己带着齐凉与明珠出去,她只在两人前面引路,不大一会儿就走得远了,齐凉冷着脸,四周丫头小厮退散,缓缓地走着。
“不要以为本王待你和气,就生出逾越之心。”见明珠捂着雪白的额头轻轻地哼了一声,正努力在自己的怀里撑起身,齐凉垂头,就见这个生得清艳逼人,雪白的面庞上黑发乌云堆雪一般拢在一侧肩头,哪怕依然稚嫩却依旧有了少女的风采的女孩儿,正抬起了一双星子般的眼抬头看着自己。
他见她微微张开了没有血色的嘴唇仿佛要说出什么来,想到从前经历,顿时存了几分厌恶。
“不过是应王妃之命,你不要多想。”女子就是如此!
生得越美丽,越觉得男子就该围着她转,就算寻常的照拂,也要自作多情,矫揉造作,满腹心机,只觉得自己是……
“快点走,这风吹得头疼。”顾六姑娘没有想到这人已经联想到蹬鼻子上脸,想要攀附郡王一二等等等上,因素来叫人服侍惯了,只往这青年的怀里拱了拱冷冷地说道。
连风都不知道给挡着,知道六姑娘是多么的头疼么?!
齐凉脚下一顿,俊美的脸上露出几分阴郁。
“摔了我,外祖母之命你就打脸了!”若可以,明珠也不愿叫这么个叫人胃疼的家伙捧着自己,只是自己既然已经在他的手上,自然是要更舒服些。
她信手摸了摸齐凉的衣襟儿,只觉得冰凉刺手,便有些嫌弃地往外挪了挪,这才漫不经心地恹恹地说道,“你放心,本姑娘没看上你。自作多情的蠢事,我从来不干。”她懒洋洋地哼哼道,“下次见面,当做不认识,大家都好。”
“你……”
“你讨厌我,我也不耐烦你,外祖母在,看在老人家的份儿上客气些就罢了,莫非在无人处也要装模作样?”明珠头疼得厉害,又觉得有几分烦躁,况齐凉此人阴郁冰冷,她虽然对愚蠢的凡人都有几分宽容,不过却很不耐烦这么个类型,见齐凉待自己冷慢,她也起了几分心气儿不耐地说道,“王爷不必顾忌与长辈许诺,我一个闺中女孩儿,也不大在外走动,咱们不常见面,”
真有需要,自然有更听话狗腿儿的齐四表哥使唤!
“难道在你心里,我不是你表哥?”齐凉垂头看着这个满脸不快的女孩儿,心里突然有些不快。
这一定是欲拒还迎的奸计!
“论起祖宗咱们确实是一家人,不过这祖宗太远,就不必亲热。”
明珠乃是昌林郡主嫡女,若单论皇家血脉不必论远近,那半个京中都是她大爷舅舅表哥表弟,没准儿那头上的皇帝陛下还得叫她唤一声“舅舅”呢。只是这是叫舅舅就好使的么?这也太往脸上贴金了不是?顾六姑娘不是二皮脸,也不爱谄媚管皇帝叫舅舅管眼前这王爷叫表哥的,顿了顿方才叹息道,“表哥太多,头疼。”
有个愚蠢的四公子做表哥已经叫人精疲力尽,还是不要第二个了。
柔和的微风吹拂而过,齐凉不知为何顿住了脚步,静静地看怀里直言不讳的女孩儿。
她轻飘飘的柔弱可怜,可是言辞却尖锐舒冷,可是这其中却没有半分愤世嫉俗,只有恹恹的慵懒。
她也不因自己的多病卑微恐惧,也不因自己被人看不上而愤怒,仿佛一切周遭,都在她眼中不过是拂面的微风,吹不起一点的涟漪。
怎么会有一个女孩儿,会有这样超然世外的模样?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这样冷漠?
齐凉的目光突然晦暗阴郁起来,然而就在明珠微微颤动睫羽想要睁开眼睛催促自己的时候,他又抬起了脚往宋王世子妃的方向而去,一只手就轻松地将怀里这个单薄的女孩儿托在怀里,另一只手臂微微抬起,用连他都不大明白的心去护在了这女孩儿的眼前,不叫有些刺目的日光落在她的眼睛上。
他只觉得重新安静地蜷缩在怀里的女孩儿理所当然一般由着自己照顾她,没有半分的旖旎。
可是她有些虚弱的呼吸喷薄在他修长的指间,却叫他感到有些炙热,比日光还滚烫。
他的目光忍不住落在她的脸上,那张脸苍白得透明,脆弱而美丽,只有漆黑的几缕长发落在她的面上,他迟疑了一下,伸手将那几缕长发抚开,却触手到了冰冷的细腻。
他手一动,莫名没有离开她雪白的脸,却见她仿佛有些不快,缓缓地张开了那一双濯濯如同天上寒星一般的眼,那双眼里投射的光彩叫他移不开眼去,映衬着她眼角那点越发醒目的小痣,不知为何,明明是年少的女孩儿,偏偏生出了几分妩媚风流的妖娆。
齐凉脸上阴晴不定,一只手却停在了明珠的脸上。
俊美的华衣青年立在纷纷扰扰的日光之下,身旁百花盛放,静静地将手覆盖在怀里清艳少女的面上。
几可入画……
入画个屁!
一道金影闪过,齐凉的手上猛地一痛,就见自己的手背之上,正插着一只金灿灿的金针!
他抬头,仿若从那迷惑的幻境之中挣脱,看了看正往外冒着血珠子的手与入肉极深的金针,又冷着脸看了看抬头森然的明珠。
“再不放手,就不是这样客气。”明珠对齐凉的俊美完全无动于衷,只恼这人竟敢摸自己的脸,简直大逆不道!
六姑娘高贵尊贵的脸是愚蠢的凡人能随意触碰的么?!这等凡人只配给自己远远叩拜的份儿!她只恨自己头疼欲裂,竟没有更多的力气,不然解开腰间的荷包撒上点儿断肠散什么的,回头就叫这厮去见祖宗!见齐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明珠只冷冷一笑。
“你刺我?”女人,这个时候不是应如后宫那些妃嫔一般如藤萝般缠上来?齐凉皱了皱眉。
“滚。”明珠言简意赅地回答了这么个完全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青年一双沉沉的眼落在弱小得仿佛自己一手就能捏断喉咙的女孩儿的身上。
他第一次将她的打扮看在了眼里,方才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那蜿蜒得如同火红的火一般长长的裙摆,看见她头上精致的梳妆,又看到她鬓角那生出了几分妩媚的宫花儿,不知为何就想到了她今日为谁盛装而来,竟生出了几分不快,抬起了被金针刺中的手,一把将她头上那玉色剔透的宫花拽了下来。
“十分难看。”他抿了抿嘴角,沉声说道。
“闭嘴,送我休息。”这人有病,六姑娘不用号脉都看得出来,不过这厮似乎病得不轻,不知得用什么办法治疗。
药汤想必是不能拯救这家伙了。
明珠烦死了,一边默默记仇,把今日这凡人的点点滴滴都记在心里,等着日后有了力气就毒死他,一边闭目转身,用后背对着这青年。
齐凉冷冷地看着对自己十分抗拒,甚至讨厌的小小的女孩儿。
他打从破家而出,入宫养在帝王皇后膝下,年少封王,就再也没有一个人,敢这样怠慢他。
可是他却生不出素日的恼怒来。
他伸出手,试探地点了点明珠的柔弱的肩膀。
明珠不耐地拍掉,完全不回头看他。
齐凉沉默了一会儿,垂头去看依旧留在手上的金针,就见一点点的血迹在自己的手上蔓延,不知是不是他多心,这血似乎流得多了些,本小小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却依旧在慢慢地往外流血。
他眯着眼睛动了动这只手,才敏锐地感觉到这手上有些微微发麻,金针的四周还有几分叫自己感到很不熟悉的麻痹。他从不是一个愚蠢的人,愚蠢的人早就死在宁王府后宅了,立时就知道,金针上有毒。
不是很要紧的毒,不过却也不是善类。
就跟它的主人一般。
“本王流血了。”他又点了点明珠的肩膀,把自己流血的手递给她看。
只是顾六姑娘什么都有,就是没有善良治病救人的心,她自然知道金针上有什么,只闭目冷淡地说道,“送我回房,解药给你。”她不愿与人多说,也懒得见血,只闭目不动。
死了关她何事?
狡狯!
齐凉心里又生出了这么一个词来,只是不知为何,这个词在他心里盘旋又有些不同。他生在宁王府,后长在后宫,见惯了女子面对男子时美貌可爱,人后却狰狞丑陋争宠,满腹心机的嘴脸。他厌恶女子,也从来不喜多言,却与一个小小的女孩儿说出这么多的话来。
他默默地看了被自己托在手上的这个女孩儿很久,一双幽暗的眼中光影交错,最终化作深深的暗色,不再多话捧着她就追上了前方回头看来的宋王世子妃,一同将明珠送到了一处十分雅致,里头一草一木都十分精心的幽静的小院儿。
这院落里带着淡淡的花草的香气,并不浓烈,明珠感到草木的香气,头疼都缓解了些。
她见自己被送到了一间小房间,被放在了软软的榻上,一睁眼,来不及看屋里的摆设,就看见齐凉俯身冷冷地看着自己。
他浑身气势惊人,俯身而来的时候,带着咄咄逼人属于男子的凛冽的气息。
明珠眯了眯眼睛,在他缓缓而下,俊美的脸接近了自己,彼此鼻息交缠之间,默默去摸腰间的荷包。
齐凉似乎知道她要做什么,修长的手落下,压在她腰间的小小冰冷的手上。
“宫花……”他静静看着目光森然乖僻的美丽女孩儿很久,突然轻声道,“真的十分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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