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宛然手足无措的抱着软枕,看着长宁抱着软枕,盘膝靠在隐囊上,闲适安然,她略一迟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只是背部略显僵硬,她平时自律惯了,还没坐过这种姿势,不过一会她也渐渐放松了。
长宁也不跟她说话,揭开了香炉点香,何宛然坐在一旁默默的看着,随着烟气袅袅升起,她轻叹了一声,“没人对我说闲话,除了我爹娘,大家都在安慰我,跟我说换身体是很容易的事,等换好了身体,我就能继续修炼了。”
除了爹娘?长宁略一挑眉,有点理解何宛然的心结了。
“如果当年是我附身在嫣然身上就好了,这样我早去投胎了,也不会弄出这么多事,还让师傅、师兄为我担心,师傅还为了我去求了撄宁真君。”何宛然怅然道。
何宛然的话语气中的黯然让长宁眉头紧皱,阿颖夺舍在即,有这念头可不大好。何宛然见长宁满脸忧心,对她笑了笑说,“我也知道这么想不对,我有师傅、有师兄、有师姐,他们对我这么好,我应该满足,但——别人都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爹娘就这么对我?”
何宛然喃喃道,从名字到后来的偏心,何宛然一直告诉自己她有师傅、师兄就够了,可到底还是意难平。父母为了嫣然催她夺舍,却完全不顾师傅再三说她夺舍有危险,要做好最周全的准备才行。难道他们就真恨不得自己代何嫣然死了?
长宁知道何宛然的身世,她们父母算上何嫣然有四个孩子,两男两女,何宛然排行第三,上面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修为一般,快三十了,尚未进入筑基期,这辈子是金丹无望了,何宛然是家中资质前途最好的一个,要在寻常家庭,她肯定是众星拱月的宝贝,但她家中父母却更看重何嫣然和两个哥哥,时常让何宛然私下补贴两个哥哥的修炼资源。
“阿颖,你恨何嫣然吗?”长宁问。
何宛然微微摇头,“我不喜欢何嫣然,但也没有恨她。”在何宛然心目中,恨一个人就要杀了他,她从来没想过杀了何嫣然。
“所以你只是不服她在爹娘心目中的地位超过你?”长宁问。
何宛然一怔,随即微微点头,苦笑着问:“是不是很幼稚?”
“这有什么好幼稚的,孩子都有独占父母的心理。”长宁说,“我也不乐意阿翁再领养个孙女。”当然阿翁如果成亲生子,再养个孙女,她一定当亲妹妹一样宠爱。
何宛然被她逗得一笑,“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是孤儿,阿翁养大了我,他跟我爹娘也两样啊!”长宁说,“阿颖,不是所有的父母、孩子之间都是亲密无间的,你或许天生亲缘浅薄。”
何宛然听到亲缘浅薄这四个字难免黯然,“你说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这是何宛然最不甘心的地方,四个孩子中她最优秀,为什么父母都看不到她的好?
“他们不是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太好了,不需要他们操心,所以他们才忽略了你。”长宁说。
何宛然不解的望着她,“难道这样不好?大家都不喜欢自己孩子优秀吗?”
“不是不好,你想我们的师傅、师兄师姐为什么疼爱我们?还不是因为我们年纪小,学什么都要他们手把手教,他们时常陪着我们,能不疼爱我们吗?感情是培养出来的。而你家里两个哥哥迄今尚未筑基,你爹娘是不是要担心他们?”长宁问,见何宛然点头后又道,“你妹妹何嫣然没了身体,如今神魂都快消散了,他们是不是更担心?家里除了你,没有一个不让他们担心的孩子,他们就忽略了你。”
没人跟何宛然说过这种话,何宛然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说,我要是跟嫣然一样,我爹娘就会看重我了?”
“那你师傅、师兄师姐就不喜欢你了,你要他们还是要你爹娘?”长宁问。
“我要师傅!”何宛然不假思索的说。
“那不就好行了。”长宁拍拍她的肩膀,“我们这次去京城把身体顺利换了,你暂时不要去管他们,连你哥哥的修炼资源都不给,让何嫣然去作天作地,我相信过不了半年,你爹娘一定做梦都想你!”这样的父母她见多了,许多老人最偏爱的孩子往往是日子过得最不好的,总会逼着其他儿女补贴这个孩子,恨不得几个孩子间都均贫富,完全忘了孩子成家后都有自己家庭了,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兄弟姐妹之间何来均贫富的义务?长宁劝何宛然,“阿颖,生恩不及养恩,在我心目中阿翁、师傅他们才是我爹娘。”她可不能为了爹娘让她师傅、师兄伤心。
何宛然一笑,“换了身体,我跟何家最后的关系都没了,我为什么要管何家的事?”
长宁眨眼望着何宛然,这次轮到她困惑了,阿颖不是最不服气她爹娘不喜欢自己吗?何宛然见小美人眨眼的可爱样,忍不住揉着她的脸,“我只是困惑我爹娘为什么不看重我,没想以后跟他们有接触。”说到底何宛然就是不服气,为什么她是四个孩子最好的,爹娘却最不喜欢她,鹤儿给她解开了疑惑,她心结也打开了,“我将来的身体是我师傅给我求来的,师傅才是我爹娘,至于他们——我的身体都还给他们了,以后他们跟我也没关系了。”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长宁欣慰的说,她最怕的就是阿颖放不开自己爹娘。
何宛然搂着她说:“鹤儿谢谢你!”
“有什么好谢的,我们是朋友嘛。”长宁说,旁观者清,要是换在别人身上,阿颖早看清了。
“我这次去京城就为了换身体,撄宁真君转世之身是当朝晋阳公主。”何宛然说,“我要留在那里好几年,鹤儿你去看了你师侄后就回门派吧,别陪我了。”她以前不知道自己去京城是为了夺舍,才想让鹤儿陪她去北京,现在知道了,就不可能让她陪了。她听师傅说她这次夺舍可能有凶险,拖着师傅、师兄她已经够愧疚了,她不想在连累鹤儿。
“我不陪你,我去清池县的道观当主持。”长宁说。
清池县?何宛然想了一会,脸色微变,清池县离现任皇帝的皇陵不过百里?如果晋阳年幼夭折,帝后一定将她安置在皇陵,“你怎么想去那里当主持的?那里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那里离皇陵不远,我先过去探探路,你夺舍应该会在那里吧。”长宁思来想去,觉得阿颖还是在皇陵里夺舍比较好,不容易有人打扰。
“不用。”何宛然摇头,“我师傅会替我看好位置的,没必要耽搁你修行。”
长宁乌溜溜的大眼一眨不眨的瞅着何宛然,何宛然轻咳了一声,“你怎么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瞒着我?”长宁狐疑的问,“你要是不告诉我,我就去问陈师兄别人
何宛然叹了一口气,也没瞒着长宁,这也瞒不住,“师傅说我这次夺舍可能有凶险,但他们都不好轻易插手,插手后就是必死之局,别人我又信不过。”何宛然的师傅算了好几个好友、徒儿师侄,都是凶险之局,唯有算到长宁时有一线生机,她实在是无奈了,才求到了苍凤头上。
“那我更要跟你一起去了。我师傅还说这件事我跟你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我可以帮你。”就算没联系她也要去吗,她不可能坐视阿颖有危险。
何宛然欲言又止,长宁道:“你别劝我了,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吗?”
何宛然无奈的苦笑,长宁安慰她,“你放心,你师傅只说是危局,不是必死之局,只要我们小心,总能成功的。以后我们肯定还会遇上这种事,我们就当一次历练好了。”
何宛然沉默半晌,“如果有危险,你立刻躲得远远的,我大不了转世重修。”她没想让任何人为自己丢了性命,这是她欠何家的命,这次过了之后她跟何家就再没联系了。
“如果有危险,我会先顾自己。”长宁点头,她会竭尽全力就阿颖,但不会用自己命换她的命,“你有想过以什么身份去京城吗?”长宁问,只有准备的越齐全,她们才会越安全。
“就以太上宗弟子身份。”何宛然说,“这样也方便我接触皇室,我师傅说撄宁真君目前尚未恢复记忆。”
“那我跟你分开走。”长宁说,“我还是以沈家的身份出现。”九大上门对皇族了解不深,也很少去干涉中土事宜,只有想收弟子的时候才会去中土一趟,或者中土再有大灾时派弟子入世救助世人,论世俗势力远不及沈家。
“好。”何宛然也觉得沈家身份不错,“你或者以花间派弟子身份出现也不错。”花间派在世俗的根基更深厚。她记得长宁说过,她跟花间派亲传大弟子有几面之缘。
“嗯,我到时候去问问。”长宁暗忖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找个安静的夺舍之处。
两人商量着将要点尽数记在竹简上,等沈家将她的身份安排完毕,她拿了冰魄珠,告别师傅、师兄,跟何宛然一路往南直入东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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