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衣站定后便环顾四周,一股子蜜甜从心底流淌,这还是个三进院子,现在所看之处几乎和临清的那个没有什么区别,就连格局都一模一样,除了她平日里无聊说起想要改动的一些小细节。这些小细节她也是闲着突发奇想,那里想加点花了,这里想堆点石头,说完过后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却没想到金风华居然全部记得,还在京城的住宅全部实现了。
“赶紧去屋里吧,京城比临清虽然好点,但还是寒。”金风华给仙衣拉了拉领子,牵着她的手就往里走,他知道仙衣心里感动,可他却不想借此邀功,他是一个男人,想要给妻子好的生活,体贴她爱护她,是他的本分,妻子将整个人都给了他,又是他心上稀罕的,他怎么宠着都不为过。
仙衣吸了吸鼻子,低下头了,脸都红了。
京城与几年前没有什么太多的变化,只是偶尔有一两家记忆中的店铺消失在街市,仙衣做丫头的时候也没怎么出过门,所以她对京城的感触并不深,到是马车路过曾经的金家时,她偷偷从窗帘后瞧了眼,金府的大门已经换过了,还上了新漆,大门上的匾牌也换了姓氏,从头到尾彻彻底底的成了别人的家。
因为宅子里的布局和临清一样,仙衣并没有陌生感,她带着瑜哥儿走入了二门,却见一位妇人站在正房门口,正含着泪笑眯眯的看她。
“娘!”仙衣松开了瑜哥儿的手,直冲入那妇人怀里,眼泪顿时从眼角滑落。
陈氏抱着女儿眼眶湿润,她不是不想女儿,可女儿嫁人了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再疼合女儿也不能参合到女婿家里去。她这辈子有女儿一人已经什么都值得了,如今女儿回了京城,日后还能常来常往,这对她这样大半辈子做奴才的人来说,竟是再享福都没有的了。
“傻孩子,哭什么呢,到让少爷笑话了。”某些思想根深蒂固,陈氏哪怕已经不是嬷嬷,可金风华对她来说依旧是主子,是少爷,这跟她拒绝与女儿住在一起一样,每个时代总有它不可逾越的规矩与思想,并不能因为某一个人,某一件事发生改变。
仙衣从没和母亲说过人人平等或是脱籍了就能和上层阶级说人权,她并不是刚穿来,她已经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多年,哪怕她这辈子都无法忘记前世的教育,可她也不会妄图挑战这个时代根深蒂固的约束。有些敬畏是从人灵魂里发出来的,比如陈氏对金风华的主仆之情,比如一开始仙衣见过金风华杀人埋尸。想必,只有无知者才无畏。
“娘你怎么来了?最近过的可好,我光瞧着您信里说的舒坦,也不知是不是哄我。”仙衣拉着母亲的手往里去,想了想又回过头,冲着瑜哥儿招招手道:“叫姥姥。”
瑜哥儿还小,可自小听过这个姥姥,刚刚母亲送开他的手让他有些难过,这会子仙衣叫他,他立刻绽开笑脸跑了过去,嘴很甜的直嚷嚷道:“姥姥,姥姥,我是瑜哥儿。”
金风华也走了过来,虽没有行礼,可也微低下头道:“岳母。”
陈氏偷偷打量一下金风华,再想着刚来这宅子时的惊叹,便知晓女婿对女儿那真是死心塌地,原先自女儿嫁过去的慌张与担忧一下便散了大半,只是可惜女儿嫁了那么久都没有孩子,虽然有瑜哥儿,但相熟的人都知道这孩子是仙衣夫妻倆从山上捡来的,算不得亲生。不过好在女婿不在意子嗣,她这个做丈母娘的自然不会当面多提。
“少爷气色瞧着比上次好多了。”陈氏说着又抱起了瑜哥儿,瞧了一眼不够又瞧一眼,哪怕心里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女儿生的,可那小模样真真让人疼惜,心都要化成水了,“瑜哥儿比上次瞧着大多了,也会说话了,姥姥可想着瑜哥儿呢。”
瑜哥儿年纪还小,就喜欢别人夸他,说喜欢他,他窝在原本还有些陌生的陈氏怀里,笑得越发灿烂。
一家子进了正屋,屋子里放的也和临清的没什么区别,仙衣就觉着这是回到家了,招呼了母亲坐下,又让碧玺给上了茶,金风华因为还要去京城的书院报备,便带着观棋出去了,走之前特意交代让陈氏多住几天。没了金风华,陈氏也松快了许多,喂了瑜哥儿几块点心后,便小声问道:“我听说横城那边出了事儿?”
仙衣一惯的报喜不报忧,只无所谓道:“出事儿那会儿我们不在横城,夫君正好回临清请教蒋夫子,躲过了。”
“哎呀,那真是上天保佑。”陈氏在后宅怎么精明也不可能和个男人似的见多识广,她一直生活在京郊的庄子上,平日里打交道的也都是庄子上的妇人,还有伺候她的小丫头,就连横城被围了,也是旁人有亲戚在那附近传信回来说的,此时事情已过,再见女儿并不在意,就信了仙衣的话,心里也暗自庆幸。
“娘,咱们好久没见了,你这次多住些日子,反正过段时间夫君要会试,我一个人在家也没地方去。”仙衣一见母亲就活泼起来,缠着她说道。
陈氏也有这个打算,她现在孤身一人,虽然有小丫头陪着,可毕竟不是亲女儿,这段时间她也看了不少京城世家垮台消失,以前好些认识的老姐妹不是跟着主子死了,就是被发卖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相较之下,她更是庆幸,她也算是一众奴仆里过的最舒心了。
“你啊,是个有福的。”陈氏拉着女儿怅然道。
仙衣也知道母亲想起了曾经的金家和陈家,金家倒的时候,她和金风华还没那么感情好,她多是战战兢兢随时准备被人扫地出门,等后来她察觉金风华对她的真心,时间已经过去好久,事情也慢慢多了起来,金家曾经的那些奴仆们也不知道去向了。她并非圣母的想要去救谁,但和母亲在一起难免想到过去,想到那些人。
“当初金家的所有人都发卖了么?”
陈氏摸着女儿的发鬓道:“全都发卖了,那是抄家,除了人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带走的。”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世事无常,可仙衣还是希望她们都能有个好归宿。
“雪双那一家子运气不错,听说被卖到一户商户家里,离着京城不远,雪双好看年纪又小,听说最近被那户小姐看中了,做了大丫头。”
仙衣也有点安慰,随后道:“那其他人呢?”
“赵家……”陈氏看了眼仙衣,有些小心的说道:“当时自己掏了银子自赎了,毕竟都是外头铺子里的头,没牵连上。”
“那雨双呢?”仙衣想起当初这两个人可好的很呢。
陈氏却摇摇头道:“我听人说,那天雨双死活不肯被发卖,打了一通板子才被拉走,可是直到她走了,赵家也没露面。”
仙衣沉默了,当初闹成那样都要在一起的两个人,最后没了阻碍却劳燕分飞。不过以赵家那个胆小的性子应该也能预料到这一天,当初赵家人害怕自己要被大夫人送出去做妾,就宁可得罪陈氏也要另求雨双,这一次金家散了,雨双又是伺候正院大夫人的,赵家就更不敢要了,生怕牵扯了什么,再害了他们家去。
“那赵家回乡了么?”仙衣道。
陈氏笑得居然有几分痛快道:“果然恶人有恶报,那赵家自赎之后本还有些银两回乡,只可惜在京城还没走呢,就遇上抢劫的,把赵家那小子打成了重伤,瘫在床上,他老娘没法子,只好找了在京城刷马桶的活计,到了现在也没人敢嫁到他们家。”
仙衣低下头,或许是她敏感,因为她又想起了金风华。
“雨双那丫头也是个瞎的,不过后来进了吏部尚书府做奴婢,想来也不会太差。”这是陈氏能查到为数不多的人的下落了。
仙衣点点头,顿了一下问道:“娘可知道秀珠和秋景姐姐的下落。”
“秋景好像被谁买去了,因着是最早走的,所以下落我并不知晓。”陈氏拍着女儿的手背道:“秀珠那孩子也是个会来事的,恐怕到哪里都会过的不错,你放心吧。”
母亲毕竟不是金风华那样的大男人,能知道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仙衣笑着又扯到了别的话题,别人的伤感不适合她们,她也不准备找金风华查这些故友的去向,因为如果人家过的好还好,要是不如意,她也没法子帮人家,救的了一时也救不了一世,她自认不是什么大善人,还不如鸵鸟心态,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陈氏打这日便住了下来,金风华忙着会试的准备,仙衣就在府里折腾的给他准备好吃的,平日里除了与母亲出去逛逛街,就是在府里带着瑜哥儿玩耍,偶尔张学子的媳妇梁氏也过来串门,张学子如今和金风华挂在一间学院里平日更亲近了,仙衣和梁氏自然也比在临清关系更好。
作者有话要说:金府曾经的妹纸们又要粉墨登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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