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义的家人已经去了开荒之城当起了小地主,他的后代子孙已经脱了奴身,日后从商从官,条条大路都可行。
可林三保的三个儿子都在为林府做事,他的两个女儿大鹅小鹅,也都在林府大娘子的身边当值。
他林三保和他的所有子女都在为林家尽忠,鞠躬尽瘁。
对于他,林宝善曾经当着林三保的面就跟林大娘说过:你跟怀桂,就当他是你们的另一个父亲。
这话没说出来的意思是,林三保会像他一样,可以为他们姐弟俩去死。
他一来,林大娘可不敢坐着等他,一听下人说三保爷过来了,她就迎了过去。
三保叔身为探子头头,一般是晚上来见她。但他明面上是米行大掌柜,他白天前来,是米店出事了?
她快步如飞,那边林三保也走得极快,两人在中间一点碰上了。
“叔。”林大娘朝他微欠了下腰。
“边走边说。”林三保没跟她客气,他现在都想杀人了,没想着再跟大娘子客气什么。
林三保面容现下极其阴冷。
他长相气势本就很是阴凶,他一个牢狱里了出来,又长年做见不得光的事的人,身上本就带着骇人的气息。现下沉着脸,即便是跟着大娘子前来迎人的大小两只鹅是他的亲生女儿,也被父亲此时的气势吓得只敢远远跟着,不敢走的太近了。
“出事了?”等主子跟父亲往前走了十来步,大鹅慢下步子,苦着脸跟妹妹问。
小鹅也是缩着肩膀,被她爹爹吓得不轻,轻言回姐姐道,“我怎么知道?”
不过肯定是出事了,她爹现在看起来吓死个把小儿不成问题。
如果不是半途跑去问大哥他们,事后被她爹知道了会狠狠训她一顿,她现在就想开溜跑去问问。
“唉。”大鹅叹气,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把她爹气成这样。
这时,林三保已经把事情跟林大娘说了,并一一把前来砸店的林家族人都说了,“林宝络一家,还有他岳家的那几个杂碎都来了,林宝耳,林才采,林才善,这几个臭玩意也都来了,林宝贤本人没来,但他家的那几个小杂碎都来了……”
听着三保叔说的话,不用他多说,光听他一口一个杂碎,林大娘就已经听出他的怒气冲天了。
这杀意是藏都藏不住了。
嗯,这些族人说她不孝不义,无德无才……
“他们怎么说的?”这么大面旗子,他是是怎么替她扯起来的?
见大娘子淡定,林三保也是强压下了怒火,道:“说你不尊不孝不义长辈,那林五公进府来看你,回去了就气病在床,眼看就剩最后一口气了,也不见你去看他;道那日观赛台,林家女眷前去问候你,你看到了当没见看一般,见都不见,还让下人羞辱她等,无德无才。”
如此便是不孝不义,无德无才的来源了。
果然还是颇有说辞的。
“看热闹的多吗?”
“有。”
“他们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着话,林守义带着林计匆匆来了。
林三保带来的伙计忙上前,给这两个管家轻声快快说道出了三保爷前来之因。
林三保阴眼扫了眼闻讯前来的这两个管家,朝向他打招呼的两人点头致意了一下,嘴里没停,鼻间对那引动人冷冷地轻哼了一声,跟大娘子说道:“就凭这群人想毁我林府名誉?都道这群人欺负孤儿寡母,想染指林家财产呢。”
老爷在世时,可没饶过林宝络林宝贤这两兄弟,怅州城的百姓可是谁都知道这俩人想他们林府的财产想疯了。
“如此,叔,你在气什么?”林大娘看着气得都快上天了的三保叔,颇有些无奈。
老人家也是上了岁数了,她还指着他多活几年,在她上京后还护她胖弟几年呢。
现在这么大气性,她都怕他气坏了。
“我就是气不过!”林三保不是沉不住气的人,但这次就是气不过,他恨那群人拿老爷当眼珠子疼,当心肝儿护的女儿开刀。
这是老爷求了近三十年,什么办法都用了,连身体都赌上了才求来的第一个女儿。
为了得林府的这头名子息,那近三十年,老爷咽下了多少血和泪,多少屈辱伤愤。
谁敢拿他的儿女开刀,他就恨不能杀光他们全家。
见平时绝不轻易动神色的三保叔说着话都形露于色了,咬牙切齿,林大娘也是知道这次他真是气狠了。
她也是头疼起来了。
她胖爹让他们叫三保叔当另一个父亲的话是没错的,三保叔怕是护亲生儿女都没护他们姐弟紧张,这种忠诚已经是愚忠了。
作为受益人,她当然欣喜,但也真是怕他气坏了。
“叔,您别气,”林大娘一下也顾不上那些族人,忙安慰林三保,“他们算不了什么,不过是几句闲话,大娘不放在心上,您也别放在心上,您别气坏了。怀桂与我还想让你长长久久地看着我们,您要是被他们气坏了,他们就是死几个人,也填补不了怀挂与大娘的损失。”
林三保一听,这气啊,顿时少了一半。
他看着跟老爷性情处理相似了一大半的大娘子,心中也是长舒了口气。
还好,这府里还有个像老爷的大娘子在撑着,也能等到小主子长大成人。
他吧,是该多活几年的。
没有他亲眼看着,他真怕那些如狼似虎的林氏族人能把他老爷唯一的儿子吞了,把老爷穷其一生造就的林府毁了。
这边林三保被林大娘安抚了下来,那边,潜于树上暗中护着林大娘的乌骨听到了林三保所说之话,他在树上喃喃自语:“哦,那我去把他们杀了。”
说罢,他等大娘子走了,朝着林府出门的方向去了。
他刚走,走了一点远的林大娘想着她身边还潜了个乌骨叔呢,她立马抬头左右观看,还叫出了叔,“乌骨叔?乌骨叔?骨头叔叔?”
没人回应她,林大娘顿时就慌了,朝林三保说:“三保叔你赶紧跟上去,莫让乌骨叔把事情闹大了。”
这要是杀了人,那些族人就有的是办法把事情闹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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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林三保去的及时,把乌骨逮回来了。
被他逮回来的乌骨看都不看朝他迎来的大娘子,翻身一跃就上了房梁。
“骨头叔叔?”林大娘讨好地朝上叫了一声。
“在,别烦我,我不想跟你说话。”嫌大娘子一点魄力都没有的乌骨背过身,他蜷缩在梁上,拿黑布绑了眼睛睡觉,不想搭理这大娘子了。
越大越没以前那样厉害了。
以前还能连爹的话都不听,连罗家的儿子都敢偷出来送出去。
现在呢,现在连杀个把人都要拦他,真真是越活越不如以前了。
乌骨生气了,林大娘拿他也是没办法,三保叔是个护短的,这个更护。晚上她忙事情没空睡,这个骨头叔叔能三番五次打翻她的油灯,逼她去睡。
乌骨叔偏爱于她,疼她甚过于疼弟弟,这也是胖爹要乌骨叔在他走后,一生跟着她走的原因。
“三保叔,我们接着说吧。”见上面的那个不理她,林大娘忙又讨好眼前的,“您赶紧坐,喝口热茶,吃点东西。”
她这些是家奴的长辈们个个都穷凶极横,她也只剩谄媚拉住一途了,哪顾得上什么主子的尊严。
还好,守义叔跟他们不一样,老管家真是壬朝最良心好管家,听完消息,就带着人手出去打听新消息去了。
手脚麻利得哟。
林三保摇摇头,上前入座,“休得理会他。”
乌骨也是越来越任着性子了,以前有事还听他跟老爷的,现在老爷走了,他自己一个人就瞎忙和了。
“此事你可有说法?”林三保一入座就道。
“您喝茶。”
林三保喝了她递过来的茶,又喝了半碗她推过来的参粥,热粥一下肚,他这心情也好了点,看着林大娘神色都柔和了,“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老奴都替您办。”
他跟乌骨的一时冲动杀人不一样,他有办法让人死了,算不到林府的头上来。
“三保叔,您心里已有了成算了吧?”林大娘看着他,“大娘想先听听您所想的。”
“嗯,”林三保点头,当即就道:“我已经想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但报官府也没多大用……”
林大娘点头。
确是如此,报官府没什么用,只是把事情闹到更多人知道而已,让更多人知道林氏族人所说她的话。
“我是想,从这些人的家里弄起。”林三保淡淡道,“这几年,除了林宝络林宝贤这两家畜牲,还算缩起了乌龟脑袋做人……”
“林三保。”突然,梁上响起了乌骨不悦的声音。
林三保抬头。
“你少在大娘子面前说这些污言秽语,她可是千金小娘子。”乌骨在上面很不悦,很不满地道。
他胡说八道,一堆不堪入耳的脏言脏语,把大娘子教坏了怎么办?
林大娘听到,一下就抬起了头看向了上面,不禁笑了起来。
“骨头叔叔。”她又讨好地喊。
“哼。”乌骨又传来了生气的哼哼声,哼哼声更大了,显然他可一点也没平静下来。
林大娘摇摇头,胖爹一走,乌骨叔没有压得住他的人,现在是脾气是更蛮横了。
“三保叔,你接着说。”上面的还是不理她,林大娘想着晚上再做点好吃的,再哄他下来,多说几句好话让他消消气。
“林宝耳他们这几个死东西……”林三保说到这,顿了一下,想反正这几个杂碎在他心里已经是铁板钉钉上的死人了,不说死东西也罢,“林宝耳这几个人,身上都有事,以前不出彩,现在反倒叫嚣出来了。”
“现在不一样了。”林大娘淡道。
胖爹在世时,几人不怕他?
现在他一走,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是只鸡也敢跳出来咯咯叫了。
“爹爹在的时候,”林大娘这时说到胖爹,也还是忍不住鼻头一酸,林府的事太多太多了,她不敢想他,生怕一想,她就撑不下去了,她忍了一忍,强把心碎忍了下去,若无若事地道:“这些人都还算老实,不过,我想,爹爹当了半生林氏的族长,还是有余威在的,这背后没人挑动,就是傻瓜也没那么急。”
“还是林宝络他们,”林三保恨恨地道,“等不及了!”
事实确是如此,可能觉得他们孤儿寡母好拿捏吧。
再加上族里像他们想分一杯羹的人不是一般的多,像林五公这些,还有底下辈分更轻一点,更是有。
往常他们顶多在林府蹭点锅灰回去,现在能金山银山搬回去了,有几家能安份得住。
要是面对的仅仅是林宝络林宝贤这两个存有祸心的,解决起来很简单,现在就怕整个氏族一半都存有异心,拧起一股绳来瓜分林府。
人多了,还是很可怕的。
林大娘再明白不过,公平正义这种东西,只有大多数人都在说它对的时候,它才叫公平正义。
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人多的人嘴里,她不能让这件事出现这种苗头。
“还有林尺夫。”林大娘淡淡道。
林尺夫就是她父亲送去念书,结果利用了林家的手段升官发财,结果把她爹踢到一边,恩将仇报的林氏子弟。
此人在京考了二十年,中了进士,经她胖爹操纵,第一年上任某县知县,当年他就要了林府五万两,且娶了三房美妾,而其原配隆冬冻死在老家中,他连丧事都没回来,她父亲去信让他讲究些读书人的脸面,得了此人的翻脸无情,说她爹挟恩以报,妄议他家家事,写信前来与他恩断义绝,不认此等伪善之人。
但是,这个人也不算没有本事,也不是没脑子凭白无故就摆脱一个对他有益的后盾的,他靠跟她爹的对峙,博得了罗家等人暗地里的支持,被罗家子弟提携,算是罗家安排在林氏的钉子吧。
之所说是钉子,这些得了她爹,但可没断了眼林氏族人的联系,他很花心思保持与林家的那些读书子弟的联系。
林大娘问过她爹为什么不干掉这明显是个隐忧的钉子,她爹的回答是,两相其害取其轻,让罗家放这么一个钉子在他们林家,比罗曲江成天想着对付林家强。
一个像林尺夫这样的人,罗家用他,也是不敢大用的,林尺夫也爬不了太高。
而现在,林尺夫的作用来了。
林大娘一说起此人,先前还没想到林尽夫身上的林三保脸顿时阴得可以掐出黑水来了。
乌骨这时从梁上翻下,站在林大娘面前:“那人在千里之外,我总可以去杀了吧。”
他在那么远的地方死了,没人能怪到林家头上来吧?
又是杀……
林大娘无奈,赶紧紧紧地扯住他的衣裳,不让他跑,把他按到自己的座位上坐着,她拉了凳子过来跟他们说,“别急啊,大娘有更好的办法。”
见骨头叔叔还皱眉,绿眼珠翻得只见白了,都不愿意搭理她,林大娘也是无奈了,“行了行了,有比杀人更好的办法,你们听我说好不好?”
非逼一个像她这样的小仙女,小淑女说这种喊打喊杀的话,教坏她的哪是三保叔,明明是他好不好。
“林福哥,”林大娘这时回头也朝后来赶了过来,此时正在守门的林福道,“你赶紧把小胖子也抱过来听听。”
也染染她的黑心肠,别成天软软糯糯的跟个汤圆团子似的,不太像他们林家的人。
瞧瞧他们那些长辈,都黑成什么样了,他们这对小姐弟也不能比他们差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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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子正上着课,府里就来人抱他,宇堂先生怪不满意的。
但一听说是大娘子来抱他去商量事情的,一听林福与他道明了外头所发生的事情,宇堂南容就摸了摸他亲传弟子的头发,道:“过去了,学着你姐姐点,切记她要是准备杀人,你要问她,你从哪个地方给她递刀子最为妥当。”
告诫完,他怜爱地看着弟子,“等过两年,你就不必为她打下手了,自己就可以办了,现在就暂且屈于她之下吧。”
林怀桂点点头,软软道:“弟子谨记师遵。”
弟子记住您的遵嘱了,现在就去给姐姐递刀子去。
林福拉着林怀桂走,脚步都有点轻。
宇堂先生还在后头自言自语:“等你姐姐走了,先生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他再也不用着看着这天底下最丑的女子,还给她上课了。
老了还能享此大福,真是太好了。到时候夫人给他做饭,他心情好,每顿还可以多吃两碗,吃得俊俊的,夫人就会更欢喜他了,与他此生此情不渝,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分开。
路上,林福拉着小胖子脚步轻浮,有点为他二弟林如的以后担心了。
他们家,他是要跟两个妹妹随大娘子上京的,大娘子的意思是以后林家在京城里的事就交给他了,但他的二弟是要陪着父亲留下跟着小主子的。
宇堂先生一家也是要在林家被荣养一生的。
这都是老爷去逝前就已经说好了的事,但林福突然觉得他二弟弟怎么跟宇堂先生相处,这怕是一个问题。
他二弟是最像他父亲的,一般他这个弟弟起床了,他最爱哭的那个长子都不愿意哭了,只要一看见到小叔,就要去抱祖母的腿。
这样的一长一小,能处得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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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弟一来,林大黑心娘子就一点也不在意地在小花朵面前,向其残酷展露出了其亲人的黑暗面:“我看还是设计让他们狗咬狗,让他们内耗。”
等他们就是想拧也拧不起一股神来,他们林府就可以个个击破了。
好好一个娘子,连狗咬狗都出来了,乌骨瞪林三保……
林三保没看他,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小主子,这时候看到姐姐的话说完,小主子就软软地道:“姐姐此言甚是,那怀桂什么时候让他们狗咬狗,怀桂该当如何?”
姐姐你说,怀桂去做。
林大娘顿时欢喜得呀,就去捏弟弟的小胖脸蛋,“真乖!”
一捏脸蛋,觉得这手感怎么这好,肉肉软软还带反弹的,她柳眉立马往上竖了,“你午饭是不是又多吃了?”
“怀桂没有。”真没有。
林大娘怀疑,但这时实在不是说这事的时候,便朝林三保看去,“三保叔你说呢?”
“怎么个设计法?”
林大娘早就就此想过了,她胖爹不是对其没准备,更是没有想过罗家不用林尺夫,罗家养了林尺夫这条狗这么多年,不放出来咬一咬,实在不符合罗家首富的行事。
“其实也谈不上设计,”林大娘想了想,也觉得自己太逞狠了,话说过了,她道:“三保叔也知道的,罗家后院不比我们林家……”
林家的后院,她爹是死硬派手段,宁肯分前后院,大费周章多花银两前后两院分得清楚,也不愿意让两院走动。至于姨娘,要是有二心,实在防不胜防,他也不伤人,在他来说,姨娘也大可跟着偷的人走,他会让人身无一文,送他们出怅州,去过他们想要在一起的日子。
要按林大娘的话来,她爹让人活着,让两个偷*情身无分文地活在一起,这比直接让他们死要残酷多了。
而罗府,就不一样,可能是家大业大,罗首富也不是一般人,小妾死再多也没事,手下人的娘子也照睡不误,他的儿子也是有样学样,跟父亲的美妾有染的也不止一两个,男女私情这一块,罗家乱得很。
林尺夫能跟罗家合得来,在这方面也是有天赋,跟罗家志同道合得很。
“是……”林三保觉得大娘子可能有他不知道的事。
但他不知道,她知道的事?林三保当下就看着大娘子不放了。
他才是林家的耳目,如果大娘子有知道的,而他不知道的,那就是他的不尽职了。
“这事也是爹爹告诉我的,这事他也一直也没告诉你。”
这事倒是说得明白了。
在林三保心里,老爷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有他不知道的事也是应该的。
“娘子,你说。”
林大娘说之前,笑嘻嘻地看了弟弟一眼。
看着这段时间不怎么笑的姐姐这突如其来的笑,林怀桂猛地一挺胸膛,还是很勇敢地道:“姐姐你说。”
怀桂不怕。
林大娘也顾不上弟弟年纪小了,再说,她当他小,林底的族人不当,林府的对手不当,她当没用。
她就别顾着那么多会害他的温情了。
“林尺夫当年随爹爹赴罗家的约,误入了罗夫人的房。”林大娘淡淡地道。
林三保跟乌骨听了倒是淡定得很,大娘子没把话说明白,但他们已经听明白了,两人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就知道下面他们应该知道办了。
就是站在林怀桂后面,也把话听明白了的林福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林怀桂还没反应过来,都没算明白这是什么关系,只是为了支持姐姐,有模有样地点了个头,“哦。”
“她的那个小儿子罗常春是林尺夫的。”
“呀?”林小胖总算明白了,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姐姐,“罗富人疼爱的嫡亲小儿子是林尺夫的?”
那他还给他订了赵通判家的小娘子?
这不是结仇,是要结冤了吧?
小胖子还没想明白,林三保他们已经知道要怎么办了,“无须用什么计,把这事捡个人,适当的时候往赵通判耳边一送即可。”
“就怕他们私下了了。”乌骨接道。
“罗曲江倒是出了名的能屈能伸,”林三保也淡淡道,“这次就不给他什么机会了,我来想办法。”
“好。”林大娘觉得按三保叔的能耐,这事他有做出大文章来,“至于五公公那边……”
“哼,他不是还剩一口气嘛,”林三保嘲讽地道,“我就让他这口气也没了,别的那几家,同样的手法。”
他会让他们都好好乱起来,顾不上给别人泼脏水的。
林大娘点头,微笑着朝小胖子看去。
小胖子脸都胀红了,还是一挺小胸膛,“姐姐,你说。”
林大娘摸摸他的脸,“你知道当年为什么爹爹要选你的娘亲生你吗?”
“啊?”小胖子没明白,为什么突然转到他头上了。
“因为当年只有你娘进了府来,在爹爹朝她伸手的时候,她朝爹爹走过来了。”林大娘低头亲昵地掐了掐小胖子的鼻子,笑着说:“爹爹说,她的胆儿就像传说中的凤鸟一样大,好勇敢,好厉害……”
亲娘亲被且姐姐夸了,小胖子一下子连耳朵都红了。
“怀桂会像爹爹一样聪明,也会像你娘亲一样的勇敢无畏的。”荼毒好了,就要灌*汤,喂心灵鸡汤了。
果然,小胖子脸红红的,完全不记得他刚才是听了怎样的一段人性黑暗,只顾得着向姐姐羞答答地道:“怀桂也会像母亲,像姐姐的。”
林大娘搂着他笑了起来,也不知道以后小胖子会被他们养成怎样的黑心肝。
但不管怎么黑都好,他们是亲人,别的人她管不了,但她会跟他相亲相爱一辈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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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的怅州湿热无比,盛阳高照,即便是卖凉水凉皮的,也都是要太阳入了西才出来吆喝买卖。
但饶是如此,大中午的茶楼酒楼也还是人声鼎沸。
最近怅州出的热闹事太多了,且不说罗家说了那等小嫡子突然暴死的奇事,且说公媳通奸,小叔子跟嫂嫂这等龌龊事也是出了无数桩。
怅州丑事遍地,喜了说书先生,夏日本就清淡的活计突然一天三场都人满为患,把各大茶楼酒楼挤了个水泄不通。
六月,林府的林大娘是尽了全力反击,但也没全收到如她想要的结果。
罗家那边罗夫人先下手为强,让亲儿子暴亡,也不知道是怎么让罗曲江强咽下了这口气,还跟赵通判谈好了条件,双双联手把这事压了下来,现在坊间只能传闻风言耳语了。
但好在,林尺夫死了。
林氏族人的一大摊子烂事都被推到了明面,自顾不暇。
但她那两个叔叔,也不愧为多年的缩头王八,这下又把头缩回去了,尤其那个大叔叔的小舅子因为还不起赌债被赌坊老板斩手,上门要他还钱,他都一声不吭还了。
也是能屈能伸。
但这两兄弟,林三保没打算放过,林大娘也乐观其成,也默许让三保叔见机行事,争取不把人弄死,也把人吓死。
这厢六月下旬,天气更热了,林府的冰块都用了一大半,眼见这天要是还再热上一个月,这冰窖存的自然冰都不够用了。
快及月底,宜家宜三娘身边的家人过来报,说宜夫人病了,几日不能入食,还请林府的周半仙过去看一看。
林大娘赶紧把周半仙叫了回来,打算随他一道进宜府,怕宜府那边三姐姐出什么事了,想去探个究竟。
孰料,就在她准备好,都要随周半仙一道出门了,京城那边刚好送来了信。
这不是普通的信,这信是林家在京的人送来的,是加紧的密信,她一收到也顾不上多想,当下就拆开看了。
一看,不得了。
刀小将军六月初潜入敌人腹地打听对方新将消息,往日七日即回,但这一次,半月都没有回来,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了朝廷,现在刀家大乱,刀大夫人昏厥倒地不醒,性命有忧。
而刀府刀大爷家的刀二公子,刀藏锋的亲弟弟亲自向她求救。
信是林家在京的北掌事亲笔所写,字迹是林大娘熟悉的,打的暗号也是林家的密号,这信又是经林家的渠道送回来的,此信一点做假的可能也没有,林大娘看完信,当即就苦笑了一声。
多事之夏。
“娘子?”小丫见大娘子看完信就无声了,不由疑惑。
“小丫,你跟着半仙去,见到了三娘子,知道怎么问吧?”她得留在家里想对策,去是去不成了,只能派小丫去。
“奴婢知道。”看大娘子脸上敛了温笑,小丫当即就欠了欠腰。
“小鹅,你也跟着你小丫姐姐去,替娘子耳听八方。”
“是。”
现在林大娘身边只有五个上等亲信丫鬟可用,大丫让她指给了她的帐房先生林全,已经于前年前去东北,替她看东北的产业去了。
“大鹅,你等会带着大素小雅跟着我去夫人院里。”这事,她得坐到母亲那,才能安下心来想。
“是。”
“去招计管事来。”
“是。”
林计匆匆来了,林大娘吩咐了他派护院送周半仙去宜府的事,又道:“你派两个心腹跟着周先生,宜府可能要出大乱子了,三娘姐姐向我求助,我是打算要帮,但是现在我去不成了,你让小管事见机行事,莫要折在了里面。”
“那还是我去吧?”林计不放心。
宜老太爷要死了,现在宜家为了分家也是斗得日月无光,宜大爷的三娘子跟自家娘子关系好,自家娘子要是为了帮宜三娘子在其中拉宜大爷一把,他也还是紧盯着点好。
“也好,你走之前,让守义叔去我母亲院里见我。”
“是。”林计看了大娘子手中紧紧捏着的信一眼,没有多问就退了下去。
他走后,林大娘快快地往母亲的院子走去,不知道为何,这次她有点心慌。
等到了母亲院里,看到吃着点心的桂姨娘和安然修花的母亲,她这心才徒然安稳了不少下来。
她走的太快,步伐匆忙,到了已经出了一身的汗,桂姨娘见到,赶紧给她端冰了的茶水,“娘子你为何走这般快呀?都出汗了。”
她站到一边,点心也不吃了,推开侍候的丫鬟的手,拿了帕子放到冰水当中挤了一道,给林大娘拭汗。
那厢林夫人也放了手中剪刀过来了,见女儿的人也只站在门边,示意屋中侍候的人都退下,等人都退了就坐在了女儿身边,拉了女儿热得发烫的手,眼带忧心地问:“怎么了?”
“何事这么急?”
林大娘咽了桂姨娘递给她的水,这才知道这一路早来,她口都干到一滴水都没了。
她没把信拿出来,只跟母亲温温和和地道:“京城那边出事了,你们这边凉快,我过来坐坐想想事。”
“是,我们这边凉快。”桂姨娘拿手冰她的脸,“都热坏了,我手凉,替你冰冰。”
林大娘笑了起来,这一下,心中才彻底放松了下来,没刚才绷得那么紧了。
“出什么事了,跟娘说说吧。”
“嗯。”
世间险恶,以后家里只有弟弟跟这两个母亲了,桂姨娘看来是一生都要无忧无虑地过了,她心中存不了事,但看管她的母亲,显然就不能了。
两个人,总要有一个是提着些心的。
“刀府刀小郎在最北方潜入敌人腹地,人不见了,消息没经过上报就传到了京城,现下刀府乱了,刀大夫人倒下昏迷不醒,北掌事说,不知为何,刀府的二公子突然求到了我们头上来。”
“啊?”林夫人也是有些错愣,“这,怎么就……”
怎么就求到他们林家头上来了?
刀府都解决不了的事,他们家能?
还有那刀小郎,刀大夫人……
怎么突然出了这么大事啊,林夫人一下子就乱了。
林大娘现在也乱,但说说就好了一点,“娘是想问,所求我们何事吧?”
林夫人赶紧点头。
“那二公子知道我们家有奇人,想求我们家的奇人去最北走一趟。”
“我才不去!”房梁上,传来了乌骨的声音。
林大娘当没听见,继续道:“想来是骨头叔叔来往北地频繁,刀家已经认识他了。”
“叫骨头叔叔也没用。”房梁上的声音很生气地道,他说不去就不去,他才不救那刀小郎。
就他们家的事多。
“娘,现在不仅仅是刀小郎生死未卜的事,北掌事的说,刀小郎最小的那个五岁的妹妹,在这个月没了,刀大夫人要是突然人走了,刀大爷远在最北也赶不回来,他们这一支这一家剩下的二公子带着一个小公子,一个小娘子,怕是刀老太爷也护不住了。”
就是那刀小郎能跟着刀大爷回来了,怕是家也不成家了。
“这等……凶险?”林夫人的脸都木了。
“娘?”
“那等人家,”林夫人觉得这话说出来晚了,但不说,这话就如鲠在喉,让她心口难忍,“能嫁吗?”
这样凶险的人家,女儿嫁过去了,会有命吗?
“就是,不能嫁,不嫁了。”乌骨翻身下来,一跳就跳到了他们面前,鬼脸上全是烦躁,“我早说了不要嫁,老爷就是不听,大娘子也不听,夫人你好好说说她,反正我是不可能离开江南,去那鬼地方救人的。”
说着,不满的乌骨就转过身,出门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林大娘不禁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她的母亲。
这时候她的心也静下来了,她道:“现在说这个也晚了,人家能找到我们家的人,求到我们头上来,这说明,刀老太爷也是默许的。”
林夫人沉默地看着女儿。
“娘,”林大娘笑了笑,“有些手插了,容不得咱们说退就退。”
刀家再怎么样,它是官。
林夫人没出声,只是她的眼泪突然无声无息地从她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林大娘看得一怔,随即笑叹了口气,给她擦眼泪,“没事的,我们这边调些人手,帮他们一家度过这次难关,想来以后林家有事,他们也无法袖手旁观,娘,有来有往,才是长久之计。”
“那夫人不高兴,你就别嫁了嘛……”夫人一哭,桂姨娘也哭了起来,她拉着夫人的手抽泣着道,“我也不愿意你嫁,你在家跟我们在一起,我们才是一家人,我们家又不欠他们家什么,那老太爷怎么好意思我们帮他们嘛。”
这桂娘,说她不聪明,这时她又聪明起来了……
林大娘摇摇头,还好,这时门口大鹅道,“娘子,老管家来了。”
又道:“我爹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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