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楼的东厢房自成一体,一间不大的屋子,用大鹏展翅的座屏分成了内外室,外头可用做起居会客,里头才是卧室,再往后用多宝阁隔着个小暗间,挂着珠帘,收拾成了净房。
大抵是秦御吩咐过后,刚刚收拾的,里头的铺设之类,虽然都换上了新的,却很是男性化,布置简洁大方,敞亮雅致,不过用色一律是天青,藏蓝等色,半点女性气息都没有。

顾卿晚被安置在厢房,便有侍卫提了热水进来,目不斜视进了净房,片刻宋宁进来,身后却跟着个低眉顺眼捧着衣衫的小丫鬟,道:“顾姑娘,她是问琴,原本是凌寒院的三等丫鬟,手脚还算麻利,便让她伺候姑娘先沐浴更衣吧。”

宋宁说罢,转身便出去了。那捧着衣裳的小丫鬟忙上前来,不待顾卿晚问话便跪了下来,道:“奴婢问琴见过顾姑娘。”

顾卿晚坐在拔步床上,眼见问琴战战兢兢的跪下,便自嘲一笑,道:“你快起来吧,我如今这身份也不比你强,不必如此的。”

她如今被秦御带回来,往后还不知何去何从呢,说不定惹恼了秦御,连问琴都不如,让问琴给她行这样的大礼,岂不是可笑。

问琴闻言却没敢抬头看顾卿晚,不过倒是听话的站了起来,道:“姑娘可要先去沐浴?”

顾卿晚在义亲王府弄的浑身脏污,一身衣裳湿了干,干了湿的,浑身不舒服。当下点头,问琴便快速上前将手中的衣裳放在了旁边,蹲下来为顾卿晚脱鞋去袜。

顾卿晚随手翻了翻旁边的衣裳,见从外裳到内衣无不齐全,料子都是极好的,瞧着也不曾上过身的样子,不觉问道:“这些衣裳哪里来的?”

问琴垂眸回道:“这些都是针线房今日特意给姑娘赶制的,一共五套,半个时辰前才送过来,一套浓绿的,一套碧青的,一套天蓝,还有两套是窄袖,暗紫色和玄色。奴婢也不知道姑娘平日喜欢穿什么样子的,想着这两日天热的紧,便选了这套碧青的,穿上瞧着当也清爽,也不知道姑娘满意于否。”

顾卿晚闻言诧了下,今日早上秦御逼她去浴房沐浴,后来给她换的还是他从前的旧衣。

也就是说,那时候针线房应该还没有接到给她做衣裳的活计,这一套衣裳,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带上足衣也有十多件,王府针线房便是人手再多,从选料到剪裁,到缝制和绣花的,便是一人只负责一件,也要两三个时辰吧。

所以,八成是今日一早她沐浴那会儿,秦御吩咐的让针线房给她做衣裳。若是这样的话,秦御岂不是一早就没让她离开王府的打算?所以说,义亲王府的事儿,就算没有发生,秦御也是打算用别的法子强迫她留在王府的?

想明白这些,顾卿晚心中愈发堵得慌了,随手将衣裳丢在了一边,神情有些怏怏的道:“穿什么还不都一样。”

问琴却敏锐的察觉了顾卿晚的不快,抬眸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顾卿晚,这才惴惴的道:“都是奴婢自作主张了,姑娘若是不喜欢这件,要不奴婢再去给姑娘换上一套来?”

问琴脸色都有些白了,小姑娘瞧着也就十二三模样,顾卿晚见她这般,心知她是误会了,便又笑着抚了抚那衣裳,道:“我不是不喜欢,这颜色很好,我是说王府针线房的东西,用料做工都没的说,自然哪套都是好的。”

问琴这才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扶着顾卿晚站起身来,道:“姑娘您慢点。”

顾卿晚从净房出来已是小半个时辰后,她身上穿着新送来的那套白绫缎的亵衣和亵裤,又套了淡青色镶明蓝澜边的中衣,散着头发坐在了美人榻上,问琴拿了块帕子,垫在顾卿晚的肩上,这才用羊角梳给她通着头发,笑着道:“姑娘的头发生的可真是好,又黑又亮又直的,柔顺的紧。”

顾卿晚本来的头发是不错,可顾家抄家后,她跟着顾弦勇夫妻奔波,吃都吃不饱,那头发没两个月自然便失了光泽变得枯黄干燥,如今头发却是顾卿晚这几日用莲花花蜜滋养过的,光泽柔顺了,但乌黑如缎却还称不上,问琴夸她,也不过是有意示好罢了。

故此顾卿晚只笑了笑,未曾言语。

低头间却觉鼻翼间冲进一股熟悉的气味,是一种淡淡的很清爽的暖香,她不觉一怔,道:“这衣裳你熏过香了?”

时下不管是富贵老爷,还是公子小姐,身上都用香,尤其是京城这两年,官府人家的公子小姐皆是非熏香过的衣裳不穿。

故此这衣裳送过来,问琴便自作主张的熏过了香,此刻见顾卿晚问起,她含笑道:“姑娘闻出来了呀,奴婢给姑娘熏的是二爷专用的苏合香呢。和坊市上惯常卖的苏合香都不一样,是从前青云大师特为二爷调制的,说是里头还加了安息香,檀香,沉香,龙涎香……又不知经过了多少道工序,这才调配出此苏合香来,常年闻着能散寒化浊,辟秽醒脑呢。”

问琴说着给顾卿晚用帕子擦拭着湿发,又语带兴奋的道:“这香味清雅脱俗,男子女子皆可用,独此一味。方子只有咱们王府有,再没旁人知道了。这香也只二爷这凌寒院有,给姑娘熏衣的这盒,还是宋侍卫亲自送过来给奴婢,奴婢才给姑娘熏上的呢。宋侍卫送过来的,定是二爷示意的。姑娘不知道,二爷脾气古怪,从前二爷的东西,都不让人染指半点的,如今倒允姑娘用二爷专属的这苏合香,可见二爷对姑娘是真真上心,说不定过几日,姑娘就能成这凌寒院头一位女主子呢……”

似是这会子功夫熟悉了,问琴也展露出了这个年纪小姑娘的活泼来,喋喋不休的说着。

顾卿晚却微微眯着眼,紧紧抿起了唇瓣来。

所以说,在问琴的眼中,不久的将来秦御能给她一个侍妾的身份,都是她烧高香,都是恩宠的了啊。

低垂的明眸中闪过些嘲讽之色,顾卿晚却并没有冲问琴发怒,只因这小丫鬟其实也没有错。

在小丫鬟的眼中,她这样女扮男装被秦御安置在这里,能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没猜测她是青楼妓子都算好的了,她这样的身份,能进的了王府,即便是做秦御的侍妾,都是捡到了,都算好福气了。

现在这样呆在翰墨院没名没分,下一步的奋斗目标自然该是成为过明路的正经妾室,小丫鬟这样说,其实是在巴结她呢,还真没一点恶意。

可是,侍妾又算得上什么女主子呢?这小丫鬟的话,本就可笑的紧。

顾卿晚自嘲的勾了勾唇,耳听问琴还在说着恭维的话,便淡淡扫了她一眼,道:“好了,我自己来吧。”

言罢,她从问琴手中抽过帕子,自行擦拭着长发,又道:“其它四套衣裳你都熏上香了吗?我从前不曾用过这种香,若是旁的还不曾熏香便莫再熏了,我不习惯。”

问琴一愣,虽然顾卿晚依旧笑着,可她总觉得顾姑娘好似不高兴了。然则她想了想,却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什么地方。

问琴更不明白,顾卿晚为什么吩咐她莫再用苏合香熏衣,姑娘穿了和郡王熏香一样的衣裳,走在这府里才能让人家知道姑娘受宠,不捧高踩低的作践姑娘啊。她这可都是为了姑娘好。

问琴还想劝说两句,可对上顾卿晚清凌凌的眼眸,却不知为何,竟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正忐忑,就听隔开内外室的屏风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便响起秦御的声音。

“从前未用过,以后慢慢习惯便是,还给她用本王的苏合香熏衣!”

说话间他已迈步走了进来,顾卿晚抬眸瞧去,就见秦御身上也是穿着白绫缎的亵衣亵裤,竟连个外袍都没披,墨发倒是束着,可却只松松散散的插着根碧玉簪,浑身慵懒的便这么走了进来。

他和她身上皆是只穿寝衣,这让她有种两人已同居在一起的荒谬感。撕破了沈清的那层伪装,秦御已然再不遮掩他对她的占有欲,他已没半点顾虑,开始明目张胆的插足控制她的一切。

顾卿晚不喜欢这种感觉,眉梢微挑,道:“殿下的苏合香虽好,我却是真用不惯的。”

秦御迈步进来,冲跪着的问琴摆了摆手,问琴便忙垂首快步退了出去。秦御往顾卿晚身边坐下,挑弄起她一缕湿发在指尖把玩,道:“你从前身上用的那个暖荷香也好闻,只是那个味儿一闻就是女人用的,你不是还想用沈清的身份在外行走吗,爷是为你好。”

他说着蓦然凑近她,轻吸了一口气。顾卿晚身上还带着刚刚沐浴后的湿气,混着他熟悉的苏合香,还有一股清幽的荷香。

她长发如瀑,散落在肩背上,清丽的面庞上还残余着沐浴后的绯红,她浑身都水嫩嫩的,就像一只熟的正好,淋了雨露的蜜桃,而他就像穿荒漠赶急路的旅人,迫不及待的想要一口吞掉她。

且她身上的气息,混合了她的体味还有他的,让他生出一股两人合二为一的荒谬感来,脑海中不受控制的闪过些午夜梦回的旖旎画面,秦御浑身便顿时紧绷了起来。

他不过略靠近了下顾卿晚,嗅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就觉气血翻涌难以自制,眸色转深的一瞬间,秦御果决拉开了和顾卿晚的距离。

今日他已将顾卿晚逼迫的太过,再多只怕会击起她强烈的抗拒心,且他还在装重伤,秦御也有自知之明,知道顾卿晚是因为觉得他为护她受了重伤,这才忍耐了下来,若是他这会子再因一时贪念饥渴,惹的她大怒,只怕今日的大好局面,又要生出变故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也低估了眼前女人对自己的吸引力,他实在不该在此刻跑进来的。本来他是想让宋宁在他的寝房中再安置一张床榻,让顾卿晚挪过去,两人就还像在马车上那会子一般相处的。

这会子秦御觉得,若是真那么干了,简直是在自虐,他果断放弃了那个想法。

顾卿晚觉得秦御有点奇怪,她以为他凑过来是想说些什么的,可他不过扯了下她的头发便跟被针扎了一样,瞬间趔开了,还退的老远,且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她看了秦御一眼,却也没发现什么不对,便道:“我本就是殿下的幕僚,又不是什么贵重公子,身上不用香也没什么的,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那苏合香我是真用不惯!”

秦御浑身不自在,还在兀自平复气息,见顾卿晚清润的眼眸盯过来,目光却禁不住往她穿着中衣露出来的大片修长脖颈上扫,然后他便发现,她好似沐浴后没有特意的束胸,中衣下不同于平日穿男装时那么平坦,薄薄的绸缎衣料服帖的勾起两抹起伏。

秦御刚被平复下去的燥热,又有往上冲的趋势,生怕她看出端倪来,他哪里还顾得上和她多争执用什么香的小事儿,当下摆了摆手,道:“随便你吧。”

他言罢,这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手腕一翻将一青一白,一大一小两个瓷瓶放在了旁边的条案上,道:“青色的是紫金膏,你一会子让丫鬟给你揉到脚踝上,白的是雪霜膏,抹脸上把那道碍眼的疤痕去掉。爷走了,你抹药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迈步就一阵风般走了。

顾卿晚愕了一下,瞧了眼被他放在那里的两瓶药膏,嘀咕道:“有病吧。”

送个药用不着燕广王亲自过来吧,还有,她怎么觉得他方才脸色红润,步履稳健,比之先前半死不活的样子好的也太多了,难道太医的针灸真那么神奇?

那紫金膏极是好用,涂抹上以后脚踝的红肿没片刻就消下去不少,问琴给顾卿晚穿戴好,又梳笼了长发,外头太阳已偏西,宋宁在外头禀道晚膳已摆好,秦御等着顾卿晚过去一起用膳。

秦御因受了伤,太医不让他在外吹风,故而膳食就摆在了他的寝房中。顾卿晚被问琴扶着过去,果见秦御已坐在了桌边儿,他身上穿戴的倒是整齐,一身黑色的锦绣圆领袍子配着藏青色的里衣,墨发也束的整整齐齐,光洁的一丝不苟的髻上插着羊脂扁玉簪。

一身黑衣,映衬的面容有些突兀的白,分明是一脸的病容,顾卿晚打眼望去,便想,方才果然是她看岔了。

不过他这样整整齐齐穿戴的跟随时要出门一样,却叫她觉得有些古怪。她实在是想不明白秦御是怎么想的,去她的屋穿一身亵衣,在自己的房中,反倒收拾的一副客人模样。

“吱吱。”

顾卿晚还在腹诽,兔兔却已站在梨花木的圆桌上,站起身子来冲顾卿晚叫了起来,见顾卿晚终于看了过来,它又是打滚,又是招手,碰到了秦御旁边空置的椅子靠上,拍着那椅子,示意顾卿晚快坐下。

小东西这样热情,顾卿晚心情倒好了许多,在问琴的帮助下坐了下来。兔兔便自动的乖巧的坐到了顾卿晚面前的桌上,占了一个位置,拖了一个干净的盘子,指着桌上的菜品伸出小舌头舔着嘴,示意顾卿晚赶紧给它布菜。

它这样子让顾卿晚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在马车上的日子,那时候每到了饭时兔兔就是这个样子。

顾卿晚禁不住看向秦御,却正对上秦御深邃的双眸,他唇角微微向上牵,因唇色浅淡,不似寻常那样殷红,脸色也苍白的很,使得他的这个浅笑,少了几分往日里那种灼人的妖魅和邪肆,反倒是多了些暖意纯粹,有种极干净阳光的味道。

顾卿晚略怔了下,瞬间收回了目光,拿了箸顺手便给兔兔夹了个菜,放在了它的餐盘上。

谁知她刚放过去,就听兔兔吱吱的不满的叫了起来,顾卿晚望去,这才发现她给兔兔夹得竟是一块兔腿肉。

兔兔这小东西特别通灵,自从叫了这个坑爹的名字后,便不沾兔肉了,一开始它还不准秦御再吃兔肉,不过兔兔的武力值不够,秦御根本不理会它的抗议。

在军营时,最常添的荤菜就是这兔肉,那时候兔兔还曾霸道的不准顾卿晚吃那兔子做的菜,顾卿晚稀罕兔兔,当时还曾惯着兔兔,真和它一起不碰那菜,彼时兔兔还可劲儿的冲秦御嘚瑟过,好像它找到了同盟军,终于孤立了秦御一般。

如今别过一回,顾卿晚上来就给它夹了道兔子肉,兔兔顿时便不高兴了,哪有不尖叫的道理?

顾卿晚眨了眨眼,忙将那块放了兔肉夹走,又飞快的给它夹了块莲藕蜜糖糕和一块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兔兔这才哼唧了两声,扒拉着爪子享用起来。

顾卿晚轻舒了一口气,转眼就撞上了秦御似笑非笑看过来的视线,一时脸上不知为何倒有些微微发起热来。

一顿饭用下来,倒是安静的很。饭毕,顾卿晚耐着性子陪秦御说了会话,见他心情似不错的样子,便道:“殿下,我大嫂如今还住在客栈里,今日我出来一日,如今天都快黑了,再不回去只怕她要担心坏了。殿下能不能派人送我回去?明日一早我再过来,殿下放心,我一定来!”

秦御正靠坐在榻上,手中虚虚握着本书,闻言倒没意外,只淡淡扫向顾卿晚,道:“还是爷让人去和顾夫人说一声吧,周睿死了,爷怕周家和吴家会有所动作,你离开王府不安全。或者爷直接将顾夫人也接进王府里来?”

顾卿晚脸色微变,她自己如今深陷泥潭都跳不出来了,如何还能让秦御把桩悦娴也接过来。

她忙摆手道:“大嫂只怕不会乐意到王府来叨扰,王爷还是让我回去一趟吧,有些事儿我怕王爷派去的人说也说不清楚,反倒惹得我大嫂担心。”

见顾卿晚坚持,秦御早知道不让她回去一趟,她就不会死心,也早做了些安排,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挑了挑眉,丢了手中书卷,道:“你就是这么求人的?”

顾卿晚见他一派悠然的卧在榻上,瞧过来的目光含着些许揶揄和期待,高高挑起的长眉却带着些邪肆。

她不禁咬牙,心里气的不行。

什么叫求人,她又不是王府的奴婢,是自由身,如今回个家,倒还要求着他了?这个仗势欺人的不要脸的禽兽,如今可真是愈发蹬鼻子上脸装起大爷了。

可没办法,人家还真就是大爷,秦御若是不让人送她,她根本就走不出王府去,一来她的腿受伤,走不成,再来,她也不是鲁莽的傻子,周睿的事儿,让她此刻和秦御绑在了一起,根本离不开秦御的庇护。

她不让秦御松口,就见不到桩悦娴,想着若是自己不露面,桩悦娴便会日夜不宁,顾卿晚便咬了牙。

她看向秦御,却见那厮悠然自得的躺着,舒展着欣长挺拔的身躯,仰卧的坦然姿势,好整以暇看过来的目光,一副他不着急,稳坐钓鱼台,等她主动过去献媚讨好的模样。

他这样实在太可恶了!

他就是算准了自己担心桩悦娴,拿捏住她的软肋,狠狠和她讨便宜,可真是算计的精。

顾卿晚缓缓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便扬起了笑来,她慢慢迈步,一步步往床榻边儿走来。

窗外最后的霞光透过纱窗洒照进来,那女人就像是踏着绚丽的虹影而来,腰肢款摆,长袍下,露出只穿了白绸裤的两条长腿,从秦御的角度,正能欣赏到双腿交错走来的动作。

她一定是故意的,走的摇曳生姿,明明穿着男装,却叫人感受到一股扑面的柔媚,风情侬丽,难以抗拒。

秦御唇舌干燥,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觉得随着她走近,他越来越紧张,他脑海中闪过些画面,心里想着,也不知这女人会如何讨好他,这种期待的心情竟然牵动的他心跳如鼓,双颊也莫名潮红了起来。

时间好像变得很漫长,好容易顾卿晚终于走到了床榻近前,秦御瞳孔微缩,却见那女人突然将脸上笑容一敛,宛若秋水的眼眸,几乎瞬间变得冰冷嘲讽起来,接着秦御就见她撩了下袍摆,那双方才还勾的他口舌干燥的修长美腿,在他眼底曲了起来!

秦御蓦然间明白了她的意图,俊面上顿时戾气横生,简直是暴跳如雷,气急败坏的从榻上一跃而起,不待顾卿晚跪下,便将她一把扯的跄踉而起,摔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手死死扣着她的后腰,一手捏着顾卿晚的下颌,几乎是有些粗鲁将顾卿晚提溜了起来,一双灼着怒火的异色眼眸盯视着她,声寒如冰,气怒道:“顾卿晚!你一刻不惹爷就不舒坦是吧?”

顾卿晚面上神情却清淡的很,微微勾了勾唇角,扬起明眸道:“殿下太说笑了,我都要给殿下您下跪了,这求人的姿态还不够诚恳吗?”

“你!”秦御却被她这幅理所当然,气定神闲的模样气的额头青筋直暴。

他素来知道顾卿晚是个清傲且执拗的,他要的是她的心,这若是逼着她给他下了跪,求这个情,简直就和逼她恨他没什么两样。

她明明知道他的意思,偏还这样耍弄他,简直可恶至极!可恨至极!

可他竟然拿她没法,事实上他今日也确实是在仗势逼人,她这样做好似也没什么错可挑。

顾卿晚瞧着秦御恼怒无比的样子,心中却冷笑连连。

她又不是玩物,由着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古代规矩等级森严,便是从前顾家没覆灭时,顾卿晚见了秦御,正经场合,行大礼的话,也是需要下跪的,就像那天在仙岳楼,秦御不免礼,周清秋就得一直跪着一样。

她如今既做了顾卿晚,以后要跪的地方还多着呢,真执拗与现代的什么平等人权,那早晚会害的她丢了命。她如今装模作样的一跪,算准了能叫秦御怒不可遏,也是要告诉秦御,他最好别欺人太甚。

即便如今游戏的主控权在他,可她也不会乖乖由着他想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起码她能管着自己的一颗心!

他处处仗势欺人,能换到的不过是一个脱去了真性情,假模假样,没了心肠的顾卿晚罢了。

秦御显然也是懂她意思的,才会被气成这幅模样。

两人目光近距离交织在一起,一个跟暴龙一样满是烦躁,一个却清澄淡然,似一汪无波无绪的深潭。

片刻,秦御一把推开了顾卿晚,几乎是暴喝出声,道:“宋宁,送她走!”

他好像多看她一眼都嫌烦般,言罢便转身躺回了床上去。

那边顾卿晚冲秦御略福了福身,这才转身,缓步出去了,脚步刚到门口,就听里头咣当一声响,却不知是秦御踹翻了什么东西。

顾卿晚脚步停都没停一下便提着袍摆走了出去,宋宁却皱着一张脸,战战兢兢的关了房门。转身见顾卿晚已坐上了肩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宋宁都快哭了。

从前顾卿晚离开,他们这些侍卫每天都是阴云密布,如今好容易顾卿晚回到爷身边了,只以为是雨过天晴了,丫的,原来这两日的平静都是酝酿更骇人的暴风雨啊!

宋宁几乎要焦躁的抬手揉揉头了,可他最后不过长叹了一声,走过去招呼一声,又细心的给顾卿晚奉上了一顶帷帽,这才令人抬着顾卿晚往翰墨院去。

顾卿晚出了翰墨院便乘上了马车,从王府的角门而出,宋宁带着一队王府侍卫,跟随在侧,一路将她送回了客栈。

下马车时,宋宁到底禁不住在顾卿晚身边嘀咕了一声,道:“顾姑娘能不能对我们家爷好点?”

顾卿晚,“……”

她觉得宋宁的口气怎么那么古怪的,倒好像一直是她在欺负秦御一样,她看着宋宁,觉得他可真是秦御的忠诚侍卫。

点了点头,顾卿晚道:“宋侍卫这么为你们家爷着想,明儿我见了你们爷,等将这事儿好好和他说说。再问问你们爷的意思,看看我是不是应该听从宋侍卫的建议,往后对他好点?”

宋宁听闻顾卿晚这样说,却是出了一身的冷汗,忙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顾姑娘您还是自便吧,就当属下什么都没说。”

笑话,真让主子知道他背地里和顾姑娘说这话,主子的脸面往哪儿搁,弄的好像主子自己摆不平女人,还得他一个侍卫跟着求情一样。

宋宁敢肯定,主子知道这事儿,不会领他的情,不打断他的腿,拔了他的舌就算好的了。

宋宁瞬间体会到了顾卿晚的刁钻,缩着肩往后退了两步。

顾卿晚便没再管他,径自迈步进了客栈。

她身影消失,宋宁才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嘀咕了一声,“主子间的事儿,你逞什么能,长长记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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