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翎暗暗点头,虽这丫头前头如意郎君的话有些不妥,后头这几句却说到了自己心坎儿里,遂停住了脚步,想着青青听不进自己的话,春分是她跟前儿的丫头,劝她的话许能听进几分。
不想,却听见屋里哐啷一声,仿佛是什么物件儿摔了,接着便是青青恼火的声音:“什么如意郎君?哪来的如意郎君?你这是成心埋汰我呢,还是想看我的笑话?你也不看看我是什么鬼样子,额头长了这么块难看的胎记,还奢望什么如意郎君,岂不可笑,有人要就该偷笑了,我可没有她们俩的造化,一个嫁的比一个好,一个比一个高,心里不定多欢喜呢,我算什么,便是亲姐妹又如何,打一出生就分出了高下,哪儿哪儿不比我强,我去做什么,比着我这么个不提气的妹子,更显的她们命好,我才不上赶着填这个缺儿呢。”
小满听了,脸都气红了,刚说拖着自家小姐回去,没得好心当成驴肝肺,在这儿听三小姐这些酸话,侧身一找哪还找的见人,青翎已经快步进了屋,知道二小姐这是不忍了,心里头松了口气,二小姐一味退让,三小姐倒越发不知情,与其如此,干嘛还让着,即便是亲姊妹,也没说三天两头就闹脾气的,当姐姐的就活该不成。
刚要跟进去,却给谷雨一把抓住:“你跟去做甚?”
小满道:“我去帮着咱们小姐啊。”
谷雨扑哧一声乐了:“你这丫头满嘴里胡说八道,都不过脑子吗,三小姐再有不是,也是主,若是平日里说笑话,咱们当丫头的逗笑插个话不妨事,这时候可是吵架,你进去帮什么?怎么帮?老实的在这儿候着吧。”
小满挠挠头:“可要是真打起来,二小姐指定让着三小姐不是吃亏了吗。”
谷雨:“姊妹间哪有算计吃亏占便宜的,再说,你自小伺候二小姐,比我多好些年呢,二小姐的脾性还能不清楚吗,最看重的便是亲情,放心吧,打不起来,你瞧春分都比你机灵,这不是躲出来了吗。”
小满抬头,果然春分跑了出来,忙过去刚要问,就听里头自家小姐的声音传来:“这么多年了我们让着你护着你,不想你竟这般看待我们,你额头长了胎记又如何?天塌下来了吗?当吃当喝,当着你过日子了吗?要是都跟你似的,人家那些缺胳膊断腿,生下来就眼瞎耳聋的怎么办,我们是嫡亲的姊妹,难道还要分个高低不成,我跟大姐定了亲就是高了,你没定就低了,听你的话,我们还能拿你这个亲妹子垫脚吗。”
青翎是真气坏了,这么多年始终觉得青青年纪小不懂事,可今儿青青这几句话又哪是年纪小能说出来的,这是打心眼儿里要生分呢。
青青却看都不看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额头厚重的刘海,开口道:“胎记没长在你脸上,你自然乐的当好姐姐,博一个爱护弟妹的好名声,让外人赞你贤良淑德,说我胡搅蛮缠,我这辈子是比不过你了,你从生下来就比我强,比我聪明,比我好看,比我能干,比我有本事,既能诗会文,又能帮着爹做买卖,就连大哥你都你能帮着他考试,我知道你有能耐,就连陆家这样的世族求亲都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你才勉强点头。
我算什么呢?不过胡家养的一个废物罢了,自小好事儿就轮不到我头上,好亲事更是如此,谁都知道胡家有两个花容月貌的小姐大小姐温婉贤良,二小姐聪聪慧机敏,一提到三小姐,就都不言语了,背过身儿去说我是个丑八怪,我知道我丢了胡家的人,可我连屋子都不出了,二姐做什么还非要我出去不可,你按的什么心,是想让别人都知道我有多丑,你有多好看吗?”
青翎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这大约是青青跟自己说过最长的话,以前自己多希望这个内向沉默的小妹,能多跟自己说几句,可今天才知道,自己宁愿她不说,因为说的多了,就会叫人心寒,如今正在春天,自己却如置身寒冬一般,从心里往外冒寒气。
青翎看了她许久:“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我只是尽自己所能的想帮爹娘,我没想过嫁的多好,多高,我只是单纯的希望胡家现在的安乐日子,能永远过下去,如果可能,我倒是宁愿不嫁。”
青青抬头跟她对视良久,别开头:“不嫁,我才不信呢,便你真瞧不上陆家,难道也瞧不上敬澜表哥吗?”
青青愣了愣,不明白姐妹这儿说着好好的怎么就拐到陆敬澜哪儿去了,正要说话,就听她娘咳嗽了一声:“老远就听见你们姐妹这儿叽叽喳喳的,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跟娘亲说说。”说着一脚迈了进来。
细想想今儿这场嘴吵得实在没意思,若是让娘亲知道这么大了还吵嘴,不定怎么数落两人呢,故此两人都没吭声。
翟氏的目光划过青翎的神色落在青青身上,不自觉皱了皱眉,刚姐俩吵嘴那些话,她在窗户外听虽没听全,也听了个大概,是听见实在不妥了,这才出声儿。
知道问题就在小女儿身上,便跟青翎道:“你大姐明儿就出阁了,你还不去跟她说说话儿,这一嫁了人,你们姊妹再想说话儿,就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青翎这会儿也有些后悔,自己到底比青青大,以前那么多年都知道让着,怎么今儿就动起肝火来了,况且,还耽搁了跟大姐说话儿,实在不该。
想到此跟青青道:“二姐今儿有些毛躁,若说了什么不妥当的话,妹妹也别往心里头去,你既身上不好,二姐就先去大姐哪儿,你若觉得好了再过去。”撂下话走了。
青翎一走,青青更不吭声了。
翟氏看了她好一会儿,方才开口:“娘恍惚总觉得你们还小呢,可一晃眼儿的功夫,你们就都大了,嫁的嫁,娶的娶,有了媳妇,有了女婿,就有了你们的小家,爹娘就离的远了,遇上事儿想帮,也不一定能使上劲儿,可亲兄弟姊妹不一样,一奶同胞,血脉相连,你们这一辈子都是最亲的,甚至亲过你们将来的夫婿,是,娘这几年是时常庆幸生了你二姐。”
翟氏说道这儿顿了顿,见青青咬着唇,一副委屈样儿,不仅叹了口气:“娘知道你羡慕你二姐的好姻缘,可这姻缘却是上天一早注定好的,你想想敬澜刚来咱们家养病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儿,他那毛病可是胎里头带来的毛病,难治的紧,后来在咱家才养好了,别人都信那灵惠寺大和尚的话,可你是亲眼见的,若不是你二姐,敬澜这病不定怎么着了呢,小时候听你外祖母说过一句话,这姻缘若是对的,便隔着万水千山,也能跑到一起,只在一起两人便会越来越好,若是错的,便不得个好结果了。”
青青低声道:“娘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何尝说羡慕二姐的好姻缘了?”
翟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有件事儿你的想明白,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好姻缘歹姻缘,也要看你自己,娘只能告诉你一句话,知足常乐,行了,不早了,你歇着吧,娘还得去前头瞧瞧。”
翟氏出了跨院,翟婆婆小声道:“您今儿怎么跟青丫头说了这么多,莫不是瞧出了什么?”
翟氏:“我倒希望是自己猜错了,可你瞧瞧青青这丫头屋里的摆设,这些年换了有几岔儿了,唯有对面墙上那副字却始终没动地儿,奶娘说是为什么?”
翟婆婆愣了愣:“那副字我记得是前些年二小姐送给三小姐的,一直挂在墙上。”
翟氏:“奶娘不知,这幅字虽是翎儿送给青青的,却是叫敬澜亲笔写的,刚我一眼瞧见,又想起这些年青青总跟翎儿闹别扭,就怕这丫头有了别的心思?”
翟婆婆一惊:“小姐是说,青丫头对敬澜少爷……”翟婆婆话未说完就意识到这话可不能说出来,忙捂住了嘴。
如今敬澜跟青翎的亲事,虽没过定也是谱了,敬澜从名分上可是青青的二姐夫,这要是青丫头真有什么心思露出去叫人知道,成什么了,忙道:“不能吧,那时候青丫头还小呢?”
翟氏:“但愿是我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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