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说开了城门,忙收拾马车赶着早走,兄弟的病刚好,不能着了寒,翟氏不叫他送,只赵氏带着人送到了大门外。
翟氏拉着她的手:“多的话我也不说了,只一样弟妹需记得,咱们女人嫁了婆家指望的不就是男人吗,这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好了,咱们才能好,有句话叫家和万事兴,夫妻和睦,日子才能兴旺。”
又嘱咐了子盛几句,方要上车,就见街东边儿过来一辆青帷油壁车,到了跟前儿,陆敬澜扶着他母亲下了车。
苏氏紧着几步过来:“怎么说走就走,多住些日子多好,你这一家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咱们姐妹再见呢。”
翟氏笑道:“这话说的,又不是天南地远,不过一天的路,若想见还不容易,等开春的时候,若得闲带着敬澜去我们那儿小住些日子,虽说乡下地方,不如京里繁华,瞧瞧地里的庄稼,也能散散心。”
苏氏:“可别谦虚,谁说京里好来着,敬澜去了你们哪儿住了俩月,如今天天惦记着呢,说你们那儿什么都好。”说着瞧了儿子一眼,心里暗暗叹息,敬澜早拉着青翎到一边儿说话去了,瞧那个依依不舍的劲儿,叫人看着都心疼。
拉着翟氏的手:“你们夫妻惦记家里的孩子,家去就家去了,做什么把小翎儿也带了去,我还想接她去我哪儿住几天,跟我说说话儿呢,要不然你们夫妻先家去,留她在京里住些日子吧。”
青翎听见忙看了过来。
翟氏:“姐姐别瞧这丫头年纪小,家里收租子的账本子,跟铺子里的买卖账都是她帮忙管着,赶上过年无妨,这一开了春还真离不得她。”
青翎松了口气,却听陆敬澜道:“你就这般不乐意住我家吗。”
青翎抬头,见陆敬澜定定望着自己,眼底有不舍更有落寞,青翎眨眨眼:“敬澜哥哥,等你得了闲,去我家吧,我家房后的桃树就要种上了,等你来的时候,说不定桃花都开了。”
陆敬澜叹了口气,从长福手里拿过个盒子递给她。
青翎刚要推脱,陆敬澜先一步道:“若你不收,可是有意远着我了。”他这般一说,青翎哪好意思不收,只得接过来:“那谢谢敬澜哥哥了。”见娘亲冲她招手,忙过去跳上车。
望着马车去远了,苏氏道:“外头冷,你身子弱,还是早些回去吧。”
敬澜忽道:“娘,我想学骑射,您跟爹说说给我找个教骑射的师傅吧。”
苏氏一愣,儿子自打落生就弱巴巴的,多少个日夜里自己都怕养不大,如今能跟个正常人一样,出来进去的,苏氏背地里都不知对着菩萨祝祷了多少回,让儿子学骑射,连想都没想过,好端端的怎么蹦出了这么个念头?
当着赵氏又不好底细问,只得暂且按下,跟赵氏打过招呼,母子俩上了车,才道:“你的身子虽好了些,到底不如别人,学骑射辛苦,也不安稳,若有个闪失……”苏氏话未说完就被儿子打断:“正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更要学骑射,更何况,儿子也不能总在屋子里念书,以后总要出门,若有造化金榜题名,外放到地方,能由着儿子成日在屋子里养着吗,若不及早把身子练强壮了,以后该怎么办。”
苏氏想了想,可不是吗,儿子可不是娇贵的兰花,一辈子就在屋子里养着,公公跟丈夫都指望着敬澜有大出息,能担起陆家来呢,势必要走仕途,跟着丈夫外放了多年仕途有多艰苦,自己最清楚。
皇上并非昏君,知人善任,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官员升迁都是用政绩说话的,而政绩是怎么来的,丈夫走到今天,什么苦没吃过,赈灾的时候,几天几宿的不睡觉,若遇上瘟疫灾荒,一个月不着家也不新鲜,等家来那个狼狈样儿,都瞧不出人样儿了,若没个好身体早躺下儿了,敬澜这个身子如何能撑得住,可骑射?这孩子能受得住吗,自己实在担心。
敬澜:“儿子会小心,也不是为了上阵杀敌,不过是为了强壮身体罢了,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苏氏:“你也别说风就是雨的,这件事儿还得你父亲跟祖父定才行,娘便应了也没用。”
陆敬澜点点头:“回去儿子就跟祖父说。”
苏氏看了他一会儿,心说,儿子学骑射的想法虽合情合理,却怎么忽然就提起来了,莫非跟翎丫头有什么关系?
敬澜对翎儿这丫头还真是撂不下了,有些事儿自己当娘的得及早提醒他,想到此,开口:“翎丫头聪明伶俐,娘心里也极喜欢,瞧着你们这般和睦,娘心里更是欢喜,不若娘认了她当干女儿,如此一来,你们岂不更亲近了吗?”
陆敬澜眉头一皱,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娘:“翎儿不是我妹妹,我要娶她为妻。”
虽是意料之中,儿子这般斩钉截铁的说出来,还是让苏氏愣了一下,略沉吟片刻方道:“你今年十六了,有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也无可厚非,只是翎儿到底比你小了六岁。”
陆敬澜:“我等着她。”
苏氏叹了口气:“翎丫头再好,到底胡家的出身差了些,便你有此心,可你祖父跟你爹如何能答应?”
陆敬澜:“娘放心,祖父跟父亲会答应的。”
苏氏不知道儿子有什么法子说服公公跟丈夫,自己也不是没尝试过,只起了个头,就让丈夫推了回来。
想起什么又道:“你想娶翎丫头可不易,便你祖父跟父亲应了,那丫头怎么个想法,你可拿得准,别看这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极有主意的,跟她娘一个脾性,面儿上温温和和的好说话儿,骨子里傲气着呢,只怕不乐意落个攀附高门的名声。”
陆敬澜脸色一暗,祖父跟父亲从来不是问题,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青翎,这丫头主意大的很,若执意不肯嫁自己,自己便再想娶她,只怕也不可能,不过,这丫头主意再大,却有一个弱点,心软,更何况水滴石穿,只要自己一直一直对她好,好到这丫头都不落忍了,想来就会答应了。
虽说是个笨法子,可聪明的法子对付这丫头没用,倒是这样的笨法子,许能成功。
苏氏见儿子这个表情,心里叹了口气:“娘尽量帮你,到底能不能成,还要看你们的缘分,不过,娘虽不知道这丫头怎么想的,却瞧得出你表姨倒是喜欢你,翎丫头又最听她娘的话,只你表姨点了头,就容易多了。”
陆敬澜:“有劳娘亲了。”
苏氏嗤的笑了起来:“还跟娘客气什么,娘也没旁的想头,就盼着你们能过的顺遂,就知足了。”
陆敬澜忽觉有些不好意思,俊脸一红:“让娘费心了。”
苏氏摇头失笑,到底还是孩子,刚才还那般振振有词,这会儿又害臊了。
不说母子俩这儿如何商议,且说青翎,上了马车,就要把盒子丢给小满,她娘先一步接了过去:“我瞧瞧是什么?”打开不禁道:“倒难为这孩子的一番心思了。”
小满:“小姐小姐您快瞧啊,这头饰真好看。”
翟氏:“这可是孔雀翎儿,能不好看吗,亏得这孩子怎么想出来的。”
青翎探头一看,跟大哥之前送给自己的头饰有些像,只不过更精致漂亮,大哥送的那个头饰底下垂着翎羽的青色是染上去的,而这个是直接用的孔雀翎儿,以青蓝为主色,周围一圈圈斑斓的花纹,搭的不是银铃,而是细碎的珍珠绕着翎羽垂下去,白的珍珠,斑斓的翎羽,异常好看。
翟氏在她头上比了比道:“想是知道你的生日快到了,怕到时候赶不及,先给了你这个,只当是生辰礼了,这孩子还真有心。”
青翎微有些烦,她不是不知道陆敬澜对自己好,只是觉得这样会给自己造成无形的压力,让她往后对他,不能太冷着,而且,他越是对自己号,自己压力越大,如今都不知他究竟想做什么了?
青翎到现在都不觉得陆敬澜对自己好是看上自己了,自己才多大啊,连少女都算不上,完全就是一大儿童,要哪儿没哪儿,就算陆敬澜有了清纯的懵懂,看上的也不该是自己吧,可他对自己又实在好的过分,有时他盯着自己看的目光,让青翎莫名有些不自在,难道这家伙有恋童癖,真如此,自己更不能对他假以辞色了,这简直就是变态啊。
而且,她家娘亲到底什么意思?怎么瞧着有点儿不对头呢,莫非瞧上了陆敬澜,想让他当胡家的女婿,她家娘亲在自己心里一直是智慧与美貌的化身,不至于被陆敬澜这些小恩惠就收买了吧。
想到此,看向爹,指望她爹说点儿什么,不想胡老爷笑道:“敬澜这孩子心细,往后一定对媳妇儿好。”说着看向青翎:“小翎儿不如你给敬澜当媳妇儿得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好的女婿,便宜别人倒可惜了。”
青翎扭头不看她爹。
胡老爷嘿嘿笑道:“哎呀,咱们小翎儿害臊了。”
翟氏噗嗤笑了出来:“知道女儿害臊你还说。”
胡老爷:“好,好,不说,不说,长了一岁咱们翎儿成大姑娘了,说到嫁人,爹还真舍不得呢。”
青翎忍不住回头拉长音儿叫了声爹,胡老爷挥挥手:“知道,知道,爹不说了。”
青翎拿她爹没辙,索性低着头不吭声了,她爹说了一会儿见她不应声,觉着没意思也就不说了。
思家心切,一路不停,落晚的时候到了家,青翎先一步跳下车,看见大哥大姐带着青青青翧还有家下仆人站在大门外。
见了爹娘先见了礼,指挥着下人把东西搬到屋里去,又问舅舅的病可好了,青翎发现短短十几天,大哥仿佛不一样了,说话做事儿都透着一股子安稳,没了过往的毛躁,像个正儿八经的大人,可见都要经了事儿才能成长。
翟氏点点头:“下个月就是小考,功课可不能忘了。”
青羿:“先生留的功课,儿子已经做完了,四书也背了几遍,有不明白的之处,也都标注好,写了信送到京里,过了两三日先生的回信便会到了。”
翟氏:“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严先生这番苦心,将来你需加倍报答才是。”
青羿:“儿子会好好孝敬恩师大人。”
胡老爷夫妻进去了,青翧才窜过来拉着青翎:“二姐二姐,给我带了什么好玩意没有?”
青羽笑道:“你二姐跟着爹娘是去探病的,又不是去玩的,哪有空闲给你寻玩意儿,赶了一天路,指定累了,快别胡缠,叫翎儿回屋歇一会儿是正经。”
青翧倒也懂事,忙松开青翎:“二姐累了,那明儿青翧再找二姐说话儿去。”
青翎笑着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叫小满从车里把那两盏走马灯拿了出来,一盏递给青翧,一盏给了青青:“大过年的京里的买卖家都关了张,不过,灯节倒是格外热闹,这两盏灯还算稀罕,挂在屋子里瞧着玩吧。”
青翧摆弄了一会儿:“这个灯没见过,怎么是里外两层的。”
小满:“二少爷这个奴婢知道,这叫走马灯,咱们县里可没有,不知怎么做的,点亮了,挂起来,里头那层会转呢,这盏是孙猴子三打白骨精的,三小姐那盏是八仙过海的,转起来可好看了,若是买,得五钱银子呢。”
青翧吐了吐舌头:“这么贵,二姐这是发财了啊,怎么舍得买这么贵的灯笼?”
小满:“这可不是花银子买的,是二小姐猜灯谜得的彩头,那灯谜可难了,奴婢听着跟天书似的,可二小姐一瞧就能猜出来,还有敬澜少爷,把那摆灯谜摊子的老板都唬住了,生怕我们把他的灯谜都猜中了,又是鞠躬,又是作揖的,还要白给我们三盏灯笼,是二小姐说人家大冷天的做买卖不易,没要他的灯笼。”
青翧撅撅嘴:“四书五经,怎么猜个灯谜也跟书有牵连。”
小满:“听表少爷说,猜灯谜也讲究个雅呢,太简单直白的有什么意思?”
青羽听了,拉着青翎小声道:“表哥可还好?”
青翎笑道:“大姐放心吧,表哥好着呢,过了年就入国子监了,以后就等着出息吧。”说着把自己腰上的荷包取了下来,也没说是什么东西,一股脑塞给她。
青羽仔细一瞧,脸腾一下红了,忙攥在手里,偷偷藏在了袖子里,这荷包是两人未定亲时候,自己绣给表哥的,如今从青翎儿手里过来,自然知道是表哥给自己的东西,匆忙间摸着里头是圆滚滚硬邦邦的像个手镯,一想是表哥给自己的,青羽就忍不住脸红心跳,抬头瞧见青翎促狭的目光,不禁白了她一眼:“还不回去歇着,瞧什么呢,莫非还不觉着累。”
青翎笑道:“回家了还累什么?”却也听话的进去了。
洗澡水谷雨早叫人预备好了,泡了个热水澡出来,疲乏顿消,青青回她自己屋去了,青羽却在青翎这儿坐着。
谷雨端了碗热腾腾的葱花银丝面上来,青翎吃了个精光,放下碗吁了口气:“还是家里好,饭吃着都香。”
青羽笑的不行:“难道舅舅舅母还能饿着你不成。”
青翎道:“不至于饿着,只是到底不是咱家,加上又出了事儿乱糟糟的。”
青羽小声道:“倒是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端端的就病了呢?”
青翎琢磨早些跟大姐说了也有个心里准备,别一味觉着表哥好,就什么都好了,想到此,便把琴儿的事儿跟大姐说了一遍儿。
青羽脸色变了变:“怎么会是舅母,便是琴儿生的孩子,舅母可是嫡母,怎会下这样的狠手。”
青翎:“虽不赞同舅母下毒的做法,却也能理解舅母的立场,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舅母这么做也是为了自保,只不过法子有些蠢。”
青羽:“何苦如此,得过且过就是了。”
青翎摇摇头:“这种事儿可不能得过且过,将来表哥要是有这样的苗头,大姐绝不能得过且过。”
青羽:“表哥不会。”
青翎:“不会最好,若真有那一天也不怕,我有这个。”说着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青羽:“大姐,你瞧瞧这是什么?这是表哥写的保证书,以后要是对不住大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青羽脸色一变:“胡说什么?”拿过来打开一看,既感动于表哥的一番心意,又埋怨妹妹不该逼他写这个,拿下桌上的灯罩子点了,丢到了脚下的炭盆子里。
青翎想救已经烧成了灰烬,不禁道:“大姐,这可是我好容易得来的,怎么烧了?”
青羽摇摇头:“若表哥真变了心,这么一张纸又有什么用处,更何况,便真有那一天,我又怎忍心让他应誓。”
见青翎一脸可惜,不禁道:“你这丫头到底年纪小,便再如何心狠,又怎会恨到如此程度,心里头若有那个人,总是盼着他好的,累了一天,早些睡吧,姐姐不扰你了。”转身走了。
青翎拖着腮帮子想了一会儿,歪头看了看谷雨跟小满:“你们说大姐傻不傻?”
小满点点头:“大小姐心太好了,不舍得表少爷受苦。”
谷雨:“我娘活着的时候总说,痴心女子负心汉,女子心软,便男人变了心,也多会顾念情份,不会如何,可男人最是喜新厌旧的,有了新人哪还会记得什么,便患难的夫妻也扔到脖子后头去了,儿女都能狠心的卖了。”
青翎道:“谷雨你想起你爹了是不是?”
谷雨摇摇头:“奴婢才不想他呢,奴婢现在反倒该谢谢他,不是他把我卖了,我也跟不了二小姐,也没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往后奴婢只会活的更好。”
青翎:“好丫头,有志气,等以后我给你做主找个好婆家,过一辈子好日子。”
谷雨脸一红:“二小姐又打趣奴婢,奴婢才不嫁呢,要嫁也是小满,刚才福子还过来找她了,两人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呢?”
小满听了跺了跺脚:“谷雨你这死丫头胡说,我跟福子有什么,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说着扑上去把谷雨按在炕上。
谷雨忙笑着求饶,叽叽喳喳分外热闹,青翎靠在软枕上,笑看着她们,这才是自己要过的日子呢,像舅舅家那样儿见谁?说什么话?都得动心眼子,真能累死人。
低头瞧了瞧手边的盒子,里头是陆敬澜给自己做的头饰,手还真巧,还暗合着自己的名儿,只可惜这心思白费了。
忽想起爹爹话,不得不承认,她爹说的还真有道理,陆敬澜这种手段,将来要是用在闺房之中,肯定能哄的老婆欢喜,尤其在这里,古代有几个男人肯花这些心思在老婆身上,陆敬澜绝对算是奇葩了。
转过天一大早,青翎姐俩去爹娘屋里,刚进屋就听见爹娘正拿着请帖商议安平县知县何大人府上老夫人过寿的事呢。
翟氏:“我怎么记得八月里的时候,何府摆过一回寿宴,说是老太太过寿,这怎么又过寿了?”
胡老爷拿着请帖看了看:“可也是,这怎么又过了?”
青翎:“爹娘想这个做什么,说不准上回是丈母娘,这回才是亲娘呢,咱们安平县也没什么大油水,若不寻个名目,从何处敛财,尤其赶在这个时候,二月的童生试正是知县大人主考,何府老夫人过寿岂不正恰好。”
胡老爷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小翎儿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每年童生试的时候,何府都会做两次寿,之前只给我下过一次帖子,便没在意,不想今年下了两回,莫非是因为咱家青羿,这不成了明目张胆的要好处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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