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颜清沅只是笑眯了眼不说话,反手用大手捧住她雪白的小爪子。
宁昭昭轻轻踢了他一下,低声道:“宁苒苒是你放出来的?”

“嗯,我交给大理寺的。宋顾谨来找我要人。我把人给了他,审过第一次以后,就关进来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折腾的,让秦淑月后来补了一份状子,提告宁苒苒。关得名正言顺。”

宁昭昭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道:“还能怎么折腾?那秦淑月看见了他,三魂七魄都要丢了。自然是他说什么,她就应什么了。”

颜清沅不遗余力地抹黑宋顾谨,道:“美人计用得挺顺溜。”

“你别说的人家好像骗小姑娘一样,人家也是公事公办。”

“哦,公事公办。你赶紧给我去睡觉。”颜清沅不耐烦地道。

“不行,我还要等碧芹呢。”宁昭昭嘟囔着。

“等什么?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

颜清沅催促着她。

宁昭昭只好把外衣脱了上床睡觉,被窝里还有个手炉,早就把被窝烘得暖呼呼的了。

末了还嘀咕,道:“我觉得这样下去,搞不好我坐个牢还要胖上一圈……”

颜清沅:“……”

她睁着眼睛睡不着,颜清沅就耐心地在旁边陪着她,一边跟她东拉西扯些有的没的。

他看得出来,就昨天,她虽然凭着一时之勇进来了,可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害怕的。今天就比昨天好多了,她整个人也处在一种放松的状态,好像已经笃定自己不会有事了。

当然,还有一种颜清沅不愿意想的可能。

那就是,这丫头,已经适应了这个小牢房的生活……

相比起小牢房的安逸,宁府内却显得暗潮汹涌。

宁葳今晚宿在胡氏的吟翠居。一则是因为舍不得娇滴滴的舒柳。再则,也是因为今日的胡氏实在是安静得太过反常,他觉得,也该哄一哄她。

和一妻一妾吃过晚饭,宁葳忍痛忽略了舒柳的媚眼生波,跟胡氏回了房。

本是老夫老妻了,本来宁葳是没有什么感觉的。

可是当胡氏沐浴更衣过后,半垂着青丝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的时候,宁葳却有些愣神。

许是这阵子,被各种各样的事情折磨,胡氏竟然瘦了不少。她的一头青丝,年轻的时候,就是宁葳的最爱,如今半垂下来,也显得华美端庄。

虽然已经是个三旬妇人,可是瘦了之后,还是有她年少时的样子。

“相爷。”胡氏给他斟茶,低眉顺眼,柔柔地道。

一夜夫妻百日恩,宁葳对她不是没有感情的。

就算是年轻的时候,刻意讨好她,两人也是有过不少甜蜜的时光的。

当年,胡氏这样的女人,于年轻的宁葳,也是有致命的吸引力的。她出身高贵,举手抬足,一颦一笑,都是上等人家的模子,也是宁葳的梦想。

而此刻胡氏的温柔,显然在烛火里被发挥到了极致。

宁葳接过茶,神色也软了软,道:“坐吧,夫人。”

他捧着茶杯,一手拉她来坐。

这个有些温柔的动作,让胡氏眼眶一红。可是她很快又想起了牢中的女儿,心中很快又冰冷一片。

宁葳看到她红眼眶,知道她是想起了女儿,只当她还和从前一样温良为他打算,打算忍气吞声,可还是觉得有些委屈,要他去哄两句。

哄哄也就是了,宁葳心想。

“苒苒的事,你别怨我。是我没那个本事,保不得咱们的女儿。不过你放心,苒苒不曾存了坏心思要害人。这本来就是个误会罢了,就算查出来……也不会怎么样的。”

确实不会怎么样。这种误会,大理寺也不会量刑的。就是宁苒苒从此名声臭了,很可能再也翻不了身了。嫁人的人选范围不但大幅度缩水,档次还大大降低。

胡氏愤愤地想,能保住你的荣华富贵,你当然觉得没什么。

但是她面上不显,反而声气弱弱,又有些哽咽,道:“都是那昭昭带了那等害人的东西到内院,不然又怎么会出这种事?只可怜了苒苒……妾怎么会怪相爷?妾都已经想通了。现在苒苒已经进去了,如果不明不白地带出来,名声也一样保不住了。”

宁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自己能“想通”。

他握着胡氏保养得宜的手,欣慰地道:“为夫早就想着,便是夫人怪,夫人怨,为夫也无话可说。只没想到我的夫人这样通情达理。”

胡氏低低地道:“瞧您说的,这么多年夫妻了,难道您还不知道妾这个性子吗?无论出了什么事,妾又何尝真的怪过相爷?”

宁葳宽慰地笑道:“是了,这些年,夫人一直最体谅为夫。”

话是这么说,宁葳心里却十分得意。征服了胡氏,是他此生最骄傲的事情之一。

出身高门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他吃得死死的。

夫妻俩人小意温存了一会儿,话题又绕到了牢里的那两个女孩子身上去。

胡氏颦眉道:“苒苒的名声是没办法保全了。好在她年纪小几岁,可以先养几年,比别人多下些功夫,学点才艺,到时候出了名声把这点污名盖过去。”

宁葳忙道:“我也是做这个打算。过几年,这些事也该淡了。”

胡氏嗔了他一眼,轻声道:“相爷,相爷不用再和妾解释了。之前都是妾不懂事,误会了相爷。其实相爷又怎么会不心疼苒苒呢?必定是在心里早早打算好了的。倒是妾,关心则乱了。”

她按住了宁葳的手,道:“苒苒一个孩子家没什么要紧的。妾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宁葳奇道:“什么事?”

胡氏轻声道:“今儿,妾把这件事,在心里反反复复,仔仔细细想了一遍。只觉得,就算咱们把府里的两个姑娘送去让人作践,皇后娘娘也未必会满意……倒是,把端王爷,得罪了个透呢。”

宁葳此时对胡氏已经完全没有戒心了,只当她还是从前那个胡氏。便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细细想了想,然后就皱眉。

的确,就算宁昭昭宁苒苒都赔了名声进去,秦皇后也会觉得她们活该。解了气,说不定心里还要记恨丞相府。

而端王是一定会在年前上京的。宁相这几天面对暴怒的秦皇后,差点忘了自己要争取封侯的事。

此时胡氏不过是轻声细语地一句提醒,他立刻就想起了起来。

胡氏看着他的表情已经变了,心里冷笑了一声。

知夫莫若妻。和宁相不同,这十几年来,胡氏所有的精力几乎都放在了宁葳的身上。

她知道,宁葳已经在心里改变了主意。

宁昭昭是他告进去的。若是中途宁苒苒被拉出来定了罪,证明宁昭昭是无辜的,那端王心里会怎么想?

到时候,只等于是秦皇后,端王,两边他都不讨好。

所以……他一定不能让宁昭昭干干净净地出来!

而胡氏也就能顺利保住宁苒苒了!

约丑时末,不一会儿寅时就要到了。

颜清沅抽回被熟睡的宁昭昭抓着一根指头的右手,站起来给她拢了拢被子,离开了大牢。

宋一等在大牢门口,正打盹呢,见他出来就精神一震,大步走了上去,笑道:“二爷,郡主睡着了?”

颜清沅似笑非笑地瞪了他一眼。

宋一也不惧,跟了上去,一边道:“您让我们盯着相府那对老东西的动静,已经有消息回来了呢。”

“怎么样?”颜清沅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

“吵起来了呗。今儿中午,宁老儿就让他婆娘从小妾房里给揪出来了。然后吵了几句嘴……”

他就把宁葳夫妻吵架的细节都跟颜清沅说了一遍。

不用怀疑,宁葳身边,也有他们的暗钉。

颜清沅忍不住问了一句,道:“那小妾叫什么?”

宋一用力想了想,道:“好像姓舒,还是姓苏……”

“舒柳?”

“对对,就是舒柳。”

顿时颜清沅面上露出一个有些诡异的笑容来,心想明天要把这个笑话讲给昭昭听。

“然后呢?还接着吵吗?”他翻身上了马。

宋一道:“今儿夜里早些时候好像不吵了。听说胡氏还吩咐要沐浴更衣,准备宁老儿喜欢的茶叶……这女人还真是容易想通啊。”

他们的房里话,宋一的自然是听不到了。他只是纯粹感慨一下而已。

颜清沅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玩味地道:“想通了?”

“对啊……”宋一愣愣地道。

颜清沅突然笑了起来,道:“让人继续盯着相府动静。从现在开始,一有什么异常,要马上报给我。”

“是。”

女儿还在牢里关着呢,今天他还特地把宁苒苒咳出血的消息让人送去给胡氏。结果胡氏晚上就“想通了”?

宁葳太自大了,恐怕还没意识到,自己身边多年来乖得像只羊的胡氏,已经和他生了反心了。

虽然免不了多些麻烦,但是……

“这回可有好戏好看了。”颜清沅看着星空中一点点不明显的翻白,喃喃道。

他仿佛已经看到宁葳那老东西是怎么样一步一步把自己作死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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