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微风拂过,夏初仰头看了一眼明媚的日光,深深的吐了口气。
八月十五,皇帝病危,京城戒严,往年这时候该是家家户户最为热闹的时节,如今整个京城上上下下都是一口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惹了敏感的禁卫军,被投入大牢里头去。
夏家上下的气氛也十分的严峻,下人们安安静静的做事比往日更多了几分小心,夏彦整日都绷着一张脸进出,夏日的灼热都扫不去那满身的寒气。
八月十九,是夏挽秋及笄的日子。
这种时候,家里也不敢给她大办,不过简单的整了个仪式,请亲朋好友过来观礼,又悄悄接了宋家人来观礼,让未婚夫妻私底下见了一面。
“真真是委屈了二姐姐。”傍晚散了宴席,夏初同夏挽秋手挽着手一道回了她院子里,如今夏挽秋也独立住了一个院子,虽仍旧不在同一处,不过来往倒也方便。大房和二房隔得远,离慈和堂这边却近的很。
“委屈什么?”夏挽秋一愣,她是真没反应过来。虽说知道古代有个及笄礼,但她还真没重视过。当年夏雪及笄时候的盛况她虽说也是亲自参与了的,却没往自己身上想,毕竟在她眼里只是个十五岁的生日,小时候根本不会去在意这些。
听了夏初的话,反而还有些愣住。
“你不在意就好。”夏初听出了她口语中得茫然,便晓得她压根没将这些事儿放在心上,便把洛子谦说让她宽慰她几句的话按下不提。如果不在意的话还不如不要提起的好,说了反而显得刻意了些,不过她倒是有些奇怪,为何夏挽秋如此的淡然呢?
及笄可是一个女子一生当中最重要的日子了,自然是越隆重越好的。
莫非……她原本的那个世界,没有及笄礼么?
因为彼此无法互相了解,所以当然也就没办法猜测到对方准确的心思,揣摩人心这种事,夏初自认还算擅长,夏挽秋有时候虽然不按牌理出牌,但她得性子却能基本上摸得清楚。
这就是个被家里宠得有些太过天真的女子,好像对许多事情都不明白,但有时候又显得特别豁达。她没什么心眼,就算偶尔有些妒意也消失的很快,根本就不会留着过夜。
而夏挽秋唯一留心并一直在意的,就只有吴卿芸了。
今儿吴卿芸也来了,看起来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她眼底的恨意倒是比从前淡了些,不知为何显得越发浮躁了。看着她们的眼神都有些不善,夏初也好夏挽秋也好,都敏锐的察觉到了她笑容掩饰下的惶惑不安与厌恶,夏初虽不知原由,但这样被人惦记上,终究有些不舒服。
吴氏并未将侄女儿的反应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因为亲事的关系心烦意乱。
这些日子吴家也给她寻过几门亲事,却都不合心意。不仅仅是吴卿芸自己不满意,便是吴家人也都不满意,心里也有些埋怨——当初何必退亲呢?金家如今毫发无伤,金家大少也重新定下了未婚妻,先前的事情对他半点影响都没有!
吴卿芸是有苦说不出。
她如何能料到事情会演变成如今这般呢?金家那个坑她是断然不愿意跳得,可这话她有不能跟家人直说,只能闷在心里。总不好说,她梦到自己嫁过去最后却被害死了吧?别说夏雪现在已经嫁人生女,就算她还不曾出嫁,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个世界……真的是她上辈子生活了一生得那个世界吗?明明有许多事情都应验了,可诡异的夏家就是变换了轨道,不仅如今不用靠着吴家了,甚至还比他们更上一层楼。他父亲如今对姑父可亲热了,全然不是上辈子模样……
她也知道,若非前世父亲太过高傲,对姑父冷嘲热讽,后来姑父得势之后,才会对败落的吴家视而不见,甚至恨不得踩上一脚。
就连姑姑,也不过是哭了两次,便半个字也不再多提。
可现如今,情况却完全反了过来。
庄生晓梦迷蝴蝶,那些难道真的只是一个梦而已吗?
吴卿芸不会忘记那些令她痛到撕心裂肺的感觉,如此真实的疼痛,那般真实的死亡,绝对不会是什么梦的。可随着时间渐渐的推移,她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判断来。
这个世界,还是原来的世界吗?
原以为是夏家人出了问题,可如今看来,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先帝……不,当今还健在,虽说传出了病危的消息,到底没有故去,前世,九皇子可是去年年初的时候就正式登基了!而现在的九皇子……不过是两位兄长手底下打杂跑腿的一个小卒。
也许她这么说有些不厚道,但非常显而易见的,当今并没有让九皇子继任的想法,否则他便不回放任二皇子和七皇子这般待他。
……前世,先帝为何传位给九皇子了呢?
她有些茫然,政治朝廷上头的事情,她是一概不懂的。她不过是个寻常的内宅妇人,金大少不喜欢她,就算知道也不会同她说,而她也不会特意去打听,自然就两眼一抹黑了!
宫中生变,吴卿芸便不再那么确信了,因为夏家绝对没有能力能够影响到皇宫里发生的事情!
如此一来,柳二少爷不曾意外猝死、定国将军府出了孝期就复职这些事情,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恐怕不过是受到了当今这个大蝴蝶的影响罢了!
吴卿芸心烦意乱的,难免就控制不好自己的表情,被夏初和夏挽秋瞧出了端倪。旁人虽然也能看出一些,但也只是以为她心情不好。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也不会随便戳人家的痛处,女孩子们纵然有些不对付,明面上也要客客气气的,便是有些私下小话,也不会当着人前说,话本里那些偷听到闺蜜谈话之类的事情根本就不可能发生!
吴卿芸并非为了自己的婚事烦恼,可这个事情却是无法解释的。因为与金家大少退亲之事,众人都同情她也能够理解,但之后的选秀她却也跟着进了宫……虽说最后没选上,却难免有那好事之人,会往这上头联想!
她的名声,眼见是不好了!
前些日子她偶遇了二皇子……倒真不是特意去守着的,而是在上香的时候陪着母亲祭拜,无意中碰见了。那时二皇子却是微服私行,和二皇子妃一起领着他们的一双儿女,年纪都不大得样子,生的玉雪可爱。
她在荷花池边差些落水,却是这位贵人伸手拉了她一把。
两人并未说什么话,只是不知怎么的说起了今年京城热了许多天得事儿,吴卿芸便立时闻清弦而知雅意的做出忧心的模样,只道只怕又是一个大旱之年。
皇子做的再好,他终究是一个从未出过紫禁城的皇子,当然心里对各地的情况都并不了解,几遍是背过书,却也一时半会想不到这边去。
还是经吴卿芸提醒之后,这才想起来,连忙晋上了折子。
不想,他折子上的并不是时候,当今还没有批复,便病倒了。
二皇子如何还敢拿这事去催促?暗地里却吩咐门人拿了银子去各地粮仓购买粮食。纵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他也不过是需要有个表率。如今先预备起来,总好过日后再预备吧!
回到家他便冲着家里头的幕僚们散了一通的火气,虽说不曾把人都赶走,但他那难看的脸色还是让这些清客们察觉了出来。
许是皇子府里头的悠闲日子过得多了,他们竟然没有想到这一茬!
话虽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的。
二皇子的反应最早,但其他人也不晚。诸位皇子都是互相牵制着,二皇子府里这样大得动静,回去问一问想一想便能琢磨出理由来,一个个跟风不已。
七皇子手头最是没钱的,不过七皇子妃家里富裕,陪嫁的时候给了好些庄子,前几年产出极高,七皇子妃也没让卖了,只存起来用旧粮换新粮,一来二去的虽然折了许多银子进去,但却存下来不少米粮来。
七皇子妃素来贤德,见丈夫为难,便大方的贡献了出来。
便是九皇子,也难得做起了正经事。
最近京城的粮价涨得飞快。
吴卿芸早有预知,自然跟家里说了,吴家早早的就备好了。偏偏夏家却是半点消息都不曾得,若非庄子上一直供应着自家的瓜果米粮不曾断过,只怕也要花了大价钱去外头买了。
这也是为什么吴氏埋怨娘家对她这个出嫁女不上心的缘故。
也不知吴卿芸是如何办到的,吴家待夏家分明就没有前些年那份亲密无间了。不仅是吴家二舅在上朝的时候见了夏彦也不过点头打个招呼,便是吴氏这对姑嫂,也是生疏了不少。
大约是觉得夏彦压了吴家二舅一头的缘故?
夏挽秋比吴卿芸还不济些,她至少还能劝得动自家人,夏挽秋却觉得自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一般,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她如今粘着夏初粘的紧,为了能够‘偷师’多学一些,她已经十分的不耻下问,一旦有什么不明白的,便马上扭头问了她,而一般情况下,夏初都不会有所隐瞒。
“我自然不介意的,倒是你,特意跟我一道回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事儿吧?”
……我怎么记得是你让我一道走的呢?
夏初终究没讲这句话说出口来,只是笑了笑,道:“看来我是白担心了,二姐姐好的很呢!怕是不必我来宽慰,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说什么呢!”夏挽秋白她一眼,道:“你来的正好,替我看看这花样如何?”
……能把鸳鸯秀成野鸭,也算有所进步了。
夏初凑过去,仔细看了她拿出来的花样,又将目光落在她手中的布料上,小声问道:“二姐姐是想绣在什么上?是给谁做的,大概多大年纪?”
“就是想给祖母绣个抹额。”夏挽秋道,有些羞愧:“还是季嬷嬷提醒我的,说过些日子是祖母寿辰,让我预备个礼物。我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就想有空自己做。”
“既是寿礼,不如做个五蝠灵门的?那意头也好,正适合呢!”
夏初翻了翻,拣出一张花样来,递给她道。
夏挽秋有些傻眼的望着她:“这是不是太复杂了些?”
“两个月的时间尽够了,这样吧,不如咱们两个一道给祖母做一套配件好了,这般又显得有心意,咱们还诚心呢!只是这事儿,二姐姐可不许说出去,不然可就没什么惊喜可言了!”夏初灵机一动,说道。
她上辈子女红稀疏,到底好过夏挽秋,不过是拿了个绷子缝了几针,便能看出她得问题在哪里……她虽说一直很努力的按照花样子来修,只是这样刻意显得匠气十足,全无半点灵气。
洛子谦这个人算不上挑剔,但夏挽秋的成品拿出来,她是铁定不好意思带上的,也就是个压箱底的货色。
夏初的手艺倒是要好上许多,只是也比不过那些做工精细的秀娘,因此大衣裳是不敢做的,做些小配件倒还可以。
“这感情好啊,我正头疼呢!”夏挽秋闻言便笑开了:“有你陪我一道自然好。”
夏初抿唇笑了笑,便挑了几张图样出来:“就做这些吧,正好配成一套,选块颜色合适的,成品铁定很好看。”
“是么?”但看花样子倒是极为漂亮的,夏挽秋却有些信不过,她也不是不努力,只是好像不管她怎么认真的血女红,进展都很慢。
她也知道自己没什么耐心,所以才学得越发的认真。
女红本就是个十分能够打磨性子的活计。
这个图样这么负责,她是一点信心都没有,自然担心的好。
“二姐姐放心吧,我有个简单的法子,保准做出来的东西又好看又漂亮。”夏初却十分的笃定,言笑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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