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挽秋听见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那墨迹蹭开,越发的显眼了。
夏初黑了脸,扭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篆儿,吩咐道:“还不去打盆水来,给二姐姐擦擦脸?”
“是,奴婢这就去。”篆儿松了口气,忙应道。
夏挽秋方才想事情想的那样入神,她虽很得器重,却也不敢凑上去打搅她,虽也察觉了她脸上的不妥,到底没敢出声。
虽她平日里极好相处,但有时候脾气坏起来,也确实令人难以承受。
“我脸上怎么了?”夏挽秋一怔,方才回过味来,伸手又要去抹。
“……你可别摸了,再摸就成花猫脸了!”夏初忙上前拽住了她的手,用帕子替她擦了擦手,便见一团漆黑,又看一眼她的脸,真真是不忍直视的很。
本只是一团大小的墨点,如今已是斑斑驳驳的,满是手指头的痕迹。
夏挽秋看着她手里的帕子,恍然大悟一般的抬起头,扭头看向低着头的丫鬟们道:“拿镜子来给我瞧瞧。”
篆儿带了巧儿去外头打水,文珠和文玉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动弹。
夏挽秋皱起了眉头,是不是她平日里待他们太好了,以至于如今都支使不动她们了?
“二姐姐还是洗了脸再看吧!”夏初倒是明白婢女们的心思,她们这般置若旁观,若是夏挽秋看了自己的脸迁怒于她们,哪一个都跑不了。
不过她也知道,夏挽秋的性情定然不会迁怒。
“不行,我得看一看我到底成什么样了。”夏挽秋瞅着那被墨迹占满的手帕就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瞄了两个不敢动弹的丫鬟一眼,自己起身去取铜镜。
夏初并未拦着,而是笑着听她惨叫一声,顿时笑得直不起腰来。
“你个臭丫头,还笑,怎么不早点儿提醒我呢!”夏挽秋见她笑出了声,立时不干了,上前轻轻的提了提她的耳廓,故作怒道。
“我提醒你了啊!”夏初无辜的眨眨眼,满脸的真诚叫人下不了手去责怪她,“我不是让篆儿赶紧给二姐姐你去打水了嘛!”
“……”也是,应该是在她进屋之前,她脸上就已经沾满墨迹了吧?
夏挽秋哼了一声,松开手,本就没有用力,更是半点都不曾红了,见她面上浅笑嫣然,明眸黑亮如星辰一般,也是一怔。
当初那个黄毛小丫头,眨眼之间就长大了。
正好这时候,篆儿和巧儿端了水盆拿了帕子进来,夏初别过头,并未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恍惚。
夏挽秋突然想起来,这位三妹妹,在原本的小说情节中,与现在简直判若两人。
原著中的夏三小姐,不过是个透明人,沉默寡言毫无存在感,更不要说获得夏老爷子和老夫人的亲睐了。从头到尾夏家的宠儿仿佛是只有一个夏雪而已——也许是因为她是重要女配的关系,所以着重描写了。但在夏挽秋看来,就连小说的,作者只怕都忘了还有这么一位的存在,不过三言两语的补全了夏家的结局而已。
纵然她穿越的是一个真实的世界,但夏初这个人设,恐怕早就彻底崩了吧?
夏挽秋也并非无用的草包,她只是一直将自己世界的重心都放在了女主和女配的身上,才会忽略了身边这样大的破绽——比起女主光环,她几乎掌握着整个世界进行的脉络,甚至知道女主和那位未来的帝王之间发生的所有小事,但却唯独忽略了自身周围的那些人。
从夏老爷子和夏老夫人起,又到夏初,她曾经以为不重要也不起眼的这些角色,却一次次的刷新了她的认知,让她开始正视这个世界的一切!
蓦然回首,她方才发现,自己露出的破绽只怕早就足够引人疑心,而却一直能够活蹦乱跳的在这世上蹦跶的缘由,只怕并非是因为什么穿越女的光环。
她身旁的季嬷嬷是怎么来的,想来就可以很好的解释了。
从头到尾,她在现在这个世界当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一种角色呢?
而三妹妹……又到底是什么人呢?
“二姐姐,你快些洗洗脸。”夏初接了篆儿递过来的帕子递给她,夏挽秋回过神来,伸手接过,对着镜子一点点的擦拭起来。
幸亏在读书识字方面,夏家从不亏待自家儿女,并且男女一视同仁,用的都是一样上号的墨,易于清洗不易黏连,虽然贵了些,到底物有所值。
即便如此,墨迹到底有些发干,她洗了好一会才洗完。
对着镜子照不出来了,夏挽秋却信不过这铜镜,实在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太清楚,还同夏初确认了两回,这才让人把已经晕染成淡灰的水倒了去。
“三妹妹素来无视不登三宝殿,不知今天特地过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对我说?”随意寻个借口打发了丫鬟,夏挽秋说道。
倒不是夏初鲜少来找她这个做姐姐的玩耍,只是寻常她们基本上都是在夏老夫人的院子里碰面,又一同读书识字,每日里都有机会说话,总有说完的时候。尤其是夏雪出嫁之后,只剩下姐妹二人,更是觉得无话可说,夏初又是那样一副恬淡的性子,闷人的很。
夏初几次过来寻她,都必然是有事的。
夏初微怔之后才想起,自己的确很少来夏挽秋这里,便是偶尔,也是夏挽秋直接留在了慈和堂里与她说话,倒是她,实在是很少主动同人打招呼。
便是再精明的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她已经见多了许多人的表里不一,对于人情往来这一块,纵然能够做好,却也不大愿意去搭理。
“二姐姐真是了解我。”她也不否认,一笑置之,又抬头道:“其实说起来也是好事……昨儿我回来之后,听祖母说了,大伯父给五哥定了门亲事。”
五哥定了门亲事……夏挽秋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她想通回过神,才想起来,夏初口中的五哥正是她的亲哥哥夏安崇!
夏安崇要定亲了?怎么这么早?他才十七岁啊!
“哥哥他……”夏挽秋下意识的要说他还是孩子,立时便顿住了,十七岁,在古代真不算小了。成亲早的人,只怕这会都当上爹了!
“五哥应该已经知道了。”夏初笑道:“只怕还没有机会告诉你这事,不过过两****总会知道的,毕竟,五哥已经不小了,定亲只怕也是迫在眉睫的事。”
“那三妹妹你可知道,那家的姑娘是谁么?”
“其实二姐姐也见过的,正是陆家的姑娘。”夏初道。
陆家……哪个陆家?夏挽秋一脸的懵逼,完全想不起来这位陆姑娘到底是谁,更不记得自己何时见过她。她倒是记得清楚,小说中与夏安崇定亲的人家可不信陆啊!
见她一脸茫然,夏初便知道她定然不记得了,她对夏挽秋也算有些了解,知道她是那种有些大大咧咧,只要不是她觉得重要的事,便万事不爱过心的性子,便提醒道:“咱们家乔迁的那一日,二姐姐不还与陆姑娘一同玩过花签么?”
花签是一种女儿家之间的小游戏,多流行于读书人家的女孩儿之间,其实就是以花做签,抽到什么便要背诵一首与手中的花签相应的诗文,也可以自己作,只要通顺即可,但不可重复别人说过的句子。
夏挽秋记忆力超群,虽然读书上吃透理解有些吃力,却不妨碍她背书各种顺畅,便是各种诗文也记得不少,在这上头自然是占着优势的,再加上她还记得一些另一个世界的诗文,在那个小圈子里头还引起了不小的反响,很是有些性子清高的女孩儿愿意同她结交。
当日一起玩花签的姑娘实在不少,夏挽秋认真的想了很久,还是无法将陆姑娘这个名字与其中的某一位联系上。
“我不太记得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不如还是三妹妹告诉我吧!”
“陆姑娘性子很是柔顺,为人也谦和,看着十分好相处。”至少与夏挽秋没什么冲突,“更具体的,我却不是很清楚了,毕竟那****一直在同人对弈。”
夏挽秋有些懊恼的点点头,没有再继续追问。
早知道有今日,她那天一定会仔细打量一番周围的女孩子们,也不至于今日两眼一抹黑了。
送走了夏初,夏挽秋想了想,还是带着丫鬟去见了夏安崇。
“哥哥已经知道了?”看着夏安崇淡定的样子,夏挽秋整个人都不好了,感情全家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可是她亲哥呀!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父亲同我说过,我应下了。”夏安崇看了妹妹一眼,浅浅一笑:“你莫不是听三妹妹说的吧?也是,祖母也不可能瞒着她。”
夏老夫人疼爱夏初,事事从不瞒她。
“这么说,哥哥见过陆姑娘吗?她生得什么模样,好不好看?”夏挽秋眼前一亮,顿时抓住夏安崇的手好奇的问道。
“又胡说了,我怎会见过陆姑娘?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到时候倒成了私相授受一般,叫人怎么看我?”夏安崇淡定的脱开自己的手,这个妹妹平日里装装还行,一到关键时刻立马就能暴露本性……不过这样也好,单纯一些,未必就过得不好。
若她像三妹妹那样……他才要觉得头痛了。
夏初那丫头,只怕是故意不把最重要的事情告诉她的吧?分明就是知道她耐不住性子一定会来问自己,所以想借着他的口说与她知道。
偏偏他还真不能瞒着。
看了自己的傻妹妹一眼,夏安崇弯了弯唇角:“不止是我,你也快了。”
什么叫你也快了?
夏初不解其意的望着夏安崇。
他只得补充道:“母亲那边已经相好了人家,你的亲事,说不得过几日就要定下了。”
夏挽秋顿时如遭雷劈一般怔住了!
她……居然就要定亲嫁人了?
可是,可是她不是直到夏家流放了才……额,她陡然想起,如今的夏家,可与往日不同了!
五月初五,夏安崇与陆家姑娘过了小定,交换了庚帖,算是成就了两家的姻亲之好。
陆家的姑娘算是高嫁了,她是家中独女,再没有兄弟姐妹的,夏初便依着洛子谦的意思,与夏挽秋时不时的邀她过府玩耍。
十次里总有那么一两回,能让她与夏安崇偷看对方一两眼。
夏安崇是怎么想的,姐妹两个是问不出来,不过陆姑娘的心思再直白不过了。许是因为独女的关系,她被陆家人呵护的极好,性子有些单纯腼腆,为人有些天真,心里有了什么情绪,几乎立刻就会显现在脸上,连猜测都不必。
实在是太过明显了。
夏挽秋见过陆姑娘几回之后,很快就与她熟悉了起来,陆姑娘也知道夏挽秋才是正经小姑,在与他相处的时候,多多少少便会谦让着些。
洛子谦瞧在眼里,对这个庶孙媳妇倒也还算满意。
性子软和没什么,陆家人既然知道这一点,自然会给她安排厉害的嬷嬷教导,离着成婚还有小半年呢!便是成亲之后也无妨,由吴氏带着慢慢教导便是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家和万事兴便好,那搅家的孙媳妇她却是不喜欢的。
夏初倒是觉得陆姑娘的性子实在有些撑不起来,但配着夏安崇却刚刚好。
夏安崇并性情温和,若真娶个强势的媳妇,恐怕很容易就会被压制住。他那般的性情,还是娶个柔和温柔的妻子更好一些。
过了夏安崇的小定之后,果然便有一家人家上门提亲。
夏挽秋诧异的看着带着略有些寒酸的聘礼上门的宋娘子,以及她身后站着的那个眼熟的少年。
少年身长玉立,与许多年前的模样大有不同,面无表情的俊脸上含着微微的羞涩,许是强装出来的镇定,眉眼里有些熟悉的倔强。
夏挽秋的婚事,定的竟然是他么?(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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