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科举,但只入了三甲,得了同进士的名头,连选官的资格都没有。
因此得了正经的进士名头,夏二老爷心里很是高兴,让门子给了报喜的人不少赏钱,捧着喜报乐得合不拢嘴。
二夫人郑氏躺在床上,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身子仿佛松快了些,也有点精神头了,正含笑看着她夫君,一脸欣慰。
刚刚踏进房门的夏初瞧见夏二老爷夫妻两个脸上的表情,嘴角不由得一抽。
这还真是两个……天生一对的蠢货!
在夏初看来,夏庆这个爹是十分肉脚的。
比起她前世的爹来,他实在是差的太多太多,没有任何可比性。
不过夏庆虽然肉脚,但却有一点好:知足常乐,是个十足的乐天派。
前头提到了,夏二老爷本就是庶子。
当年的事儿,夏初也略听闻了几句,虽然只是仆妇们私底下的闲言碎语,但也足够她归拢出这一家子的情况了。
她祖母刘氏当年生夏大伯时,就是难产,伤了身子再不能有下回。 等了几年,眼见是瞧不好身子了,去世的太夫人才给祖父纳了两个妾,一个就是如今住在穿堂边西厢房的沈老姨娘,另一个就是她爹的生母尉氏。沈老姨娘长得虽好,却不能生,尉氏则难产死了——起先她怀疑是不是刘氏作梗,但日子长了,她错眼也就明白过来,刘氏不是那等人,她最容不得的,便是下作手段。
尉氏就是倒霉难产死的,得出这个结论,夏初惊出了一身冷汗。
自来人人都知道女子生产艰难,如半只脚跨进了鬼门关一般。可也没想到,竟会到这样的地步,刘氏难产伤身,尉氏难产而亡——这伤亡率,实在太高了!
夏老爷子也被吓着了,他心里喜欢刘氏端庄,待农家出来的尉氏也有几分温存,反而不喜欢妖艳的沈氏。可偏这两个女人为了给他生孩子一死一伤,他自此就怕了。
后头太夫人再想给他纳妾开枝散叶,他便再也没有应下过,便是送了来通房,也一概不肯沾她们的身。等到太夫人去了后,那些送来的通房丫鬟,他一个二个都给放出去庄子上配人了。
夏老爷子大抵是这世上少有的有情人,而夏庆则是天生好命人。
生下来没了亲娘,也无人说他克母,落草第二日便记在了嫡母名下,充当嫡子教养。不过他七八岁大时,刘氏就领了他去家里祠堂,祭拜了尉氏的牌位,告诉他真相。
也是自那之后,夏家愚顽不成器的二爷,才真正收敛了性子,变得懂事用功起来。
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他也曾不可置信闹过一阵别扭。等再长大一些,真正开始懂事的时候,他也明白了刘氏的良苦用心,对她更是感激不已。
便是亲娘,也就只能做到这份上了。
所以说,刘氏才是真正的聪明人。
不过虽然待夏二老爷不错,但夏老爷子和刘氏都更看重长子。
这倒也无可厚非,一来家业素来都是由嫡长子继承,二来统共就两个儿子,一个精明强干,一个不大成器,是个人都不会选无才无能的老二。
夏庆老实本分,虽然没有很么才华,却从不给家里添乱污了名声。所以夏老爷子和刘氏也从不亏待他,刘氏更是拿他当亲生的一般无二——那也是她一手养大的儿!
可夏初不那么想,如果她是夏二老爷,她宁可当个纨绔公子哥。
比起平庸碌碌,她更愿意潇洒自在的过一辈子。
纨绔当的好,那也是一门本事。
可惜她两辈子都是女儿身,纨绔是没得想了。
大晋朝对女子的束缚虽不似她上辈子那么严苛,讲究以夫为天,三从四德之类的教条,但基本的德容言功、贤良淑德,却不曾改变。
夏初在心底叹了口气,哀叹自己身为女子即将面对的无望命运。
仰头望着那相对而笑两夫妻,总觉得这样很好,但心里说不清原因的觉着别扭。
她何曾过过这样家宅和乐、父母相濡、兄弟友爱、姐妹和睦的日子。
曾经向往又遥远的东西,忽然变得唾手可得。
就好像饥饿了很久的人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堆食物,却小心翼翼的一点都不敢多吃,否则就只能撑死。
她心里甚至有一个很荒唐很可笑的念头——宁愿过的还是上辈子那样的日子。
所以才日日昏昏欲睡。
她上辈子殁的时候,也是在睡梦中过世的。
夏初进了屋,夏庆和郑氏夫妻两见了女儿,不由露出了慈和的笑容来。
夏庆最疼这个女儿,只因先头得了两个儿子,却一个都不像他。
长子聪慧,颇有其大伯父风范,倒不像是他的儿子了;次子顽劣,于科举一道毫无兴趣,反倒喜欢舞枪弄棒,仿佛不该生在他们这样的人家。唯独小女儿,长相肖似其母,一眼就能看出是母女,性子却最像他。
平庸的很。
夏庆私以为,平庸也没什么不好,尤其夏初又是女孩儿,本就无须拔尖。
“初儿在祖母屋里玩的可好?你祖母身体可安康?学了什么?”夏庆伸手招了她来,一把将她抱起,一只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夏初刚经过第一次长个,却不像她两个堂姐那样变得细长苗条,仍是白白胖胖的可爱模样。
这懒丫头平日里不爱动,又是个好吃的,明明八岁了,还像个五六岁的小娃娃。
“祖母身子很好,今天祖母没教初儿,只让二姐姐背经书,二姐姐背的不好,还说是身子不好才背不好的。”夏初偏着脑袋看她这辈子的爹,脆生生的说完,低头玩着自个儿的手指。
其实软绵绵的童音无力的很,但夏庆听着女儿童言童语,却觉得可爱的紧。
“初儿,”郑氏却一怔,看了眼小女儿,正色道。“闲谈莫论他人非。”
郑氏虽不是大家出身,却也生于书香门第,说起话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夏初闻言吐了吐舌头,不服道:“初儿也没说什么呀,明明是母亲说二姐姐是“非”呢!”说罢,把头埋在夏庆肩窝处不肯抬起来。
反正第二个爹肯定会护着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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