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一日,守城禁军发现一件颇为反常的事情,那就是进城的商队要比平日多了一倍有余,不过与之对应的,却是禁军们渐渐鼓涨起来的荷包私囊。
这种意外的好处,直叫军丁们不禁遥想,要是天天都能遇上这般多知趣的客商,那将来的小日子过得不知该多滋润。
这时,一对年轻男女的出现,引起了守城官兵的注意。倒不是这两人长得像危险人物,而是其中那位妇人,明明生得是妖娆明艳,举手投足间却带着名媛气质。虽然少了些端庄矜重,却又别有一番滋味。
天天站在城门口的守卒,要说别的本事也没有,阅人无数还是挂得上边的,眼见这女子的气质别树一帜,又完全不似行院风尘女子,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此女绝非小门小户出落得来的。
明知这样的女子惹不得,但这种强烈的视觉反差,还是让不少官兵偷偷把目光粘在她的身上。
她身边同行的那个男子,博得眼球的几率就小多了,毕竟美人当前,谁会去贪看她男人?虽然此人倒也生得一具好皮囊,不过其看似无害的笑容中,却透着一股子玩世不恭的轻浮味道。
“劳驾!请问襄州知州衙门坐落何处?”
这男子说话还算客气,问的又是这一城之内最高权力机关所在,守卒不敢怠慢,详细的说知该如何行走,那男子笑着谢过,带着那个让人垂涎的女子走了。
“这厮一口的东京口音咧,怕是咱们知州的故人之子!”在他们走后。守军不由议论纷纷。
这伙人猜得倒是有谱,这对年轻男女直接到了知州府外,对门子通报道:“枢密院童家子侄路过宝地,有事求到本地父母官头上!”
门子闻言哪里敢怠慢,连通报都省了,干脆直接引着这两位客人入内,大堂上一位相公正在和幕僚说着甚么,见门子直接带一对年轻男女进来,眉头不禁微微皱起,道:“老黄。甚么事?”
那门子应该是知州家人,见问答道:“老爷,这位公子说是东京枢密院童家子弟,路经于此,特有事来求老爷!”
枢密院童家!?知州好似屁股上安了弹簧一般,顿时弹起,走下堂来,对着这年轻人上下打量一番,暗道:怎生从没有见过此人?就是童贳的几个公子。好歹也曾照面,哪里有这么个人?当下一肚子问号,脸上却十分和蔼,
“本官受童枢密一路提携至此。童枢密于某那是恩同再造,不知公子和枢密怎么称呼?”
那年轻人一脸沉重,道:“小子应该称呼枢密为岳父大人!可惜他老人家不愿认我……”
“大胆!来人,给我拿了!”看来知州不止屁股上装了弹簧。怕是脚底板也有类似装置,闻言顿时气得跳了起来。当时童贯的女儿失踪,在东京城是多大的消息。惹得童贯亲自去蔡府要人,蔡京吃了一肚子憋,把火又烧到开封府头上,听说后来官家都过问了这个事情。
那年轻人嘴角依旧是满不在乎的轻笑,完全没有把眼前这个知州放在眼里一般,这知州见状,倒还真有点拿不准这个人的身份了,只是命令已出,哪能自打耳光?当下以不变应万变,到底要看看这年轻人在自己面前要玩甚么花招。
“慢着!敢动我郎君,都不想活了麽!”
美人发怒,非同小可,两边的衙役顿时愣住,只见这女子又把矛头对准知州,“黄知州,黄相公!去年除夕,是谁去我家府上,给我爹爹送了一万零一百两礼金,说甚么这叫万中取一的!”
黄知州顿时懵了,这事还真有,但是当时只有他和童贯两人在场啊,童贯肯定不会拿这个事到处说,难道……难道……
“当时黄知州你说,你在户部干那劳什子郎中憋屈得很,我爹爹说,户部尚书尚且干得憋屈,你能不憋屈?”
“娇秀?你是娇秀?哎呀,大水冲了龙王庙,是你叔父糊涂了!”
若先前还有些怀疑,此刻全都剩下欢喜了。这种密室之语都能一字不差的还原出来,此女定是童贯养女无疑,自己只要能替童贯把人送回去,如何不愁一场富贵?
“贤侄女,你怎么会在我襄州?你不知你爹爹和你公公(蔡攸)……”
黄知州话还没说完,便被童娇秀打断:“蔡攸之辈,也配同我爹爹相提并论?黄知州,你若记得是我爹爹栽培的,就别再提姓蔡的一家人了!”
话说普天之下,还有谁家女子敢这么说蔡京一家?黄知州此时愈发肯定此女就是失踪的童娇秀无疑了。但她旁边这个男人,莫不是她的姘夫?一想到此,黄知州心惊肉跳,丑闻,简直天大的丑闻!
自己若是把这一对人一起送回东京,别说童贯要骂自己不会办事,只怕蔡家也会一辈子记恨自己。黄知州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
“贤侄女远来于此,怕是累了,就让叔父尽尽地主之谊,请你婶子出来陪你先用餐如何?”
“吃饭不忙,有件事还得请相公帮个小忙!”与童娇秀同来的男子道。
“姘夫”也敢乱插话?黄知州明显没有给这男子好脸色的理由,毕竟他的恩主绝对十分厌恶此人,到时候此人是死是活还说不定呢。童娇秀这里,如果非要得罪,那也没有办法了。讨好她必然开罪于童贯和蔡京,这个帐怎么算都明白得很。
“都愣着干甚么,本官说话不算数?还不把这厮给拿下!”
黄知州若要演变脸,那绝对是本色出演,这边对童娇秀好言好语,那边对他姘夫。却是一点情面也不容。
被搞得差点精神分裂的衙役们,终于是上前将这男子拿下,这男子却浑然不当一回事,只是盯着童娇秀道:“看到没有,你还没见着你的爹爹,我的性命便几乎不保。我俩的事,终归见不得光,你若想回东京,趁眼下便走罢!”
“王郎!”娇秀闻言,眼泪便掉了下来。片刻功夫,哭得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黄知州看得呆了,这位宰臣之女与眼前这个男人,还真不像露水情缘。可那又能怎么样呢?在大人们的脸面前,真爱又值几个钱?
黄知州颇为感喟的叹了口气,当下把手一挥,让手下把这野男人给带下去,哪知这时姘夫忽然大叫一声道:“慢着!”
众衙役“敬”他是个敢拐枢密使女儿并当朝权相孙媳妇的高人。不由都慢了些,只见这男子对那女子吼道:“今日你若不走,就跟我回去做压寨夫人!我那泰山大人虽不认我这个野女婿,但保不齐他将来也有求到我面前的一日!”
众人闻言绝倒。这汉子是得了失心疯么?童贯也有求到他面前的一日?唯有黄知州吓了一跳,毕竟他所知的信息,不是在场其他人能比的,当下望向这男子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恐慌。强稳心神道:“你这汉子姓甚名谁!”
“京西王庆便是我!”那男子有恃无恐道。说完奋力挣脱众人束缚,伸手指着衙役们道:“今天的事情跟你们没关系,刚才的冒犯我也不计较了。再来搅扰,莫要怪我!”
众人一时竟被他吓住,王庆冷笑一声,对着黄知州道:“今天此来,是有点小事麻烦知州大人,你若帮忙,大家方便,天下之大,你哪里都能去得!”
“王庆,你、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居然敢擅入州府,恐吓州官!你凭甚么?本官吐口口水都能淹死你,你有甚么仗持,敢如此无礼!”黄知州到底不是吓大的,当下指着王庆,痛斥道。
王庆见状,不由在肚中长叹,看来当年打破房州的大名,已经叫人忘却了。罢了,若是没有点叫人真心害怕的战绩傍身,说出名字来连狗都吓不住啊!也不知何时能像王伦那样,说句话丢到水里能毒得死鱼,说出名字能止小儿啼哭。
后应呢?这帮兔崽子!入城都多时了,还他娘的磨磨蹭蹭,老大在这里废话都快说干了,他们还不出现,难不成事事都要他这个做老大的自己动手,在这府衙乱砸一通不成?妈的,下次一定谋划好,来个摔杯为号,不但场面好看,也有点内涵不是?
见王庆不说话,黄知州还道是他怕了,当即吼道:“还不给本官拿下!记住,今日所见之事,你们谁要是吐露出一个字来,别怪我不保尔等……”
“你们谁敢抓我王郎,到时候别怪我记性太好!”童娇秀终于是下定了决心,坚决不回东京那个伤心之地了。
“不……不好了!相公,城内不知何处冒出一伙贼兵,已经抢了城门,现往衙门里杀来了!”一个满身血污的禁军军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跪倒在黄知州跟前。
王庆想玩个单刀赴会,哪知部下不给力,只好亲自动手了,趁众人都在惊恐之中时,飞身抢过这报讯军官的单刀,紧紧架在黄知州的脖子前,大笑道:“你说我恐吓州官,有何依仗?现在打破你城池算也不算?”
黄知州给吓得六神无主,口中“算算”连声,好歹让王庆找回一点颜面,殊不知此时童娇秀已经看得呆了,她活了这二十多年,身边何尝有过这样的男人。
“都滚!站在这里,等着过年?老爷不是嗜杀之人,可我的手下我可不保证!”王庆恐吓众人道。
城池都破了,把太守抢回来也没用,王庆这句话,正好给了大伙一个鸟兽散的理由,瞬间大堂里只剩下三个人,连那个门子都走了,看来到了关键时候,一家人也不中用啊。
“贤侄女,你看这事给闹的!下官半生服侍你父亲,事到如今,你总不能叫个外人,把叔父给坏了罢?”黄知州进退失据,只好拿自己和童家的渊源来做突破口。
童娇秀怪他当着自己的面,还要捉王庆,这时把头转向一边。只见王庆把单刀放下,对太守笑道:“相公早这么说不就好了?我今日来就是求你办个小事的,你又是瞧不起我,又是叫人拿我,所以才把事情弄拧了吧!”
“不知大王有何事用到下官头上?”天地立马倒换了个个儿,只见黄相公拱手道。
“黄知州是个读书人,前朝写文章的大家,应该是信手拈来了?”王庆笑道。
“这……略知一点,略知一点!”黄知州实在搞不懂王庆想干嘛,敷衍道。
“如此正好,王某有个问题要请教黄太守,唐时有个叫骆宾王的家伙,这人到底是骆宾人氏,姓王呢,还是便姓骆?”
这个问题别说黄太守当时便傻眼了,就是童娇秀也不禁破涕为笑,不由瞪了王庆一眼,道:“骆姓是江南大姓,就你不读诗书,有辱斯文!”
王庆呵呵一笑,也不接话,只是笑眯眯的望向黄太守,黄太守见他非等着自己开口,没奈何道:“贤侄女说得甚是,此人便姓骆,字观光,文章是极好的!”
“文章是极好的?不知他写过甚么有名的文章!”王庆犹如猫戏老鼠,有一搭没一搭的盘龙这一州太守。
“讨武……”黄知州下意识说了一个名字,忽然猛的收口,惊恐无比的望向王庆,那眼中的惧意,犹如洪水猛兽,顿时将他吞没。
“娘子,你这叔父说得不全呐!你给我说说,还有两个字是甚么?”王庆笑呵呵的望向童娇秀,有个大家闺秀来做压寨夫人,比那甚么天魔幸福多了。
“讨武曌檄……郎君,你要做甚么?”童娇秀虽和王庆一道过来这太守府中,但他真正的目到底是甚么,说实话她也不知道。
黄太守猜得果然没错,接下来王庆说的话,字字如针,插往他的心中:
“没事!就是借这位黄太守的手,写一封‘投晋讨宋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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