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帝午睡刚起,就接到了这桩令人哭笑不得的官司。
谢羽与三公主带着程智进宫,比苗胜早了一步。她们到的时候魏帝还在午睡,等魏帝醒了,苗胜也刚好赶了过来。
彼此在殿门口打了个照面,苗胜冷哼了一声,谢羽还笑嘻嘻作揖:“苗大人,好巧!”
小黄门进去禀报,魏帝对这一组合只觉得奇怪,召了几人进去,崔晴才要开口,就被谢羽扯住了袖子。
苗胜原以为小丫头子,面圣之时定然会先开口告状,到时候他有一万种解释,能让谢弦这一双儿女吃个大亏。哪知道谢羽偏偏不开口,他还道:“谢姑娘,到了陛下面前,有何委屈不如说出来?”
谢羽惶恐道:“不是苗千户带着兵马跑去谢府抓人吗?真是吓死人了呢。”
苗胜被她给气的,跪在金砖地上向魏帝直磕头:“陛下,臣奉旨查案,前去谢府请程三公子去北镇抚司协助查案,可是却遭到了谢姑娘的阻挠。臣万般无奈,只能前来向陛下求助。”
“谢羽,可有此事?”
“回陛下,确有此事。”
魏帝万没料到谢羽的胆子大到如此地步,顿时面色一沉:“好你个谢羽,好大的胆子!”
崔晴急的忙为她辩解:“父皇,阿羽她——”这丫头自己都承认了,还让我怎么开口啊?
三公主瞪了谢羽一眼,后半句话噎在了喉咙口。
谢羽昂首跪着,神色不变,道:“陛下,臣女听说,进了诏狱的,就没有囫囵个儿能够走出来的。臣女的三哥此前与孙大人并不相识,只是当日孙大人站在旁边看过家兄答题,苗大人就要带家兄去北镇抚司,这也未免太过牵强。若依苗大人此法审案,岂不是进了贡院的所有学子都要被收押进诏狱?”
苗胜在旁辩解:“陛下,微臣决没有无故牵累,是有学子举报程智作弊,微臣这才想要将程智带回去调查。”
程智朝着魏帝叩头:“陛下,微臣是清白的,愿意与举报的人对质!”
苗胜冷笑:“那也得你去了北镇抚司,才能有机会对质啊。”
谢羽道:“陛下,长安城中众人皆知,苗家向我家提亲被拒数次,难保苗大人不会因此心中生怨,将家兄带到北镇抚司屈打成招。以苗家与我家之事,就算有人举报家兄,苗大人也理应避嫌,将此事交由其他大人来做。如今这件案子由苗大人负责,臣女实在不放心兄长安危!”
苗胜历来睚眦必报,谢弦让他成为了满京城的笑话,他早就憋着一肚子气想要回报谢弦一份大礼。若是程智卷入科场舞弊案,想来程谢两位一定会后悔当初拒绝了他家的求亲。
只是心里有这个念头是一回事,但是被谢羽明明白白摆到台面上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陛下,微臣办案一向公正,并无屈打成招之事,谢姑娘年纪小,微臣不跟她计较,但是她这样随意猜疑诬陷微臣,实在让微臣心寒!”为证清白,他也只能向魏帝道:“若是谢姑娘觉得微臣调查程智有报复之嫌,那微臣只能避嫌了。”
他这几年在北镇抚司办的案子,魏帝都给予了极大的信任,从未有避嫌一说,但是偏偏碰上谢弦这个刁钻的女儿,居然敢跑到御前来告状,要求他避嫌,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
苗胜揣测,以魏帝这几年对待他的态度,既然此案交由他主理,就没有避嫌一说。
上座的魏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道:“谢羽,以你之见,你认为哪位官员可审问程智?!”
崔晴跪在下面,只觉得心惊胆战,以她对魏帝的了解,这是要发怒的前兆。她悄悄扯扯谢羽的袖子,只盼她能够看懂魏帝的脸色。
谢羽自然已经感受到了魏帝的怒气,只不过她却没有惧怕之意,微笑以对:“陛下,臣女听闻大理寺卿鲁大人清正廉明,是个大大的清官,又与臣女家中素无来往,若是家兄由鲁大人审问,相信结果最是公正不过了!苗大人心中有怨,看家兄便似疑邻盗斧,但是鲁大人没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无论是举报之人,还是家兄,都能得到最公正的对待。这样既不会损了陛下开科取士的初衷,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无辜的学子。”
苗胜万没料到谢羽会将鲁承志给扯了进来。
鲁承志素来瞧不上他,认为他是奸佞小人,而苗胜也想将鲁承志拖下来,可惜魏帝深信鲁承志的清白,一直不曾得手。
没想到谢羽竟然瞄准了鲁承志,说她对朝中之事全然无知,恐怕也不能尽信。
“没想到谢姑娘对朝中之事还是很关心的,连鲁大人都知道。”
做帝王的疑心最重,以苗胜对魏帝的了解,他听了这句话肯定会疑心谢羽此举背后还有人唆使。
谢羽一脸无辜道:“不知道苗大人是有多孤陋寡闻?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鲁大人清正严明,是个大大的清官,办案最是公正不过了,我又不是双目闭塞,连鲁大人的清名都没听过。”
魏帝见谢羽小小年纪,对着凶悍的苗胜半点不曾退缩,也不知心中作何感想,终于开了金口:“苗卿,你回头将举报程智的学子交由鲁承志审理,程智交由大理寺调查。另外,既然此事由谢羽提出,自今日起,科考舞弊案就由北镇抚司与大理寺共同审理,以免最后的结果令天下士子不服。”
苗胜的脸色霎那间变的异常难看,就好似被人迎头一拳击到了面门之上,好半晌才从嗓子眼里挤出四个字:“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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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的这场风波很快就传出了宫外,且因为科场舞弊案要北镇抚司与大理寺同审,这在北镇抚司成立之后更是前所未有之事,有心人已经开始猜测苗胜是否失去了魏帝的信任。
鲁承志带着大理寺众官员接到了宫里传下来的旨意,派人前往北镇抚司借调卷宗,插手此案的审讯。
谢府里,闻讯赶来的程彰与程卓坐在正厅里,犹如两座雕塑一般。
谢羽跟程智进宫的时候是坐着崔晴的马车,出宫之时便只能用两条腿走路回来了。他们当时走的急,春和估摸着没那么快出宫,等到派了家里的马车过去,兄妹俩已经出宫了。
程智差点去诏狱走一遭,被谢羽给强力阻挠了,还未殿试就先进宫一趟,他回想起来也只能感慨谢羽的勇气:“阿羽,这次真的要多谢你!不然三哥可能真的要栽在苗胜的手里了。”
数日以后,他在大理寺堂上见到被鲁承志从诏狱带来的学子,再次从心底里感谢谢羽的当机立断。
谢羽乜斜了他一眼:“你若真心想谢我,就别口头上承情。”
程智忙道:“三哥这次是真心的感谢你,你要什么三哥给你卖!”平日兄妹俩是不合,谢羽还骂过他。若是从前的程智,大约会觉得跟着苗胜去北镇抚司,正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是与谢羽相处的久了之后,他终于能从另外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这时候不由的就冒出一句话:“也不知道二哥在外面过的怎么样了他那个人就爱好吃好喝的享乐,怕是已经苦不堪言了。”
谢羽朝他翻个白眼:“三哥,外面赶路是辛苦了些,可也未见得就苦不堪言,娘虽然过的节俭,可断然不会让二哥饿肚子的!”又气鼓鼓道:“我也不要你给我买什么东西,只求你以后少打着瞧我的幌子去瞧姜姑娘。她如今可还是逃犯呢,姜家的事情一日没解决,她就没办法大大方方走到人前面来。”
程智被她这话给窘的满脸通红:“姜师妹也是个可怜的,我这不是想着她在外面受了许多苦嘛。”
谢羽呵呵冷笑:“难道我就是虐待人的恶人?你这样天天跑来,倒好像监视着,怕我虐待了你的姜师妹。我让你来谢府,是奔着孙爷爷去的,不是奔着姜姑娘来的。你若还天天往我的院子里跑,小心我交待守门的小厮,往后都不让进踏进谢家一步!”
程智耳朵烧的厉害,还要强辩:“我哪里是怕你虐待了姜师妹,只是想着她孤苦伶仃……”
姜若岚平日瞧着倒还好,可每次程智过来的时候,嘘寒问暖,再回忆下其父姜进,就足以教姜若岚眼泪汪汪了。
偏偏谢羽最是见不得姑娘家哭,不似她那种撒泼耍赖式的哭,明眼人一瞧就是在闹腾。姜若岚式的哭是静静坐在那里,眼泪沿着眼眶接踵而下,谢羽丝毫不怀疑,若是拿着银盘去接,大约也能接一盘子水晶珠儿。
“我也一个人住在府里,怎么没见三哥觉得我孤苦伶仃,还见天的想着法子气人。”
程智很想说,自家妹子跟姜若岚完全是两种姑娘,以谢羽的彪悍程度,敢朝着苗胜拉弓,胆子也不知道有多大。而姜若岚可是听到苗胜的名字就要吓的发抖。
可是谢羽摆开了要跟他耍赖歪缠到底的架势,明摆着不乐意他见天去瞧姜若岚,人在她的地盘上,程智也莫开奈何,只能叹道:“好好好!我知道你最是心肠慈软,定然能够照顾好姜师妹的。三哥以后少去几次,行不行?”
兄妹俩一路边走边说,路过饼铺还顺手买了两个胡饼,程智不习惯当街吃东西,谢羽可不管这些,咬着焦香四溢的胡饼,只觉得心情都变好了。
啃完了胡饼,才进家门,就见到正厅里坐着的程彰与程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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