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早就亟不可待等在垂花门里,朝外张望,傅书言看姐姐的大轿停在垂花门前,英亲王高恪从马上下来,走到轿前,体贴地扶着傅书琴下轿,傅府的人前呼后拥,二人并肩一同朝垂花门走来。
傅书琴看见妹妹等在门口,快走两步到跟前,拉住妹妹的手,看见亲人瞬间傅书琴差点落泪,傅书言跟英亲王见礼,“拜见王爷。”
英亲王高恪脸上现出鲜有笑容,“言儿,以后叫我姐夫,不用称呼王爷。”,
傅书言瞅瞅姐姐,傅书琴面颊飘上一抹红晕,不太自然,傅书言叫了声,“姐夫。”
高恪目光温和,宠溺地道:“言儿,你改日去王府陪你姐姐住两日,省得我不在家,你姐姐寂寞。”
傅书言看样子两人相处不错。古时候,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人都安分守己,以夫为天。傅书琴从小熟读女诫,列女传,大抵已认命,夫唱妇随。
傅老太太带着傅家的女眷拜见王爷王妃,傅书琴搀扶住傅老太太,英亲王高恪道:“祖母,以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傅书琴挽住杜氏,叫了一声,“母亲。”红了眼圈。
王妃夫妻又被前呼后拥到花厅里,关起门,高恪和傅书琴行家礼,傅老太太赶紧叫人扶住,姑娘们有英亲王在,都躲在帷幔后偷瞧,不敢出来,傅书言跟姊妹们在后堂。
傅书琴三日回门,早已出门的大姑娘傅书韫和三姑娘傅书岚也都回府,傅书岚看妹妹回娘家的风光,不免羡慕,想起自己回门的冷清,傅府娘家除了生养她的朱姨娘,姊妹们也都生疏了。
傅书言把帷幔掀起来,看她姐姐,长辈们都在,姊妹俩没机会多说话,大姑娘傅书韫这次回娘家,把自己屋里通房丫鬟生下的男孩也带来了,已经一生日了,能下地走了,人多奶娘抱着,也来看热闹。
大太太陈氏看见大女儿回娘家,没得闲问,此刻老太太几位太太都围着傅书琴,大太太抽出身,转到后面。
傅书韫看母亲出来,叫过奶娘,大太太看看奶娘怀里的哥儿道;“这就是贱货生的?”
傅书韫听母亲语气不满,话说的不好听,嗔怪地叫了一声,“母亲。”
大太太陈氏问;“抱过来养,贱人愿意?”
傅书韫道;“我婆婆做主,抱到我屋里,她不愿意,求夫君把孩子要回去,夫君不敢违拗我婆婆的意思。”
大太太陈氏道;“养是养,不过不能记在你名下,等你有儿女,跟你的嫡出的儿女争。”
傅书韫小声道;“知道,我婆婆也是这么说。”
大太太问;“女婿也来了?”
傅书韫道;“来了,在外院,跟我一起来的。”
大太太陈氏撇嘴,神情有几分得意,“看到咱家你五妹妹嫁了英亲王,跟皇家成了亲家,巴巴的来了。”
傅书韫温柔地笑道:“所以我说,咱们家在外都是一家人,妹妹们嫁的好,我也跟着沾光。”
英亲王拜见了长辈,由丈人庆国公陪着去前厅,傅府已摆下酒席,宴请亲朋。
席间,傅书琴由老太太、几位太太和本家的亲戚长辈陪着,虽说是傅家的姑娘,可是嫁到皇家,成了的王妃,身份地位尊贵。
英亲王夫妻离开傅府之时,傅府众人相送,女眷们送傅书琴到中门,傅老太太叮嘱,“琴丫头,我看你是好福气的,当王妃要有王妃的样子,别耍小脾气,傅家的姑娘出门了,要记住你是国公府出去的姑娘,别给国公府丢脸,要像你大姐,凡事心胸宽,大度,对夫君敬爱,御下宽厚。”
傅书琴点头,“祖母,孙女记住了,孙女不会给国公府丢脸的。”
傅书言觉得傅老太太心里什么都明白,知道傅老太太不放心,但看她姐姐今日的态度,这阵子经历很多,似乎成熟不少。
窗台上飘落一片树叶,一叶知秋,傅府大门打开,庆国公的大轿回府。
傅鸿兴冲冲朝老太太屋里走,傅老太太屋里刚摆上晚膳,姑娘们留在老太太屋里吃饭,几位太太也赶来侍候,丫鬟报,“三老爷回来了。”
傅老太太笑着道:“我们娘儿们刚要吃饭,他怎么来了,成心不让姑娘们吃好饭。”
傅鸿进门,礼都没顾上行,兴奋得声音提高了八度,“恭喜老太太,明华和明轩都进了翰林院,明轩点了检讨,从七品,明华点了庶吉士,还有一个好消息,明仁补缺,皇命已下来,明仁任山东清平知县。”
傅府众人俱各欢喜,大公子傅明轩点了庶吉士没有品级,但入了翰林院,以后升迁的机会多,大太太陈氏高兴,赶紧着人给娘家送信报喜。
二公子傅明仁外放,七品官知县,一只脚踏进了仕途,二太太宁氏也是高兴的,举人做官,要等机会,做七品知县算好的了,而且山东清平是富足的大县,当然有赖于庆国公才能谋了这个职位。
不少寒门举人没有门路的有的等上一二年,未必能有这样的缺,一般举人都出任地方上学官,或者县丞、主薄之类小官吏,
这几日,三房冯姨娘一直耗在主母房中,五姑娘都嫁了,接下来也该六姑娘了,杜氏看着和哥在炕上玩,冯姨娘给杜氏打扇子,道;“太太,我听说二房的四姑娘的婚事老太太包下了,可有这事?”
杜氏笑道;“老太太想给我娘家侄子保媒,我娘家兄长明年任期满,想回京任职,到时举家进京,我侄子老太太早看好了,要说给四姑娘。”
冯姨娘心想,人家都有人提携,我们是背时,没人搭理的,六姑娘傅书湄的婚事还要靠嫡母张罗,这样想着,手上的扇子摇的更加卖力,“太太,五姑娘嫁了,四姑娘也有人家了,接下来就是六姑娘,六姑娘只比五姑娘小一岁,太太看是不是该早点打算。”
又压低了声音,“可别像大房的二姑娘,过年都十七了。”
杜氏道;“提起二姑娘,你大太太犯愁,一时没个合适的,高不成低不就,就这么耽误了。”
“所以婢妾说太太早点给六姑娘相看人家,六姑娘嫁不出去,把七姑娘耽误了。”
傅书言在一边炕桌上写字,听这冯姨娘拿自己做引子,不由好笑,自己过年刚十二岁。
冯姨娘又道;“太太,六姑娘半个月没出屋,给太太赶着做了一件衣裳,说把太太这件衣裳做完,给她七妹妹做一身中衣,自己做的睡觉穿着舒服。”
傅书言听见,微笑朝傅书湄道;“我先谢过六姐姐。”
傅书湄只得应下,道;“回头我量量妹妹的身量。”给七妹妹做衣裳,这是她姨娘顺口说的,她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讨好了七妹妹,嫡母自然高兴。
冯姨娘朝身后六姑娘傅书湄递了个眼色,傅书湄上前,把一件亮缎褙子放到杜氏跟前,娇柔声音道:“母亲,这是女儿给母亲做的衣裳,母亲看穿着合不合身。”
杜氏提起衣裳,看着很喜欢,“湄丫头手巧,府里的姑娘们的针线活,没有比过湄丫头的,还是湄丫头孝顺我,可比七丫头强。”
傅书言停住笔,抬头朝母亲看了一眼,撇撇嘴,她母亲心慈面软,扛不住小妾母女忽悠。
果然,杜氏道;“下个月三姑娘的婆母忠顺伯夫人过生日,我带湄丫头去,你帮湄丫头好好打扮打扮。”
冯姨娘和六姑娘对望了一眼,心里高兴,冯姨娘喜道:“谢太太。”
二太太准备傅明仁赴山东上任,二太太宁氏既高兴又不舍,傅明仁各亲戚家辞别,中秋一过,上路赴任。
年底,傅书言学里放假,傅书琴派车接妹妹去英亲王府小住,傅书言只带了丫鬟月桂和知儿,收拾几件换洗的衣裳带上。
杜氏大女儿嫁了,小女儿又要去陪姐姐,杜氏心里不舍,嘱咐,“你去姐姐家里住几日便回来,姐姐家不是自己家,不能没分寸胡闹。”
“母亲,我知道了,我都这么大了,这点事还用母亲告诉我。”傅书言撒娇搂住母亲的脖子,“我过几日就回来陪母亲,姐姐嫁人我知道您孤独寂寞,我以后不嫁人一辈子陪在您身边。”
杜氏笑着拍打她,“少浑说,你给我早点嫁人,我就省心了,你嫁不出去,我才操心。”
傅书言贼兮兮笑,“我招个上门女婿,这样不就不用离开家,守着母亲。”
杜氏笑道;“我有你三哥,不用你赔我,等你三哥娶了媳妇,就有人给我作伴,还有和哥,将来也是要说媳妇,女儿是外人,女婿来了是娇客,媳妇才是自家人。”
傅书言佯作不满,“母亲把我当成外人,出嫁我就不是你女儿了。”
杜氏笑着撵她,“快走吧!别在这里磨我。”
傅书言带着两个丫鬟出了母亲的房门,傅书言知道母亲心底空落落的,故意说那番话,想起父亲,傅书言闷闷的,大抵古代女人婚姻生活不美满的居多,她母亲的婚姻不算好,也不算太差,杜氏是当家主母,没生儿子,女儿却做了王妃,又有继子孝顺,父亲对母亲没有男女之爱,也没有冷落妻子,夫妻相敬如宾。傅府内宅除了老太太,以杜氏为尊,养尊处优,没有什么烦心事,除却乔氏一节,已解决。
傅书言乘车到了英亲王府,王府下人早报王妃得知,车子停在王府前院,丫鬟月桂和知儿先跳下车,两旁站立,傅书言搭着月桂的手下车。
放眼一望,新建的英亲王府恢弘气派,傅书琴带着一群丫鬟媳妇迎出来,傅书琴看见娘家妹妹,隔着十几步远,兴奋地招呼,“妹妹,姐等你很久了,怎么才到?”
傅书言道:“母亲听说我来王府,嘱咐个没完,生怕我给你添乱。”
傅书琴牵着妹妹的手,“王爷一早上朝,白日衙门事忙,不在家,府里就我一个人,随你怎么闹,都没有关系。”
傅书琴把妹妹带到自己房间,屏退跟前的丫鬟媳妇,就留下陪嫁两个陪嫁的大丫鬟,一个叫秋琴的,一个叫瑞珠。
傅书言带来的两个丫鬟月桂和知儿跟傅书琴另外两个陪嫁丫鬟坐在西厢房回廊上玩。
姊妹俩说悄悄话,傅书言盯着姐姐的脸,“姐,你跟姐夫怎么样?姐夫待你还好吧?”傅书琴脸上苍白已褪去,飘上一层轻粉,垂眸羞涩地道;“还好,王爷对我很体恤,贵妃娘娘待我和气。”
女儿变成女人,心理生理上的变化都挺大,傅书琴的脾气似乎变得柔顺,不似未出阁时,刁蛮任性。
傅书言心里想,这应该是她哪位英亲王姐夫的功劳。
傅书琴问;“祖母、父母亲,家里人都好吧?”
傅书言抿嘴笑,傅书琴摸了下妹妹小脸,“言儿,你笑什么?”
傅书言眉眼带笑,“姐,你不知道,冯姨娘和六姐姐镇日在母亲房中,磨着母亲给六姐姐张罗找婆家,把母亲哄得,说六姐姐手巧,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且靠后。”
傅书琴也笑,“六妹妹也该找婆家了,像二姐姐不是就耽误了。”
二人一提起二姐姐傅书毓,都没了笑容,傅书琴道;“大伯母心高,不然,不是没有,我跟你姐夫说了,让他留意一下。”
“我姐夫答应了?”
傅书琴双睫颤动,道;“答应了。”堂堂英亲王,帮妻子娘家妹妹找女婿这种婆妈小事都要管,真是奇事,足以证明英亲王宠爱妻子的程度。
大丫鬟秋琴笑着道;“只要是我们王妃说的话,王爷都记在心里,王妃前阵子随便说了句想吃石榴,大冬天的,王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筐的石榴,个头匀溜,各个成熟饱满新鲜。”
傅书琴如水的大眼睛,泛起涟漪,夫妻朝夕相处,些微小事,能感动对方,英亲王对她姐是用了心的,她姐即便是开始不愿意,人都不是铁石心肠,用心对一个人好,对方能感知到,其实女人心都软,还是挺好哄的。高恪哄得她姐,一心一计跟了他过,不能不说英亲王有智慧,像这样睿智的男人怎么能摆不平一个女人,成了婚还让她的心向着外人?
这时,大丫鬟瑞珠突然道;“王妃记不记得那年,咱们府里有棵石榴树,王妃当年还小,要吃树上的石榴,沅世子爬树摘石榴,把裤子都刮破了。”
傅书琴一双含笑的眸,倏忽暗淡了几分,傅书言立时面色一变,疾言厉色地斥责道;“大胆,当着王妃的面提外男,你是何居心?”
瑞珠不提防七姑娘突然发作,吓得赶紧跪在地上,叩头,“七姑娘息怒,奴婢口不择言,奴婢该死,姑娘饶了奴婢吧!”
傅书言冷笑道:“不是你看上了沅世子?还是沅世子给了你好处?大胆贱婢,留你害人吗?”
傅书言对傅书琴道;“姐,这个丫鬟不能留着,这样口无遮拦,是要坏了你名声,让王爷记恨,夫妻反目吗?”
傅书言不等她姐拦阻,朝外喊;“来人。”
两个媳妇进来,是傅家陪嫁的两房家人,傅书言道;“王妃吩咐,这丫鬟说话不知轻重,把这个丫鬟找人牙卖了。”
瑞珠哭喊着央求傅书琴,“王妃,奴婢说错话,王妃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王妃看在主仆情分上,别卖奴婢。”
傅书琴不能下了妹妹的面子,面无表情道:“你今日说的话逾矩,我也不能留你。”
傅书琴在娘家和高沅的事,王府的人多半是知道的,今日这出戏,傅书言是杀鸡儆猴,演给大家看的,一来王妃连自己的贴身陪嫁丫鬟都处置了,可见没有藏私,二来王府下人当面摄于王爷威严,不敢说三道四,私底下谁知道说出什么不雅的话,给王妃立威,堵住王府下人的嘴。
瑞珠跟着两个媳妇哭哭啼啼地下去了。
傅书言看着她姐道;“姐,你没怪我吧?”
傅书琴笑笑,“没有,姐知道你为姐好,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姐这么大的人还让我妹妹操心,我这个当姐的,说起来很惭愧。”
傅书琴虽说处置了丫鬟,但傅书言还是感到提起高沅,她姐那份牵挂。
为了她姐彻底放下,傅书言道;“姐,沅世子定亲了。”
傅书琴一愣,嘴角颤动一下,傅书言看在眼里,狠狠心,道:“听说沅世子定亲的女方是文华殿大学士之女纪湘,我同窗。”
傅书言眼前闪过纪湘清傲的那张脸。
傅书琴的脸色有些难看,傅书言想,长痛不如短痛,道;“纪湘已经不来上学了,听说定亲后,过了年大婚,内务府已经开始筹备。”
傅书言紧紧握住她姐的手,“姐,你们各自有了归宿,以后彻底地忘了吧!姐跟沅世子的遗憾,别又发生在姐跟王爷的身上。”
傅书琴懂妹妹说什么,她如果心里永远藏个人,夫妻间的亲密关系和以英亲王的睿智,不可能不知晓,英亲王的个性不是能对一个人无底线的包容,何况感情的事,来不得半点虚假。英亲王对她的执着,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
傅书琴郑重地点点头,“妹妹,你放心吧!姐姐不是糊涂人。”
话题太沉重了,傅书言微笑朝姐姐道;“姐陪我出去转转,我要看看王府。”
傅书言和傅书琴走出房间,天空下雪了,雪花飘飘扬扬落在殿顶,王府的亭台楼阁铺盖上一层雪白。
傅书言和傅书琴并肩走在王府花园里,身后两个丫鬟打着油纸伞。
英亲王高恪跟皇孙高昀走在花园甬道上,边走边聊。
英亲王突然看见被白雪覆盖枝杈掩映,依稀两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朝这边走来。
傅书言看见远远的英亲王身旁一个俊美少年,皑皑白雪映衬如芝兰玉树,傅书言翘唇,走上前行礼,“拜见姐夫,拜见昀哥哥。”
高恪微笑道;“你二人很熟。”
高昀爽朗声,“皇叔,我跟言妹妹早就认识。”
英亲王目光转向傅书琴,傅书琴出来时候久了,小脸通红,娇媚可人,高恪移不开眼,傅书琴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涩,躲开他的目光,眼睛慌乱不知看向何处。
高昀望着傅书言,星眸闪亮,“言妹妹,好久不见。”
“昀哥哥,一向可好?”
高昀答声,“好。”直直地望着傅书言傻笑。
傅书言被他直眉楞眼看着,不好意思,平常应对自如,不知为何心慌,竟不知说些什么,冒出一句,“昀哥哥,好久没骑马了。”
英亲王听见,接话茬道;“我新买了几匹马,还没有溜过,不如去我京郊的庄子上,溜溜马。”
高恪说完,征询问傅书琴,“琴儿说好吗?”
傅书琴难为情,“我不会骑马。”
傅书言挑眉,“姐,姐夫教你,这不是现成的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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