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陈氏听丫鬟报说忠顺伯府来人,站起身,理一下头发,脚步匆忙往外走,傅府下人已经引着忠顺伯夫人走到二门口,陈氏迎头碰见,亲热上前见礼,“夫人亲自到府上,有失远迎,怠慢之处,夫人多包涵。”
忠顺伯夫人看见大太太陈氏瞬间脸色一僵,稍许尴尬,讪讪地赔笑道;“大夫人不必客气,我今日是来提亲,商议儿女婚事来的。”

大太太陈氏一阵惊喜,心想,可终于盼来你了,遂把忠顺伯夫人让至花厅,二人推让一番,大太太陈氏坐主位,忠顺伯夫人坐客座。

陈氏吩咐丫鬟倒茶。

忠顺伯夫人接过丫鬟捧上的茶盏,呷了一口,道;“自上次你我两家见面,有五六日了,我早想过府商量儿女的亲事,府里有点事情耽搁了。”

陈氏听了,心下欢喜,道;“常傅两府结成儿女亲家,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伯夫人刚想说话,三太太杜氏扶着傅老太太过来,彼此见面,说了几句客套话,又推让一番,傅老太太上座,伯夫人侧座,大太太陈氏和三太太杜氏坐在下首相陪。

杜氏先笑着道;“我那日看见常公子,一表人才,跟我二侄女两个孩子般配,真是天赐的好姻缘。”

忠顺伯夫人笑笑,道;“我喜欢傅家的几位姑娘,那个做我儿媳都是我的造化。”

大太太陈氏听忠顺伯夫人的口风不对,只说喜欢傅府的姑娘,只字未提二姑娘傅书毓。

大太太陈氏想傅家的姑娘多,伯夫人想是忘了儿子跟那个姑娘结亲,遂出言提点道;“我们二姑娘和令郎年貌相当,是一对良配”

傅老太太听出点门道,看着忠顺伯夫人,若有所思,也没接茬,听她怎么开口说。

忠顺伯夫人尴尬地笑笑,含糊地道;“贵府上的二姑娘和三姑娘跟我的犬子都年貌相当,不拘娶那个,都好,我都高兴。”

听了这话,大太太陈氏笑容渐渐消失,忠顺伯夫人话已经说出来,不拘娶那个,明明订好的相看二姑娘,现在又提什么三姑娘。

傅老太太怕大媳妇莽撞,接话茬道;“夫人的意思,是没相中我家二姑娘相中了三姑娘?”

傅老太太终于把忠顺伯夫人难以说出口的话替她问了出来,不用遮遮掩掩,话还是讲在当面。

忠顺伯夫人有些难为情,道:“老太太,本来讲好的二姑娘,上次春游两家相看,谁知犬子先看见三姑娘,中意三姑娘,先入为主,我是傅家的那个姑娘都喜欢,儿女婚姻大事,要他们自己喜欢的,将来过了门,夫妻和美,父母省心,都是傅家的姑娘,我想反正两家是亲家,娶傅家的那个姑娘都是一样的……”

大太太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不等忠顺伯夫人说完,截住话头,道;“长幼有序,长姊未嫁,轮不到妹妹,夫人若说没看好,我也无话可说,令公子看上了妹妹,等姐姐出嫁后,再行议妹妹的婚事。”

大太太陈氏一句话长姊未嫁,妹妹不能先出阁,死死压住了三姑娘傅书岚,二姑娘这桩婚事吹了,等到猴年马月找到合适的人,三姑娘跟伯府公子的婚事,就没影的事了。

忠顺伯夫人是嫡妻,当然明白大太太的心里,自己亲生女未嫁,便宜了庶女,忠顺伯夫人倒也理解,就是大太太说话太直白,忠顺伯夫人听着不顺耳,淡笑着道:“要不说这事凑巧,不能怨谁,原本相看的是府上的二姑娘,犬子无缘先见二姑娘,倒先见到三姑娘,误以为三姑娘就是二姑娘,以为相亲的对象是三姑娘,你府上的三姑娘真是多才多艺,琴弹得好,犬子年轻,喜欢上也难免,大太太真是教女有方,把庶女都教养得这么出色,阴错阳差,都凑到一块去了。”

忠顺伯夫人似乎话里有话,语气里有一丝轻蔑,似讥讽大太太,庶女教养得真好,竟敢截嫡女的胡,你们傅家还有家规吗?过错都算在伯府头上,忠顺伯夫人可不能担着冤枉。

大太太陈氏不听则以,一听怒火中烧,果然是小贱人从中作梗,破坏了姐姐的好事,受伯夫人挖苦,大太太更窝火,自家没规矩,出去勾搭姐姐的夫婿,怨不得别人。

傅老太太心里恨三姑娘,做出这种没廉耻的事,忠顺伯夫人上门求娶三姑娘,占了理,是自家里先乱了,打脸,让人说嘴,能怪谁?

傅老太太恨是恨,不能像大太太冲动,还要顾全大局,道;“夫人为令郎提亲,我们家对令郎很满意,就是长幼有序,待我考虑考虑,如何解决,给夫人个答复。”

忠顺伯夫人本意想娶二姑娘傅书毓,傅书毓和傅书岚比起来,姿色差一点,正妻重出身,伯府世子怎么能娶庶女,说出去没面子,奈何儿子坚持,不肯娶傅府嫡女,两下里僵持,忠顺伯夫人拗不过儿子,无奈,只好让步。

傅老太太没把话说死,两家还有可能成为亲家,彼此客气,大太太陈氏憋着一股气,有老太太压着,大太太不敢发作,况且当着外人,女儿这门亲事不成,还要另觅夫婿,闹开来,女儿名声不雅。

傅老太太刚送走忠顺伯夫人,大太太一阵风似地走回房,厉声命丫鬟,道;“把那个小贱人和朱姨娘找来。”

傅书岚听说忠顺伯府来提亲,心里既高兴又害怕,听丫鬟一叠连声唤太太叫姑娘去上房,不由腿软。

傅书岚磨磨蹭蹭地走到上房,站在上房门口,踌躇是不是进去,上房的大丫鬟出来,看见她,似笑非笑地大声道;“三姑娘来了。”

傅书岚只得迈步进门,陈氏脸色阴沉,傅书岚胆怯地看着嫡母,刚说了句,“母亲找女儿何事?”

陈氏眼睛里似要冒出火,不由分说,上前就甩了她两个大耳刮子,打的傅书岚脚下踉跄,身子退后,撞到身后桌子上,嘴角渗出血来。

陈氏骂道:“小贱货,太不要脸了,勾引男人,想男人你想疯了,你想得美,想嫁进伯府,做伯夫人,做你的春秋大梦,我偏不让你称愿,我就不答应这门亲事,你想嫁人,等着吧!”

傅书岚捂住打肿了的脸,受此侮辱,直直地站着,不发一言,也不分辨,陈氏余怒未消,叉腰撒泼大骂,什么贱人,狐狸精,下作东西,难听的话什么都骂得出口,屋里的丫鬟婆子都不敢出声,没人敢求情。

这时,朱姨娘扑进来,跪在陈氏跟前,“太太,太太要怪怪婢妾,是婢妾的主意,婢妾怕三姑娘年纪越来越大,不好找婆家,婢妾该死,太太要罚就罚婢妾,不怨姑娘,太太就饶了姑娘吧!”

谁生养的谁心疼,三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被大太太没鼻子带脸的一顿痛骂,换成心窄的早就找根麻绳上吊了。

陈氏气得胸脯上下起伏,指着朱姨娘,“下贱坯子,你们母女通通给我滚,以后别出现在我面前。”

大房还有别房的丫鬟媳妇都围在门口看热闹,傅书岚捂着脸,撞出门去,哭着跑了。

朱姨娘跟在后面追了出去,怕她想不开,一路喊,“姑娘,等等我。”

傅书岚跑回房,趴在炕上哭了一场,朱姨娘随后追过来。

朱姨娘磨破嘴皮子,劝了半天,傅书岚才不哭了,坐起来,丫鬟拿过铜镜一照,半边脸都肿了,唇角渗出血丝,朱姨娘忙命丫鬟取来冰块,包上布,敷在她脸上消肿。

朱姨娘心疼女儿,边用冰袋给傅书岚敷脸,边道:“谁承想事情闹成这样,这回得罪了太太,伯府求婚,太太断不会答应的,不如我求求你父亲,求你父亲给你做主,把你许嫁伯府公子。”

傅大爷傅祥天晚从店铺里回来,回到上房,大太太陈氏还坐在那里生气,傅祥纳闷,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陈氏气恼地把伯府来人,求娶三姑娘,前因后果,一五一十跟大老爷傅祥说了,傅祥着脑,道;“大房出了这等事,丢人现眼,亲姊妹挖墙角,三丫头这等心机,真是太可怕了,你也有错,你平常疏于管教。”

陈氏被丈夫埋怨,恨恨地道;“这都是朱姨娘教养出来的好女儿,这还没出嫁,出嫁后还不六亲不认,这哪里是养女儿,是养个白眼狼,养个仇人。”

傅瑞坐了一会,起身走出上房,往后面朱姨娘的屋里去了。

朱姨娘正想去求老爷,现在大太太恨她母女,将来还不拖着三姑娘的婚事,就算大太太碍着面子,堵住外头人的嘴,把三姑娘勉强嫁了,三姑娘还能有什么像样的亲事。

朱姨娘看见大老爷傅祥进来,就像看见了救星,‘咕咚’跪在大老爷傅祥面前,央求,“老爷救救三姑娘,三姑娘得罪了太太,以后还能嫁到好人家吗?现在伯府求娶三姑娘,求老爷做主,答应了三姑娘的婚事。”

傅祥沉脸道:“你母女干的好事,岚儿和毓儿是亲姊妹,对亲姊背后捅刀,岚儿太让我寒心了,她将来的婚事好与不好,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我不能答应她抢她姐姐的夫婿,那样她变得更无情,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我不能助长她自私心里,破坏姐姐的幸福,这是人做的事吗?她做这样的糊涂事,你不说劝,反而怂恿她,这几个月你别去她屋里,免得她让你带坏了。”

说完,傅祥起身就走,朱姨娘朝着傅祥背影,叫了声,“老爷,你不能这样狠心,三姑娘也是你的女儿。”

傅祥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书岚用冰块敷脸,脸上红肿消退了不少,想起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长这么大,没挨过巴掌,今日被嫡母动手打骂,越想越委屈,趴在炕上又哭了一场。

贴身大丫头红菱是个有心眼的,劝道;“姑娘别哭了,哭坏了身子,事已至此,姑娘吧眼睛哭坏了也没用啊!大太太现在看姑娘乌眼鸡似的,以后二姑娘也跟姑娘生分了,姑娘在这房里可怎么呆?姑娘唯一出路是嫁人,离了这里。”

傅书岚抹着眼泪,”你以为我不想嫁?大太太恨不得生啖了我。”

红菱小声道;“姑娘,傅家还是老太太说了算,姑娘不如去求求老太太,姑娘怎么说跟二姑娘一样也是老太太的孙女,老太太总不能偏着那个,向着那个,不管姑娘不是。”

傅书岚不哭了,这倒是一条路。

傅书言知道大房的事,想二姐姐傅书毓定然难过,晚饭后,独自一个人往大房方向走,最近姊妹们的婚事都不顺畅,姐姐傅书琴这一桩事情悬着,二姐姐这厢又出了问题。

二姑娘傅书毓屋里静悄悄的,傅书言迈进堂屋门槛,屋里空无一人,西屋门帘放下,傅书言挑门帘进了西屋,看傅书毓一个人,手肘拄着炕桌坐着,想心事。

傅书言故意咳嗽一声,傅书毓回过神,看见她,无精打采地道;“你来了,听说我们大房的笑话了吧?”

傅书言跟她隔着炕桌坐下,手拄在炕桌上,托着腮,故意蹙眉望着她,“二姐姐,你是不是很伤心?”

傅书毓朝地啐了一口,“我伤的什么心?我是寒心,我们姊妹竟然因为一个男人闹成这样,三妹妹她想要,早跟我说,我让给她,何必耍这个心眼,让外人笑话我们姊妹争夫。”

傅书言笑嘻嘻地道;“我就说,我二姐姐是个大度的,不是心胸狭隘的人。”

傅书言学着大人叹了一口气,“那现在二姐姐你还想嫁去伯府,嫁给常公子吗?”

傅书毓摇摇头,情绪有点低落,“言儿,他喜欢三妹妹,我死乞白赖嫁给他,日后夫妻相处,他心里那个人不是我,我怎么做,他都会拿我跟他心里的人比较,我要是永远都得不到他的心,过得岂不是很累。”

“二姐姐,他没选你,是他没眼光,是他的损失。”怎么感觉这话这么熟悉。

傅书毓笑了,“就你会说话,不用安慰我,我嫁不出去,就留在家里,看着你们一个个出嫁,等你们都走了,剩下我,当一辈子老姑婆。”

傅书言真心地道;“似二姐姐这样的人,上天一定能安排一个好姻缘。”

傅老太太揉着太阳穴,真是没一个省心的,听见门外一个娇柔的声音,“我要见祖母,我跟祖母有话说。”

门口丫头道;“三姑娘,老太太今日不舒服,不叫人打扰,三姑娘先回去,改日再来。”

“我有要紧事,一定要见祖母。”傅书岚非要进屋,老太太的大丫头拦住不放她进去。

傅老太太疲惫地喊了声,“谁呀!”

门口丫头道;“回老太太,是三姑娘要见老太太。”

“让她进来吧!”

傅书岚进门,跪在老太太膝前,“祖母,求祖母给孙女做主,祖母若不管孙女,这府里还有谁能帮孙女,孙女的死活全在祖母手里。”

傅老太太没让她起来,不疾不徐地道;“你说说,你做没做错?”

傅书岚咬唇,半晌,嗫嚅道:“孙女做错了,祖母原谅孙女吧!”

傅老太太道;“你说说,你错在哪?”

傅书岚低垂着头,蚊细声道:“孙女不该抢姐姐的婚事。”

傅老太太沉吟半晌,“既然你知道错了,找你二姐姐说,你不该抢她的夫婿,你愿意退出来,成全你二姐姐和常公子吗?”

傅书岚咬唇,垂着眼帘,良久,方小声道;“孙女这就去跟二姐姐说。”

傅老太太道;“你能做到,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祖母一定帮你找一个好人家嫁了。”

傅书岚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慢慢走回大房,老太太的话,她不敢不依,如果老太太都不管她,就没人管她了。

傅书岚站在傅书毓房门口,犹豫半天,她觉得没脸见二姐傅书毓,原想亲事成了,离开国公府,以后见面少了,现在这种情形下,两姊妹见面,傅书岚抹不开面子。

傅书岚站了半天,想掉头回去,实在没有脸进去,这时,门帘从里面掀开,七姑娘傅书言从里面出来,叫了声,“三姐。”

傅书岚不好走了,不自然就叫了声,“七妹妹,你也在这里。”

傅书言看出她想进去,又碍着脸面不好意思进屋,道:“三姐姐进去吧!二姐姐在屋里,我来了有一会了,先走了。”

傅书岚只得硬着头皮进屋,二姑娘傅书毓正坐在那里,往窗外看,看七妹妹,傅书岚叫了一声,“二姐。”眼神怯生生的,心虚底气不足。

傅书毓回过身来,似笑非笑看着她,“三妹妹怎么今日有空到我屋里来。”

傅书毓也没让她坐,傅书岚站着,一脸赧色,鼓起勇气,小声道;“二姐,是我错了,不该跟你抢,破坏你的婚姻,是我太着急了,我对不起你,二姐,你骂我吧!”

傅书毓看了她一眼,刚开始听到这件事,恨她,恨她不顾姊妹之情,过后气消了,想想还是算了,拉着她一同坐下,道;“你的心思我知道,我也常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快点嫁出去,然后好轮到你挑婆家,其实妹妹要喜欢常家公子,尽管跟我说,姐姐拼着一辈子不嫁人,也成全妹妹,不就一个男人,算什么?为他伤了姊妹俩的和气,不值得!”

傅书毓这番话,令傅书岚羞愧难当,“是妹妹糊涂,为亲事昏了头了,妹妹该死。”说着,就要跪下,傅书毓一把拉住,道;“妹妹何必这样?你我是姊妹,别人只不过是个外人,常家亲事,妹妹若愿意,我就让给妹妹,咱们姊妹莫因为这种事生分了,让外人看笑话。”

傅书岚既愧疚,又感动,姊妹俩聊到很晚,傅书毓送她出来,走到门口台阶上,傅书毓握住傅书岚的手,道;“放心吧!妹妹,常家我是死活不嫁的。”

傅书岚满脸愧色,含泪叫了声,“二姐。”语调哽咽。

姊妹分别,傅书毓看着傅书岚下了台阶,频频回头,丫鬟提着灯,直到灯光出了小院,看不见了。

傅书毓对丫鬟道;“点灯,跟我去老太太屋里。”

丫鬟道;“姑娘,天晚了,老太太怕都歇下了,还是明儿再去吧!”

“大房出了这种丑事,你以为老太太还能睡得着吗?”

丫鬟点上灯,前面提着照路,傅书毓走去老太太屋里。

进了老太太上院,果然,傅老太太屋里还亮着灯,正房窗棂上映出丫鬟来回走动的身影。

一个大丫鬟出门倒水,看见傅书毓走上台阶,笑着道;“二姑娘来了。”

屋里,傅老太太听见,朝门外道;“二丫头来了,快进来吧!”

傅书毓进门,怕老太太担心,微笑行礼,“孙女给老太太请安!”

“上炕上来坐。”

傅书毓上炕,坐在傅老太太身旁,开口道;“三妹妹去我屋里了,是老太太让去的?”

“是我让去的,你们姊妹说开了。”傅老太太一直担心,怕二孙女的脾气刚硬,转不过弯来。

傅书毓偎依在老太太怀里,“说开了,祖母放心吧!这门亲事祖母别回了,还是让三妹妹嫁过去吧!”

傅老太太欣慰,道;“你能这样,顾念姐妹之情,我很高兴,不过那是给你定的亲事,嫁也是该你嫁过去,何况你是姐姐,理应占先。”

傅书毓道;“祖母,不必拘于形式,伯府我是不能嫁的,我明知道常家公子看上的是三妹妹,又怎能嫁给他,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强扭的婚姻也不幸福,既然三妹妹愿意,就让三妹妹嫁过去好了,说句不害臊的话,孙女自有好姻缘等着。”

傅老太太感慨,“三丫头要是有你这样的心胸,就不能发生这样的事了,你不后悔?”

傅书毓坚定地摇摇头,“不后悔,不是我的我不要。”

傅老太太放心了,又心疼这个二孙女,嘴硬心软,最是大气,常家的公子真是没眼光,三丫头嫁过去,他就知道了好坏了。

常家的亲事,由傅老太太亲自出头,硬是压着大太太陈氏定下了。

三姑娘傅书岚在大太太陈氏的房门前跪了两个时辰。

陈氏的气也没消,吩咐丫鬟道;“别让她在我门口跪着,给我点眼,出去告诉她,就说婚事是她自己愿意的,嫁妆我是一文钱没有。”

丫鬟传话,傅书岚磕了两个头,方在丫鬟红菱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起来,又去老太太屋里,谢老太太。

傅老太太看着跪在面前的孙女,面无表情地道;“这回是你二姐姐让你,到了婆家,怕没有人这么让着你,你出嫁后,过的好不好,都别回来说,这是你自己选的,你好自为之。”

傅老太太原来打算每个孙女出嫁,都给一笔嫁妆,对三姑娘寒心,姊妹争夫,是傅家的家丑,不是二姑娘大度,相让,闹的笑话大了。

三姑娘傅书岚的自私,遇到大事就显露出来,同样是孙女,嫁人理当高兴,傅老太太却高兴不起来,表面上看这个三孙女样貌出色,实质二孙女人品更出众,伯府选了三孙女,看上她一副好皮囊,真正过日子就知道了。

傅老太太这份嫁妆倒是省下了。

傅老太太道;“既然婚事定下来,就尽早办了,我跟常家商量商量,选个好日子,一切从简。”

傅书岚心里委屈,女儿家的终身大事,一辈子出嫁一次,老太太却叫从简,好不容易争取到的亲事,傅书岚又不敢说别的,她巴不得早点离了国公府,傅府上下都知道她姊妹的事,傅书岚做的事也不光彩,觉得没脸再呆在傅家,恨不得明日就嫁了。

傅老太太是有另一重考虑,大张旗鼓操办婚事,不是往大太太心里插刀吗?令二姑娘颜面不好看,低调嫁了算了。

大太太陈氏是不肯为庶女操办婚事,傅老太太就委了宁氏操办,从公中账上出二千两银子置办嫁妆,减了一千两银子,作为对她的惩罚。

傅府的姊妹们碍于情面,多有贺礼,只不过比给大姑娘傅书韫的差远了,都知道二姑娘和三姑娘的事,对二姐姐敬佩,对三姐姐不屑。

看透一个人的人品,姊妹情分因这件事淡了,傅书言随便送来一样礼物过来。

傅书言这段日子忙着复习,学里季考,晚间看书到很晚才睡,杜氏派丫鬟来说了两次,不让她看书太晚,怕她累坏了身体。

上午先生让自由复习,公主们闷在屋里看了一个时辰的书,就都出去玩。

傅书言闷头看书,把书上的几道题又做了一遍,修宁公主过来,“傅书言,别看了,别人都出去玩了,走,我们也去御花园。”

下堂课考试,傅书言便也想放松一下,随着修宁公主去御花园。

春季,御花园繁花似锦,百鸟和鸣,姑娘们都在太液池边上玩,傅书言蹲在池水边,撩水玩,池水清澈,清晰可见,水中自由畅快金鱼,游来游去。

傅书言估摸着快到下节课上课时辰,下节课考试,傅书言站起身,想早点回南书房去。

傅书言刚一站起来,一回身,一个人撞过来,就听‘啊!’一声尖叫,好像一个小东西掉到水里,傅书言抬头一看,撞到寿康公主身上,傅书言惹不起,赶紧蹲身,“公主饶恕,臣女不是故意的。”

寿康公主厉声道;“傅书言,你把我的金耳环撞掉水里了。”

尚书府的姑娘施玉娇站在一旁帮腔道;“傅书言,你快下水去找啊!公主的金耳环可是皇帝赏赐的。”

福昌县主孙蕙扁嘴,挑拨离间,道;“傅书言,你撞掉公主的东西,还这么不当回事吗?”

傅书言实在惹不起这个主,只好在水边找寻。

上课时辰到了,姑娘们三三两两回南书房,寿康公主对傅书言道;“你找不到耳环,就一直在这里找,直到找到为止。”说吧,跟福昌县主孙蕙扬长而去。

傅书言看着水池,池底都是鹅卵石,寿康公主一个小耳环掉下去,如大海捞针。

傅书言只能估摸方才耳环掉在水里大致的方向找,岸边水浅的地方找遍了,也没找到,傅书言心里着急,下节课已经上课了,误了考试。

傅书言撩起裙摆,想往水深一点地方找找,穿着绣鞋,怕弄湿了,就把鞋袜脱下来,放到岸边上,站在水深到小腿的地方寻找。

这时,御花园甬道上走来一个少年,正午的阳光照在他颀长的身上,清隽的面庞笼着一层淡金。

突然,他刹住步子,往太液池看过去,一个小姑娘正猫腰在水里找什么,安小王爷笑了,傅书言在太液池里找什么宝贝。

他调转头,朝太液池走去。

傅书言听见身后脚步声,回过头,高昀突然出现在身后,傅书言低头看看自己赤足站在水里,急忙放下裙摆,裙摆落入水里,浸湿了。

高昀忙道;“言妹妹快上来,水凉。”

傅书言走出水面,低头看裙摆湿了,不顾脚湿,急忙穿鞋袜。

高昀问;“言妹妹找什么?”

傅书言不好意思提上绣鞋,低头道:“我把寿康公主的耳环碰掉水里了,找耳环。”

高昀看看水底,太液池底铺着一层鹅卵石,耳环掉到那个缝隙里根本看不见。

傅书言焦急地道;“我这堂课考试,要迟到了。”

高昀看看她,道;“言妹妹,你去考试,我帮你找,找到了我给你送去。”

傅书言犹豫,高昀把袍角掖在玉带里,挽起裤腿,看着她还没动地方,催促道;“快去啊!你放心,我一定能找得到。”

傅书言惦记考试的事,心急如焚,急忙转身,疾走回南书房。

进学堂时,大家都在闷头答卷,先生坐在前面,看见她进来,不悦地道;“傅书言,你不知道这堂课考试吗?怎么考试还迟到?”

傅书言规规矩矩地答道;“先生,学生不该迟到,学生有点事耽搁了。”

先生看这个叫傅书言的学生一向学习用功,也没过多责备,道;“坐回你的位置,答卷。”

傅书言走回自己的座位,经过寿康公主身边,寿康公主严厉的眼神看了她一眼,意思是我的耳环你找到了吗?傅书言没理会她,坐下答卷。

其它的同学已经答了一小部分,傅书言抓紧时间,扫了一遍题,这回先生出了十二道算数题。

傅书言看第一题,心里立刻紧张起来。

第一道题,今有五羊、四犬、三鸡、二兔,直钱一千四百九十六;四羊、二犬、六鸡、三兔直钱一千一百七十五;三羊、一犬、七鸡、五兔,直钱九百五十八;二羊、三犬、五鸡、一兔,直钱八百六十一,问羊、犬、鸡、兔价各几何

这是一道四元一次方程题,题不难,有点复杂,耽误时间,考试已经进行了半堂课。

傅书言沉下心,按部就班,一丝不苟地做,没有检查卷子的时间,她要保证做一道题,对一道。

解题,计算,傅书言很快算出结果。

答曰:羊价一百七十七,犬价一百二十一,鸡价二十三,兔价二十九。

傅书言又抓紧时间接着算第二道题。

第二题,贷人千钱,月息三十,今有贷人七百五十钱,九日归之,问息几何?

这道题解读出来,就是某人借款750文,约定9日归还,以月利率,千文钱付息钱30文,来计算利息。问:归还时应付利息多少?”

傅书言很快算出结果,归还时应付利息6.75钱。

这道题不难,但回答按照古人算数题的规矩,傅书言学了一段时日,基本已掌握答题规则。

答曰:六钱,四分钱之三。

接下来的题都很简单,算式麻烦点,傅书言抓紧答题,终于在先生要交卷时,落下最后一笔。

学生们纷纷交卷,先生收卷后,散学了。

,往外走,福昌县主孙蕙拦住她去路,“哎!傅书言,公主的耳环你找到了吗?”

寿康公主走上来,看着她问;“傅书言,你没找到是不是?你没找到就来上课,你把本公主的话当成耳旁风?傅书言你好大的胆子!”

傅书言恭敬地道;“公主,臣女一会去找,方才着急回来考试。”

寿康公主厉声道;“不行,本公主要回宫,没空等你找,你现在就给我拿出来。”

这明摆着强人所难,故意刁难傅书言,福昌公主孙蕙,尚书府的施玉娇,诚意伯府的韩金秀,都围过来给公主助威。

“快拿出来,不拿出来,你别想走。”

这怎么打群架的架势,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这时,修宁公主已经先走了,没人站出来帮傅书言。

寿康公主嗓门提高了八度,“傅书言,你今日拿出来便罢,拿不出来别怪本公主无情。”

寿康公主话音刚落,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公主的耳环在这里。”

众人回头,一个身姿挺拔,如玉树临风的少年,站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枚赤金耳环,阳光照耀下,发出刺眼金光。

高昀走上前,把手里的耳环递给寿康公主,“公主过目,看是不是这只耳环。”

寿康公主一脸疑惑,瞅瞅傅书言,又瞅瞅高昀,“高昀,谁要你多管闲事。”

说着,瞪了一眼傅书言,从高昀手上夺过耳环,泱泱地带着人走了,施玉娇、孙蕙、韩金秀跟在身后,韩金秀回头望了高昀好几眼,恋恋不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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