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言看屋里光线不很明亮,问;“开晚膳了吗?”
“快起来吃吧!给你留着呢!”
杜氏在房中用过饭,过老太太屋里,进门便看见闺女懒在炕上,道:“我说一下午没看见你人,跑老太太屋里来了。”
丫鬟端水洗手,傅书言看着桌上的菜肴,都是她爱吃的,花菇鸭掌,酥皮肘子,红糟鲥鱼,顶皮酥果馅饼,搽穰卷儿…….
听杜氏跟老太太说话,商量老太太寿辰摆酒席的事,
乔氏在傅鸿走后,停下手里的活计,发了一回呆,收拾起针线,走出抱厦,经过堂屋,听西间屋里说话声,是杜氏的声音,顿了下,没进去,走出上房门,往西四房的方向走了。
柴氏是泗州人,乔氏的夫家是泗州的,傅府里,柴氏是新来的,跟其她几个妯娌没什么交情,府里没什么说话的人,跟乔氏是老乡,自然而然亲厚。
乔氏进门,看见四太太正在叠一件婴儿衣裳,笑着道:“四嫂,东西都准备出来了?”
柴氏一手摸着小腹,甜蜜中夹杂几分羞涩,“才三个月,离生产还早,我提前准备,省得倒时抓挠。”
把炕上的东西挪开,让乔氏坐,又吩咐身旁小丫鬟,“沏茶,把新鲜的果子拿来几样。”
乔氏拿过小衣裳,提起打量,道;“嫂子若不嫌弃,我针线活还使得,帮忙做两件。”
柴氏把炕上的几块布料比量着,闻言喜道:“妹妹要是能帮忙做,敢情好,妹妹的针线活是一等一的。”柴氏说着看看窗外,方才那个丫鬟和另一个丫鬟提桶在院子里小水井边上打水。
小声道:“你也知道我们四房在这府里最没行市,针线上的人忙活老太太寿辰,府里主子下人们每人做一身新衣裳,烦她们,也是没空,就是有空,也未必精心,都赶着巴结三房和大房。”
府里的下人们趋炎附势,乔氏心里也是明白的,三房当家,大老爷和三老爷是嫡出,身份地位自然不同,庶子媳妇不好当。
四老爷傅瑞官职低,俸禄少,四房依靠傅府生活,吃穿日常使费都是公中的。
两个人坐得极近,说体己话,“你是老太太的外甥女,我一向有什么话,不背着你,老太太的体己补贴大房,三房是不用说,谁也比不上,就是二房比四房都强。”
乔氏知道二老爷是养在老太太屋里,掌管着傅家的生意,二房不缺钱花。
柴氏郁卒道;“独苦了我们四房,安哥和锦姐大了,使费多了,处处要钱,府里人多,人情往来,我不精打细算,靠着你四表哥那点俸禄,哪里够花,就说老太太寿礼……..”
四太太柴氏手头有一笔嫁妆,那是准备给肚子里的儿女留着的,自是不肯添补家用。
丫鬟端茶上来,两人打住,桌上摆了两碟子细巧的果子,两人边吃,说会话,柴氏拿出几块布料烦乔氏帮着做衣裳。
乔氏告辞往外走,经过堂屋时,朝东间看了一眼,安哥和锦姐趴在桌上写字,八姑娘已经有自己的院子,安哥跟着四太太柴氏,过两年才能搬出去。
乔氏看八姑娘看着弟弟写字,八姑娘和安哥生时,一先一后,八姑娘早出来一会,是姐姐,柴氏送她到门口,乔氏道;“八姑娘跟安哥双胞胎,八姑娘比弟弟懂事。”
柴氏朝东屋窗子瞅了一眼,压低声音,“老爷看重锦姐,锦丫头是个有心计的。”
柴氏说这话时,一只手撑着腰,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放在小腹上。
乔氏知道柴氏不大喜欢这两个前房子女,隔层肚皮,人都有私心,有了自己亲生骨肉偏心也是难免,亲生的不隔心。
乔氏下了台阶,想自己的娴姐,连四房这个八姑娘都不如,八姑娘好歹是四房嫡女,继母纵是不喜欢,吃穿用度,跟傅府别的姑娘一样,将来嫁人不会是平头百姓,衣食无忧,自己的娴姐,就没这个好命。
乔氏心中酸涩,不由捏紧衣裳袖子。
又是一年的傅老太太寿诞,按照规矩,头一日暖寿,晚请的是傅家族人,亲戚。
傅书言手里拿着一朵粉红纱绢花对着铜镜往头上比量,檀香一脚门里,喜悦的声音,“姑娘,快过去吧!东府里的大太太带着两位姑娘来了,找姑娘呢!”
东府里二老太爷几年前殁了,现在当家的傅家二老太爷唯一的嫡子傅坚,傅书言对东府这位大伯父印象极好,也是傅家的男人里傅书言最喜欢欣赏的一个,东府里这位大伯父当年贩货,走南闯北,见多识广。
傅坚没有妾、通房,唯一的结发妻子当年曾救过他的命,傅坚重情重义,成婚后,嫡妻生下二子二女,凑成两个好字,这位当年救过她命如今成了她妻子的女人旺夫,自跟了他之后,生意顺风顺水,直至如今大富大贵。
傅书言让檀香拿绣帕包了两支珠钗,府里七个姊妹都送了珠钗,她特意给东府里两个堂姐一人打制一支珠钗。
姑娘们都在老太太西屋里,珠帘响动,傅书言一进门,东府里的二姑娘傅姝,调笑道;“言儿,知道我来了,不快点来见我。”
二姑娘傅姝今年十一岁,性格比她姐姐活泼。
傅书言嘿嘿,人家腿短嘛!走过去挨着傅姝坐下。
东府的大姑娘傅玫打量她,“言妹妹好像瘦了。”
傅姝捏了捏她粉嫩的婴儿肥脸蛋,摸她秋藕般的小胳膊,“珠圆玉润,真是福相。”
傅书言抗议,“二姐姐这是变相损我。”
又对大姑娘傅玫道;“听说大姐姐已许了人家。”大姑娘傅玫今年十四岁,刚定亲。
傅玫脸红,“小孩子家知道什么。”
傅书毓一旁听见,惊奇地问:“大姐姐定亲,连八妹妹都知道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镇日闷在屋里,两耳不闻窗外事。”傅书韫接话茬道。
“八妹妹是千里眼、顺风耳。”傅书宁笑着道。
傅书言一愣,刚才记忆瞬间闪现,随口便说出来,莽撞了,解释道:“我来时遇见东府里两个丫鬟说话,听了一嘴。”
傅书言看众人都没在意,万幸没人怀疑,以后可要小心注意,言多语失。
傅书言转移话题,解开绣帕,拿出两支珠花,一个姐姐一支,道;“这是妹妹自己画的的式样,拿到外面铺子打制的,妹妹知道姐姐家里的比这个好,这是妹妹的心意。”
傅玫和傅姝心里把这个八妹妹看的跟国公府别的姊妹不同,小小年纪,细心周到,自家姊妹有的,不忘东府的两个堂姐,东西无论贵贱,难得一份心。
“姑娘们,花厅开席了,三太太叫姑娘们过去。”小丫头进来回道。
明是老太太寿诞正日子,头一日的晚宴,都是自家亲眷,酒席宴上气氛轻松。
东府里的大奶奶段氏,商户出身,娘家开的酿酒作坊,京城内外远近闻名,段氏从出生闻着酒味长大,酒量不输男人,今日又是傅老太太的好日子,敞开了,由着性子闹,有段氏张罗,女眷们喝了不少酒水,反倒比外厅里男人们还随性。
傅书言挨着傅书毓和傅姝坐,傅书毓跟傅姝两个人隔着傅书言拼酒,你来我往,喝得兴头上,傅书毓手脚毛躁,一盅酒撒了一半,把傅书言一条新裙子打湿了。
傅书言站起身,看裙子被酒水浸湿了一片,道;“我回房换衣裳。”
傅书毓全然没理会,还在跟傅姝比拼。
傅书言提着裙子走出花厅,丫鬟檀香提着灯笼,主仆往三房走,抄近道,从花园里穿过去。
夜晚,花园里静谧,走了一会,没碰见什么人,主仆二人转过假山,突然檀香咦了一声,“姑娘,亭子里好像有个人。”
傅书言也看见了,今晚月色清明,银辉洒落,池塘边亭子里一个女子的身影,身姿曼妙,丰姿绰约,这样的夜晚,恍若谪仙降落凡尘。
傅书言呼吸一顿,能有这等风韵,傅府女眷里唯有乔氏。众人都在厅上饮酒,大晚上的乔氏来花园里做什么?
傅书言停住脚步,小声吩咐檀香吹熄了灯火。
两人隐在花丛中,傅书言大眼睛黑暗中异常明亮,警惕地看向四周。
一阵男人略重的脚步声传来,花园小径上走来一人,步履缓慢,不急不慌,像是闲庭信步,走到离亭子左近站住,闪身到一棵树后,定定地望着亭子里的人,男人没提灯,看不请面貌,傅书言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良久,这个男人回身朝来时的路走回去,就在他一回身功夫,一束月光照在他脸上,傅书言惊楞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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