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明华在傅家孙辈居长,大太太嫡出的儿子,大太太嫁给大老爷傅祥,生下一子二女,长子傅明华,长女傅书韫,次女傅书毓,傅明华去岁进京城国子监读书。
“今早起天凉,穿这么单薄,跟着你的人也不尽心。”
陈氏招呼丫鬟,“拿件衣裳。”
“母亲,不怪她们,是我嫌热。”
丫鬟进去,取了件斗篷,服侍傅明华坡上。
陈氏又嘱咐几句好好用功读书的话,傅明华出门,身边跟着两个老家人,陈氏不放心,怕小厮年轻不晓事,特意挑选老实稳重的家人跟着。
“哥儿是有出息的。”一旁大太太陈氏的陪房崔家的道。
“我这辈子,大老爷是指望不上了,唯有指着华儿争脸。”大太太话里似有几分埋怨,怨父母把她嫁给大老爷傅祥,傅祥人老实持重,一只跛脚毁了前程,不然庆国公爵位哪里轮到三老爷。
大太太陈氏是个要强的,被弟妹处处压一头,个中滋味,只有埋在心里,不与外人道。
话说回来,陈氏的父亲是光禄寺少卿正五品,跟庆国公府的门第差一截子,不是因为大老爷傅祥脚疾,门不当户不对,陈氏未必能高攀上傅家这门亲事。
人就是这样,不管当初怀揣攀高枝的心思,待日子久了,忘却当初心甘情愿嫁进来,陈氏是大房长媳,屈居三房之下,夫君不能当官进爵,只好靠着国公府,矮了三分。
陈氏唯有盼着将来分家,分一份家产,明里暗里老太太填补大房,四太太丧事大办,使费公中钱,还不是大家的,陈氏对三太太杜氏甚为不满,甩手不管,瞧热闹。
杜氏哪里好在有二太太柳氏帮忙辖制丫鬟婆子们,自己起早贪黑,才不至落人褒贬,不图有功,但求无过,丧事办下来,好歹没落下什么不是。
一大清早,三房乱起来,三太太的贴身丫鬟碧萝,负责掌管太太钗环,杜氏今日要戴一对珍珠耳环,偏偏翻遍了少了一只。
嚷嚷着,几个大丫鬟互相推诿,蔡妈妈人精干,一声,“给我挨着个搜,我看是那个眼浅的,太太屋里的东西也敢拿。”
三房四个一等大丫鬟,四个二等丫头,粗使的婆子小丫鬟没主子吩咐,不得迈进上房半步,蔡妈妈把怀疑对象锁定在一二等几个丫鬟身上。
蔡妈妈亲自带着人,挨个搜,待搜到大丫鬟翠儿的床铺,蔡妈妈提起被褥一抖落,掉出个荷包,蔡妈妈捡起打开一看,得意地从里面拿出一只珍珠耳环,对站在一旁的翠儿道;“这是什么?仗着太太信任你,背后做偷鸡摸狗的下作事,走跟我回太太。”
傅书言刚喝了奶,躺在奶娘孙氏怀里迷瞪,被门外一声,“太太,奴婢冤枉啊!”吓得瞌睡跑了。
翠儿披头散发由外面闯进来,跪倒在杜氏跟前,“太太的耳环真不是奴婢偷的,奴婢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手脚是干净的。”
蔡妈妈带着几个媳妇随后进来,蔡妈妈道:“回太太,太太的耳环是翠儿这小蹄子偷的,奴婢方才在翠儿屋里翻出来,怎么处置,请太太示下。”
翠儿叩头哭喊着,“太太,奴婢冤枉,奴婢没偷东西,请太太明察。”
蔡妈妈朝杜氏递了个眼色,,“太太,翠儿丫头手脚不干净,不能留。”
杜氏会意,狠下心,道;“人脏俱在,抵赖不了,让她娘进来,把她领回去。”
翠儿哭哭啼啼被带下去。
三房撵丫鬟的事,傅府里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翠儿丫鬟犯了主子的忌。
傅书言不认同杜氏这种做法,撵个丫头不算什么,这个丫鬟不能留,但这个翠儿丫头口口声声提到老太太,翠儿是从老太太屋里出来的,老太太一手□□,以偷窃罪名撵出府,老太太脸上不好看,蔡妈妈难道想不到这层关碍,还是明知道得罪老太太,自己主子是国公夫人,老太太奈何不了?蔡妈妈未免过于目中无人,怎么也要找个像样的借口,全了老太太脸面。
老太太对三儿媳杜氏有看法,多半因为这个婆子的关系,蔡妈妈仗着主子之势,行事张扬,母亲却偏偏听信这个婆子的话,翠儿的事一出,老太太定然不满,婆媳关系雪上加霜。
傅书言目前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婴儿,干着急,不能发表自己的意见,没人在乎她的想法。
冯姨娘跟前的大丫头秋葵正好在上房,看着翠儿被蔡妈妈带出去,忙忙回房,一五一十跟冯姨娘学了。
冯姨娘冷笑,“这是有人看她不顺眼,是不是跟我们老爷有关系?。”
秋葵摇头,“这却不知道,翠儿是老太太屋里的人,赏给三房的,平常不怎么拿大,对太太忠心,老实本分,规规矩矩。”
“你去打听打听,这里头一定有咱们不知道的事。”
日上中天,一个乡下打扮的年轻媳妇,沿着甬道往三房西偏院走,迎头看见冯姨娘大丫头秋裤,赶着上前打招呼,“秋葵姑娘,我们姨娘在屋里吗?”
秋葵认识这个媳妇,是冯姨娘的娘家嫂子,冯姨娘的哥嫂在乡下庄子里做事,冯姨娘的哥哥叫冯贵,这婆娘人称冯贵家的。
秋葵笑道:“姨娘在屋里,前儿还念叨娘家人。”
冯贵家的进屋时,冯姨娘坐在炕上,叠衣裳,看见她娘家嫂子,自然高兴,问;“嫂子今儿怎么有空过来。”
冯贵家的笑容近乎于讨好,“我往府里送土鸡,顺道过来看看姑奶奶。”说着,在炕沿边坐下。
“我哥还好吧?侄男侄女什么时候带来我看看。”
“你哥让我给你带好,你侄子亏姑奶奶帮衬,请了先生。”
冯贵家的看一眼屋里侍候的小丫鬟,冯姨娘道;“你下去吧!”
小丫鬟出去。
冯贵家往小姑子跟前凑了凑,赔着小心,悄声问;“你哥让我问问姑奶奶,上次说的事怎么样了?”
冯姨娘停住手,瞄着窗下无人,小声道:“嫂子上次说的咱们家除奴籍的事,我一直没得空说,现在府里四太太没了,老爷和太太忙着办丧,老爷有日子没进我屋里。”
冯贵家的心冷了几分,“姑奶奶要能生下个哥儿,老爷一高兴,没准就把卖身契赏了。”
提起这话头,冯姨娘叹口气,“湄儿要是男孩就好了。”
冯贵家悄声道;“我给姑奶奶掏弄一个方子,服用据说能生儿子,可灵验了。”
冯姨娘心动,“那个方子真管用吗?”
冯贵家的言之凿凿,“那还有假,不少人吃了生男,你要想吃,我回去给你问准了,怎么服法。”
冯姨娘一高兴,从柜子里检出两条八成新的裙子,一件大毛衣裳,“这两条裙子我嫌颜色不好,这件狐狸皮的让虫子打了几个洞,嫂子拿回去补补穿。”
又从柜子里取出个荷包,放进几个银锞子,有海棠式的、有如意的,“拿回去,给侄男侄女玩。”
冯贵家的这趟来,目的没达到,得了不少东西,满心欢喜,走时,告诉冯姨娘自己回去,就打听清楚,下次来时,把药方带来。
嫂子一走,冯姨娘寻思开了,如果自己能怀上男孩,求求老爷,说不准就把她兄长的卖身契还了,娘家脱了奴籍,有儿子傍身,杜氏哪里又生不出儿子……….
屋里两个人的对话被门口小丫鬟听了一句半句,趁着冯姨娘歇晌,晌午没人,匆匆走来上房,杜氏正哄女儿睡觉,傅书言大眼睛忽闪着,怎么也不肯老老实实睡觉。
蔡妈妈带冯氏房中的小丫头进西间,杜氏坐起身,“那边又出什么幺蛾子?”
小丫头便把头晌冯姨娘的嫂子来找冯姨娘,两个人在屋里曲曲咕咕说话,听到的一句半句话学说,“冯贵家的说让姨娘求老爷除了奴籍,后面的话听不清楚。”
杜氏命蔡妈拿了块银子赏了小丫鬟,“盯着点,有事来回我。”小丫头怕冯姨娘醒了,寻不见人,匆忙走了。
小丫头走后,杜氏冷哼声,“瞧见没,打的如意算盘,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家子脱了奴籍,她一个妾,还想挣出头。”
“当年太太怀琴姐,老爷去乡下庄子,遇见冯姨娘,看对了眼,老爷跟太太说要纳妾,当时说好了的,冯姨娘是家生子,永生不脱奴籍,现在有了六姑娘,妄想着老爷宠她,翻身一家子扬眉吐气,老奴倒要看看老爷答应她,跟太太怎么说?”
杜氏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女儿,轻声道;“她生了姐儿,要是生下哥儿,可不就能开这个口了。”
“老奴看老爷这阵子总歇在上房,太太还年轻,要是能生下哥儿,在这屋里就站稳脚跟了。”
傅书言阖眼装睡,她记得母亲后来没再生下弟弟或妹妹,杜氏这个继妻,婆母不喜,与继子关系紧张,夫君外头有女人,小妾不安分,种种加在一起,最终压垮杜氏,没几年,撒手人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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