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军果然又追过来,还好有商队掩护出入自由。
林宝铮近日都有情绪,问她她也说没有想起来,只偶有记忆碎片一闪而过,她时有头疼,偏偏李朝宁已经被人带离了福郡,直到临水城才能安全会和。快到临水了,三人乘坐一车,顾莲池正和沈江沅商议着商队走向,宝儿靠在他的背上,好半晌都没有动过了。
他身子往前倾着,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
沈江沅立即探身过来看了一眼,指着宝儿无声开口:“睡~着~了~”
顾莲池背过一手,侧身。
林宝铮当即栽倒,他一回身接住了她,马车行得不慢,总有颠簸。
他靠在车壁上,让她躺在自己的腿上。
这几天她双眼疼痛,每日都戴着白绫。
好容易睡着了,两个人都静静看着她,一时间没有谁再开口。
顾莲池一手在她的白绫边上,轻抚着,沈江沅靠在了另一边,一时间目光也移不开。
看了好半晌,马车狠狠一颠簸,颠得他身子一动,差点摔了顾莲池他们身上,他两手一撑立即稳住了身形,顾莲池一只手早已经抵在了他的胸前。
四目相对,沈江沅先是笑了:“说出来有点可笑,原本一直是你在旁看着,却不想我去了一趟南边,让你钻了空子。”
顾莲池轻推他一把,让他重新靠了一边去:“若不是有所顾及,岂能有你的事。”
这话说得,可不中听,也太过自以为是。
沈江沅笑容不变:“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回到临水城你打算怎么办?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你可是有婚约在身,嗯?现在打算怎么办?”
为情势所迫,亦或因为什么,解释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不能让宝儿知道,按照她的脾气,一定是头也不回。
李静是她的朋友,她当日放开他手时候,恐怕就已经放弃了他了。
顾莲池垂眸,握住了宝儿的手:“宁愿舍弃一切,这一次我绝不再放开她走。”
沈江沅摇了摇头,却是偏过脸去挑起了窗帘,外面车队已经有几个走在了前面,他探出头看了眼,回头道:“希望你说到做到,不然我随时能带她走,要知道现在在她的心里,似乎更喜欢和我在一起。”
的确,顾莲池别开脸去,这一路上,他想到二人分离这么久心有余悸,半分也不愿意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然而比起他,宝儿更愿意和沈江沅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似乎总有说不完的话,除了这两天她突然沉寂下来,对沈一直很亲厚。
一直都没有想起他来,却一眼就认出沈江沅,他如何能怕?
他话音才落,顾莲池已然恼怒。
不会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宝儿还枕着他的腿睡得香甜,看着她的脸,到底是柔情万千不得宣泄。
沉吟片刻,沈江沅又道:“或许她什么都不记得也好,现在容貌和以前也有不同,死遁也不失是一种办法。”
顾莲池没有开口,片刻,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临水城的城前,他半阖着眼,再不看别处。
马车很快通过城前,早有人分开车队,顾家的侍卫队也迎接在前,车夫赶着车缓缓转弯,直接奔着大院就过去了,外面已过晌午了,马车再停下的时候,这便到了。
李朝宁姑侄得了消息,就在大门口等着。
沈江沅先一步下车,顾莲池轻推宝儿,让她起来。
林宝铮被他一推就坐起来了,她也不等他,跟着沈江沅的脚步缓步下车。
先扑上来的是李连衣,她一把抱住宝儿,这就忍不住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叫着:“我就说你是个有福的,福大命大不会死的,我天天吃斋念佛可算是把你念叨回来了,宝儿……”
宝儿隔着白绫,也难免动容。
伸手轻抚了她的后背,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李朝宁也擦了下眼泪,在李连衣身后拉住了宝儿的手:“好宝儿,回来就好,进去说话,连衣你别哭了,她能回来是菩萨保佑是好事。”
林宝铮张口想叫一声表姐,忍住了。
顾莲池在她背后轻轻推了一下,看向朝宁:“你娘,记得吗?”
她顺势叫了声娘,哽咽了。
一行人拥着她进了院子,因为之前书信当中提到了她的眼睛,所以大家也都有心理准备,李朝宁紧紧拉着她的手,先带她去了西厢房,顾莲池拿出了之前的药碗碴子,让她看看都什么药。
林宝铮进了厢房,才发现屋里有点暗,想必是顾莲池之前交待了,窗口门边都用厚布遮掩住了,朝宁坐了她的身边直拍着她的手:“让娘看看,让娘看看你的眼睛。”
她的声音当中还带着颤栗,说着就要来摘她眼前白绫,宝儿一把按住了她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娘,我有点累,明天再看好不好?”
言语当中也有依赖,也有疲惫。
也是身子还孱弱,李朝宁心疼得不行,就拥着她偷偷落泪:“好好好,明个再看,我宝儿好好歇着,这回回了娘的身边了,娘可不叫别人害我宝儿了,娘的乖宝~”
林宝铮靠着她的肩窝处,伸手搂住朝宁。
顾莲池等人都没有跟进来,屋里只有她们两个,她用极小的声音说道:“娘,不要告诉别人,我记得你。”
她的情况在密信当中,顾莲池都交待了,此时本来以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不能勉强,只是心痛,然而猛然间突然听见她说这么一句话,朝宁更是拥紧了宝儿。
临水城里此时已经没有什么危险了,赵军早已退回了自己边疆以里,此时赵国大乱,齐军更是一鼓作气进击六十里,连夺两城。李朝宁好生搂着女儿坐了一会儿,然后打起精神来出去给她配药去了。顾莲池才回到临水,本来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商议,只不过他一刻也离不得,这边让人进了书房,那边就牵了宝儿的手,给她安顿在身边,不离眼前。
林宝铮竟然十分乖巧,也没闹,在一边吃了两块糕点,剥了半盘子的花生。
顾莲池也不分神,只偶尔瞥她一眼。
也就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院子的门前,又有喧闹,似乎有个女声宝儿宝儿的叫着,林宝铮耳朵一动,顾莲池已经在窗口眯起了眼睛。随即他差了人去找沈江沅。
院子当中众人也不敢拦,李静的侍卫队护着她,这姑娘正抻着脖子叫着:“我在临水等了三天了,今天不说她回来了吗?怎么让我见一面都不行吗?你们敢拦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很快,沈江沅匆匆赶到。
顾莲池忙按着他的肩头交待了几句,让他带着宝儿自后门先离开一会儿。
林宝铮手里还拿着一块甜糕,被沈江沅一拥肩头,当即出了书房,院子里的李静眼尖一眼望见她:“宝儿!宝儿!”
她回头,却见顾莲池随后走出,遮住她的视线。
沈江沅拥着她出了后门,这就上了街。
林宝铮挣脱他的手,随手将甜糕扔在了一边街上,她自怀里拿出帕子轻轻擦拭着手指,神色淡然。
二人避开路人,茫无目的地走着,他注意着她的脸色,只觉奇怪:“怎么了?不高兴?”
宝儿扬着脸,白绫在脑后随风飘起:“没有,我没事。”
沈江沅引着她往街边的一个货郎那走去:“我怎么觉得你有心事呢?还有刚才那个人,你都不好奇的吗?”
林宝铮扯了扯唇,似乎想了下才对他笑笑:“她是谁呀?”
好吧,她问住他了。
顾莲池不愿她们碰面,他也不能如实相告,沈江沅负手慢行:“这个我先还真不能告诉你。”
宝儿也不追问,只淡淡道:“不能告诉我的人,你还问我好不好奇?我一点都不好奇。”
这可是有点奇怪了,他被她问得哑口无言。
出了这条街,林宝铮左右看看似有些心神不宁:“我想一个人转转,行吗?”
沈江沅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人到处乱走了,就只看着她:“你想去哪我送你,现在虽然没什么危险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也不记得什么东西,我也不能放心。”
于是她不再问,依旧跟着他在街头转。
沈江沅在货郎那给她买了一把小桃木剑和一个小镜子。
这面小镜子,她盯着看了片刻,沉默不语。
又往前走,街边有个茶摊,宝儿只说脚疼要歇歇,找了个位子就坐了下来。才坐了一会儿,街边有路过卖缠糖的,她手一点,指使沈江沅,让他过去给她买一点糖。
她对糖点的热爱可谓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沈江沅笑笑,宠溺地拍了拍她肩头,大步去了。
林宝铮笑脸相对,只待他才一转身,笑意顿失。
她将小镜子和桃木剑扔在了桌子上,也庆幸沈江沅有往她身上放锦袋的习惯,里面有些碎银,拿着就走,很快就到以前相熟的楼子后面要了一匹马。
拍马疾奔,她心如刀绞。
领秀山在哪个方向她很清楚,一路疾驰到了山下,她勒住缰绳直奔山上。
到了山腰处马也上不去了,宝儿这才下马,给马儿拴在了一棵树上,几个月前,也是这样。往事历历在目,林宝铮踩着碎石一路往上,多雨的天,早已将领秀山洗刷一遍,再没有当初的惨烈痕迹。
山路难行,也再没有那个人来拉她一把,宝儿自山腰往上,一直寻找。
她寻找着她爹的痕迹,直到爬上山顶,才见一座新坟。
不用看碑上小字,她大步跑了过去,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坟头竟然出了小草,林宝铮扑腾一下跪在了石碑前面,摘掉眼前的白绫,她伸手轻抚碑上小字。
林谦之。
广阔天地,他铁骨铮铮,本该也能有所作为。
然而铁骨柔情,他都给了她们母女。
抱住石碑,林宝铮低头抵着他的名字,眼底的清流不断蜿蜒落下:“爹……粉身碎骨我也活过来了……你宝儿回来了……爹……爹……爹……”
铁骨铮铮还言犹在耳,他说她是他女儿,林宝铮。
男人的笑脸还犹在眼前,露出胡茬和他的两排大白牙。
雾蒙蒙的山顶似乎在天边连着山外山,她一声又一声叫着爹,双肩耸动,哭得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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