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李锦然就已睁开了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将四夫人来李府后的一生都回忆了一遍。她记得四夫人初来李府,不喜与人往来。母亲身体尚好时,曾带着她往四夫人的住处多有走动,可渐渐地便也不再去了。她这种性子反倒是吸引住父亲的目光,这么多年过去了,父亲仍会时不时地在四夫人那里住上一阵子。
只可惜,四夫人至今未能给父亲生下孩子,若是有孩子……想到此李锦然摇了摇头,幸好四夫人没有孩子。没有殷实的家庭为自己撑腰,有了孩子也是一种罪。生在这样的庭院,要有多难才能一步步地走过来。

今日一过,四夫人便入土为安,不久之后,就成为一堆白骨,到那时还会有谁记得她曾来过这世上呢。此刻她更觉得这些女人间的斗争没意思极了,迟早有一天她要飞出这李府,带着锦绣跟紫鹃赏遍大好河山,再不管人世间的纷纷扰扰。

待天空微微亮时,兰芝便打好了热水端了进来。李锦然洗漱过后,沈信已站在梅苑门口。李锦然想到沈信身上有伤,去了禅院便不似在梅苑这般自由,不忍去得太早,便叫兰芝又去做饭。这么一耽搁,等去了禅院时,院子里已是站满了人。

这倒叫李锦然觉得十分惊讶,四夫人尸身在棺内时,无一人愿为她守夜焚香,而今要下葬了,却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李锦然大都没有见过,却见他们都披麻戴孝,禅内哭声一片。李锦然一行人进了禅院,见一女人跪在棺材前号啕大哭,模样十分悲痛。

兰芝冷哼了一声:“真假,连眼泪都没有。低着头哭的那些,就更不用说了。”

李锦然看了眼兰芝,兰芝立刻闭上了嘴。其实这些李锦然又何尝看不出,若不是入土为安时有哭得越凶,死者越会保佑那人升官发财这一说,这些人又怎会这般演戏。她淡淡地瞥过那些跪在地上痛哭不已的人,暗叹四夫人真是可怜。在李府时没有亲戚上门看望,死后来了这么多人,但没一人有真情实意。

她走到棺材正前方,见香炉内的烟快要燃尽,又换上一根香,地上的妇人凄凄怨怨说了很多话。李锦然忽然觉得有些吵,叹了一声:“若是当真感情这样好,怎会连轮回香也忘记点呢。你这是让她忘了轮回路,留在人间苦苦徘徊吗?”

那妇人头低得更甚,连看都不敢看李锦然一眼。李锦然见状,迅速将原先棺木上贴的往生符撕了下来,将袖子里原先藏的符又贴了上去。待做好这一切后,她又长长地叹息一声,在棺材前长长一拜,才出了屋里。

不久之后,李铮与二夫人也来了禅院。二夫人面上十分悲伤,手挽着李铮,不时拿着帕子擦着泪。李承欢在人群中看见了李锦然,想向她走过来,却被二夫人拉住。李承欢要挣脱二夫人,李锦然看着她笑摇了摇头,李承欢便安静了下来。二夫人朝李锦然淡淡地笑了笑,心里却十分不是滋味,自己的女儿如今心向着外人。

兰芝在李锦然身后嘀咕了一声:“承欢真是单纯,不知道这样会害死你。”

李锦然笑道:“你倒是什么都知道。”

此时禅院里的哭声比先前更大,李铮身后站着几个披麻戴孝的健壮男人。进了门之后,那些跪在地上痛哭的人便主动让出一条道。待那些人走到棺木边时,李锦然只听有人喊了一声:起棺!她闭上了眼睛,四夫人,你且走好,我必不会让你白白死去。

随着棺木离开禅院,诵经声一路跟随,纸钱漫天飞舞,李锦然面无表情只静静地跟在后面。四夫人下葬的位置在李府不远处的墨山,山间有清泉,林间有鸟儿,隔了喧嚣热闹,正合了四夫人生前的性子。李铮骑着马走在最前头,后面是二夫人与李承欢,这情景又刺痛了李锦然的眼,怎么看她们才是一家人,那么自己跟锦绣呢?她低着头,慢慢地跟着往前走。

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何方鬼怪,还不速速现形!”

李铮勒住缰绳,让马停了下来,棺木也停了下来,整个送行的队伍也都跟着停了下来。李铮皱了皱眉,见来人身穿道袍,身后还跟着一个徒弟。李铮剑眉紧皱,却不能打发来人离开。近两年来,皇上迷恋长生不老丹,不知从何处得知一心向道便能长生,是以命朝中大臣见了道家弟子,一律以礼相待。

他实在想不通,在这个节骨眼上,怎地来了个道士,却也只好下马,好言好语地说道:“这位道长,这里没有什么鬼怪,棺中人是我的四夫人。”

那道士扬起手中的拂尘指向二夫人,说道:“贫道见此女气色不好,断定有鬼怪为非作歹。快快将棺木打开,贫道亲自断了这妖怪的退路。”

二夫人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却故作镇定道:“我没有任何不适,道长可是看错了?”

道士身后的徒弟小声道:“印堂发黑,分明是妖孽作乱所致,府上可是有冤魂不散。师父,她不让我们看就算了。此妖孽不除,必在李府徘徊不去。”

道长却没有听那徒弟的话,只围着棺木走了一圈,继而仰天大笑。

李铮见道士的目光一直停在棺木正前方的符上,问道:“道长可是笑这符?”

道长却不答他,又问一遍:“此棺中的确是你的四夫人?”

李铮道:“是!”

道长哈哈大笑:“想不到你们竟然这么狠,既然如此,我便放过这只鬼。她的戾气乃你们所致,今天来送她下葬的人,必都会被她吞食。”

那些原本前来哭丧的人听罢此话,立刻将脱下身上的麻衣想要离开。那小徒呵呵地笑道:“这会想跑已来不及了呢,这只鬼已有了灵气,将你们全都记住了。”

哭丧的人原本只是想来沾沾好运,谁知道棺内的人已成了厉鬼。他们都看向李铮,其中一人说道:“赵氏是你的夫人,她怎会变成厉鬼?”

平日只有李铮审问别人,别人何曾审问过他。面对众目睽睽质问的眼神,他目光凌厉怒道:“休得胡言乱语,你们可曾见过赵氏化鬼索命?”

哭丧的人沉默了下来,李铮说的没错,他们并未见到赵氏化鬼的样子,或许眼前的道士只是信口雌黄罢了。

那道士见众人不信,笑道:“可知她棺木上贴的是什么符,是镇棺符,镇棺符是专门对付那些已死之人鬼魂离体的。可惜你们却不知,她现在能耐很大,这镇棺符是治不了它的。你们既不信我,不妨拿着这符到棺材铺去问问。”

二夫人娉娉婷婷地走上前,对道士客气地说道:“道长想必是看错了,这符分明是我亲自求来,实乃往生符。”

小徒见二夫人语气淡淡,十分不悦地说道:“师父,想必害死棺木里的人就是她,明明她已撞鬼多次,却不肯承认。连镇棺符都说成往生符,这般蛇虫心肠的妇人,早晚有天会落得惨死下场的。”小徒又对着哭丧的人道,“你们快去处理后事吧,过不了几天,你们都会被冤魂索命。”

李铮一言未发,颇有意味地看向二夫人。然后在周正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只见周正往山下走去。约莫半个时辰后,周正身后跟了几个人上山来。那几人围着棺木转了一圈,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李铮摆了摆手,示意周正将人送下山去。

二夫人心里有些发毛,方才上山的那几个人,虽不认识,但她跟李铮生活了这么多年,想必是他找来确认棺木上的符咒的。她只觉背脊发凉,有人瞒着她在棺木上做了手脚。她在承欢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承欢便向李府方向走去。李铮冷笑了一声:“是去找周良吗,他今早有事回了周府,怕是不能来了。”

二夫人脸色大变,手有些不自主地颤抖,习惯地想去扶张妈妈,才想起张妈妈早上没有来。

李锦然眯着眼,将这场戏看够了,才向道士身边走去。在道士身边又说了些什么,道士不住地点头,又看向李铮,说道:“你这女儿也算生的孝顺,若有她在坟前跪上三天三夜,四夫人自是可以下葬。只是若不想招惹是非,还是应当尽快找出害死她的人,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才能彻底消除四夫人的戾气,也好让她早日投胎啊。”

李铮对道士十分客气地说道:“府上确实出了事,只是我并未见到,如今才知,还望道长在李府做客,让四夫人寻个好人家投胎,切莫再留恋这一世了。”

道长回礼道:“贫道云游四海,以降魔除妖为己任,施主愿化解厉鬼怨气,贫道自会助你一臂之力。”

得到道长的允诺,李铮即刻跨上马背。有人喊了声:起棺。

李锦然因要守墓,走在了与李铮并排的位置。走上前时,她看了眼面色发白的二夫人,嘴角扬起一抹笑。二夫人见她对着自己这般笑,猛地反应过来,是这丫头……偷偷将棺木上的往生符换成了镇棺符。她果然知道了什么,那李铮是不是也知道了。她想起周荷曾说,李铮让她小心自己,先前她认为只不过是这丫头在危言耸听罢了。可方才李铮瞧自己的眼神,那是他审问囚犯时才会有的。这丫头,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

哭丧的人只默默地跟着队伍向前走,因是听到赵氏化为厉鬼索命,他们无一人再存着哭的心思,只想尽快将赵氏下葬。

进了墨山靠近河边便是赵氏下葬的位置,落棺后那些哭丧的人都不敢上前。抬棺的人将棺埋好后,哭丧的人纷纷看向李锦然。李锦然自是明白他们的意思。她跪在赵氏墓前,兰芝与沈信二人自是也跟着跪了下去。

有三人守墓,这群人方才散去。李铮似是想到什么,问道:“你不怕吗?”

李锦然笑了笑:“我又没做亏心事,为何要怕她?”

李铮对她这回答很是满意,说道:“三天后我亲自接你回家,饭让你周大哥给你送。下午想吃什么?”

虽是简单的几句话,却让李锦然心头十分温暖。她在李府这么多年,李铮从未跟她说过家这个字,更未主动开口问她想吃什么。她以为也许一辈子都等不到他这句话,却不想一辈子其实也没那么长。她低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想跟父亲吃一样的。”自从母亲生病,她再没有与李铮同桌而食。她仰起头看着李铮,流露出期待的表情。

李铮原先只是随便一问,想不到她竟会如此认真。他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李铮转过身体,见二夫人站在不远处等他,若是以往他必然会与她一起走,不知为何此刻却只想一个人回去。周正当即会意,将马牵了过来。李铮跃上马背,向李府疾驰而去。

二夫人面子有些挂不住,这是李铮第一次落下她一人离开。若不是中途出来个不知来历的道士,李铮必不会这般待她。想到此,她猛地看向李锦然,这道士怕是她找来的。她想不明白,明明赵氏之死滴水不漏,怎会让李锦然发现。李锦然既知道了其中的原委,又一直按兵不动,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时,却偏偏又一石激起千层浪。

李锦然转过头,却是满面笑容,二夫人却从她的眼里读出喜悦的味道。是啊,她怎能不喜悦,因为她赢了。二夫人如梦初醒,李锦然就是一只还未养熟的狼崽,她一味地装作弱者,让所有人都注意不到她,然后再出其不意地给你一击。

二夫人在心里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撕碎,她从来没觉得李锦然这样难对付过,此刻却不能将她怎么样。就算她说破天也没有人相信是李锦然找来的道士,遑论棺木上做了手脚的符。她从未吃过这样的亏,却只能生生地咽下。

李承欢在她身后,有些胆怯地说道:“母亲,我有些怕了。”

二夫人本就心中不悦,见她这样说,心间更加烦躁,高声道:“人都死了,你还怕甚?”

李承欢带了些哭腔:“可是昨夜我见到她了,呜呜……”

二夫人面色变得铁青,硬生生地拉着李承欢往回走,活见了鬼一般。

待二夫人与李承欢走远时,李锦然从墓前站了起来。因是身体虚弱,她觉得有些晕眩,兰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李锦然缓了缓说道:“这一仗我们算是赢了。”

兰芝有些不解:“可老爷必然不会将二夫人怎么样,他查这案子已有一个月多,必然发现二夫人是有问题的,却一直对二夫人和颜悦色。你怎能说赢了呢。”

沈信在一旁笑道:“二夫人自然不是好对付的,但今日老爷对她已是冷若冰霜,她在李府的日子只会走下坡路。何况今日这道士一闹,老爷必然会给众人一个交代,这就要看二夫人要舍弃谁了。”

李锦然眯着眼瞧着沈信,沈信倒是分析得极为透彻。二夫人确实不容易扳倒,这是因为她殷实的家庭背景。在李铮查四夫人死因时,周良在李府多有走动。在她装病时,李铮明明已来梅苑问过四夫人之事,自然说明他已是作了要将二夫人治罪的决定。可后来却一直不见行动,反倒常常与周良把酒言欢,想必那时他已与周良谈成了条件。至于是什么条件让李铮不再追究四夫人的死因,李锦然暂时还不得而知。

周良纵容二夫人杀人,李铮趋于某种利益任四夫人的死因不了了之。这让李锦然心中为四夫人更加难过。四夫人曾在她最痛苦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现在却落得惨死下场,她势必要替四夫人报仇,更何况还有紫鹃如今所承受的痛苦。

李府有鬼,这已是府上每个人都知道的事。虽然起初是李锦然让兰芝装扮成鬼,但后来却有人一直装作四夫人在李府走动。李府闹鬼一事传得沸沸扬扬,她便让沈信出了李府寻找非长阳城的云游道士,特写书信一封,将四夫人死因极其详尽地列了出来。又在陪紫鹃买布料时,以换散钱为由,暂时离了紫鹃的视线。出门左拐一里路处就是一间棺材铺,她向铺子的掌柜求来一张镇棺符,恰好路过首饰的铺子,便随手买了一支钗换了零钱才折回布料店。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只等四夫人下葬。她原本还担心四夫人死时,前来送葬之人会寥寥无几,可她到了禅院时只觉信心倍增。人来得越多,声势也就会越大。为了不让李铮起疑,她与道士之间并无暗号,只让道士在墨山山腰处等待送行的队伍。

二夫人虽处事圆滑机敏,却奈何不了众人怨怒。前来哭丧的人本就唯利是图、贪生怕死,又听道士所言赵氏已化作厉鬼。呵!她都能想象得到二夫人回去之后会是怎样焦急了。

沈信说得不错,二夫人此时想必也明白要给众人一个交代,她必然不会将这罪揽到自己的头上,只能挑选身边的人。李锦然笑了笑,紫鹃,我为你报仇的时候来了。

李锦然仰起头,看着万里晴空,高声道:“既是跟了一路,不想前来拜拜吗?”

兰芝疑惑地向四周看了看,并未见四周有人,更是觉得诧异。

李锦然长叹了一声,说道:“四夫人还真是可怜,竟然没有一人在她坟前洒一杯酒,烧一张纸钱。”

李锦然此话方出,便见树林深处走出一女人,那女人面带纱巾叫人看不出是何模样。但见其穿着打扮,隐约能猜出是位妙龄女人。那女人手中提着竹篮,在赵氏墓前跪了下去,从竹篮里拿出酒,洒在赵氏的墓前,又向天空撒了一把纸钱。这一切做完之后,她在墓前磕了三个头,站了起来又向树林深处走去。

李锦然在她背后道:“在李府扮鬼的人是你对不对?”

那女人身形一顿,并不答她。李锦然又道:“我有事相求!”

那女人转过身,眼里并没有任何温度。

李锦然直言道:“赵氏之死看似已有了结果,其实不然,我还需要你再假扮一次四夫人,这一次直接进入张妈妈的房,让她喊出声来。”

那女人并未答应她做或不做,往树林深处走去。

兰芝冷哼了两声以示不满,李锦然笑道:“她自然会做的,而且由她来做,效果才最明显。”

兰芝表示赞同,不住地点头道:“她长得可真像四夫人。”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沈信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若此人能为你所用,必是如虎添翼。能跟着我们一路,却甚少有人发现,说明她的身手很不一般。”

李锦然急忙摆了摆手,颇为无奈道:“我有你们三个已够闹心了,想想你们跟紫鹃不和我就头疼。”

沈信和兰芝见她这模样,都笑了出来。

夜深人静,李府的人都已熟睡。琉璃阁却传出来一声惨叫。这声音将二夫人猛然惊醒,来不及穿衣衫就夺门而出。此时琉璃阁屋里的灯都亮了起来,丫鬟们也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纷纷朝传出惨叫的屋里走去。

二夫人推开张妈妈的房门,只见张妈妈颤颤抖抖地抹掉脸上的泪花,浑浑噩噩地说道:“我没有杀四夫人,四夫人不是我杀的。”张妈妈见二夫人站在门口,从床上爬起来跑向二夫人,“夫人,咱们快跑吧,四夫人来索命了,她要杀我。”

张妈妈拉着二夫人要往琉璃阁外走,二夫人却站在原地不为所动,目光冷冷地看向张妈妈。张妈妈松开了二夫人的胳膊,唯唯诺诺地说道:“夫人,她来索命了!”

琉璃阁的大门从外面被推开,二夫人往外面看了一眼,又看向张妈妈。张妈妈,这次不是我不救你,而是救不了你了。她冷言道:“你在胡说什么,四夫人的墓前有李锦然长跪不起,她的魂怎会来琉璃阁?”

此时李铮与那道士已踏进了琉璃阁,张妈妈见到来者,脸变得异常惨白。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今早被李铮叫去打扫书房,一直到日落方才回来。二夫人专门将她叫进屋里,一再叮嘱她无论今夜看见什么都不许声张,也跟她说了最近李府闹鬼都是李锦然设的圈套,压根没有四夫人的鬼魂。可是她方才明明瞧见了,那身段简直与四夫人一般模样。她在她耳边喊:还我命来。这声音她也认得,与四夫人如出一辙,否则她怎会惊慌失措地喊出了声。她满眼祈求地看向二夫人:“我……我没有……她,她也没来,是我,是我老糊涂了。”

“张妈妈,你为何要害四夫人?”二夫人抓住张妈妈的衣衫,冷言问道。

张妈妈神情有些错愕,很快反应过来,大声哭喊道:“我没有害四夫人,二夫人你是知道的,我做什么事都是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怎敢……”

二夫人怒喝道:“大胆,你害了人,还敢往我身上推。你上有老下有小,哪一个不是我帮你打点的。可如今你杀了人,却还想拉我下水。张妈妈啊张妈妈,我就是太纵容你了。”

二夫人此言一出,张妈妈原先带有祈求的目光顷刻间变得暗淡无光。她跟着二夫人这么多年,二夫人这番话自然能听得出来。她此刻若不认了这罪名,她一家老小便不会有好日子过了。她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一天,伸手抹掉脸上的泪,在李铮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连磕着头:“老爷,四夫人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道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张妈妈,笑道:“知错就好,明日一早,你亲自去官府认罪画押,我再为四夫人做一场法事,保佑李府相安无事,长久太平。”

李铮一直沉着脸,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良久之后,他眯着眼睛看向二夫人。二夫人被他紧抓不放的目光盯得心慌,只好看向张妈妈。

李铮冷笑了两声,倒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外走去。道士临走之前,又对李铮道:“若是此人能再到四夫人墓前拜上一拜,是有利于化解四夫人戾气的。”

李铮还未出声,二夫人急忙接道:“现在三更半夜,去墨山怕是不太安全。”

李铮转过身,冷笑道:“她连人都敢杀,墨山怎么去不得。就按道长的意思办吧,明日一早,周正亲自押她去官府。”

李铮言外之意,要让张妈妈在四夫人墓前跪上一晚。二夫人还想说什么,却见李铮已走远。她看了眼围在四周仍未散去的丫鬟,问道:“可是最近太闲了,你们都不困?”

那些丫鬟自是明白二夫人此言何意,自个都散了。待四下无人时,张妈妈跪爬着来到二夫人面前:“夫人,我这就去领罪。”

二夫人将张妈妈扶了起来,拿起帕子给她擦泪:“张妈妈,李锦然是记着仇呢,她恨我们将紫鹃罚的那样重,你且下去领了罪,我找机会将你从牢里赎出来。至于李锦然,你就不要再得罪她了,连我最近都要避上一避。”

张妈妈抬起头,眼神似是不太相信:“夫人,您是说我这次不会死?”

二夫人道:“这么多下人里,只有你是我用习惯的。我不会让你死的,只是这戏还得演下去。”

张妈妈面露喜色,又对二夫人拜了几拜,才出了琉璃阁。二夫人站在院子里,看着夜空中的月,不知再想些什么。

山中到了夜晚地面潮湿,自是不能睡人的,虽然周正在送晚饭来时留下了马车,可李锦然仍然毫无困意。她一直看着墨山的天空,月明星稀,树影婆娑,如果不是那边有四夫人的墓地,她竟有种与兰芝是出来游玩的错觉。

兰芝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见她有些出神地望着夜空,小声嘀咕道:“怎么还不睡?”

李锦然笑眯眯地看着兰芝,愉悦地说道:“等人啊。”

兰芝有些纳闷,揉了揉有些凌乱的头发,问道:“天都快亮了,有谁会来?”

李锦然十分肯定山中女人必然会按她的吩咐再扮鬼魂,道士只需顺水推舟将戏继续演下去。李铮因对四夫人之死心存愧疚,必然会应了道士的话,那么张妈妈想必也该来了呢。她颇为神秘地笑了笑,故意在兰芝跟前卖关子。

兰芝好奇心起,索性与她一起等人。不多久便听沈信在马车外高声问道:“谁?”

李锦然掀开帘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慢慢走近的那个人。

若在平常被李锦然这般盯着看,张妈妈定是要骂上几句方才罢休。可她来此时牢牢记住二夫人的话,李锦然并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低着头想要绕过马车往墓前走去。

兰芝跳下了马车,将她拦住,挑衅道:“今儿个张妈妈怎么转了性子,莫不是没了二夫人保护,也懂得识时务了?”

张妈妈看得出兰芝在李锦然心中的地位,因此也不再对兰芝恶言恶语,只想往四夫人的墓前走去。

“站住!”李锦然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让张妈妈脚步一顿。

张妈妈转过头去看李锦然,只见李锦然缓缓地从马车里走下来。越是走向她,她心里就越慌,忍不住向往后退去,直到身后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扭过头去看,才发现沈信已站到她的身后。她的额上头冒出一些冷汗,哆哆嗦嗦地问:“你们想做什么?”

李锦然微微笑道:“有一件事,我很早之前就想做了。”

张妈妈咽了咽口水,问道:“什么事?”

李锦然走上前,抬起手给了张妈妈一个响亮的耳光。她收了笑容,抓住张妈妈的衣衫,似是想将她生吞活剥:“张妈妈,你以为你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张妈妈想要辩解,还未开口,李锦然扬手又给了她一耳光,比方才还要用力。张妈妈年岁渐老,被人掌掴之后有些站不稳,摇摇晃晃间李锦然猛地推了她一把。她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李锦然又将她拽起来,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朝她大声喊道:“我八岁那年,夜深出门寻锦绣,河边推我的那人就是你对不对?锦绣五岁那年去假山玩耍,从山上将她推下来的也是你,是不是?”

李锦然步步紧逼着张妈妈后退,张妈妈急忙摇头想要否认。李锦然抬起手又要再去打她,却被沈信拉住了手。李锦然已是气到极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隐忍负重,从未将心底的事说出来,而今她找到了可以发泄的对象,却被沈信拦住。她怒视沈信:“为什么要拦住我?”

沈信十分平静地说道:“小姐被气昏了头,你若这般打下去,我们就暴露了。明日她要去官府,脸上不能带伤。”

张妈妈听见此话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对,我不能有伤。”

李锦然仰着头哈哈大笑,自言自语道:“不能带伤是吗,呵!”她嘴角噙着一抹笑,转过身离开了。

兰芝见李锦然离开心情也不好,狠狠看了一眼张妈妈跺脚离去。张妈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暗叹:只要熬过今夜,明日一早进了大牢,李锦然必不会再找她麻烦。她只要等着二夫人将她救出去就好。然她刚缓过来的心又提了起来,只见李锦然手中拿着不知从何处找到的竹条慢慢地向她走来。她惊慌失色,转过身想要逃开。然脚步还未迈出去,沈信就死死地按住了她。

李锦然踱着步子走到张妈妈身边,见她面色吓得惨白,笑意爬上了面颊。她凑近张妈妈的耳边,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在害怕?”

张妈妈颤颤抖抖地点着头,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些能够博取李锦然同情的话:“大小姐,我真的知错了。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大小姐,你饶过我这次吧。”她为了让李锦然能够相信她的话,指天为誓:“我若改不了,就罚老天……啊!”她的誓还未发完,李锦然的竹条狠狠地打在了她身上。她满眼痛苦地瞧着李锦然:“小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现如今我还能相信你说的话吗?”原先张妈妈说那番话时,李锦然只是淡然看着她。可张妈妈指天为誓时,让她又想起往年旧事。她扬起竹条又往张妈妈身上打,言辞犀利决绝:“张妈妈,你怎地来的李府你忘了我可是没忘。我母亲念你家中贫苦,给你吃穿用度,你曾发誓要照顾我跟锦绣一生。”

张妈妈硬生生地挨了李锦然这几下,大呼救命。李锦然好似没有听见一般,手中下力比方才更是狠了几分。那些从来不曾忘却的记忆此刻全部都浮现在眼前,眼里被泪水染得湿透。她扔下手中的竹条,狠狠地摇晃张妈妈的肩膀,撕心裂肺地哭喊:“我母亲一出了变故,你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她改认二夫人为主子。我从未怪过你,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害我。我跟锦绣在李府已是无依无靠,锦绣又那样小,可笑我竟然以为你是真心疼爱我们。十岁那年你亲手送来的银耳汤,若不是我失手打翻,叫院子里的野猫吃了去,恐怕我与锦绣早已成为这世间一缕亡魂。”张妈妈一时间连喊叫都忘记,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李锦然都不知道,却原来她心如明镜。她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李锦然泪眼婆娑,狠狠地看向张妈妈,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庞滑落:“哈哈哈,你无情无义,恩将仇报!是你,是你磨灭了我对你最后一丝期望。”李锦然松开张妈妈的脖子,趁其不备将她推倒在地。张妈妈挣扎着要爬起来,却奈何不了沈信的力气。张妈妈从未见李锦然带着浓浓恨意看过她,哆哆嗦嗦地还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吓的竟然连话都说不出口。

李锦然取下发鬓上的银簪,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又将她的裤腿挽起来,狠狠地刺进她的小腿处。张妈妈痛得大叫起来。兰芝在不远处听见张妈妈的惨叫声,急忙跑了过来,怕她叫声太大让外人听见,急忙拿住帕子死死地捂住张妈妈的口。

李锦然一边刺一边哭道:“这是你欠紫鹃的,是你欠她的!”她嘴里呢喃重复着这句话,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妈妈已是痛的昏了过去。李锦然却仍旧未停手上的动作,早已泪流满面。兰芝见她已是失控,急忙将她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她的背。

沈信对李锦然从前的事一无所知,如今亲耳听到她口中之言,竟是觉得这样可怜,想要安慰却又觉得她要的不是安慰而是平安。曾经他保她平安不过是奉了主子之命,而他此时却觉得无论是不是主子的命令,他都要保护她。

李锦然有些呆愣了片刻,待缓过神来时便紧紧地抱住兰芝,悲戚道:“兰芝,我好累,那么多人都想要我死,我快要撑不下去了怎么办。兰芝,我……”李锦然的话还未说完,沈信在她脖颈处以手为刀砍了下去。李锦然只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兰芝惊道:“你这么大胆!”

沈信淡然道:“她甚少回忆往事,现在却想起那么多不开心的事,必然有些承受不住。她说得越多越会悲伤,让她睡一会儿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兰芝想了想,觉得他言之有理,便不再多说什么。沈信将李锦然抱上了马车,兰芝跟了进去,给李锦然盖了件轻薄衣衫,也跟着睡了。沈信坐在马车外继续守夜。

晨曦时分,沈信将马车内二人叫醒。李锦然睁开眼睛,只恍惚了片刻便下了马车,兰芝在一旁将她扶住。三人一起走到四夫人的墓前,张妈妈不知跪了多久,见李锦然犹如活见了鬼,吓得想要躲闪。李锦然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也跪在四夫人的墓前。

兰芝还记得昨夜李锦然悲恸欲绝的样子,有些不放心,想要开口劝慰,却见沈信暗暗地摇了摇头,便不再开口。

李锦然将铜盆里的纸钱点燃,又在墓前洒下一杯酒,缓缓道:“我没事。”她又看了一眼刻意与自己拉开距离的张妈妈,面无表情地说道:“我与你恩怨已了,只是你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有多大的本事了。”

张妈妈昨夜已彻底领略了李锦然的厉害,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只频频地点着头,模样十分谦卑。曾经仗势欺人,如今胆小如鼠,惹得兰芝嗤笑一声。张妈妈明明听见兰芝的取笑却也不敢抬头去看,只一心期望周正能快点将自己接进大牢。

是以周正来的时候,张妈妈面露喜色,一瘸一拐地走向周正。周正面露疑惑,昨日离开琉璃阁时他还未曾发觉张妈妈身体有恙,不由开口问了一句。她清楚自己的腿为什么能成这样子,却没有胆子将实情告知周正。比起自己的瘸腿与图谋杀害李府两位小姐,她当然要遮掩过去。她称自己年老跪了一夜潮湿的地面关节有些疼。李锦然听到她编的谎话,冷冷地笑了笑。

周正将早饭递给李锦然之后,又将昨夜李府发生的事跟李锦然说了一遍,才带着张妈妈下山。张妈妈临走时那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让兰芝非常不满,她将食盒中的饭递给李锦然时厌恶地说道:“从来没见过去官府还这么高兴的。”

李锦然却呵呵地笑,张妈妈走得这般开心,无非是以为进了大牢后二夫人还会将她救出来罢了,二夫人能想到的她也能想到。只是二夫人必不会料到,一旦张妈妈认罪画押,再想救她难如登天。因为她身边还有一个人,赵灏!

再说周正将张妈妈送至长阳衙门时,连连敲了几下摆放在衙门口的鸣冤鼓。鸣冤鼓一响,就有官府衙役将二人领进衙门。知府吕生正襟坐在高堂之上。周正将李府四夫人之死详细禀报了一番,坐在知府右侧的师爷写好罪状后,张妈妈急忙画了押。周正见事情已办妥,便先行离去。尔后两位衙役将张妈妈押往大牢。张妈妈心存侥幸,故而进大牢时,全然没有半点伤心难过之态。

吕生见案子已是了结,便欲起身回去休息。师爷在他耳边低语了一番,吕生两眼大放光彩,急急地走向花厅。花厅乃是吕生与重要来客会面之地,待看清来人时,连连作揖赔礼道歉,暗道:二殿下从未来过我这里,不知今日所来何事。不待他问出口,赵灏已将来由全然告知,吕生只得连连点头。待赵灏走后,吕生即刻招来师爷,将赵灏的吩咐传了下去。

张妈妈做梦都没有想到,午时进了大牢,傍晚狱卒便将她提了出来。狱卒将她押进密闭的牢房,墙壁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她大惊失色,大声喊道:“我已认罪画押,你们何故对我动刑?”

那几个狱卒并无一人回话,只将她按在冰冷的凳子上。一人从墙上取下木夹子,将她鞋子脱掉之后,将木夹子套在脚趾间,狠狠一拉。

“啊!”张妈妈痛得大叫一声。她明白了,一定是李锦然。她不是说恩怨已了吗,为何又让她受这些刑。她破口大骂:“贱人!”

上刑的狱卒以为她是在骂自己,手上多用了几分力。张妈妈脸色苍白,已是无力再叫,痛晕了过去。狱卒提起放置一旁的木桶将里面的冷水泼在了她的脸上。她立刻惊醒过来,一直站在旁边未曾开口的狱卒出声道:“处决!”

张妈妈睁大了眼睛,浑然不信眼前人所说的话。那狱卒从袖中拿出一个瓷器小瓶,恍惚间她竟然有些眼熟。狱卒掰开她的嘴,将瓷器小瓶里的东西倒了进去。张妈妈被呛得连连咳嗽,低声喊着:“水,我要喝水!”

那几个狱卒站在她跟前冷冷地看着,张妈妈只觉头越来越昏沉,眼前景象渐渐看不清楚。她张了张口说了句什么,却连自己都听不清了。她低头去看脚下的瓷器小瓶,忽然想起来,毒死四夫人的药用的就是和这一模一样的小瓶。果然啊,什么都瞒不过她,她沉沉地闭上了眼。

守墓三日期满,李铮兑现诺言亲自接李锦然下山。见她面色憔悴,心中很是愧疚。一直将李锦然送回梅苑,又吩咐厨子做了鳜鱼羹,见李锦然面色诧异地看向他。他摸着她的头,轻声道:“只记得小时候你爱吃这个。”

他竟然还记得她小时候爱吃的菜,心中一暖,满面笑容地看着李铮:“以后我能跟你一起吃饭吗,还有锦绣!”

李铮听之更是愧疚不已,声音也低了几分:“西凉与川河多有来往,如今对大庆边境已构成威胁。皇上几日前已下了奏折,命我带兵前去,我因四夫人之事久久未有回应。而今……孩子。”

西凉失了西凉王与太子拓跋纳兰,又与大庆打了败仗,川河怎肯与它有往来?李锦然有些想不通,却明白李铮在此事上没有欺骗她。她低着头有些难过,父亲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过了半晌,她又抬起头,眼里已无方才那些阴霾。她极为认真地对李铮道:“没关系,我等你回家跟我一起吃饭。”未了,她又加了一句,“我们一起等你。”她,锦绣,还有母亲。

经过四夫人这件事,李铮对二夫人已是失望不已。四夫人已死,承欢又不懂事,李锦然如今说这番话,倒是让他有些动容。他点点头,厨子将鳜鱼羹端了进来,李锦然欢喜地吃了起来。李铮看着她吃饭,问道:“听说你母亲被卫相接出去治病了?”

李锦然并不打算将此事瞒着他:“嗯,前两天的事。”

李铮站了起来,在屋里踱着步子:“能治得好吗?”

李锦然放下手中的瓷勺,有些紧张地问:“若真能治好,父亲会待她如初吗?”她要的并不多,他待二夫人有多好,她自是再清楚不过,这其中并非只有周良的原因那样简单。他看二夫人的眼神瞒不过李锦然的心,在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却不露声色地看向他。

李铮这次却并未回她,只是看着李锦然的脸,轻声道:“你长得越来越像她了,也许你一直怪我没有常来看你。你可知我看着你的脸,便会想起当年的她,当年的她……”他忽然不再说话,站起身离去。

李锦然看着他离开梅苑的背影,竟然觉得他有些孤单。待李铮快要走出梅苑时,李锦然从屋里跑向他,紧紧地抱住他,有些哽咽地问:“父亲,你何时走?”

李铮与李锦然从未有过这般亲昵的举动,当年和孙氏在一起时李铮最多也只是牵着李锦然的手。他有些不太适应,却没有推开她,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道:“后日。”

再抬起头来时,李锦然眼里已有些红。李铮见她这般模样,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往日出征说走便走,若不是四夫人去世,他也不会知道原来李锦然会对自己舍不得。正想说些安慰的话,便见李锦然往他手中塞了什么东西,又飞快地跑回自己的屋里。他将手打开,见手心里躺着一张平安符,微微有些动容。他那样疼爱李承欢,李承欢却从不曾送他任何东西,而一直被他忽略的李锦然,却要他平安归来。他紧紧地捏住平安符,大步往紫阳阁走去。

李锦然从窗子里看着李铮离开的背影,悄悄擦掉脸上的泪。她暗道:父亲,下一次你回来,我们便能一家团圆了。

紫鹃拄着拐杖推门而入,正见她拿着帕子擦泪,正要退出去,便见李锦然向她走来,搀扶着她在桌边坐下。她有些感动,自从腿瘸之后,李锦然对她越发得好。她回握住李锦然的手,轻声道:“小姐,这两天你守墓时,锦绣被周大人送回来了,但住在二夫人那里。”她似是怕李锦然会误会什么,急忙解释道,“我想去看锦绣的,可是……”

李锦然微微笑道:“你受二夫人威胁,离她越远越好,紫鹃你这么做是对的。只有保证你的安全,我才能认认真真地想办法将锦绣接回来。”她紧紧地握住紫鹃的手,像是想起了什么,两眼闪着兴奋的目光:“紫鹃,我曾答应要替你报仇。我做到了,张妈妈怎的欺负你,我都替你讨了回来。”

紫鹃捂住自己的口,满脸惊讶之色:“小姐你怎敢这么做,若是让二夫人知道,她定要对你再下狠手,紫鹃不要你处于危险之中!”

李锦然笑了笑:“张妈妈与二夫人永生不能再见了,除非二夫人也死了。”

紫鹃张了张嘴,一行泪流了下来:“小姐,你待紫鹃这般好,紫鹃这条命都是你的。倘若有天需要紫鹃用命换你的命,紫鹃决不推辞。”

李锦然擦掉她的泪,轻声斥道:“瞧你胡说些什么,什么死不死的,我们都不会死……”她还要再说些什么,门忽然被推开,她与紫鹃都向门口望过去。

兰芝靠在门上,急急喘着气:“小姐,不好了。浣衣房失火了,可是……”

“我们走。”李锦然不待她将话说完,猛地站了起来。她怎会不知兰芝要说的是什么,为了不让兰巧的死引起浣衣房管事的注意,她们将兰巧接出来后,便再也没有去过浣衣房。想必里面定有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兰芝这样紧张。

紫鹃在她身后不解地问道:“不过是浣衣房失火,离梅苑甚远,你们何必这样惊慌?”

李锦然见兰芝一脸焦急之色,自是没有时间与紫鹃解释。只临出门时,她看了眼紫鹃,极为认真地嘱咐道:“阿信回乡探亲,待我与兰芝出门后,任谁来敲门,你一律都不许开。门外若有人来催,你便说等小姐回来之后再说,明白了?”

待此话一落,她便与兰芝一路小跑着往浣衣房奔去。紫鹃起身将梅苑的门关上,坐在院里的石凳上,似是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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