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蒋大奶奶又返回来道谢,只是一盆针叶柏,也用不着她专程再过来亲自道谢。君夙雪先给她见了礼,“蒋大奶奶稍等片刻,将军刚才去更衣,这就让人去请了。”
“不急,我等着。”蒋大奶奶笑道。

君夙雪看她这样,是有事跟裴芩说的,端了茶水和山楂膏过来,“刚才吃的有些油腻,蒋大奶奶吃些山楂膏吧!”

蒋大奶奶接了小碗,飞快的打量她一眼,长得白皙清丽,听说也不是穷苦人家的女儿,知书达理,眸光微转,就笑着跟她说话,“早先君姑娘跟着裴夫人回京城时,都说是裴将军的未婚妻,君姑娘还给裴将军穿过孝!”

君夙雪笑了笑,“将军当时看到自己的灵堂和牌位,生的好大的气,立马命人砸了。”

蒋大奶奶就跟她笑起来,笑完了又问,“不过君姑娘一直跟着裴夫人,我看你年岁也不小,这是准备就这辈子就伺候裴夫人了!?”拐弯探她的话。

君夙雪一想就明白了她的意味,裴芩不能再生养,可却需要子嗣传承,她身份不明的住在天策府里那么久。而妾室明面上的都是伺候老爷夫人的。看蒋大奶奶眼中的丝丝探究,君夙雪回道,“我准备嫁在天策府里。”

蒋大奶奶愣了下,这是明目张胆?还是别的意思?

她一时没有想通,天策府不单墨珩一个男人,还有裴芩和墨珩心腹手下,府兵,李顺和周剑他们就是住在天策府里。

外面裴芩过来了。

蒋大奶奶又看一眼君夙雪,笑着起迎,“我就多看了那针叶柏几眼,说上面的苔藓养得好,没想到回去就收到了那盆针叶柏。夫人真是太有心了!”

“蒋大奶奶亲又亲自来道谢,才是太客气了。”裴芩笑着请她坐下。

君夙雪奉了茶,就退出去,把其余小丫鬟也都带了下去。

“知道夫人性格爽利,我也就不卖关子了。”蒋大奶奶看她还挺有眼色,也就跟裴芩直接说了,“夫人应该不知道,我娘家和卫家在一条街上,我前儿个回娘家,听说安大少爷病危了,卫家那边有让安大奶奶大归的打算。”她这样说,裴芩应该明白意思的。

“安大少爷什么病?”裴芩之前得到的消息,也是卫姝嫁的人是个病秧子,却并不知道什么病。

“心病!听说跳的快了,那座钟长针一圈,能有一百来下,跳的慢了,半天才跳一下。”这个蒋大奶奶打听的清楚。

裴芩了然,“原来是心脏病。”

蒋大奶奶又道,“我让哥哥打听的消息,说是就在这一两天了。”说完看着她。

裴芩也看着她,眨了眨眼没有接话。

看她没啥表示,蒋大奶奶愣了下,“夫人?”想她是个带兵打仗的,可能跟她家那口子一样没心没肺,顿表无奈,跟她提醒,“安家当家求娶卫姝,卫家是不同意的,是多番相求才促成这门亲事。要是安周原病逝,卫姝大归之后,是能改嫁的。”

裴芩点点头,谢过她,“我明白了,谢谢你了!”

“夫人跟我还客气个什么!要是夫人不嫌弃,就直接叫我名字吧!我闺名一个丹字,家里都唤我阿丹。”蒋大奶奶笑道。

“阿丹!”两人互唤了名字。

蒋大奶奶就把话说到明面上来了,握了握她的手,是冰凉的,“你这寒毒可有解的?身子还能不能再养好?”

裴芩知道她问的是还能不能再生养,她能说她也不清楚吗?墨珩偶尔会给她吃些药,吃完了药她就身子更好了些,然后过不久又慢慢情况转差,她应该是不能再生了的。除非真遇到了神医。

蒋大奶奶看着叹了口气,跟她出主意,“要不收养一个嗣子,从小养大的,好好教导,也有亲的。”要是把小妾生的记在自己名下,虽然是墨珩的血脉,但要孩子的生母还在,就没法安生了。除非去母留子。

裴芩反倒愣了下,看着她的好心,笑了笑,“回头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蒋大奶奶想到君夙雪,又看她明朗的笑,觉得不好问,又委婉的让她防备着点,起身告辞。现在盯着天策府的眼睛多,她只是来道谢的,待久了也不好。回家还要看着那边的消息。

裴芩送她到二门上。

君夙雪看她的神情不像生气的,但神色并不太好,忍不住问,“蒋大奶奶是有什么事求到将军这?”

她把自己当成裴芩的下属和追随者,裴芩当她是朋友,“说是安家大少爷病危,就这一两天了。卫家会让卫姝大归,之后改嫁!”

君夙雪面色顿时一冷,“将军准备怎么办?”卫家世代书香,应该最重礼仪修养,可这样的人要是做起不要脸的事,反而更加寡廉鲜耻。

“什么准备怎么办,天策府是老娘的地盘!墨珩是老娘的男人!她敢来试试?一定叫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裴芩雄赳赳的哼道。

“将军……很在乎侯爷吧?”君夙雪轻声问她。

裴芩转头看她,“自然啊!老娘的男人,谁敢来抢,我能死她!”

君夙雪暗暗吸了口气,笑起来,“那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裴芩一边走,一边跟她说,“有一种贱人太矫情。有一种板子,叫一丈红。花儿就越来越红!”

君夙雪就跟着她笑起来。

封未跟着墨珩走过来,“侯爷要去吗?”

墨珩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没看到他在捉奸?

封未顿时闭上嘴,他真是老了!公子越来越嫌弃他,还是退休去做个管家吧!人生七十古来稀,他顶破天活到那时候,也就只有二十年不到了。

墨珩抬脚跟上,过去找裴芩,吩咐丫鬟提前摆饭。

“我还不饿,吃这么早的饭干啥?”晌午的烤肉好吃,又鲜嫩,她吃多了还没消化呢!

“喝点热汤,吃点热粥,我们等下出门。”墨珩把安周原的信递给她。

一看安周原的名字,裴芩顿时精神了,立马打开来。

安周原年少时和墨珩曾经一块读书,关系也非常不错。算是墨珩从前挚友中的一个。他有心病,墨珩喜静,两人的关系相交其他还更好。

“啥意思?他快死了,要临终托孤?把他媳妇儿托给你!?”裴芩不太认识半文言的,但安周原言辞恳切的要和墨珩见临终前最后一面她还是看懂了。

墨珩笑里透着冷意,“我们一块去。”

裴芩看着他,“你还真想接手?”

墨珩脸色一黑,“你去不去?”

“你又不想接手,去干吗去?”裴芩嘟囔着到饭桌前坐下。

“他死的太慢了。”墨珩直接道。

裴芩翻他一眼,吃了晚饭,裹上大氅,抱着暖炉,跟他出门。

等马车到了安府,天已经黑了。

守门的一看是墨珩来了,忙开门迎他,另一个进去通报。

安周原一直在等着,听墨珩来了,让人直接请到他屋里来。

墨珩下了马车没有跟带路的管事走,而是又转身,接了裴芩下来。

管事看裴芩竟然也来了,看看墨珩又看看裴芩,忙上前见礼,“见过侯夫人!”

裴芩高冷的嗯一声。

墨珩牵着她朝安周原的住处走,“带路吧!”

管事忙让人再去通禀。

卫姝正在屋里守着,听墨珩来了,她心中一阵激动雀跃。她本来就该嫁给他的,他们即便错过,也终究是有缘分的!

可屋里的安周原命在旦夕,她也不好过多表现。

又听裴芩也一块来的,顿时神色僵硬。她怎么会跟着一块来?

身边的丫鬟绿尾看她神色,就到外面去拦人,见裴芩和墨珩联袂而来,轻脚上前见了礼,“大少爷在屋里正等着侯爷。夫人先这边稍坐吧!”

墨珩握紧手,直接牵着裴芩一块去见安周原。

卫姝一出来,就见两人相握的手,在人前毫不避讳。心里刺啦一下,像被划开了一刀一样,却还要上前见礼。

裴芩算是明白了,这货拉她过来就是为了秀恩爱的。她家男人既然给力,她自然不能掉链子。直接摆出天策神将的款儿,一脸高冷,等卫姝行完礼,淡冷的嗯了声,“听说你男人快死了,让我们来看看。”

卫姝一愣,脸色瞬间难看。

周围伺候的人也都脸上难看起来,看裴芩的眼神也难看起来。他们大少爷是病危了,可她上门来探望的,竟然说这样的话,这是来探望的样子吗!?天策神将就倨傲狂肆不懂一点礼数了!?

裴芩本来就不是来探望的,她身边这人更是来秀恩爱,落井下石的。

墨珩问领路的管事,“人在哪?说完事我们还要回去。”

管事看了眼卫姝,“大少爷病态中,裴夫人实在不方便入内。”

“本将军来画遗像!不是安大奶奶用来缅怀丈夫的!?”裴芩冷声道。

她直接摆出天策神将的身份,管事顿时不好再拦。

卫姝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墨珩修长的大手紧紧握着她的不松开,执意带她一块,而看向她的眼神带着冷意般,她心里很是难受。

裴芩跟墨珩一块进了屋。

卫姝跟在最后面。

安周原身边伺候的奶娘看墨珩来了,擦擦眼泪,低声唤,“大少爷。墨侯爷来了。”

听墨珩来了,安周原睁开眼,“九衡!”

“墨珩。”墨珩纠正他。名字是他娘起的,这个字,早在十年前就不再是他!

安周原扯动嘴角笑了下,“脾气一点没变。”让奶娘扶他坐起来。

奶娘拿了大迎枕扶着他靠坐起来。

安周原靠好,这才看见不单是墨珩,还有一个女人,愣了下,就看见两人相握的手,顿住神色,看看墨珩,又看向裴芩,“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裴将军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不少人说我没见识,我家男人就拉我过来见识见识。”裴芩冲他笑笑。

不是她要来的,是九衡拉她来的。安周原顿时满眼苦涩。九衡那么聪敏……

“你们说,我大概需要半个时辰的功夫,应该够你们说的。”裴芩朝身旁人伸手。

墨珩把画夹递给她,吩咐,“搬个火盆过来。”

卫姝怎么也笑不出来,点头,示意下人去搬。

墨珩就坐在裴芩旁边,等着她,也跟安周原说话。

裴芩翘起腿,把画板放在腿上,观察了安周原一会,开始下笔。

“写实画法我不精,芩儿会帮你画一幅遗像,以供你太太缅怀。”墨珩看他疑惑,直接介绍。

芩儿……他从不曾如此亲昵的称呼哪个,他们幼时关系就好,他对她的称呼也只是简单的卫姝两个字。

安周原愣了下,看了看卫姝苍白的面庞,他所有话都堵在了肚里,再说不出来。遗像啊!只有他爹娘会喜欢珍视吧!

墨珩看他不说话,问起他的病情,“我带了个太医来,给你瞧瞧,起码过个年。”

保他十天半月。

安周原忙摇头,笑道,“不用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已经是油尽灯枯了。”

墨珩说下话,外面太医已经过来。

一同过来的还有安太太,两个眼睛都哭肿了,求着让太医给安周原看看。能让儿子陪他们这最后一个年!否则儿子去后,他们老两口,哪还能过安生一个年啊!

安周原却非常执意,“让我跟九衡说会话吧!”

安太太看了他一会,哭着出去。

卫姝跟出去劝解她。

安周原喝了两口参汤。

而裴芩笔下的安周原也渐渐显形。黑白色的她不太会,她就会用各种色彩刷,然后刷出她想画的。

因为刷的是平面了,也不需要画腰身,只用画个头像,速度也快了些。裴芩就当是在画乌龟了!

安周原的话,也因为墨珩带了裴芩过来,变了味儿,“我这些年病中,也最是苦了姝儿妹妹!”

墨珩冷冷看着,眼神带着些嘲讽,“活够了,早死早托生。”

安周原笑,“我已经很知足了!有这么几年,很知足了!是我强求来的。”

“强扭的瓜不甜,但是解渴啊!”裴芩头也不抬的接了句。

墨珩看向她,“我扭了,很甜。”

裴芩翻他一眼,专注画她的。

安周原听这话的意思愣了下,“你们……强扭的?”怎么意思却是九衡强求了裴芩?

墨珩看着裴芩弯起嘴角笑了笑,拿出随身带的小水壶给她。

烤太多火,就容易干。裴芩每次都要被喂不少的水。

看墨珩神情中流露的宠爱,细心到给她送水,更是对他们防备到连水都不沾一口,安周原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裴芩喝了半壶水,扔给他,继续画结尾的。

卫姝再进来时,裴芩的画已经完工了。

“等干了就可以裱起来了!供牌位太没感觉,还是供遗像更好,像不像面对面一样!?”裴芩笑着拿起来给卫姝看。

卫姝心中猛的一击,画的……太像了!

裴芩又拿给安周原看,“有照镜子的感觉吧!”

安周原看着那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画像,恍惚了下,“听闻裴将军进献过一幅美人图,形似真人,惟妙惟肖。今日一见,画技果然非同一般。”

墨珩把画扔下,搓了搓她冰凉的手,“该走了。”

裴芩也困了,这几天搬家,宴请的,她都没有睡太好。

两人直接告辞离开。

卫姝出来送。

墨珩牵着裴芩前面走,她在后面看着,心上划开的那一刀,像是被撒了盐一样。

坐上马车,墨珩就包住了她的手,放自己身上,“我给你暖手。”

裴芩已经无视他的不要脸了,有谁是用那个地方给暖手的!?

回到家,君夙雪就迎上来,“厨房准备了鸡汤馄饨,和米酒元宵。”

“那给我来半碗馄饨。”裴芩不喜欢睡觉前吃甜的。

君夙雪看墨珩没说,也就比照着裴芩一样,两碗鸡汤馄饨配一碟豆苗,看裴芩神色还好,就笑着问,“那安大少爷情况还好吧?”

“应该不怎么好。”裴芩看安周原那虚弱的样子,估计撑也撑不久了。

“那临终前能见见故友,也算了无遗憾了。”君夙雪点头。

裴芩只呵呵,吃完去洗漱,转悠一圈睡觉。

次一天,蒋大奶奶差人来报信儿,安家天不亮就到卫府抱丧了,安周原病逝了。

“这么快!?”裴芩看他那精神头,起码还能再活几天的,回光返照!?

君夙雪问了墨珩,不用过去传丧礼,就不打点,只管好天策府的事,让人看着点外面的消息。

谢怡也很快得知了消息,她住的远,但她发现也有点好处。在将军府,谢泽不跟她一块住,现在姐弟住一块,她不能出门,谢泽却要去学堂念书的,能带来外面的消息。

郑家一得到消息,就给谢泽送了信儿,他带回来就告诉了谢怡。

谢怡过来请安,看君夙雪再跟裴芩说各府年礼的事,就冒着胆子问,“夫人事忙,天策府大事情也多,要不我也来帮忙吧!我跟裴芫姐也学了些官家的。”

君夙雪看她一眼,笑道,“好啊!将军和侯爷一家搬进来,又赶上年关,一下子好多事!将军事忙,还要看着制造局,我一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你要是能来帮我,那再好不过了!”

见她叫苦,裴芩狐疑,“我们来往的人不多,也不算太多事。”目前家里只有他们一家四口,也算好伺候的啊!

君夙雪朝她笑了下,“让谢小姐来帮忙吧!我也能轻松些。”

裴芩看她都这样说了,就应了她。

谢怡一阵心喜,这样她就能天天过来,也能和墨珩频繁见上面了。

有小丫鬟来回事,“夙雪小姐!给夫人订的鱼到了。”

君夙雪一听鱼到了,忙应了,就拉谢怡一块去看。

谢怡有些懵,这一会听见下人们对君夙雪的称呼她才反应过来。君夙雪,之前也是一位殷实人家的小姐,又和裴芩有着渊源。而裴芩对君夙雪的态度也很明显,要比对她好太多太多。整个天策府的事都让她管着。难道,裴芩准备把君夙雪给墨珩收房吗?

存了这个心思,再看君夙雪,她的眼神就变了。

她只是个没出过门见识的深闺小姐,又没有父母精心教养。

君夙雪虽不是官家出身,在县城也是小富之家,爹娘对她从小教养,又被反军抓去当裴芩的未婚妻,从大兴到京城,历经种种,心性眼光都比从前。看谢怡说话就问她的终身事,又有裴茜提前打的招呼,还有她和郑家的女儿偷窥墨珩的事,她不得不多想,“我啊!将军已经说了,让我嫁在天策府里。”

谢怡目光一变,“嫁在天策府?那……那你还真是好福气!”

“能伺候将军,的确是我这辈子的福气!”君夙雪笑道。

原来裴芩已经给墨珩选好了妾室,就是这个君夙雪。谢怡表示了祝贺,又说起,“侯爷和夫人感情真好!”以墨珩对裴芩的情意,不会这个时候轻易的纳妾。

“就是夫人不能再生养。”君夙雪低声感叹。

谢怡更加相信,君夙雪是为墨珩安排的妾室,让她生下墨珩子嗣的。她是已经过了裴芩那一关的,即便墨珩不喜,也会制造很多机会的吧!?那她跟着君夙雪,也能得到这些机会了?!君夙雪是长的清丽,可她的容貌姿色,更惹人怜爱。

君夙雪余光盯着她,看她神色变幻,目光渐冷,“你也不错,虽然裴少爷要娶希芸君主,但对你有情有义,以后也保准错不了的。”

说起裴文东,谢怡神色一僵,就不是太热忱了,反而换上一副忧郁的模样,“我哪有那个福气。不提也罢!”不愿意多说。

看这样,君夙雪基本已经可以确定她有异心,决定试她一试。看试出来,她还有什么脸面再待在天策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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