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是宁云钊最喜欢说的话,也是皇帝最喜欢听他说的话。
只是这一刻,曾经让皇帝听到心悦的四字真言,却如同利刀劈下。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皇帝眼一黑,晕了过去。
宁云钊似乎受到了惊吓。
“陛下!”他大声喊道,扑过去将皇帝的肩头摇了摇,神情悲痛,转头看向殿门口,“护驾!快来人啊!护驾!”
他的声音清朗又因为悲愤而充满了力量,冲破了紧闭的殿内向外撞去。
护驾….
君小姐看着他,神情有些复杂。
现在发生的事,她觉得甚至比自己醒来发现自己成了君蓁蓁那一刻还令人不可置信。
宁云钊已经伸手抱起皇帝要往自己身上背,又看着君小姐。
“快,君小姐,我们快走。”
他的语气紧张又肃重,就好像他们真的在护驾。
不待君小姐回应,宁云钊又指着青山军。
“你们几个将太后先送回宫。”他说道,一脚踹开屏风,露出其后开着的一个暗门。
说完这句话依旧不停,伸手指着陆云旗。
“禁卫们,拿下他。”
拿下他?
君小姐看向陆云旗。
陆云旗站在原地忽的俯身从地上捡了几只散落的弩箭举了起来。
青山军立刻上前挡在君小姐身前,将手中的刀对准了陆云旗。
陆云旗手已经落下来,但箭不是向外,而是向内。
噗的一声,四五只重箭刺入他的身前,血顿时涌出,原本只有斑点血迹的衣袍瞬时染红一片。
他…
君小姐双目微微凝。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消失在视线里。
这一切发生的快速又行云流水。
这一切原来是要如此…..
“护驾!”
喊声冲击着殿门,穿透掀翻了整个皇城。
外边有嘈杂的脚步声涌来,殿内被撞开,有禁卫冲进来,远处还有更多的皇城司的人马奔来。
看到这殿内的场景,禁卫们都色变。
“护驾!”
“快拿下!”
宁云钊的声音继续响起。
禁卫们看着被宁云钊背在身后的张这手相护的皇帝,再看正用刀枪对准躺在地上的陆云旗的青山军,下意识的就随之而动。
一群群禁卫涌上,将刀枪对准了陆云旗,围护着宁云钊和皇帝。
…………
………..
一队队官兵在大街上疾驰而过,对于如今的京城来说兵马跑动最让人紧张,街上的民众不由神情不安,难道金人又打来了?
但这些兵马并不是向城门,而是向皇宫而去。
皇宫那边不是有青山军护卫着吗?出什么事了?
只要不是金人来了就好,如今没有比金人围城更大的事了,民众们松口气又好奇的低声猜测着。
是的,经历过金人围城的宁炎等人也是这般想,他们以为对于他们这辈子来说,被金人围城又一同抗击金人动刀动枪见血已经是震撼的经历了。
但此时眼前的场景又是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站在殿内,看着满地血遍地尸首,宁炎等人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还好这些大臣中几乎都亲自守过城,已经见过惨烈的血腥场面,此时没有晕倒或者呕吐,但饶是如此,一个个也浑身发抖,形容失态。
虽然问的是怎么回事,但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尽管第一次见,但史书上早已经见过无数次。
宫变。
这是宫变!
这毋庸置疑是宫变,问题的关键是,宫变的主谋是谁?目标又是谁?
“陛下!”
宁炎第一个向屏风前冲去。
其他的大臣也跌跌撞撞踩着横七竖八的尸首跟去。
宁云钊半跪着让开,让躺在他身后的皇帝出现在众官员面前。
皇帝还睁着眼,因为宁炎等人的涌来,眼睛还眨了眨。
“陛下还活着!”有大臣欢喜的喊道。
活着就好,活着就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
但下一刻他就发现陛下的情形不对。
“陛下不能说话不能动了!”他变调的声音喊道。
这话让在场的官员心沉了下来,他们的视线看向宁云钊,看向君小姐,看向青山军,看向被青山军围住的中箭倒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陆云旗,看向身上插着一把伞死装诡异美感的袁宝太监。
那能说出发生了什么事的就只有他们了。
他们是宫变的亲历者,他们身份关系错综复杂,到底谁是主谋,谋的又是何事?最关键的是到底他们谁说的话可信?
………
……….
“不是宫变。”
宁云钊的声音在殿内响起。
“是阉贼和陆云旗内斗。”
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宁云钊神情愤怒,指着满地的狼藉。
“袁太监和陆云旗争权,在宫内械斗。”
袁宝和陆云旗的明争暗斗大家的确有所耳闻,皇帝现在也是越来越信任袁宝,袁宝手下的太监跟锦衣卫也多有冲突,而且还有太监喝醉了扬言陆云旗就要来做袁宝的属下了。
在朝官们眼里,袁宝太监和锦衣卫一样都是恶狗,狗咬狗一嘴毛,他们乐得看热闹。
只是没想到两只恶狗会咬的这么厉害。
众人的视线看着地上,那些死去的内侍们那些散落的重弩,再看陆云旗身上的箭。
竟然连军中的重弩都动用了,这械斗的还真是够狠的。
但......
“有陛下在,他们怎么敢?”一个大臣冷声喝道。
是啊,关键的问题是陛下。
还有如果不是被害,陛下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陛下脖子里的伤!”一个大臣更是尖声喊道,神情惊惧愤怒。
众人低头看去,此时都换上了薄春袍,再加上适才的抱拉拽摔,皇帝的衣衫歪歪扭扭,脖子露在外边,其上一道淤青红肿很是明显。
这明显是外力所致…..
不知道最先是谁,视线看向站在一旁的君小姐,然后更多人看向她。
皇帝被伤到不是没有发生过,当初有位皇帝就被宫女们差点勒死。
勒死皇帝自然是有原因,或者有仇或者有怨。
那这些人中,君小姐跟皇帝的仇怨是最大的。
毕竟她在干涉政事,与皇帝要争论皇嗣立储。
而且这里还有青山军….她的人。
凝聚在君小姐身上的视线越来越犀利,更有不少官员脚步开始移动。
“这是我掐的。”宁云钊说道,将手伸出来,同时在皇帝的脖子上再次虚抚上。
他?
宁炎的脸色更沉了。
或许是因为看到宁云钊在这里,进殿后他几乎没有再说过话。
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以及说什么都难免被人质疑。
众人的视线再次看向皇帝的脖子,的确看到其上的手印跟宁云钊的手吻合。
宁云钊跟皇帝也有积怨?
他跟皇帝倒是没有积怨,不过他跟这位君小姐可是有夙愿的…..
所以这是同谋吗?
“你们想多了。”宁云钊神情平静,收回手说道,“陛下,是病了。”
病了?
在场的人愕然。
“你们以为陛下为什么不见你们?”宁云钊说道,“那是因为陛下在帝陵病了。”
什么?
朝臣们面面相觑。
真的假的?
“如果病了,为什么不召太医?”有朝臣皱眉喝道。
“因为陛下认为金人威胁尚在,如果让大家知道他病了,怕乱了民心,让金人有可乘之机。”宁云钊毫不迟疑神情坦然的说道。
倒也似乎说得过去….
“这几天陛下病的越来越重,所以陛下决定秘密的回皇宫来,让臣以太后的名义请君小姐来。”宁云钊接着说道,看了眼一旁的君小姐。
这个也说得过去,毕竟君小姐医术高超人人皆知。
但…
“但是。”宁云钊陡然拔高声音,吓了殿内的朝臣们一跳。
宁云钊神情愤怒的指向地上死去的内侍,以及被青山军和禁卫围住的陆云旗。
“这两个贼人,竟然趁着陛下病重争斗,以至于惊吓到陛下,亏得君小姐在这里及时医治…..”
他神情肃重又悲痛。
“万幸保住了性命,但陛下却…”
说罢跪倒俯身在皇帝面前。
“臣有罪,臣无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还真不算有什么罪….
但,这件事真的是这样吗?
听起来似乎顺理成章,但又匪夷所思。
“君小姐。”一个官员看向君小姐,双目微凝,声音冷峭,“陛下是什么病?”
既然说是病,总要有个名字吧。
有了名字,大家也才好对症。
是真病还是假病,也能分明。
殿内的视线再次凝聚到君小姐身上。
君小姐神情平静。
“天痹。”她说道。
天痹是什么?
是她随口诌的病吗?有几个年轻的官员想着,身为读书人,多少都是读过医书的,这种病倒是没听过。
他们准备再次追问,但却看到四周年长的官员们色变。
“天痹吗?”宁炎说道。
虽然是问句,但他的语调却没有质问的意思,更像是确认。
“竟然是天痹?”有另外的官员大声说道。
这也不是质问,而是惊讶。
“陛下怎么也有天痹?”更有官员们七嘴八舌的喊道。
他们惊讶的是不是这种病的名称,而是这种病发生在皇帝身上。
大家都知道这种病吗?
年轻的几个官员有些惊讶,是他们太孤陋寡闻了?
还有,也?
也的意思自然是有其他的人得过这种病。
那这个其他人是谁?
君小姐转头看着躺着的皇帝。
“是。”她眼神幽深的说道,“陛下跟先太子一样,都是天痹之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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