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空轻笑一声,像是想要嘲笑眼前少年说得容易做起来可不一定如此轻松,结果转过头见他说得一脸认真,又不忍心打击他了……想想自己两世为情所困,还是都为一条贱龙,他又陷入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挣扎着活到下辈子居然还是这样”的绝望当中——
释空:“真希望能有个办法提醒自己下辈子不要去寻找什么前世今生盆。”

张子尧:“为什么?”

释空:“这样你就不会出现在小僧面前了。”

张子尧:“我出现在你面前不好么?”

释空抽了抽唇角:“好在哪?”

张子尧认真想了想,然后面无表情地想:喔,好像也是。

好马不吃回头草,聪明人不在一个坑里摔两次——张子尧突然对释空心生愧疚,觉得自己特别对不起他,他怎么就这么傻又喜欢上烛九阴了呢,还落荒而逃至自己前世的记忆里与同样被坑过的前世抱团瑟瑟发抖寻求安慰……………………真的可怕。

张子尧感慨之中,又听见释空问:“小僧现在让吞佛记得提醒下世千万不要触碰前世今生盆你觉得还来得及吗?”

“然而吞佛是我触碰了前世今生盆以后才出现的。”

“……你说小僧轮回时扔下了七情六欲,”释空一脸惊讶,“难道小僧把吞佛也扔下了吗?”

张子尧愣了愣,随即一脸同情地瞥了眼自己的手臂:“看来是这样的——大约是思来想去都觉得无论如何都不想带着一个拥有着和烛九阴一样脸的人上路吧?”

释空:“……”

张子尧真的几乎要同情起了吞佛,虽然今天他要同情的人似乎有些太多了……但是转念一想,吞佛和那赖皮龙也是千丝万缕的关系,那夜他那样信任他,他却丝毫不做抵抗便答应了烛九阴本体偷龙转凤的主意,事后连个道歉都没有——

毫无主见。

毫无人权。

“他就是烛九阴,”想明白之后,张子尧瞬间不同情吞佛了,见释空一脸犹豫,他还要安慰他道,“你把他撇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咱们说话他能听见的。”释空道。

张子尧眨眨眼道:“怕个屁。”

停顿了下,张子尧又道:“要迈过这道坎,吞佛这一关总也要过——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你一定不会想知道将吞佛与烛九阴拆开看、盲目相信吞佛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什么下场?”

“……”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该想的,张子尧微微红了脸,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这个话题……此时释空看了看自己手臂,在僧袍遮盖下,有与张子尧一模一样的银龙刺青印记,又看看张子尧的表情,释空露出个古怪的表情:“你把话说清楚,吞佛胳膊肘朝外拐了?”

张子尧冷笑:“他的胳膊肘几乎没往咱们这边偏转过。”

释空:“……”

释空看上去像是想要砍了自己的手臂。

当然他看上去也挺想顺便砍了身边的少年的,这个自称为他的后世的人,今晚他出现之后,将原本就已经很绝望的局面变得更加绝望了一些——他几乎将释空所有寄予希望的东西用三言两语幻灭了全部——

未来。

后世。

还有,吞佛。

释空叹了口气。

“张子尧,你说你不会轻易给机会让烛九阴再伤你。”

“嗯。”

“如何做到?”

“不知道。”

“我随便说说的,喊喊口号,增强一下信心。”

“……”

“大概是疏远他吧,不让他靠近,自然便没有了被刺伤的忧虑。”跪在蒲团上跪了许久的少年站起来,拍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歪着头看了看释空,“要不我也出家算了?”

“……先为烛九阴所伤,被抛弃,然后做和尚?”释空垂下眼道,“我还能不能做点儿和现在不一样的事了?”

“………………”

张子尧直起腰,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正想要说什么,他突然感觉到身后似乎被一个无形的力量抓了一下,他“啊”了声,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旁边的释空奇怪地看着他问他怎么了,张子尧想要回答,却回答不上来,他只来得及听见耳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

释空的声音在逐渐远去。

佛堂里的沉香味儿也变淡了,取而代之的是冰雪气息,还有一股对于张子尧来说根本就是无比熟悉的龙涎与檀木混合的香……

周围的一切突然消失了——

佛堂的昏暗灯光,木鱼,还有释空。

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周围温度骤降,张子尧浑身湿漉漉地,冷得他直打哆嗦……他的背后撞到一个结实的胸膛里,与此同时听见男人问:“张子尧,你是不是不要命了?本君不在时你居然又一头扎进了那前世今生盆里,里头有什么好东西,让你像是狗惦记骨头似的惦记着?”

张子尧:“……”

是烛九阴回来了。

……

一盏茶的时间后。

少年披着被子垂着脑袋蜷缩在火堆旁,火光映照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他吸了吸鼻子,吸入寒气,然后“阿嚏”“阿嚏”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面前的火堆“轰”地一下往上窜了一尺高!

张子尧被吓得猛地哆嗦了下,抬起头去看坐在火堆另外一边的人——此时火焰将他红色的瞳眸映照成了橙色,那张英俊的脸上杀气腾腾的,好像下一秒就能吃人。

张子尧挪着屁股靠近素廉,后者温柔地伸手替他拉了拉身上披着的棉被:“你别吓着他。”

说话却是对火堆另外一头的男人说的。

然而素廉的话似乎并没有什么卵用,甚至大概起了反作用——张子尧清楚地看见烛九阴的脸变得更黑了,男人冷笑一声:“你护着他,能换来什么?本君才离开多久,一下看不见便任由他又一头扎进那破洗脚盆里了——这就是你看护下得到的结果?若是他又昏迷十天半个月的,你守着还是本君守着?天天对着个不吃不喝只知道睡的活死人你还上瘾了?”

他说话又快又急。

好像是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素廉替张子尧拉被子的动作一顿,他垂下眼,目光平静地看着张子尧,仿佛在说:你看,害我被骂了。

张子尧:“……”

张子尧:“你别凶他。”

话语刚落,烛九阴重新看向他,张子尧立刻闭上嘴差点儿咬了自己的舌头。

烛九阴:“说完他,到你了。”

张子尧:“?!”

烛九阴:“好不容易醒过来,又一头扎进去重温前世,你是不是有病?”

张子尧看了眼此时此刻摆在他脚边的两个娃娃——是方才刚刚从前世今生盆里浮上来的两个人偶。一个人偶是和尚的模样,怀中抱着个木扫帚哦豁;另外一个人偶,白发红眸,原型此时正瞪着眼隔着一堆篝火,气呼呼地看着他。

“你说我的智商不小心也跟着掉在忘川盆里了,”张子尧小声嘟囔道,“我这不是好奇回去看看?”

“…………………………………………本君那是在讽刺你。”

“我当真了。”

“那你找到你的智商了吗?”

“……”

这下回答“是”或者“不是”好像都有些奇怪。

张子尧沉默下来,这时候烛九阴见他不语,微微皱起眉,而后淡淡道:“张子尧,既然这么有精神蹦哒,便也别浪费时间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今晚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去吧。”

张子尧愣了愣,没想到烛九阴怎么突然提到这一茬,下意识脱口问:“你赶我走?”

烛九阴咧开嘴露出白森森地牙:“别说的那么难听,是请你离开。”

“为什么?就因为我又碰了那前世今生盆?”

“什么叫‘就因为’,本君没日没夜照顾你百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你醒来,你却是这般模样,翻脸不认人,不知感恩——这就算了,还又贱兮兮地跑去碰那盆,”烛九阴站起来,“本君伺候烦了,行不行?”

“不行。”

“……”

“第一次是你自己要走,走了又眼巴巴要回来,”张子尧也站了起来,“这一次又要赶我走,你猜猜若是我真走了,这世界上还有没有人替你将那一副画完成,还你剩余修为,让你再继续祸害人间?”

“……”

“想好了,烛九阴。”张子尧扬了扬下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

又吵架。

然而这一次,张子尧却硬气了一回。

他目光坚定,一双黑色的瞳眸一瞬也不瞬地盯着烛九阴——在方才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抓住了整治这条赖皮龙的办法,那就是不低头,不认输,硬碰硬,根据往常的经验,这家伙就是欺软怕硬,只要稍微硬气,他自然会乖乖地……

“无所谓。”

张子尧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眨眨眼,看着男人背过身,高大的身影,宽阔的肩,他懒洋洋地往门外走,边走边道:“蠢牛,带他走,让本君过几日安生日子。”

素廉犹豫了下,似乎也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去哪?”

“爱去哪去哪,”烛九阴脚下一顿,“离这越远越好。”

张子尧:“……”

若是现在释空在他跟前,他大概十分想苦笑与前世抱怨:计划赶不上变化,这作孽龙,心思好像比海底针那种女人心还难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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